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 要：模糊是自然語言的必然屬性，其主要作用就是使語言更加豐富多彩，更加富有表現(xiàn)力。在文學(xué)作品中， 模糊語言可以創(chuàng)造一種意境，表達某種情感，發(fā)揮其獨特的文體功能。本文從語義模糊詞、模糊數(shù)詞、模糊限制語、矛盾修飾語、缺省模糊及言語模糊段落等幾種形式來揭示模糊語在文學(xué)作品中的各種文體功能。

關(guān)鍵詞：模糊語；文體功能；意象；意境

中圖分類號：H0-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08)03-007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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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 Stylistic Functions of Fuzzy Language 

Wang Jinan

(Guilin Aerospace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Guilin 541004， China)

As an essential property of natural language， the main function of fuzziness is to make our language colorful and expressive. In literary works， fuzzy language can create a sort of artistic conception， express some sentiment， and have their particular stylistic functions. In this article， the author tries to display the different stylistic functions of fuzzy language in literary works， such as expressions with fuzzy meanings， fuzzy numbers， fuzzy determiners， oxymoron， fuzziness of elliptical words and fuzzy paragraphs. 

Key words： fuzzy language; stylistic function; image; artistic concep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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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性是自然語言的本質(zhì)特征之一?！保ɡ钗母?武柏珍 2004：84）這是緣于客觀事物本身某種程度的模糊性及人們對客觀世界認識的不確定性。文學(xué)作品主要是靠形象思維來完成的， 而形象思維的主導(dǎo)思維活動則是模糊思維。作家的構(gòu)思過程基本上是一種模糊思維的過程，所以文學(xué)作品是一種模糊信息的載體。文學(xué)作品的另一個重要特點是“含蓄， 含蓄本身又具有模糊的性質(zhì)”（黃成夫 2007:87）， 所以模糊才是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真實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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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語義模糊詞創(chuàng)造意境

文學(xué)語言不同于科技文章， 不是對具體事物的科學(xué)說明， 而是要創(chuàng)造一種美的意境， 傳達詩的意象， 達到意在言外、情在辭外的效果。這種意象與美感在很大程度上通過模糊修飾語表達。模糊修飾語可創(chuàng)造一種意境， 產(chǎn)生出一種生動、形象、凝煉的語言魅力。這在中國古典詩歌中表現(xiàn)得特別明顯。例如：

① 東風(fēng)裊裊泛崇光， 香霧空蒙月轉(zhuǎn)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燒高燭照紅妝。

詩人寓情于景， 運用“裊裊”、“空蒙”、“夜深”等詞語表示模糊語義， 把清風(fēng)徐徐、香霧漫漫的月夜景象描繪得生動逼真， 使讀者如身臨其境， 產(chǎn)生情感共鳴。若作者將“東風(fēng)裊裊”改為“東風(fēng)風(fēng)速每秒1分米”， 將“夜深”改為 “夜里12 點”， 那詩意則蕩然無存， 怎能產(chǎn)生如此幽雅美妙的詩情畫意與耐人尋味的藝術(shù)魅力呢?

李煜的詩“簾外雨潺潺， 春意闌珊， 羅衾不耐五更寒”，“潺潺”、“闌珊”和“五更寒”讓讀者回味無窮。王維的詩“空山不見人， 但聞人語響”中“人”是不確定的， 更是給讀者以無限想象的空間。又如：

② Soft is the Strain when Zephyr gently blows，

And the smooth Stream in smoother Numbers flows.

But when loud Surges lash the sounding shore， 

The hoarse ，rough Verse should like the torrent roar.

(Pope: Essay on Criticism)

這首詩的前兩句用模糊修飾詞soft形容strain， gently修飾blows， smooth修飾stream， smoother修飾Numbers， 描繪出一副微風(fēng)輕拂、溪水潺潺的恬靜景色。后兩句則用另幾個模糊修飾詞loud對Surges， Sounding對shore ， hoarse和rough對verse， torrent對roar， 展現(xiàn)一幅驚濤拍岸、激流咆哮的激蕩畫面。可以看出，作者通過使用模糊修飾詞描繪出了前后兩種截然不同的意境。倘若沒有這些模糊修飾語， 那就失去了詩的意境和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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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精確-模糊轉(zhuǎn)化詞

