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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抗戰(zhàn)期間四川九年

        2007-12-29 00:00:00李先聞
        書屋 2007年8期


          編者按:李先聞先生為著名的植物遺傳學家,是中國植物細胞遺傳學的奠基人。1902年出生于四川江津,1915年考入清華留美預備學校,先后就讀中等科、高等科,1923年畢業(yè),同年赴美留學。1923年至1926年就讀普渡大學,獲碩士學位;1926年至1929年就讀康奈爾大學,獲博士學位。1929年回國,先后在多所大學和研究機構(gòu)從事教學和研究工作。1948年當選為中央研究院首批院士。1970年7月臺灣商務(wù)印書館出版《李先聞自傳》。湖南教育出版社購得此書版權(quán),列入“中國現(xiàn)代科學口述歷史叢書”(即原擬名為“二十世紀口述中國科學史叢書”)之一種,將在近期出版。為使讀者先睹為快,我刊本期選載其中第九章《抗戰(zhàn)期間四川九年》。
          
          1.稻麥改進所
          
          1938年春在家過了春節(jié)后,同李競雄坐船下渝,和稻麥改進所所長楊允奎博士乘小包車直發(fā)成都。那時成渝公路已通,由下江來渝的小包車,因汽油還有儲存,仍在行駛。由渝至蓉,是沿東大路修建的,全長四百多公里,內(nèi)江是半程,因動身較遲,所以當晚就宿在內(nèi)江,第二天午后到了成都東郊外原來靜居寺的稻麥改進所。我同競雄分配到一間宿舍。吃的是包飯,六塊大洋一月。那時生活程度不高,尤其在四川,更覺得大洋值錢。八人一桌,四葷四素一湯,初一、十五還可以大打“牙祭”,雞鴨魚肉之多,好像吃喜酒一樣。我的薪水是三百六十九元一月,抗戰(zhàn)關(guān)系,發(fā)薪七折八扣,這樣我每月還有將近兩百大洋的收入,生活相當富裕。
          “七七”事變以前,四川進入建設(shè)時期,在農(nóng)林方面,設(shè)有許多的改進所。如稻麥、家畜保育、病蟲(成都),林業(yè)(灌縣),棉花(遂寧),蠶桑(三臺),甘蔗(內(nèi)江),園藝(江津)等,統(tǒng)由四川省建設(shè)廳管轄。所長人選,多半是四川人在國外留學的或國內(nèi)著名大學畢業(yè)的。那時農(nóng)業(yè)建設(shè),似乎都注重形式,“所”、“場”紛紛成立。有一個所,就有一個衙門。因為是農(nóng)事機關(guān),庭園多半培植花木,是可供游人游覽的勝地,好像在軍閥時期,北京“三貝子”花園的農(nóng)業(yè)試驗所,就是一個極顯著的例子。我回國后,到過不少城市,參觀過各地遍設(shè)的農(nóng)業(yè)機構(gòu),差不多都是這個格調(diào)。到靜居寺以前,我畏懼的亦在此。哪知見了允奎后,這個恐懼都消失殆盡。允奎(編者注:即楊允奎)是清華1929年畢業(yè)的,也是清華留美制的最后一班生。允奎似乎與我差不多大小,是川北安岳縣人,清華畢業(yè)后,在Ohio State念遺傳學,得了博士學位。人比我略高,口比較闊,臉現(xiàn)醬銅色,剃平頭,虎虎然有活力,常微露笑容,見面后知允奎是君子人,的確是想為國家做事的人。前面提到過的彭家元,已先到所工作。彭的老同事陳禹平等,也都來幫忙,所中那時有徐守愚、陳之萬(中央大學棉業(yè)訓練班畢業(yè))。
          總所在成都靜居寺。由公家撥來廟產(chǎn)六百余畝水稻田,全在都江堰灌溉系統(tǒng)內(nèi)。附設(shè)三個分所:一在瀘縣,一在合川,一在綿陽,分別代表川南、川東及川北的地區(qū)。每個分所都有分所所長一人,都是允奎的學生們(允奎返國后,先后在保定及川大教書)。其他還有“老玉米”張連桂,“紅苕”洪瑞林,以后從中央大學、金陵大學來的有馮天銘、楊鴻祖、蔡旭,及日本京都帝大念了短時期的管相桓等人。人才很整齊,做事都肯任勞任怨,合作無間。所中人員都是斗笠一頂,草鞋一雙,上身穿的是三峽布衣(盧作孚的織布工廠出品),下身穿遂寧織的黃色紫花粗布褲??箲?zhàn)時公務(wù)員每天要辦九小時公,禮拜天上午還加班五小時,上下一心,共赴國難。我那時的職位是技師,除開有關(guān)土壤工作外,似乎我都負責指導、討論,同時還領(lǐng)導同仁在田間工作。這種以身作則的工作風氣,一經(jīng)倡導,同仁們都不管日曬雨淋,風吹露侵,把田間工作當為必修課??上袌D書館的藏書不多,否則在那段抗戰(zhàn)時期中,多看書,多研究,使經(jīng)驗與學識互為表里,更可造就許多學人了。
          孟及人本來留在武昌,后因武漢危急,也轉(zhuǎn)來后方成都。那時合川分所的人手有限,所以派人前往幫忙。
          趙連芳原在中央農(nóng)業(yè)實驗所當技正兼稻作系主任,那時中央農(nóng)業(yè)實驗所的所長是謝家聲,副所長是沈宗瀚兼麥作系主任。該所遷川后,所址在榮昌,趙連芳則率領(lǐng)他系中同仁如楊立炯、周泰初等,還有一位麥作系的張先生也來成都幫忙。
          四川稻麥改進所從事改進工作,本來靜居寺原址已大興土木,新宿舍、住宅以及新的研究室、風干室,應(yīng)有盡有。可惜不大合用而外,亦稍嫌小型。那時人才突增,更形熱鬧,年輕人的朝氣表現(xiàn)無遺。
          記得趙連芳來后,所中開了一個盛大的歡迎會,同仁們都覺得趙博士一來,稻麥所的繁榮,計日可待。我也懷著這個興奮的心情歡迎他。的確,趙先生在歡迎會上的演講,是個振奮人心的興奮劑,于是人心更為之興奮,青年人的朝氣,更蓬勃了。
          所中的研究范圍,亦就四川各地方的情形而定,水稻、小麥、玉米及紅苕,為四川作物栽培的大輪廓。
          水稻的作業(yè),似乎都依照趙氏所提倡的“檢定”法。我是執(zhí)行這項計劃實施的負責人,我們悉依照趙氏所訂的計劃,逐條逐條認真實施,幾年后,發(fā)現(xiàn)好的品系,多半從好的品種中選出來的。但是這些在各地選的品系,最后在成都平原進行最后決選,似乎每一品系都不能直立不倒,以致竟遭淘汰,我們對于水稻改良的辦法,那時還太不切實。在合川檢定的一個品種,在綿陽試驗甚佳,后由合川買了若干石,船運綿陽一帶推廣,甚著成效。
          1938年4月,經(jīng)趙連芳的籌劃,往來成、渝,奔走協(xié)商,把四川的農(nóng)林機構(gòu)整齊劃一為一元化,定名為四川省農(nóng)業(yè)改進所,仍設(shè)置于四川省政府建設(shè)廳下。那時廳長是何兆衡。在四川談建設(shè),首推盧、何,盧是指的盧作孚。這個時期,這種措施是正確的,也是應(yīng)該的。所址仍以稻麥改進所的原址為擴大組織的所址,因經(jīng)費大增,所以又新蓋了許多試驗室和宿舍。
          趙連芳的報告中,似乎提到那年由中央及省方撥付的經(jīng)費,有一千兩百多萬大洋。那時抗戰(zhàn)軍興,中央用這樣龐大的經(jīng)費和力量來發(fā)展作為后方根據(jù)地的四川(較之中央農(nóng)業(yè)實驗所,似乎每年只有百余萬的經(jīng)費,就龐大太多了),以穩(wěn)定后方人心,奠定抗戰(zhàn)的根基,足食足兵,才可長期抵抗下去,又可容納許多學者及年輕人,可以說是一個重大完美的策劃,我心里很慶幸它有趙先生這樣一個干練的人領(lǐng)導。
          川農(nóng)所成立后,副所長是楊允奎博士,我被派任為食糧作物組主任,程紹迥博士擔任家畜保育所主任,周宗璜博士為病蟲害組主任,楊顯東博士為經(jīng)濟組主任,彭家元為土壤肥料組主任,鐘俊麟為園藝組主任,蠶桑組是尹良熒,棉花組是中農(nóng)所的胡竟良。那時員工有一千二百多人,全所得過學士的有五十多人,得博士的二十多人,食糧作物組連分所在內(nèi),有員工一百多人,經(jīng)費當年是一百八十多萬元。我當主任后,批第一份公文時,幾番思索,考慮再考慮,才下筆寫了三個大字“擬如擬”,沒當過行政主管,一開始連批公文都得費心。等到各事稍安定,我才回江津接家眷到蓉,作久居之計。
          
