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芳

“寒來暑往、風雨無阻”，這是2007年仲春，部分上海日資企業(yè)代表在采訪中給筆者留下的執(zhí)著于事業(yè)打拼，不尚政治空談的印象。對于陰晴不定的中日關系天空下醉心于拓展跨國生意的日本商人和華裔高層主管而言，上海這座中國日資企業(yè)最愛扎堆的城市就像一個天然的避風港，可以使他們免受政治寒流的襲擾而安享工作和生活的樂趣。

對政治的謹慎與疏離

一般而言，中日經濟關系盡管有自己的運行規(guī)律，因而時常與政治關系不一致，但在關鍵時刻，由于政府掌握游戲規(guī)則的制定、民間消費的國別偏好等種種因素，政治關系的親疏也會波及雙邊經濟往來，并呈現出天寒地凍、日出冰消的正相關聯系。

以日本貿易振興機構的一組觀測數字為例：在中日政治關系陷入低潮的2005年，日本在中國投資激增19.8%，創(chuàng)下了65億美元的歷年最高紀錄，這可謂“政冷經熱”的最好寫照。然而，“經熱”最終被“政冷”拖累，2006年上半年，日本對中國制造業(yè)的直接投資實際投入額為22.44億美元，比2005年同期下降了三成。此結果公布引起中日商界的擔心，日本首相安倍去年10月果斷訪華，就有讓相關投資“止跌回升”的用意。

但上海的情況似乎與眾不同，無論是中日最高層的多年嘴仗與不相串門，還是當地兩年前戛然而止的反日游行，抑或相隔僅兩小時車程的無錫最近發(fā)生的日資企業(yè)職工維權風波，都不妨礙在滬日企老總們潛心于擴大投資，攫取利潤或造福世人的熱情。

上海名鑰商務公司2001年起致力于為上海引進日本企業(yè)并提供服務。該公司總經理姚銘先生和很多日企的總經理是老朋友，他告訴筆者，長住上海的很多是日本技術層面的負責人，對于涉及兩國政治的話題，他們大多數人不會出面表態(tài)。這并非日企的投資者不關心政治，只是在實踐中更關注現實的經濟利益而已。只要上海的投資環(huán)境及中國的市場有足夠的說服力和驅動力，無論中日兩國關系冷還是熱，日資都愿意進來。

筆者在聯系采訪時的確遇到了這樣的情況，一些家電制造、金融等行業(yè)的知名日本企業(yè)，聽說采訪話題涉及中日政治層面后，往往緣慳一面。但是同時，上海媒體上日本企業(yè)項目進展卻轟轟烈烈，像日本瑞穗實業(yè)銀行、三菱東京日聯銀行這兩家日資銀行總行最近都準備將改制籌建的在華分支機構注冊在上海。當然，也有一些日資企業(yè)相對從容一些，在企業(yè)的發(fā)展上能夠敞開話題。不過一涉及兩國政治關系，也變得相當審慎和斟酌。

在采訪上海京瓷電子有限公司時，總經理岡本昭好先生這樣談到中日之間政治關系的改善：雙方高層解凍更好，但是民間的交流也是很重要的，兩國人民之間的相互理解，對經濟的發(fā)展更為重要。在此后的談話中，岡本先生反復強調民間交流的重要。

在和澳德巴克斯（上海）貿易公司總經理森崎伸樹先生對話的過程中，談及公司的業(yè)務前景時，他興致勃勃。談及對于中國總理溫家寶將于4月訪日一事他有何看法時，他說只是聽到過這件事，表示是個好消息，此外便無更多的評述。問及網絡上流傳甚廣的那則關于上海環(huán)球金融中心像把日本軍刀的說法，森崎露出很詫異的表情，表示從沒聽說過，認為不可能會有日本公司做這樣無聊的事情，不會有人想拿如此大的投資開玩笑。

對市場的憧憬和信心

說到市場，我們可以回想一下當初日本彩電在中國銷售的盛景：1990年代中前期，幾乎所有的商場都在銷售松下、三洋、東芝等品牌的彩電，那個時候，誰家擁有一臺日本產彩電是一件榮耀的事情。但是，不知不覺中，今天，當我們買TCL彩電、海爾冰箱、格力空調、小天鵝洗衣機的時候，我們絲毫沒有覺得自己買的是便宜國貨，這背后就是國貨家電今非昔比的市場地位！

不過，與中國同行慣常的模仿跟進不同，日系企業(yè)總是擅于開創(chuàng)新的大眾消費風潮，從最初的家電，到后來的汽車及與之相關的電子產品，再到金融等高端現代服務業(yè)。即便在日用家電——空調、冰箱、數碼相機等領域，高端市場的產品中，也依然以索尼、松下、三菱等品牌為質量和價格標桿。與此同時，化妝品、煙酒及食品等行業(yè)的一些日資中小企業(yè)，也如雨后春筍般滲入中國市場。網上流傳的一份抵制日貨清單，上面所列的中國人熟悉的日本品牌竟然有上百個。