語義精確向語義模糊轉(zhuǎn)化的現(xiàn)象主要表現(xiàn)在數(shù)詞的運用上。數(shù)詞在科技文章中屬于精確數(shù)值， 但在文學(xué)作品中， 尤其在中國古典詩詞中，數(shù)詞的用法往往由精確向模糊轉(zhuǎn)化， 并發(fā)揮其獨特的藝術(shù)魅力。詩歌的意象不僅要靠自身模糊的詞匯來創(chuàng)造， 而且恰當運用模糊數(shù)詞有時更能增強詩的夸張渲染力。如李白就極擅長用模糊數(shù)詞創(chuàng)造意境，抒發(fā)情感。他的詩“飛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銀河落九天”， 詩人借數(shù)字描繪廬山的雄偉氣勢， 給讀者以無限的遐想。杜甫也很善于使用數(shù)詞表現(xiàn)夸張手法：“霜皮溜雨四十圍， 黛色參天二千尺”(《古柏行》)，詩人用數(shù)詞虛寫，讓讀者想象武侯祠的古柏之粗壯挺拔。又如賀知章的詩“碧玉妝成一樹高， 萬條垂下綠絲絳; 不知細葉誰裁出? 二月春風(fēng)似剪刀”， 將春風(fēng)比成在成千上萬條綠絲絳上裁出細葉的剪刀， 創(chuàng)造出十分新穎別致的意象。

數(shù)詞的組合所產(chǎn)生的模糊更為明顯， 它創(chuàng)造的意境更讓讀者回味無窮。如中國古代一首有名的打油詩：“一去二三里， 煙村四五家， 樓臺六七座， 八九十枝花?！痹娎锩鑼懙氖且晃秽l(xiāng)村姑娘與一位書生一見鐘情， 但因姑娘羞澀， 就用這些模糊的數(shù)詞含蓄地告訴小伙子自己的住處。詩人使用這些模糊數(shù)詞，讓讀者想象出一個羞澀而大膽的鄉(xiāng)村姑娘的形象。又如:

③ Three winters cold/ Have from the forest， shook three summers’ pride;/ Three beauteous springs to yellow autumn turn’d/ In process of the seasons have I seen，/ Three April perfumes in three hot Junes burn’d，/Since first I saw you fresh， which yet are green. (Shakespe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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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模糊限制語表現(xiàn)意境

模糊限制語就是把事物弄得更模糊的詞語， 比如“大概、也許、仿佛、可能、大約”等等。文學(xué)作品中模糊限制語的使用有其獨特的文體功能， 也可表現(xiàn)某種特定的感情，或創(chuàng)造出一種意境。例如： 

④ 他大約未必姓趙， 即使真姓趙， 有趙太爺在這里， 也不該如此胡說的。(魯迅)。

“大約”、“未必”這兩個模糊限制語無情地嘲弄并有力地揭露未莊社會的封建等級觀念和腐朽的思想意識， 在含蓄之中也給讀者以玩味的余地， 從而深化作品的主題。魯迅先生擅用模糊限制語， 語言諷刺幽默， 語氣辛辣， 讓人回味無窮。例如：

⑤ Some fishing boats were becalmed just in front of us. Their shadows slept， or almost slept， upon on the water， a gentle quivering alone showing that it was not complete sleep， or if sleep， that it was sleep with dreams. (Mark Rutherford)

作者運用“仿佛、偶爾、似、恍若”等模糊修飾語，給我們描繪一副夢幻般水上人家的畫面，眼前仿佛呈現(xiàn)出別樣的詩意美景——“眼前不遠，漁船三五，凝滯不前，檣影斜映水上，仿佛睡去，偶爾微見顫動，似又未嘗熟睡，恍若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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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矛盾修飾語形成的模糊

言語表達要符合邏輯， 但在文學(xué)作品中， 作者往往將相互對立的兩個概念聯(lián)系在一起， 形成一種似與不似之間的模糊意態(tài)。這種有意識的矛盾詞語的反常搭配構(gòu)成言語表面意義的不確定， 從而喚起讀者的想象與思索， 使其在想象和思索中揣度作者所寄寓的深刻語意， 最后達到提高表達效果的目的。

魯迅先生在恰當?shù)剡\用矛盾修飾語表達思想感情方面堪稱高手。如他在《孔乙己》中寫道，“我現(xiàn)在終于沒有看見——大約孔乙己的確死了?！保斞?979:26）整個句意給人一種模糊的感覺， 但細細品味， 便可知作者用心良苦：“大約”表明“我”因長久沒看到孔乙己， 估計他是死了， 從而暗示孔乙己周圍的人對孔乙己的冷漠，接著又用一個意思相反的詞“的確”， 表明孔乙己確實死了， 以此來激發(fā)讀者對腐朽的封建科舉制度和地主階級的痛恨。兩個不同的角度， 實際上都為一個目的——喚起那些處于麻木狀態(tài)中的民眾起來抗爭， 表面上的模糊恰好表達作者所要表達的復(fù)雜的思想內(nèi)涵。

這種模糊手法在文學(xué)作品中可用于多方面的描寫。當它用于描寫人物復(fù)雜的心理狀態(tài)時， 可在矛盾中表達更強烈、更深沉的感情， 從而強化語言的傳情效果。當它用于敘事時， 可使語言含蓄幽默，同時也不乏嘲諷意味。而當它用于描寫人物時， 又可真實地表現(xiàn)人物復(fù)雜的多重性格。莎士比亞也是個中高手。例如：

⑥ Why， then， O brawling love， O loving hate， 

O anything of nothing first create! 