          2.四川農(nóng)業(yè)改進所
          
          在1937年12月離開珞珈山時,曾和同事們說過,我們四川江津的房子比較寬大,假如不嫌棄的話,每一大間屋子可以住一家人,我只要一個大頭一月的租金。后來王撫五校長太太及葉矯全家,都來住過一段時間,馬師亮太太沈家芳和她妹妹沈家琴住在我家“洋房子”樓上,都與如玲(編者注:即李先聞夫人鄭如玲)處得很好。
          1968年沈家琴由美帶兩個大女兒回臺灣省親,到過南港。1969年在偶然的場合中,知道家琴武大畢業(yè)后,同楊俊先博士(是馬師亮的助手)結(jié)婚后赴美的。楊先生是依利諾大學的博士,在IIT大學教書,現(xiàn)在差不多二十多年了。他們附近有五位同事的太太,都閑不了,于是在芝加哥東南公路上開了一家餐館名Dragon Inn(金龍廳),設(shè)備講究,廚子、大師傅、二師傅、三師傅都是從臺北峨嵋餐廳用重金聘去的,專燒川菜,與中國城的粵菜不同。附近五百英里遠近的人們,都趨之若鶩。我這次到美國,在芝加哥城小住,也去Dragon Inn光顧了幾次,并與家琴話舊,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天涯若比鄰”。
          
          從蓉返幾水(江津)后,馬師亮亦由前方到津,于是我們兩家搭輪船西上到樂山(武漢大學西遷嘉定)。第二天,我還去拜訪王撫五校長及周鯁生教務(wù)長。那時農(nóng)學院的一二年級生已轉(zhuǎn)入重慶的中央大學農(nóng)學院去了,葉雅各院長又去了昆明轉(zhuǎn)就他業(yè),農(nóng)學院似乎已不存在了,尤其大難當頭,已不是安定培養(yǎng)下一代的承平時期了,因此向校長及教務(wù)長訴說我的苦衷,并希望他們諒解。第二天坐公路車到成都,我們被指定的住宅是與趙連芳同一棟,他的向東,我們的向西,一共有四小間,還有廚房及下人住房,有電燈,但是沒有廁所,很不方便,可是在戰(zhàn)時,能配到像這樣的住處,已是難得而珍貴無比的了。
          我們從1933年后,在河南開封為小孩們的營養(yǎng)計,自己曾喂養(yǎng)瑞士小羊群,離開武昌時,羊群都送給友人了,于是輾轉(zhuǎn)又買了幾只奶羊。大女兒恩澤稍稍長大,也教她學著擠羊奶,所以后來恩澤讀大學,進農(nóng)學院,農(nóng)場實習時,老師們擠牛奶,擠不出,干著急,恩澤還表演一手她擠羊奶的真功夫,老師贊她很會示范哩!我們的子女長大后,一個個都比較高大,腿直,背不駝,羊奶的功效不小。
          我一生從事作物育種工作,第一次遭受失敗的是“美國谷”。1939年夏天,中央農(nóng)業(yè)實驗所趙連芳的學生楊立炯,有一天,他從廣漢檢定水稻回所同我說:“美國谷”是當?shù)匾粋€農(nóng)民選出來繁殖的,普通的水稻一穗上只有一百多粒,“美國谷”每穗有三百多粒,這品種如能推廣,產(chǎn)量豈不是可加兩三倍。于是我陪水稻專家趙所長專程前往廣漢農(nóng)家視察,趙先生于視察這個又高又大的新種后,頻頻點頭。我們又經(jīng)過一年視察,第三年,我們就把它定為推廣示范種,又過一年,“美國谷”因稻稈不能直立而倒伏,以致減產(chǎn),反趕不上當?shù)卦瓉淼墓确N。本來,在四川稻田中——一般的稻田中——稻株都高低不一,成熟期亦不一致,不像現(xiàn)在臺灣品種那么純。有一種俗名叫做“多不老”的,秋季割稻時,其他的稻株都已成熟,田中還留下這種稻幾株,好像到冬都不會成熟似的。其實這種稻株是秈與粳(四川的糯稻都是粳型)的雜交種,所以特別高大,晚熟,而結(jié)實率不太高,有的竟不結(jié)實,這個廣漢的老百姓,是個好事的人,每年把成熟不太晚的種挑出來,第二年播下,連續(xù)的選,這以育種學的術(shù)語來講,就是混合選種,雜交種就第二代中分離,有的是粳型,有的是秈型,以糯與非糯而言,當然是一與三之比。這位農(nóng)民繼續(xù)每年選種、留種,一直到“美國谷”比較純化以后,也許是第四代或第五代了?!懊绹取碑斎贿€在繼續(xù)的分離中,加以植株高大而稈子又太弱,經(jīng)不起在廣漢一帶肥田的考驗而倒伏,我們最初認為“天之驕子”的“美國谷”,因為我們的認識不足而遭逢第一次失敗的命運。失敗過后,大家互相推脫責任,人心惶惶然,我于是力主正義,因我是主持人,一切責任,當然都是我來承當,于是人言才慢慢地平息。經(jīng)過這次嘗試的大失敗,我做事就更加小心了。
          
          1938年第一屆勸農(nóng)大會
          
          1937年年底,大家在聊天的時候,談到農(nóng)改所在四川是第一年成立,為什么不把握一個機會,將所中的工作展覽出來?讓老百姓及一般人們看看,使他們知道我們在做什么呢?于是和所長討論后,訂于第二年舊歷年的元旦舉行,由所中撥適當經(jīng)費,每組的設(shè)計及布置,由每組負責。這樣一來,形成組與組之間的競爭心,都想自己這一組的展覽是全所最好的。反正是冬閑,大家不忙,籌備這一屆展覽,都很盡力。以食糧組來說,全組總動員,花了兩個多月工夫設(shè)計、布置,在歲末將近開幕時,又大忙幾個通宵,全體都沒有睡。元旦開幕,門一開,人潮就涌進來,真不是預先所想象得到的,比成都的花會還熱鬧,我們用計數(shù)機計算了一下,三天中來會參觀的不下五萬人。各組房屋都不大,人擠人,好像烏魚群南游模樣,每間會場,都擠得像沙丁魚罐頭似的,我們辦事人進進出出,只好把窗口當門,爬進爬出,人是忙累不堪,卻換得精神上的鼓勵和愉快?!肮Ψ驔]有白花”,眾口一詞這樣說,所以這種會,一直繼續(xù)了三年,似乎一年比一年好,來參觀的人也一年比一年多,這是在省城辦農(nóng)業(yè)推廣相當成功的幾次。
          華西壩協(xié)和大學的Dickenson教授,從事農(nóng)業(yè)方面的推廣若干年,確有成績。成都的麻皮蘋果(Grimes golden)及許多的花木種,都是他引進的,尤其是在成都有牛奶喝,是他引進乳牛的功勞。有一天,趙連芳同我都在華西壩開會,Dickenson教授對許多人提到趙同我對于四川農(nóng)業(yè)的研究及推廣,的確開了個“新紀元”。趙當所長,受這種恭維話,自可當之無愧,我聽了覺得無地自容,因為我不過是一個“跑龍?zhí)住?,走在前面的一個。
          到成都后,向熊大仕博士借了一架研究用的Leitz顯微鏡,我每天抽一些時間,同李競雄來從事理論的研究。記得1938年春天,我們將在成都繼續(xù)研究小米的進化問題,于是把1937年夏在武昌辛辛苦苦雜交獲得的若干種子,由于是第一次種間雜交成功的,所以小心翼翼地培育它們,使它們發(fā)芽。農(nóng)化試驗室已經(jīng)買了許多化學藥品,因此請彭家元先生替我們配一種Knopp Solution“營養(yǎng)液”,卻一天一天的變白,以致都死去。連普通的種,也都變白死去,才想到Knopp Solution有問題,找彭家元問他,他說是王先生配的,請問王先生之后,才知道他把公式內(nèi)的鐵,原來只有百分之一的溶液內(nèi),取一滴就夠了,哪知他弄錯了,把它配成百分之一溶液,比需要量加了兩千倍。天呀!這么強的鐵成分,難怪所有的種子發(fā)芽后要變白而死去了。沒有辦法挽回這個失敗,只好在1938年夏天,再從事雜交工作,一直等到1940年才把小米的祖先是狗尾巴草的遺傳問題弄清楚,足足的耽誤了一整年時間。
          在1938年開第一次勸農(nóng)大會的第三天的下午,在路上碰見彭家元太太,帶她的親戚們來農(nóng)改所參觀,因此李競雄便進入了他生命的另一頁。他早年喪父母,是伯父母養(yǎng)育大的,在浙大農(nóng)學院成績特佳,每年都得獎學金,身高五尺八九寸,真是一表人才。皮膚白皙,性情和藹,聰明勤學,待人寬恕,做事又負責,是我學生中的一個代表人物。自遇彭太太親戚張懷瑾小姐后,就一見傾心,墜入情網(wǎng)。張家是蓉城世家,懷瑾嬌小秀麗,會計學校畢業(yè)后,始終不愿意嫁與軍方或財閥子弟,高瞻遠矚,早已過了“標梅”時期,得遇競雄,就心許了。似乎那時好多四川姑娘,都愿意嫁下江來的青年,本來競雄的“七折八扣”薪金每月可得百元左右,誰知1939年春,物價突飛猛漲,我們進川時,米每斗只值大洋兩元,陡然漲了四倍,每斗要賣八元,大街上窮人“吃大戶”的,一批過了又一批,我們拿錢也買不到白米了,人心大慌。
          競雄的準丈母娘,暗有悔婚的意思,但懷瑾不改初志,立即洗盡鉛華,穿一襲藍布,一雙布鞋,到農(nóng)改所當會計,自食其力,以期與競雄朝夕廝守在一起。張老太太見兩人這樣互相愛慕,也不忍太逆女兒的意思,只好答應(yīng)懷瑾與競雄的婚事。他倆結(jié)婚的那一天,如玲不舒服,沒有去。我身兼數(shù)職,既要當主婚人,又要當證婚人,其實真正的介紹人,還應(yīng)該是我。我平常雖不大喝酒,但還有點酒量,成都產(chǎn)的黃酒(仿紹興酒)喝十杯八杯,并不算一回事,只是開始而已,誰知那天,心中總覺得他倆的婚姻,好像一出舊戲“嫌貧愛富”的重演,未免不自在。俗話說:“心中有事酒醉人?!蔽也⒉辉喑跃?,九點多鐘,喜酒散后,騎洋馬(自行車)回靜居寺。冷風撲面吹來,酒意上涌,覺得路上的洋車,都一輛一輛的向我撞來,大有故意來撞我的樣子。幸好沒有闖禍,踏到家門,才松口氣,但人已跌下洋馬,如玲聽見聲音,趕快開門扶我進去,洗洗臉,上床躺下。平日睡前總歡喜在床上看看書,今晚拿起書來,只見字東倒西歪,看不清,放下書,看天花板,也在轉(zhuǎn)。醉是醉了,心中卻老丟不掉“嫌貧愛富”的這幕現(xiàn)在戲劇,覺得老一輩的思想可笑,年輕一輩的受委屈,忽然大打哈哈,便人事不知。如玲找人去請醫(yī)生來,為我打針,給我吃藥,忙了三四個小時,我全不知道。第二天醒來,頭還是痛,痛惡這“嫌貧愛富”四個字。競雄、懷瑾婚后生子,遠赴甘肅農(nóng)業(yè)改進所工作一些時候,又回成都,入?yún)f(xié)和大學教書。后來張老太太意念轉(zhuǎn)變些,女兒總還是女兒,就資助競雄留學美國,在我的母校Cornell大學攻讀細胞遺傳學,得了博士?;貒颓迦A大學的聘,去四川把懷瑾母子四人接到上海,住在我家。我那時已在上海中央研究院任職,金圓券又不值錢,東西又買不到,我們兩家十口,只好吃罐頭度日。競雄為遵守諾言,攜眷北上去清華,這是1948年春天,從此天南地北,音信兩無,人生真像夢一樣。J.C.(汝祺),H.W.(先聞),C.C.(景均)及C.H.(競雄)是姓李(Li)的在遺傳學界的四大金剛,也許將來還會聚首,似乎我們的戲還沒有唱完哩!
          
