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探析了《品花寶鑒》的情感，認為此小說和同時代的作品有所不同，作者所寫的情感要比其他小說的情感真實，青年公子梅子玉與伶人杜琴言之間的感情雖是同性之間相戀，卻也不失其真摯。

[關(guān)鍵詞]情感 同性戀 愛情 超脫世俗

中國古代艷情小說不下八十部，盡管不能堂堂正正地登上大雅之堂，可作為一種隱形文化卻滲進人的意識和生活的各個領(lǐng)域，誰也回避不得。小說家們在他們創(chuàng)造的人性世界里，表現(xiàn)著人的原本的，曾被異化而又在小說中還原了的生命的存在價值和本性。這也許是對禁欲主義和人格定勢的反叛。也許是丑惡粗鄙的肉體展覽。但其美與丑，善與惡，以特有的方式顯示著意義。

《品花寶鑒》是陳森寫的一部較為出色的完整的以梨園生活內(nèi)容為題材的長篇白話章回小說。敘述青年公子梅子玉與伶人杜琴言從神交到相思相戀的故事。雖“此書因其離經(jīng)叛道，為著述家所鄙，然其中亦有可取，是在閱者矣！”（石函氏《品花寶鑒序》）清代苕溪藝蘭生也說過《品花寶鑒》所敘者雖不無濫詞，然尚不失雅人風范。我就其中的梅子玉與伶人杜琴言的情感發(fā)表一點自己的看法。

一、愛——出污泥而不滓

從漢以來，隨著儒家取得獨尊地位，士人恥談帶下之事。尤其是到了宋代，性的禁忌更為嚴酷。理學的奠基者二程、朱熹就將天理與人欲視為對立的兩極，提出“視聽言動，非理不為即是禮，禮即是理也。不是天理，便是私欲。人雖有意于為善，亦是非禮，無人欲即皆天理”，“人之一心，天理存則人欲亡，人欲勝則天理滅，未有天理、人欲夾雜者”。程朱理學的禁欲主義信條不僅扼殺了人性的正常發(fā)展，任由青年在性神秘和性煩惱的苦海中沉浮，造成諸多悲劇。清代，隨著社會文化轉(zhuǎn)型，文人的地位急轉(zhuǎn)直下，心態(tài)浮躁而又無可奈何。對社會不滿，但又只得無可奈何背過身去，墜入花叢，以感情與性愛的滿足化解內(nèi)心的牢騷。陳森生活在這個政治思想、學術(shù)思想都發(fā)生大變化的時代。魯迅說過真正愛禮教的人在禮教淪喪的時代會變得疏狂。因此那個時期伶人既是士大夫文人情感寄托和賞玩的對象，又是他們的審美對象。但是陳森在《品花寶鑒》里，卻能眾醉獨醒，以小說家莊嚴之筆，稱道梅子玉與伶人杜琴言之戀為“情之正者”。梅子玉“好男色而不淫”，乃是“真君子”風范。杜琴言有著“出污泥而不滓，隨狂流而不下”的高潔品質(zhì)。作者寫杜琴言不愿作受侮辱的藝人，當其被嬸嬸賣入梨園時，“已投繯數(shù)次，皆不得死”。他失足梨園后，“身有傲骨，斷不能與時俯仰”，“任憑黃金滿斗，也買不動他一笑”，“仍不忘要跳出火坑”，他是梨園中最有節(jié)操的，寧死也不向色狼魏聘才的威脅利誘低頭。他也不為企圖玩弄他的侯石翁的盛名厚利所動，當面斥責侯石翁的亡廉喪恥。但他愿意的，恰又死而無怨。他對敬重仰慕他、無絲毫邪意的梅子玉，就愛得非常純潔而深摯。為了睹物思人，他以梅子玉的梅為象征，無處不以梅為點綴，念茲在茲。同樣，梅子玉因為琴言名字有琴，所用之物也無一不是琴的樣式。他倆純美的相思相愛是不同于當時那些淫樂思想的。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不是淫主與弄臣的關(guān)系，他們是互為知己，互相思慕。正如石函氏所說的《品花寶鑒》所言之色，皆吾目中未見之色；所寫之情，皆吾意中欲發(fā)之情。