無疑，隨著中國經濟的前進，一些新領域中的日資企業(yè)將有更遠大的前程，比如筆者此次采訪的京瓷電子、澳德巴克斯、越田科貿等。

作為在上海投資僅次于華虹NEC的大型日資電子企業(yè)，上海京瓷電子現在擁有員工7000余名，并以每年30%的增速在發(fā)展。談到下一步的規(guī)劃，岡本表示，年內會有一個增產計劃，現有員工會擴至9000到1萬名左右。之后，將完善經營方針作為重點課題展開，考慮將國內現有十四五家京瓷公司統(tǒng)合起來。目前，已經成立了京瓷咨詢管理公司。

澳德巴克斯（上海）貿易公司總經理森崎伸樹先生，2000年開始與中國結緣，2003年在薩斯（SARS）肆虐期間來上?；I建公司，2004年公司正式成立。目前，他帶著6個日本員工和16個中國雇員，滿懷信心地要在中國普及汽車文化——他認為有日本最大的汽車綜合用品專門企業(yè)澳德巴克斯（AUTOBACS）的背景，還有中國尚待開發(fā)的巨大市場前景，實現“讓所有人都喜歡汽車”的理念是不容置疑的事情。當然，這個過程中，他的企業(yè)自然會成長壯大。據森崎先生介紹，公司成立前期，以進口為主，目前采購出口已經占到七成左右。他認為會逐步有更多的中國汽車用品，通過他的公司出口到澳德巴克斯總部，配送到在日本的500多家大型專門配套店中，或者是在世界各地的其他專門店中。

越田科貿上海代表處的首席代表陳波是個中國人，在日本15年的生活經歷和在越田科貿長達10年的工作履歷，使他成為這家有著70多年歷史的日本企業(yè)在上海的首席代表，這在日資機構或企業(yè)中是很少見的。目前代表處下轄上海、南京兩個公司，主要業(yè)務是從日本接到軟件編程訂單，在長三角一帶與華東師范大學、南京大學等高校合作，在完成編程后再把軟件出口到日本。目前他最頭痛的問題是人員的穩(wěn)定，由于公司業(yè)務的不斷增長，急需招聘一些穩(wěn)定性強的員工，送去日本培訓，希望能夠為日后發(fā)展奠定基礎。

對生活的知足與回饋

在上海的每個工作日早上，森崎先生會乘車經過世紀大道、延安東路隧道，來到在南京西路11樓澳德巴克斯（上海）貿易公司的辦公室。如果不看辦公室外的公司名稱，或是不開口說話，只有大辦公室里那些中方雇員說話，你絲毫感覺不到身處一個日資公司中。因為，辦公家具的樣式和很多中國公司并沒有不同，甚至報架上都擺著中文的書報和雜志。而會議室的展示架上，那些汽車用品，是沒有民族標簽的。

從2004年起，森崎先生就把家搬到浦東，夫人帶著一雙兒女隨著他的生意來到中國。用森崎先生自己的話來說：“住在浦東區(qū)的公寓。兩個孩子在上海的日本國際小學上學。住宅周圍有大的賣場，環(huán)境很好。感覺比在東京的時候更方便，戶外活動比在日本時多，在外面吃飯次數都比在日本時多了，家人比自己對上海更滿意。”目前，他們一家每年回日本的時間只有三四十天，上海已成了第二故鄉(xiāng)。

和森崎的情況相對應，越田科貿的陳波先生在日本十五六年了，回中國后，也因生意需要經常去日本。陳先生已經取得在日本長久居住權，往返非常方便。在陳先生的身上，有著明顯的留日的痕跡。在辦公室遇到一個文員向他介紹新來的職員，陳先生習慣性地鞠躬，客氣地說“請多關照”。談及日企的特點，陳先生認為，日本的企業(yè)很務實，很看好中國的市場，也許不能說每家來滬投資的日企都非常成功，但對于他所在的IT業(yè)來說，很多日本企業(yè)來中國尋找到了新的發(fā)展機會。

根據上海市外辦公布的有關資料，包括日本的橫濱和大阪在內，上海市及各區(qū)縣共與17個日本的城市和區(qū)縣結為友好城市（區(qū)）。從這個數量，不難看出上海與日本之間的深厚淵源。從岡本、森崎和陳先生的身上，筆者感受到的不僅僅是經濟的交流，更深的還有這種交流深入之后，對中日兩地人們生活的深刻改變。

這種改變，在京瓷岡本昭好先生的談話中則更為具體真切。他以開玩笑的語氣講道，中日之間更好的交流方式，是否通婚呢？岡本先生還饒有興趣地舉了同事中也有同中國人結婚并入籍中國的例子，并說就連自己的女兒，也因為受到自己對中國特殊感情的熏染，說要找個中國人結婚。他認為，在中日歷史上，侵略與被侵略史只有100多年，更長的歷史，是以一種友好的方式進行著的。若普通民眾能在相互理解、尊重對方的前提下加強交流，從內心里認同對方，那么表現在經濟上，就會產生一個互利共贏的局面。

在采訪中，筆者了解到，在民間交流方面，京瓷在過去6年中已經全額資助了中國200到300名中小學生到日本進行友好訪問。另外，早在2001年，日本京瓷株式會社名譽會長稻盛和夫先生就出資100萬美元設立了“稻盛京瓷西部開發(fā)獎學基金”，以資助中國西部教育事業(yè)。

所有這些，并非用單純經濟目的就能解釋清的，在經營未來的過程中，在民間交往里，蘊藏著一些深深的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