          1937年夏初,我在重慶沙坪壩中央大學農(nóng)學院找到十位年輕有為剛畢業(yè)的學生,其中一位是鮑文奎,他同李競雄兩位,對于我的理論研究,協(xié)助很多。鮑是寧波人,身材比我略高,臉清瘦,額突出,兩眼炯炯有光,一副聰明相,是有天才的人。他對于數(shù)學有高深的造詣,不大愛說話,晚上九時至十時,拉拉土制的Violin。等試驗室人群散盡后,他就關(guān)起門來開始念書,念到黎明才睡。午前十時許起床,白天做些比較不用腦子的事。他讀書是無所不讀,真是博覽群書,是涂治以后我僅見的一位讀書人。
          抗戰(zhàn)結(jié)束后,我設(shè)法在C.I.T.向Dr.Beadle(繼Dr.T.H.Morgan為該校生物學院主持人)找了一筆研究補助費(包括旅費),讓鮑在該院Dr.Sterling Emerson(是Dr.R.A.Emerson之子)教授下作論文,得了Ph.D。鮑學成后回國,現(xiàn)在什么地方,不知道。鮑、李兩人是假若早來臺灣的話,在臺灣的遺傳學必定有豐盛的收獲。時也命也,為之奈何!
          1938年秋,蔡旭(公旭)由中央大學轉(zhuǎn)來川農(nóng)所食糧作物組任麥作股股長,他來后,我們聲勢為之一振。蔡未來以前,四川省稻麥改進所與中央農(nóng)業(yè)實驗所合作接受了五六種作高級試驗的小麥品種,內(nèi)有一種,登記上是25V112。當年5月沈宗瀚來成都,我?guī)教锢锟纯?。看見這個品種后,我問他,為什么這個品種高低不一,似乎不純。沈看了后,告訴我:“這是他們作的雜交種,那時還在分離中。”公旭的證明是:“這個種是Dr.Percival在意大利采集的一個土種。編號是25H112,原名是Villa Glor。”英國的小麥專家Dr.Percival,在世界各地收集了很多小麥種。Dr.H.H.Love,沈宗瀚先生的業(yè)師,在1931年左右又來華,在實業(yè)部當顧問,建議由實業(yè)部、中央大學、金陵大學合買了一套Dr.Percival的小麥種,價格是五百英鎊。公旭知道這個種很詳細,因這個種很矮小,開花時,試驗地里其他高生品種容易把花粉降落在這個矮生種的柱頭上。的確這些雜交種仍在繼續(xù)分離中,沒有被雜交的,仍是純一的。
          1938年沈宗瀚先生又來成都,我陪他到靜居寺大門外左側(cè)的試驗田中看看他育成的金大2905號小麥的生長情形,沈先生當時很歡喜,連說了好幾個“有希望,有希望”。后來這個種在川北綿陽一帶很適合。以后每年在這一帶推廣幾十萬畝,增產(chǎn)約一至二成。但是蔡公旭知道2905的內(nèi)幕甚詳:“原來是中央大學農(nóng)學院農(nóng)藝系在蘇北南宿州小麥田中選出來的?!边@當然是他一面之詞。但川北農(nóng)民受實惠,這是不用諱言的事實。
          從前在開封幫我從事棉花工作的徐守愚先生,四川遂寧人,亦間道返川,到成都幫允奎的忙,我到成都和徐是第二次相逢了。風干室造成后,他自己愿意住在該室的辦公室樓上,他的工作是協(xié)助馮天銘先生從事水稻的育種。馮是中央大學農(nóng)藝系畢業(yè),學豐識廣,沉默寡言,做事努力,從天亮一直到傍晚,都在田中工作不息,冬季就在風干室做考種工作。徐先生和他不同,一清早在曬場上打太極拳,或高聲朗誦英文及《圣經(jīng)》,終日不下田,亦不做考種工作。代馮天銘做該股工作報告時,每次的開場白都說:“我是馮先生的助手,奉命作此報告?!钡珜τ趫蟾娴膬?nèi)容說得糊里糊涂,不知所云。有一次,因金堂(成都平原)有事待理,需要派一個人去一趟,就同徐守愚商量,請他去。他坐在我辦公室,直搖頭不肯去,又沒有說出不去的理由。我于是約他當晚到我家中談?wù)劊砩蟻砹?,坦白地說:“不久以前,楊和尚替我看相,叫我最近不要出遠門,否則恐遭車禍?!币虼瞬桓胰?。我恍然大悟他不去的道理,于是曉以大義,勸他說:“我們是學科學的人,絕不要相信迷信而誤事誤人?!彼牶罅⒖檀饝?yīng)去金堂(金堂離蓉只九十華里)。
          第二天午后,忽然接到一封電報,是金堂徐守愚發(fā)來的,電文云:“赴金堂遭車禍,請派員救助?!蔽野迪耄虑樵鯐@樣巧,教他破除迷信,偏偏就遭車禍,被楊和尚說中了,豈不糟糕,實在對不起徐先生。所以連忙派稻作股股長管相桓前赴金堂救助他。當晚管、徐相偕返所,原來徐乘的公路車,到達金堂時不慎翻車,徐受皮傷,并無大礙,真小題大做,害我派大員去救助,早知如此,不派他去也罷。徐真是一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后來派他回遂寧作區(qū)域試驗,他開始不愿去,去后又說不會做,所以只得另派人接替。徐后來結(jié)婚到西昌去當講師,徐似乎是一個古老派的典型人物,又是神經(jīng)不太正常的人。這型的人只適合在承平的科舉時代,在亂世的現(xiàn)在,就有與大家格格不入的行為做出來,使人感覺他古怪??上н@塊良材美玉,生不逢時,不能琢磨成器,是他個人的不幸,也是國家的損失。
          靜居寺旁邊有一個雷家大院,是碾米坊,這座大院有房屋四五十間,是雷家世代相傳下來的宅院,因我們所里缺少住宅,就把它買下來做宿舍。房子大,進出的人多,也認不出誰是同事,誰是客人或竟是陌生人,比較雜亂。為徐守愚看相的楊和尚,就是因思想問題被關(guān)在雷家大院悔過的一人。也不知當時關(guān)了多少這類的人在里面;楊和尚自稱是北大畢業(yè),信佛,被誣告而遭政府禁閉,實在冤枉。他的思想自認是純潔的,看守的人亦任其自由,所以他在所中各處替人“看相”,是否順便宣傳他的“思想”,不得而知。由此可知院中“藏龍臥虎”是鐵一般的事實……
          1940年將過年的時候,趙所長到我家來,要我于元旦同一個林業(yè)組的技正去三臺籌辦川農(nóng)所的第一個農(nóng)業(yè)推廣所,似乎這樁事很迫急,不容我有推辭的機會。第二天,是元旦日,天氣晴朗,本可留在家中與兒女玩玩,共敘天倫樂,但“軍令”在身,毅然地一清早就到北門雇長途的包車到三臺。記得由蓉至綿陽是一百八十華里,再向東南行一百二十里,就到三臺。在北門有一個車夫,混名叫做“飛毛腿”的,據(jù)說“兩頭不看天”,一天可以到綿陽。意思是說,早晨在太陽沒有出來前動身,晚上太陽落山后到達。在夏天由蓉到綿陽要走十五六小時,羅江一帶上坡下坡路很多,上坡時客人多半下來走,讓車夫拉空車上去,下坡則再坐上車。坡度越傾斜,車夫越跑得快,坐在車上,觸目驚心,怕車翻人喪,總是拉緊車兩旁的扶手,身子筆直不敢動,心卻撲通撲通的跳;車夫則把全身扶在“拖把”吊在車上,順著地心吸力,跟著車輪順勢下去,跑一步,就差不多有二三十尺遠,真是腳只稍微點一下地,瞬即飛滾而下坡來。凡到過西川的人們,都知道洋車下去的聲勢,也許有人還曾被翻車跌傷過。我們這一次沒有雇到“飛毛腿”,但所雇的車夫也是健步如飛。當晚宿在過了羅江的一個鎮(zhèn)上,第二天住在綿陽分所,第三天下午到三臺。三臺一帶似乎很荒涼,與川西的成都平原及川東的重慶江津一帶迥然不同,三臺一帶似乎雨量較成都平原及川東一帶少,山上的樹木砍伐殆盡,因這一帶地方出鹽,用火熬鹽,所以山中樹木遭殃。
          第二天,同某君在城中看看推廣所的地址,后到城外西鄉(xiāng)一帶。走到下午二三點鐘,又渴又餓,連路都走不動了。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下,只得走向一個坡上的農(nóng)家去討茶水,蒙他給我們一瓦壺(土茶),喝了真像飲了“美酒瓊漿”一樣舒暢。因附近實在太荒涼了,不容易買到吃的,只好再伸手向農(nóng)家討點吃的,以壓壓我轆轆的饑腸。農(nóng)婦說:“先生!我們吃過飯了,沒有什么東西留下。”隨后她又想了一想說:“好吧,我為我的學生留了點吃的,就給你們吃罷。”于是她端出兩大碗(土制的碗,碗比我們普通盛湯的碗還要大,叫做品碗)食物來。我的肚子實在太餓,也不管那么許多,端起來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原來是紅苕攪拌一點玉米麥的羹糊,喝完一碗,已飽得很,就問她說:“你的學生幾歲?”她說:“十歲?!薄澳銈兠刻斐詭撞??”她說“兩餐?!薄懊坎统詭淄??”“大人六碗,學生三碗?!蔽倚南耄拔业奶煅?!每碗足足有一千西西,學生的小小肚子,怎么能裝下這么多?”于是給他們以薄酬,再下坡去東行。吃過喝過,精神大好,但一點鐘以后到城廂,肚子又在響,希望加點補充,就到一個館子去吃,吃得好痛快。四川三臺一帶本不算苦地方,但城廂鄰近處生活已經(jīng)如此,那大川北、大川東、城源、萬源及松潘草地等又將如何哩?以三臺來看四川,四川實在不配享有“天府”之國的大名。推廣所地址選好后,我們就原路回蓉交差了。
          