二、愛——超脫世俗

廣泛意義上的愛情超越于只限于異性之間的世俗約定或者藩籬。陳森在《品花寶鑒》里就是寫的這種愛情。兩個男人為什么愛得那么情深意長，繾綣決絕？以至為了對方相思成病，死不足惜！究竟是憑借著對凡俗現(xiàn)實中人倫禮俗的反抗勇氣，還是依托于深陷紅塵泥沼的純粹的愛欲？只有純粹的愛或者幻象能支撐他們步出紅塵泥沼，甚至可以說是愛與幻象支撐著他們與凡俗現(xiàn)實對抗。到最后，無論生死，都贏了，即使贏得凄凄慘慘切切。純粹的愛就是同性之戀。它能堅持到最后，甚至生死隔絕，孤身守望，絕對比任何傳統(tǒng)意義上的癡男怨女之愛都要圣潔千萬倍。因為它上面附加那么多的人倫禮教，它的反抗性也因此而無與倫比。純粹的愛與幻象迭升出雙層內(nèi)涵：反抗世俗以及生活在別處。再怎么反抗世俗，世俗都存在，所以生活只能在別處，這兩者是那么的矛盾，卻又是那么的交融，令人想不開，忘不了。梅子玉與伶人杜琴言最后的結(jié)局也只能是杜琴言日日陪梅子玉讀書，做個陪讀的書童而已。雖然從某種意義上講同性戀是一種變態(tài)的心理，是由于環(huán)境生活的單調(diào)、心靈的孤寂以及心理欲望長時間的壓抑等各方面的影響而造成的。梅子玉與杜琴言之間的相愛也不能脫離當時的社會風氣。但毫無疑問，他們是相愛的一對，如果不愛，不會在第一次見面以后就互牽纏綿情思，以至失魂落魄。如果不愛，琴言就不會聽到子玉病了獨自一人掩面痛哭，而子玉也不會因為見不到琴言而臥病在床。心病也只有琴言才能治好。如果不愛，也不會在久別重逢之后情難自控。梅子玉與杜琴言的相愛，其纏綿勝于男女相戀。但礙于世俗的白眼，道德的束縛，以及社會的壓力，地位的懸殊，他們只能偷偷摸摸地聚，不能光明正大的生活在一起。不能成為對方一生一世相守的人。愛與擁有，或許本就無關(guān)，它會一直活在有情人的心上，不是時空可以輕易打斷的。雖然他們不能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但他們的愛情就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死相依，不離不棄。所以最后他們也只能是這種精神上的戀人，也覺得很滿足了。 

兩性的關(guān)系不只建立在性欲的基礎(chǔ)上，而且還建立在更高的精神的層次上。缺少了任何一點，都不能鑄就愛情的整個生命，都將導(dǎo)致愛情最終解體。明清很多艷情小說的癥結(jié)恰恰在這里：性與愛的背離。它不同于明末清初才子佳人小說“君子動口不動手”，而是篇篇談性，毫無顧忌地寫性行為過程。這里沒有或很少有相互的體貼、理解、熱烈的自我完善的愛，有的是維系在人的低層本能需要的欲念的碰撞。誠然，就這一點而言，《品花寶鑒》的作者要高明得多。他雖然寫的是同性之間的愛情，卻頗似清初才子佳人小說，不同于同時代的另一些艷情小說。因為我們看到的是梅子玉與杜琴言兩個人之間的相互的體貼、理解、熱烈的自我完善的愛。他們愛得那么純粹，愛得那么簡單，他們的愛是建立在精神的基礎(chǔ)上的，建立在他們心靈相通的基礎(chǔ)上。

三、愛——和諧之美 

依據(jù)古訓(xùn)“知好色則慕少艾”陳森認為色者不必分男女。著名戲曲家李漁也公然肯定同性戀，大膽地認為同性戀是三綱的異常方式，也算是五倫中的夫婦一倫，是正史不必載而野史不可略的奇事。同性戀的題材在貌似爭議的背后，其實卻是更徹底的對人性的回歸。在愛的注腳里面，上帝不能拒絕情感的存在，即使在同性之間。這使得愛這個詞可以擴大到描述人與人之間的情感關(guān)系，更具有一種和諧之美。

參考文獻：

［1］李明軍.《禁忌與放縱》.齊魯書社，2006年6月出版.

［2］謝立慶.《言情小說史》.群眾出版社，2002年2月出版.

［3］黃霖，韓同文.《中國歷代小說論著選》.江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一次版.

（作者系廣西師范學院2006級中文學院古代文學專業(yè)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