O heavy lightness， serious vanity，

Misshapen chaos of wellseeming forms， 

Feather of lead， bright smoke， cold fire ，sick health，

Stillwaking sleep， that is not what it is!

他運用一連串的矛盾組合“吵吵鬧鬧的相愛”、“相親相愛的怨恨”、“沉重的輕浮”、“莊重的輕妄”、“整齊的混亂”、“鉛鑄的羽毛”、“明亮的煙霧”、 “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依然覺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 描寫人世紛雜， 留給讀者不盡的遐思。

5 語言缺省形成的模糊

言語在表達過程中，有時因文章語境的需要， 半路急收， 給人以言猶未盡的感覺， 這種因缺省而形成的模糊，“若能夠用得符合實情實境， 卻是不完整而有完整以上的情韻， 不連接而有連接以上的效力”(陳望道 1976: 221)。因這些話語“多是'不肯說盡而詘然輒止， 使人得其意于語言之外'”(陳望道1976: 222) 。缺省往往使得作品更加含蓄精煉、感情深沉，可以深入刻畫人物心理活動?！都t樓夢》第三十回就是這方面的成功范例。寶黛二人口角后， 寶玉去賠禮道歉， 黛玉說氣話“要回家”， 寶玉說“我跟了去”， 黛玉說：“我死了呢?”寶玉：“你死了， 我做和尚。”這時， 黛玉兩眼直瞪瞪地瞅了他半天， 氣得“噯”了一聲， 說不出話來。見寶玉憋得臉上紫漲， 便咬著牙，“用指頭狠命地在他額上戳了一下子，‘哼 了一聲， 說道：你這個’—— 剛說了三個字， 便又嘆了一口氣， 仍拿起絹子來擦眼淚。”一句欲言又止的“你這個——”蘊藏了多少豐富的潛臺詞啊! 前面的兩句答詞已表白了寶玉至死不渝的一片癡情。此時黛玉又悲又喜， 又氣又憐，真是百感交集。喜的是：他對自己果然一往情深， 不枉相知一場；悲的是：父母雙亡， 無人做主， 癡情怎了?氣的是：寶玉竟說出這等傻話! 憐的是： 看著寶玉嚇得不敢出聲的狼狽相，又不禁心疼可憐。真是柔腸寸斷， 不知該說啥是好。曹雪芹巧妙地用模糊言語“你這個——”這句未說完的話總括一切， 波折 號 吞 下 去 的 是“冤 家”? 是“傻瓜”?是“魔 星”……留給讀者去盡情發(fā)揮， 任意想象，真是余味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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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言語模糊段落的模糊信息

言語模糊段落主要體現(xiàn)在意識流小說的作品中。侯維瑞曾指出，“由于意識流技巧著重表現(xiàn)的是那種見諸于文字之前尚屬模糊的思緒與浮想， 因此它在作品中運用的語言也常常是不符合語法規(guī)范，缺乏邏輯條理的甚至是顛三倒四、混亂不堪的” (侯維瑞 1986: 240)。意識流小說語句模糊段落在作品中往往既能生動靈活又能相對準確地表達人們復(fù)雜的情感和潛在的意識。威廉#8226;福克納就常在他的作品中運用語句模糊段落， 表達“人生如癡人說夢， 充滿著喧嘩與騷動， 卻沒有任何意義的主題思想”(Lee 1993: 59-63) 。例如:

⑦ …Finished， finished. Then we were all poisoned， you are confusing sin and morality women don't do that your Mother is thinking of morality whether it be sin or not has not occurred to her Jason. I must go away you keep the others I'll take Jason and go where nobody knows us so he'll have a chance to grow up and forget all this the others don't love me they have never loved anything with that streak of Compson selfishness and 1 pride…( The Sound and the Fury) 

言語模糊信息能拓展新的意境， 激發(fā)讀者的豐富聯(lián)想力， 從而使他們感受到語言的模糊美。例如：

⑧ 是云? 是霧? 是煙? 裹著蒼茫的港灣; 是煙? 是云? 是霧? 壓著港灣的高出。(李瑛)

是云還是霧，是煙還是霧，或許三者兼而之? 這些都很難下結(jié)論， 但正是這種似是而非、似非又是的界限游移， 使讀者想象出港灣哨所黎明時分云霧繚繞、色彩神奇的畫面， 感受到大自然一種朦朧縹緲的美。

總之， 無論是詩歌、散文、小說，還是其它文學(xué)作品， 都在追求一種“意象”，“形在此， 意在彼”之“意”，“寓無于有、寄有于無、有無相彰、無中生有之若隱若現(xiàn)， 迷離恍惚”的“象外之象”， 從而達到一種美的境界。而模糊言語則是表現(xiàn)這種意象的最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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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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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ickering， J.H. Fiction100: Anthology of Short Stories ［M］. Macmillan: Publishing， 1947.

收稿日期：2007-11-20

【責(zé)任編輯 李鳳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