          1939年春季開始,四川物價上漲,成都九眼橋一帶“吃大戶”,拿錢買不到米,我把組中收的積谷碾成白米以后,讓所中同仁每戶可以買兩斗來救急,我家有這兩斗米,維持了一個短時期。
          盧作孚那時在重慶做中央政府的糧食部部長,成都的建設(shè)廳長是何兆衡,還兼任四川省的糧食局局長。
          1939年底似乎趙所長到過重慶一趟,去接洽一個重要的業(yè)務(wù)。回蓉后,在聊天時,輕松地告訴我,盧、何要借重川農(nóng)所的力量去收買小麥,以作發(fā)“軍糧”用。因為川農(nóng)所可以拿推廣小麥(金大2905)為借口,不會引起糾紛,這個差事又落在我的頭上。從三臺回蓉后不久,何兆衡一清早就約我到糧食局去談?wù)?。我到該局,在外面等著會他的人有幾十位,?jīng)何的秘書通知何后,他立刻就要我越眾人前往看他。見到他,他很客氣地說,這回的事是不得已而為之,希望我原諒,同時希望我?guī)兔ΑN乙蜍娛戮o急,這種權(quán)宜的措施,不得不幫忙,以維持后方的安寧,于是把成都到江油一帶的辦理水稻檢定工作的人員調(diào)到成都,面授權(quán)宜,告訴他們,這是幫國家的忙,絕不要有不法的事件發(fā)生,同事們差不多都是高農(nóng)畢業(yè)生,約二十幾左右,血氣方剛,勇往直前,毫不畏怯。這樣把每縣收購的小麥數(shù)量,分派定規(guī)了后,紛紛前往各縣開始工作,在約定的時間,糧食局派高級職員一人,約八時許,乘雇用的汽車來所接我,直駛中央銀行,提款二千萬元(合美金三百五十萬元)。到糧食局,他把鈔票分成一包一包,標明縣分數(shù)額,一齊用一個大麻袋裝好,由我?guī)Щ丶遥蛩忝髟鐒由?,到各縣去發(fā)。那么多鈔票,放在哪里呢?于是如玲把鐵制衣箱內(nèi)衣服取出,將這袋鈔票裝入鎖上,自以為安全不少,其實人家如果要偷或要搶,鈔票裝在麻袋和鐵箱還不是一樣,一提就提走了。當時裝箱鎖上,是自己謹慎的措施,那晚才能安心入睡,也同“掩耳盜鈴”一樣好笑。第二天一大早,糧食局某高級職員就雇用汽車來接我一塊兒動身。裝鈔票箱子放在車子后座我的旁邊,某高級職員與司機并坐,指揮前進路線。上車后他告訴司機開往重慶的東大路,開到簡陽方面去,到了春熙路后,某君又告訴司機改向東北方面駛,先到劍閣前站的江油。江油距成都二百多公里,我自懂事到那時,從未見到過兩萬元以上的現(xiàn)款,現(xiàn)在運這樣大數(shù)的款子,打江油走。江油附近,是土匪出沒的地區(qū),加以小時候愛看美國西部片,總擔心怕遇著歹人。先往東大路走,路上人多,路上比較清靜,心中還安適,一經(jīng)改往袍哥集中的江油,心中就驚恐萬狀。但人已上車,只得“硬著頭皮充好漢”,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下午一兩點鐘到江油,把現(xiàn)款二百萬元交給縣政府,再南下到綿陽、德陽、廣漢,一縣一縣的送現(xiàn)款?;丶視r已半夜了,這一天所受的驚風駭浪氣氛,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遭遇,幸好我們以“突擊”方式把偌大的款子送完,使得人不知鬼不覺的平安回來。
          以后又買了二、三千萬的小麥,好像都沒有再找我同去,這是我對于后方軍糈有些微貢獻的真實報道。
          
