今年冬天是個多雪的季節(jié)，據(jù)說已創(chuàng)三十年來的新高。灰蒙蒙的天，白皚皚的地，把人的心都籠上了一層淡淡的憂郁。

學生四散之后，耳根清凈，心情格外舒暢。在臘月二十一的傍晚，我?guī)е拮?、兒子來到了操場踏雪。哇，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白雪覆蓋的操場顯得更加靜謐而寬闊。內秀的妻子一下子煥發(fā)了少女的激情，像一只撒歡的小鹿在前面歡呼雀躍。兒子穿著溜冰鞋蹣跚地跋涉。我被他們的情緒感染，禁不住張開雙臂想把世界擁入懷中，不由自主地引吭高歌起來：“心中有個戀人，身外有個世界……”本不會唱歌的我這時卻肆無忌憚地嚎叫著，明知道不成腔調，卻依然自得其樂，根本不顧周圍那詫異的目光。

一位退休多年的老教師正在默默地掃雪，我想把我的快樂傳給所有人，脫口而出：“還是老共產(chǎn)黨員境界高哇！”老教師抬起頭看了看我，顫抖著嘴唇激動地說：“要都跟你這樣多好啊！”我說：“怎么的？”他說：“人們見了我們老家伙都不理了?！?/p>

我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下來，再沒有了高歌的情緒。每個人都年輕過，想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fā)；每個人也都會終將老去，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規(guī)律，誰也無法抗拒的，然而，只有當自己躋身“老”的行列時，才能真正體會出“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的個中蒼涼。難怪《?；丶铱纯础纺芤幌伦蛹t遍大江南北而且經(jīng)久不衰，它激起了多少人的共鳴?。∫粋€微笑，一聲招呼，一句關心的話，甚至一個贊許的眼神都可以給人以安慰和鼓勵，送人玫瑰、手有余香的事為什么不做呢？

兒子嘰里呱啦地說著英語，我和妻子都是學的俄語，一句也聽不懂，但我們異口同聲地給予了高度贊揚：“兒子，你英語真棒！”兒子說：“我真后悔，去年在火車上與兩個老外住同一間包廂卻不能交流，當時英語學得不好?！蔽易寖鹤诱咀?，說：“你看看身后，你對你的腳印滿意嗎？”兒子疑惑地看著我，回頭一看歪歪扭扭，說：“不滿意?！蔽艺f：“不滿意也是你走的。滿意也好不滿意也好，都已成為過去。重要的是發(fā)現(xiàn)了不滿意，應該及時調整，認真走好前面的路?！眱鹤踊腥淮笪?，赧然一笑。

是的，人應該經(jīng)?；仡^看，對自己的腳印進行盤點，以便及時調整前面的步伐。

我回顧自己人生路上的足跡，一如我留在這圓形跑道上的腳印，井然有序得讓人悲哀，令人窒息。從學生到老師，從校園到校園，終點又回到起點。只不過從坐在臺下昏昏欲睡，變成了站在臺上喋喋不休。生命如早已編制好的程序，起早貪黑，終日碌碌，恰如那拉磨的驢子，盯著眼前那幾片可憐兮兮的青菜葉子而奮蹄不止。

妻子覺察到了我情緒低落，似乎洞穿了我的心思，低聲說了一句：“知足者常樂?！?/p>

是呀，我應該快樂的。我有穩(wěn)定的工作，我有寬敞的房子，我有漂亮而溫柔的妻子，我有健康而聰明的兒子。我早已在社會主義的康莊大道上步入了小康生活，我還有什么不快樂的呢？

我想到了那些還在為溫飽而苦苦掙扎的人，想到了那些盼望與家人團聚的匆匆行人……腳下“咔嚓、咔嚓”的踏雪聲似乎是我生活的贊美詩，又仿佛為我敲起了唱響生活的節(jié)拍。

我的情緒迅速好起來，思緒也飄飛起來。

我想到了一位遠方的朋友，處于生活低谷中的她說昨天剛爬過山，那是屬于她的山，是她精神的塔拉莊園！她在她的山上縱情歌唱，躺在雪上盡情打滾，愜意極了。她迫不及待地把快樂傳給了我，我為她的快樂而快樂。

我應該為我的安逸生活而深感幸福，我應該踏雪而歌?？鬃用枥L的理想生活圖景是：暮春時節(jié)，幾個大人帶著孩子在河里洗洗澡，沐著風兒唱著歌回家。我和妻子兒子在雪地里踏歌而行，不正是孔老先生向往的和諧生活嗎？只不過我把暮春時節(jié)提前到了雪花飄飛的季節(jié)，這難道不更具有詩情畫意嗎？

我幸福的情愫四溢飛濺，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左牽妻，右拽郎，忍不住仰天長嘯：“天上有個太陽，心中有個月亮……”

蔣焰，語文教師，現(xiàn)居湖北襄樊。本文編校：老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