          被憲兵隊拘留二十二小時
          
          1940年早春,我同廚子老凌(凌老三),也就是我讀小學時候背我上金山寺的小僮,那時已四十多歲,還沒有娶妻,那時技正出差,可帶一名公差,由公家出公費,老凌已來我家?guī)啄炅?,很想回凌家壩去一趟,看看他年事已高的老母,他的大哥凌金廷仍是凌家壩的佃客。對老凌來講,這是一舉兩得的。我也兩三年沒有去江津問候四叔了,同時要去瀘縣看楊技士(中農(nóng)所)大為宣傳的兩季稻。又約了合川的孟及人在瀘縣會面,所以一大早就到車站,搭木炭車到璧山屬的來鳳驛,下午二時下車步行了五十里,翻山到德感壩,渡河到江津,抵家時,已萬家燈火。四叔很康健,姊妹們都怡然相處。小住兩日,又搭船到瀘縣,及人已先到達,這是我當食糧組主任后,第一次到這地方分場,以興奮、快慰的心情和該分場員工見面。楊守仁君是趙所長中央大學農(nóng)藝系的學生,江北人,原在中農(nóng)所服務(wù),隨趙先生到川農(nóng)所幫忙的。對于四川推廣兩季稻,從理想演進成為實驗,覺得這個方法推廣后,可以增加水稻的產(chǎn)量至少三成,并不妨礙冬作。楊身材有五尺六寸左右高,嘴很大,常露笑容,能言善道,滿口江北話,嗓音宏大,談到兩季稻時,吐沫滿天飛,是一個很好的推廣人才。兩季谷是一種早稻、一種晚稻先后在田中下種,早稻在清明(三月)時種下,行距較寬,晚稻是用的“浙場三號”,在谷雨(四月)時播在早稻行中。早稻七月初成熟割去后,空間都讓給晚稻;晚稻在九月底或十月初收獲,兩季相加,在試驗田中較一季的增加四五成。由于晚稻過晚,四川的二化螟因環(huán)境的賜予,也就變?yōu)槎嗷粤?。螟蟲的為害與日俱增,所得與所失兩抵。但因在各地作兩季谷試驗,將“浙場三號”稻種引進至各地。在四川丘陵地帶,春雨不及時的話,無法插秧,以致旱災(zāi)頻頻發(fā)生,“浙場三號”,清明播種,谷雨可插秧(秧苗才一月)。插秧晚到夏至(六月底七月初),秧已達一百日左右,亦可栽插,成熟時有五成收,后來老百姓因“浙場三號”米質(zhì)好,可以賣得高價,米粒長,占斗,老百姓們以它作納糧的谷種,這是老百姓自動嘗試而成功的,在年歲干旱時,以老秧插秧,還可以收若干稻谷,不致全軍覆沒。這是推廣兩季谷的真正收獲,這是后話。
          在瀘縣時,有一位看相的名手,場中同仁都爭先的介紹我們?nèi)タ聪?,到那里,看相的人看見及人,就說他是貴相,可做一品官。及人來臺后,曾官封臺灣糖業(yè)公司農(nóng)務(wù)室的經(jīng)理,綜管該公司的農(nóng)務(wù)事宜。看相的看我,只是三品官的料。及人身高六尺,頭大口方,鼻梁高懸,紅光滿面,我看他相,亦是一品當朝的大員,豈止是看相的一人看法而已。
          回程,我過江后,坐了輛黃包車,預備到隆昌后,改乘由渝來隆昌駛內(nèi)江的公路車客車轉(zhuǎn)內(nèi)江,再轉(zhuǎn)成都。老凌本是抬滑竿的,善走路,出公差本不準報包車費,他自愿走路,隨包車前往,瀘州到隆昌有一百二十華里,預計下午三時以前到達,可乘由渝開來的公路木炭客車駛內(nèi)江,哪知老凌久不抬滑竿,隨包車前行,包車是用輪子推著走,車夫被推著走,尤其是下坡,其快如飛,老凌起頭還能跟著跑,和包車差不多快。后來越走越不行,因為腳上打了一個大泡,簡直沒法前進,只好雇一滑竿,抬老凌到隆昌,至該地時,已萬家燈火,只得住棧房。第二天,一早就到車站,在茶館泡了兩碗茶,慢慢地等,慢慢地問。到中午正在吃午飯時,忽見一輛卡車駛來,看見有些客人都要向內(nèi)江方面去,那輛卡車就停在轉(zhuǎn)角的一頭,有些人提行李上車,我同老凌也去拿著我們的行李卷、手提箱,交了四十五元給司機,原來由渝至蓉,每人只需二十五元,我身上只帶五十元,預備留五元在內(nèi)江住店及沿途伙食的費用,所以給了他四十五元。不料這是軍車,擅作“黃魚”生意(臺灣名“黃牛”),搭車人需要講價的。我們沒有“走江湖”經(jīng)驗,門檻兒不精,把身上帶的錢傾囊給了他,買兩個座位上成都。上車后,他那帆布篷蓋得嚴嚴的,七八個黃魚在鐵板上坐著,也有坐在自己鋪蓋卷上的,我覺得篷蓋得嚴密,空氣不大夠,加以路不平,車身顛簸搖晃得厲害,心里悶得慌,只想吐,把頭伸出去,吸了新鮮空氣,才把嘔吐遏止了。一個鐘頭后到埤木鎮(zhèn),客人下車,渡河,汽車要擺渡過沱江的上流,方可到內(nèi)江。七個黃魚下車后,因沿途一陣陣黃沙卷進車的后面,所以每個人都像土人一般。上渡船后,有一個憲兵也上船,我還在問同行的伙伴,到內(nèi)江是不是安全,他以目朝憲兵望一望,并示意叫我不要再說話。過渡后,我們的卡車也擺渡過來,我們跟著上車,憲兵也上去,到內(nèi)江前兩公里,循例黃魚要先下車,步行到城,這是“掩耳盜鈴”,識者一看,就知道我們不是走路的。走了一段路,到憲兵隊門前,忽然有憲兵四人,手提盒子手槍,把我們包圍起來,命令我們跟著他們一步一步爬上石坎,走幾十步到他們的辦公室,叫我們坐在客廳里。這時已是下午四點鐘左右,有憲兵來告訴我們說,請你們上來是要證明司機是帶黃魚,有人又來恐嚇我們,說坐軍車,違反軍紀,應(yīng)受三五年徒刑。當我們被“押”上憲兵隊時,曾遇見我的推廣訓練班學生某某,在隆昌推廣所當主任,適逢其會,到內(nèi)江來公干,看見我后,問什么事?我說:“沒有車子可搭,只有這個軍車路過,付了公路車票價的一倍后,搭車來此?!彼f:“這不要緊,問問就會放的。”問我內(nèi)江住什么旅館?他說過一會兒到旅館去找我。六時許憲兵隊的士兵們吃了晚飯后,因我像個讀書人,是在做事的,首先請我到他們排長的辦公室去問。我告訴他:我從成都出來的目的,因為交通不便,在隆昌等公路客車時,適逢一卡車經(jīng)過,有人在拉客,我們給他四十五元,要趕回成都報告辦理“兩季谷”的經(jīng)過等等。排長問我時,有一個便衣人在筆記,該排長看過記錄以后,交給我看,我看記的與我講的差不多。排長說:“是不是有錯?”我搖頭,他就叫記錄人為我打十指手印,這所謂“秀才遇見兵”沒有禮可講,只得伸出手來,乖乖的打下,老凌亦打了手印。排長還算講理,說:“你們坐的是軍車,為了證明司機的違背軍紀,只有委屈你們一點?!比缓笠粋€一個的問,打手印。詢問完畢后,是將近八點,我正在客廳休息,忽然我的學生某某從外面進來,帶一位軍官來,說要見排長,小兵帶領(lǐng)軍官到排長臥室去。十分鐘后,見該軍官氣沖沖地走出來,大聲罵排長不應(yīng)該把為國家出力的學人糟蹋、侮辱而不釋放(據(jù)后來軍官告訴我,他們幾乎要動槍,經(jīng)人解勸,才離去的)。軍官走后,排長立刻下令,把全體黃魚關(guān)在排長室對門一間小房內(nèi)。房中有桐油燈一盞,室只六尺方,向天井的一面是紙糊的窗,靠大門好像是杉木釘?shù)?,室正中有門板兩塊,室的一隅是一個尿桶,室中還有一條長板凳,約四尺長,兩尺高。被關(guān)進后,黃魚們在凳子或門板上坐著,室外有一個小兵執(zhí)槍守衛(wèi)。老凌老淚直流、愁容滿面地說:“我活了這么大了,還沒有坐過‘卡房’。”說完,更是眼淚鼻涕直流,大聲啼哭起來。我無計可施,只得好言安慰他,自己也心焦,所以香煙一支接一支地抽,有個“黃魚”在房子另一角落里,把身上帶來的文件全拿出來,堆在一起,放火燒掉,一時滿屋煙霧迷漫,害我們連眼都張不開,不想哭的人也似乎在哭了。
          
          一會兒,排長下令,將司機助手放出去,叫他把司機的行李卷拿來,以備黃魚們過夜之用。行李取來,大家?guī)兔Π驯讳伾?。那時是三月底,晚上還很冷,我們都和衣而臥,你枕我,我壓你,臭蟲、跳蚤也來湊熱鬧,心事重重,哪里睡得著。半夜告知荷槍的守衛(wèi),出去大解了一次,別人鼾聲大作,更引起我的愁思,想:我為國家做了這么多事,為什么要遭受這種虐待?為什么交通不方便?那里防備疏忽,盡可逃走,但怕逃走,反惹麻煩,假若老這樣不得自由的話,我真寧愿一死了之。越想越不是味兒,不久,窗外微露曙光,老凌睜開眼,翻身而起,我們二人對坐在板凳上,你看我,我看你,徒喚奈何,又不讓我們通信出去。正在無計可施時,一會兒聽見隔壁屋里有起床穿衣聲,于是我隔著墻向那邊問話。有一人回答說,他是此地駐扎的補訓師管區(qū)士兵,我從墻縫里,塞過去二元法幣及一封信,請他到城外四里地的甘蔗改良場,交給陳讓卿場長,昨晚本已寫過一封同樣信,交給司機的助手(送紅包一元)請他送給陳場長,恐怕時間晚,沒有送去,所以再寫這封信,雙管齊下,總該好些。
          房子進門處是憲兵隊的灶房,他們燒柴火,一點火后,煙都噴到我們住的房里來,房中又沒有通氣的窗門,以致滿屋濃煙,我們眼都睜不開,眼淚汪汪,忍無可忍,只好要求小兵準我們到外面天井內(nèi)吸點新鮮空氣,后來慢慢地我們的活動范圍就擴大了,能走到進來時候的客廳。廂房里有人在下象棋,我們也可以去參觀,打乒乓也許我們參加。后來知道除排長外,這隊只有憲兵十二人。
          事后才知道為什么會鬧出這件事來。原來在埤木鎮(zhèn)和我們一同上渡船的憲兵,本是成都航空委員會的士兵,因故被開除,心中有怨氣沒處出,正好碰著載我們的卡車是屬于航空委員會的,這位憲兵抓著這個機會,公報私仇,想法子要把這個司機關(guān)幾年“卡房”,在我們上渡船前,他就打好主意,搖電話到部隊,所以一到內(nèi)江,就有四名憲兵執(zhí)槍來歡迎我們“黃魚”到隊部去。我們到隊部,假使言詞和順“孝敬”一些紅包,天大的事都可化為沒有事,可巧我手頭沒有錢,同行的人似乎都舍不得破鈔,加上軍官(連長)來和憲兵排長有了言詞沖突,因此小事就變成大事了。
          中午,我的學生陳讓卿場長同一位警官到排長室辦交涉,進去約談一小時,還打了手印,排長就命我同老凌可出去,我因同情心,就請陳場長也保其他的黃魚出去,和陳場長同來的是內(nèi)江縣的警察局長,這批黃魚亦得保釋。只有那位司機,原想找點外快,不料會遇到對頭的憲兵報仇,聽說被關(guān)了幾個月哩!我們被釋放后,吸到自由空氣,覺得世界上沒有一處不美。出憲兵隊時,已下午兩點鐘,一共被拘留了二十二小時,在這段期間中,沒有水喝,沒有東西吃,更沒有水洗臉了。一出來就飽餐一頓,晚上陳場長請我,請謝縣長明霄(清華同學)、警察局長、連長及李主任作陪。第二天,陳場長代我們買了車票,又借給我五十元,坐公路車徑返成都。
          
          日機轟炸成都
          
          1940年11月二女惠澤生??箲?zhàn)已三年余了,長沙的三進三退,敵機在各處轟炸,以致死傷累累,物價一直高漲。每年年底四叔匯一點租錢來,我們就買一船松材,預備煮飯用。組中的預算雖說有少數(shù)的增加,但遠敵不過物價高漲的速度。因此出差是苦事,每次都要賠錢,同事們都不要出差,組中的事因此停頓下來,朝氣亦因經(jīng)費不足而遲緩衰退。
          我家生活,以前每天買五毛錢菜,魚肉蔬菜應(yīng)有盡有,物價一漲,就只能買少許豬肉點綴而已,所以屋子左邊地就辟成菜園,倒能自給自足。
          1938年5月1日開始,重慶被大轟炸,敵人盤踞宜昌,只要天氣晴朗,一零一機都要進川到各城轟炸。前在武昌時,日機多以漢口、漢陽或武昌城內(nèi)為投彈目標,珞珈山卻從來沒有投過一次彈。那時敵機來時,每次我都讓妻兒們進防空洞,然后自己帶了Charlie上山,藏身在石后,用望遠鏡看敵機投彈的處所,每次都盡興而返。在成都時,因距宜昌較遠,敵機轟炸重慶,成都亦放警報,每次都是放“預行”而已(當時警報有三種,一預行,二空襲,三緊急)。當年八月初,清華同學會在城西南角同學會會所中開同學會,記得李方桂夫婦還在成都教書。如玲同我也去開會,午飯后,二時許,我騎“洋馬”跟如玲洋車后進城,打橋牌(那時已進入Contract Bridge時代),正打得興高采烈時,忽聞“預行”警報聲,大家都不以為意,繼續(xù)打牌。半小時后,空襲警報聲大鳴,敵機入川后,有襲成都模樣。我們都驚慌了,估計由城西穿城至城東,出東門返所,至少有十二華里,交通工具又無著,沒法這樣走。算一算出小南門到家畜保育所去,只有兩華里,見大家也都往南奔,我就把如玲放在車的橫杠上,帶她往南逃。剛到家畜保育所內(nèi)廣大的空曠地上的職員宿舍時,緊2Ia8dRaRMi38knGuHAOLCOsbkJbJ7uP8g1HqqV460Nk=急警報已大鳴,如玲進屋去,我就急忙跑到所中河溝的半島上,那里有一個四尺深的洞,是為熊貓避暑用的,這時變?yōu)榕R時防空洞了。洞中已有一人,兩個大人擠在一個小洞里,真夠擠了。當時四面安靜無聲,約過了幾分鐘,我伸頭出洞望北一看,敵機已帶著隆隆聲由川北飛來,一字雁行有十八架之多。我連忙躲在洞口內(nèi)看,高射炮聲起處,一蓬一蓬黑煙向上冒。我方有一二架驅(qū)逐機升空迎戰(zhàn),不幸被敵機強大火力所擊中,先后墜落。敵機臨城北上空時,為首機翼閃了一閃,炸彈就一個連一個的下降,接著爆炸聲,房屋倒塌聲,黑煙四起,火光沖天,一片嘈雜慘景。我見敵機臨近我存身洞時,還在下“蛋”,急急匍匐到窖深處,爆炸聲震耳欲聾,泥土飛進洞來,幾乎把我埋了。最大的幾聲炸彈聲轟炸后,就靜寂下來,我慢慢站起來后,拍去滿身泥土,走出洞來,見五十尺外柳樹下就落了一彈,五人喪生,太險了!太險了!再多丟一彈,也許我也完了。逃到宿舍去,見宿舍完整,如玲及朋友都無恙,心稍安,掛念著靜居寺的孩子們,急急騎“洋馬”帶如玲由華西壩繞東門到九眼橋回家。保育所中炸彈坑就有五六個之多,那里面積不到五十畝地。回家后,見所中無損,孩子們也只受虛驚。從此對于轟炸就恐懼萬分,一聽見警報聲,就開始抽煙斗,上廁所,不管有無大便,總要去蹲一蹲。直到現(xiàn)在,臺北如試放警報,明知無事,還是心為之一驚。事隔三十多年,那種親身看見和遭受到轟炸的可怕,到現(xiàn)在還有“余悸”。
          
          趙所長離職
          
          1942年春天,中央新任命的農(nóng)林部長沈鴻烈來成都考察,川農(nóng)所的同仁熱烈歡迎這位曾在山東敵后打游擊的英雄來領(lǐng)導我們。雖然抗戰(zhàn)已進入第四個年頭,滇緬公路已被敵人封鎖,物資更形缺乏,所有的用品全是“土”貨或“克難”仿造的,但川農(nóng)所的士氣仍保持青年人朝氣而不衰,同仁們在英明干練的趙所長連芳領(lǐng)導之下,大家束緊褲帶,繼續(xù)努力工作,成績還一天一天顯著起來。在川北、川東一帶,蠶種的推廣,增加農(nóng)家的副業(yè);脫籽棉在遂寧一帶大量推廣種植,搬進川的紗廠,可以紡三十支以上的細紗了。農(nóng)作物新品種及新方法的在各地示范推廣,使農(nóng)產(chǎn)物的產(chǎn)量大增,尤其像前面提到過的“浙場三號”,的確供給農(nóng)民一個防旱的新品種。這樣一來,作為抗戰(zhàn)根據(jù)地的四川食糧大增,足夠軍糈民食,國民政府因此傳令嘉獎趙先生,趙使學農(nóng)的人揚眉吐氣了。但是物價日昂,川農(nóng)所經(jīng)費更加增,就引起議會的物議。1940年底,建設(shè)廳廳長何兆衡辭職,西康劉文輝推薦北平農(nóng)專畢業(yè)的胡子昂到成都做廳長。胡是一個胖子,有五尺六寸左右高度,圓圓的臉,走路是外八字,嗓門很大,發(fā)言時聲音響亮。
          早在1932年左右,趙先生在全國經(jīng)濟委員會成立時,在南京當農(nóng)業(yè)處長,是實業(yè)部以外的一個農(nóng)業(yè)機構(gòu),綜管全國農(nóng)業(yè)發(fā)展事宜。江西省在南昌設(shè)立一個農(nóng)學院,聘北平農(nóng)業(yè)??茖W校畢業(yè)后考取清華官費到美國康奈爾大學專攻農(nóng)業(yè)經(jīng)濟學、四川下川東巴東人董時進博士為院長。胡子昂那時在該院,綜管總務(wù)業(yè)務(wù),連芳先生到南昌視察時,胡迎送如儀,“恪盡厥職”,一旦身為廳長,職位在連芳之上,中國人一句老話說:“不怕官,只怕管。”胡因職位關(guān)系,也常來靜居寺“視察”。趙此時已變?yōu)橄聦伲坏糜腿鐑x。我想趙先生心中一定很苦悶,雖說表面不露聲色,但表情方面,旁觀的人都清楚得很。
          
          “下江人”來川后,四川人耳目一新??箲?zhàn)前,四川的大學,只有省高師(四川大學前身)和教會辦的協(xié)和大學。而四川的初級教育,從光復以后起普遍的發(fā)展,每年出川到京滬一帶進大學的川中子弟,數(shù)以千計,這與現(xiàn)在臺灣大專畢業(yè)生到美國進修情形略同??箲?zhàn)后遷川的大學及專科很多。人們有個通病,彼此存有地方觀念,彼此隔閡,并不因相處時間久而融洽,反而越久,摩擦越多,加以川人文化水準逐漸提高,覺得“下江人”不過爾爾,因之常有水火不相容的情勢。記得有一次,趙所長因到重慶有公干,四川省議會開會,輪著趙的工作報告,由我代表出席報告川農(nóng)所工作成績概要。當時我回川不久,似乎還是用“京片子”報告的,有位女性省議員問我是“哪里人”?我回答她說:“我同您一樣要納糧?!彼f:“你為啥子不會講四川話?”我說:“在北京住久了,把四川話都忘掉了,一時改不回來?!边@可以表示川人,尤其是有權(quán)勢的人,對于“下江人”的憎恨和妒忌,恨不得把“下江人”立刻“趕出川”。沈部長那一次到成都視察后,回重慶時是走的川北那一條路,經(jīng)綿陽、三臺、遂寧等地,才回重慶,好像是沈副所長宗瀚陪著去的。他返渝后,電召趙先生到渝,說趙的計劃太大,許多的事務(wù)都只看見計劃,而不見成績,人們對趙多持這樣批評,尤其農(nóng)業(yè)界有權(quán)勢的,都眾口一詞的這樣批評趙。我的看法是:假如法幣的價值真能穩(wěn)定的話,川農(nóng)所那些有朝氣、有才學的年輕人,定可做出更偉大而切實際的成績來。趙先生見大勢已去,無法戀棧,就到胡子昂公館去,遞給他一個辭呈。胡見辭呈以后(據(jù)趙親自告訴我說,胡打了幾個哈哈連說好幾個“好”字),并稱贊趙快人快事,也是“川人的福音”,于是趙就離開成都,仍在中農(nóng)所供職并兼農(nóng)業(yè)部的某種重要職務(wù)。趙離開靜居寺時,所中同仁連家眷及工人等幾百人,都跟著送行,趙先生步行出家,走到大門前旗桿下時,平時禮賢下士,待人亦誠懇有加,此次遠離,何時再行聚首,誰都不知道,難怪送行的人哭呢?
          的確,幣制既然這樣貶值,又是在亂世,任何有才干的人,挑起這個重擔亦都無計可施。
          沈部長在川北親自考察的情形,有部分恐怕也是真實的,假若他頭三年來川的話,恐怕也是第二個華西壩Dickenson教授了,欲加之罪,當然“罪名”成立,加以川人要自己出馬,胡子昂唯恐趙先生不辭職,所以看見趙先生的辭呈,連連地點頭稱好。趙先生去后,胡廳長、董所長都是北大農(nóng)專派的頭子,以為一黨一派,川人治川的形勢已成?!芭P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所以在胡當廳長的兩年期間,一心一意,去掉趙的舊人,引用川人,尤其是北農(nóng)畢業(yè)生到川農(nóng)所做事,造成清一色北農(nóng)派。不過我也是川人,他們動我不掉。當胡卸任的前夕,他親自對我說:“這兩年,我替你作吹鼓手?!卑⊙?!真是天曉得。
          ……
          趙先生膽大心細,對于中國農(nóng)業(yè)的認識,是我衷心佩服的。他忠心為國,日夜勤勞,紅色重要卷宗,每天要帶回家中批閱,一直批閱到深夜。1941年有一天,趙先生因太緊張,在所長室中昏厥,似乎有輕微腦充血的象征,所幸吉人天相,休息半小時,回家靜養(yǎng)幾天就好了。
          同事們學生氣太重,多數(shù)有“大爺”脾氣,又年輕少經(jīng)驗,對于賬目不大注意,以致趙先生離職后,還請了二三十個會計,經(jīng)兩年余的整理才將趙先生任內(nèi)經(jīng)手的賬目理清。批評的人們,每以此責趙先生,我以旁觀的立場看,責任應(yīng)由大家負,才是公允的批評。
          
          川農(nóng)所改組
          
          1941年起,沈成章(編者注:沈鴻烈,字成章)當部長后,他對于后方的各省如四川、甘肅、云貴、廣西等大行改革。以川農(nóng)所本身的各組都變?yōu)閳?,各組的主任改稱場長,當然全屬于川農(nóng)所統(tǒng)轄,直屬于建設(shè)廳。又新添設(shè)了兩個大的機構(gòu):(1)糧食增產(chǎn)督導團;(2)推廣繁殖站。前者是由建設(shè)廳長胡子昂當總督導,以川農(nóng)所所長董時進為實際主持人,我則調(diào)為部派簡任技正副之。繁殖站的主任,又派我充任,這是一個直屬農(nóng)林部的機構(gòu)。我一身兼三個重任,似乎責任很大而重,但通通是疊床架屋的駢枝機構(gòu),機構(gòu)越多,用人越復雜越多,不相干的人也紛紛的擠進來。從前認為川農(nóng)所是技術(shù)人才的禁地,以致一股朝氣,變?yōu)槟耗暄傺俅龜赖木跋?。加以通貨膨脹,薪金同?jīng)費不能與物價的高漲成正比,同事們多半已成家,青菜豆腐都有不能自給的狀態(tài),出差更賠錢,所以都呆在家中幫忙家事。
          督導團有幾件事值得一提的:
         ?。?)子昂為我們介紹一個曹秘書,是位五十余歲的老夫子,在公事房大抽其水煙袋,骨瘦如柴,不過四十公斤之譜,一撇八字胡須,活像一個“冬烘”。據(jù)說他曾在下川東某縣當過知縣。他家住在北門鄉(xiāng)下,每禮拜一下午來,禮拜五一早,就不告而去了。
         ?。?)胡廳長又派了幾位督導員來團工作,他們似乎都是“北農(nóng)”的畢業(yè)生,督導區(qū)域都被指定在成都平原內(nèi),到差時來靜居寺見過一面,都是四十多歲的川人,家都住在成都,每月來團一次,除領(lǐng)微薄的薪水及配給外,并報領(lǐng)一筆數(shù)目不小的出差費,都是由胡、董會同打了圖章后發(fā)的,似乎沒有一個人到過任所,都是由成都寄來報表,好像真有其事的樣子。天曉得,這種“閉戶造車”、自欺欺人的報告,我又不得不在報告中把這類報告報在內(nèi),否則有抹殺他人“成績”的嫌疑,因此我也做了從犯。但我內(nèi)心的苦悶至此已達頂端,所以自暴自棄,一有機會,就去打麻將或打橋牌,以度此無聊的歲月。
         ?。?)有一天曹秘書忽然來和我講,建設(shè)廳派會計來查賬。本來一切行政大權(quán),都操在董所長手中(胡子昂印章也是他蓋的),甚至于一切經(jīng)費配給,都是他自己管,查賬的事,應(yīng)該與我無關(guān),但曹秘書把那位查賬大員帶來我處,介紹見我,又帶他們到董副總督導那兒去了。過了一會,他們又到我場里來,氣勢洶洶,好像我做過什么不法事似的,問東問西,又問不出所以然來,凡事不是我當家,而他們把我當“賊”待。啰嗦了一個多鐘頭,才揚長而去。我當時心中的憤怒,不言可知,如果那時我血壓高的話,也許當場就氣死,像以后的傅斯年一樣。事后才知是曹秘書同成都平原的那幾個督導員,聯(lián)名控告我變賣公家的配給米。其實這事是曹秘書監(jiān)守自盜,用這個假動作栽禍于人,這種官場通病,我不過置身其中,被人栽贓而已。假如我當時也會做官的話,僅可一笑置之,憤怒是多余的事了。
          (4)三個機構(gòu)既然通歸一人指揮,同事已從以往一百八十余人的場面,增加至三百余人。我覺得公文太多,一個人無法處理。于是函邀合川的孟及人來成都幫忙我看公文。及人同我一個辦公室,我看的公文,是及人放在紅色卷宗里的,件數(shù)不多,因此我能抽空到鮑文奎的研究室作研究。
          此時用的人很多,但時進對于業(yè)務(wù)不太熱心,每天在辦公室寫小品文、辦農(nóng)報并組織農(nóng)民黨,對于所長、副總督的職責,不過是在應(yīng)卯而已。
          我的公文既然有及人處理,我就專心把競雄、文奎等同我做的研究成績,陸續(xù)做成報告,在董所長兩年任內(nèi),我們一共寫了十幾篇報告。有的是用英文寫的,大多數(shù)都在美國刊登。論文的特色是:因為沒有參考書,論文中沒有引用參考文獻,有的話是自己發(fā)表的論文或引用國內(nèi)發(fā)表的論文。記得有一次在美國農(nóng)藝雜志發(fā)表一篇長達二十五頁(印就的)的論文,該刊負責人要我匯七十余元(美金)去還欠款,我復信說:“我沒有法子可想,一來太窮,二來沒有法子匯?!彼麄冎缓靡韵噘浀姆绞剑獾粑覀儜?yīng)補繳的欠款。是不是因為這些論文的發(fā)表,后來在1948年中央研究院第一次選院士時,我被選上,若果然是的話,在此應(yīng)當謝謝時進兄給我的寫作機會,亦應(yīng)當謝謝及人為我分勞的大功。
          前面已提到過及人相貌堂堂,有“一品官的相”。所以到場長室來看我的人士,每每會誤認,及人總是以手對我一指說:“那是場長?!奔叭藥兔Φ?943年春天。本來及人在合川分場工作,來時是技士職(舊任)。他在鄉(xiāng)下時多,四川省政府在成都省城的人們,對于鄉(xiāng)下的工作者每每歧視。在合川時,我們替他做呈文,要升他為技正(他的薪金已遠超過技正所得),都未見批復。后及人來成都,我又幾次寫呈文替他催促,當時成都好多年輕比及人資淺的人都一個個的升上去了,而及人還沒有升。有一次,我親自呈文到建設(shè)廳,主管的人親口向我說:“這是一件小事,決不成問題。”我同時也向胡廳長報告,胡廳長還請那位主管人來關(guān)照,但還是石沉大海似的,公文老沒有下來。及人心中彷徨,于是在陜西水利委員會李儀祉先生那里找到了一個適當職位,1943年早春,就離蓉北去。十一年相處,亦弟亦友的伙伴,不能再朝夕在一起,我心中有說不出的痛苦。及人走后,廳中才把及人升等的公文送來,馬后炮當然放不響了。不久及人從西安到重慶,幫趙連芳先生的忙,后來又跟趙先生來臺灣接收,轉(zhuǎn)糖業(yè)公司服務(wù)一直到現(xiàn)在。
          
          
          兩位上將部長
          
          陳濟棠上將做了第一任的農(nóng)林部長。他做部長的時候,我的職位是四川省政府建設(shè)廳屬農(nóng)業(yè)改進所內(nèi)的一個組的組主任,廳長只是一位簡任官,到重慶,也沒有機會去拜會這位赫赫有名的“天南王”陳上將。我的地位,也不會和他接頭,他在任內(nèi),似乎一次也沒有到成都,所以一直不曾和陳部長碰過面。
          第二任部長是曾任過海軍上將的沈鴻烈。他到四川以前,已經(jīng)內(nèi)定為部長,那時他在敵人的后方山東打游擊。1941年秋天,他的次長雷法章先來川農(nóng)所講演,雷先生以濃重的湖北土音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吐沫四濺,聲震屋瓦的足足講了三個鐘頭模樣。從沈先生率領(lǐng)十八個部下由魯西南進入山東后,組織龐大的游擊隊,與日軍、汪政權(quán)的軍隊作戰(zhàn)的始末,表揚沈的豐功偉績,把沈先生捧得像“天神”一樣,我聽了之后,為之動容。1942年春,是沈部長就職后第一次來成都視察,白天到川農(nóng)所,我們陪他老人家到農(nóng)場去看看。雖說他是海軍出身,但對于我們的工作似乎有極大的興趣。在田中常以他鄉(xiāng)音湖北天門話問這個長,問那個短,使得這個參觀旅行很有興趣與意味。成章部長那時五十余歲,比我略高,方方的紅色的臉,襯以紅色酒糟鼻子,是具有活力的表現(xiàn),他滿面笑容,講話時有老學究的風度,聽說他是秀才出身,國學很有根底。
          有一天,成都交通銀行行長沈××(原在青島沈先生那里供過職的)在行內(nèi)設(shè)宴為他的老上司洗塵。沈成章先生是不吃四腳動物的,那天是成都有名的彭廚做的菜,成都的彭廚也和現(xiàn)在臺北的彭廚一樣,不開店,可到各公館辦酒席,是包辦性質(zhì)。我回憶多年來吃過無數(shù)的酒席中,要以那次同沈部長吃的中國菜為最好的一次。席中只有魚、蝦、白鰻、雞、鴨、鵝,沒有陸上四腳的牛羊豬肉,但有水中的四腳游的鱉(甲魚),所有的菜,浮油都去掉,或許是味精加得不少,每道菜都鮮美無比。成都的彭廚似乎比臺北的彭廚更高明。
          成章先生很興奮,一上桌就開始“吹”他的得意杰作“在山東打游擊”的事,講了一小時,興猶未已,似乎越吹越響,我就掃他的“吹”興,用很細微的聲音說:“部長,雷次長前一次在所中宣傳您的豐功偉績有三點多鐘哩!”沈立刻變?nèi)?,以“長者”的口吻訓我“不會說話”,并說,那不是宣傳,全是真實的報道。后來沈就講他做青島市市長任內(nèi)的經(jīng)過,與日本人怎樣周旋,怎樣交涉,一直談到終席。那晚明月當空,照成一片銀色世界,成章先生猶有余興,就請沈行長在天井里布置一番,賞月清談,每人沏一盞蓋碗清茶,聽他繼續(xù)講他的抗日、抗暴杰作,一直到夜半以后,才盡“興”而散。我席間多了一句不中聽的話,惹出沈部長的興致,本來可以在十時以前就寢的我,被罰“禁閉”四小時。
          后來,成章先生又來蓉,那次約我清早五時到他行館去會他。沈部長有夜以當日的習慣,早三時起床,辦公到中午,睡一個大大的午覺,晚上早寢,睡一覺就起來辦事。跟著他的人就苦了。當夜三時起床,所謂雞鳴早看天,天上滿布星斗,但是月黑頭,那時好像是1943年的春天,清早還有寒意,我坐包車去的,恐怕城外不安靜,會出事,所以找了一個工人,在車后面推,約四時半,我到沈寓報到。我雖然早,但還有比我更早的二三十位在等候見部長的人。我到后,立即被“傳見”。沈先生用毛筆親自在擬電報稿,見到我,把電文給我看了看,他說想看看我,我同他聊了十分鐘左右就告辭。1944年,因救濟總署的關(guān)系,農(nóng)林部派了十三人出國,我亦被選上。出國前,沈先生有很多發(fā)展中國農(nóng)業(yè)的計劃,希望我們到美國學習,考察一年后,回國致用。沈先生確是一位領(lǐng)導的人才。1945年我們回來,沈已調(diào)職,真是壯志未酬已離職。
          來臺后,沈先生還親自到臺南來看我,我仍然用不會說話的口吻問他老人家說:“沈先生,我們的認識,不過僅僅短短的兩次,您那時為什么選派我出國?”(許多人似乎都要托人情的)他不遲疑的立刻回答我:“我看你是一個怪物。”我仍然用不會說話的口吻說:“我想您也是一個怪物,怪物才能認識怪物?!鄙蛐θ轁M面,當時打個哈哈。之后,我到臺中回拜他老人家一次。
          他老人家后來多病。1960年左右,沈先生從臺北養(yǎng)好病回臺中,我們在火車上遇見,一直談了三四小時。到臺中沈先生下車,他老人家下車后,忽然想起,又回到車窗邊,和我揮手告別。我因事忙,以后也沒有能再到臺中去看他。1968年沈先生去世,回想與沈先生相處甚短,但一見如故,有知己之感,人生相處,到底有幾個知己?往事真不堪回首。我至今還憶念這個酒糟鼻子的“沈怪物”,不知他在天之靈,還能記得我這個“小小怪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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