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當代文壇自八十年代后期以來,女性作家歷經(jīng)從邊緣向中心的艱難移動,逐漸消解了男性作家的文本話語中心地位,重構了不同于男性意識的女性話語境界#65377;畢淑敏以異于男性作家的立場和態(tài)度,又以異于其他具有強烈性別意識的女性作家的特殊人生經(jīng)歷與生命體驗,介入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中,揮灑悲壯熱淚,凸現(xiàn)蒼涼心境,展示獨特的女性話語特征#65377;
關鍵詞:畢淑敏 小說 女性 話語 特征
新時期有關性別意識展示的女性文學創(chuàng)作自張潔始逐漸形成了一股浪潮,在八十年代后期以來形成了“狂歡”的場面#65377;女性文學中的女性話語從“猶抱琵琶半遮面”到運用有別于男性的立場#65380;觀念#65380;視角#65380;邏輯來解構男性作家?guī)缀跬耆y(tǒng)治的文學天地,顛覆男性作家至高無上的文本話語權利,充分顯現(xiàn)#65380;裸露情懷和欲望,展示女性生存困境與奮斗的艱辛,抒寫改善自我#65380;爭取性別平等#65380;更文明地生活的信念,從而構成了文學領域的一道絢麗的風景線#65377;
在女性作家凸現(xiàn)的鏡像里,畢淑敏是其中值得關注的一位#65377;不像有的女性作家如王安憶將“性”這一中國社會敏感而嚴格界定為“禁區(qū)”的話語引人文學創(chuàng)作中,使之成為社會#65380;文學領域和文學批評界矚目的焦點;也不像陳染#65380;林白等進入“狂歡”語境中徹底解除社會公德的禁錮,突破中國傳統(tǒng)道德防線,表達女性的極端欲望,表現(xiàn)女主人公們孤獨#65380;幽閉#65380;挫傷#65380;自戀的心靈世界;更不像衛(wèi)慧#65380;棉棉#65380;九丹等頹廢的肉體寫作與灰暗的“私人化”寫作,以至于扭曲自我#65377;畢淑敏在醫(yī)生與作家之間游移,超越狹隘的性別界限,以獨特的女性話語關注女性命運,透視女性心靈,訴說女性生存的內(nèi)涵,表現(xiàn)女性對個體生命價值與責任的尊重,對美好未來的不懈追求及迷惘,對人生難料的無奈#65377;
解讀畢淑敏的小說文本,能夠讀出一種感動#65380;一種震撼#65380;一種氣概,實在是一次美妙無比的審美體驗#65377;掩卷沉思,文本中交融著的陰柔之美與陽剛之氣激蕩在心胸久久難以平息#65377;我仿佛看到畢淑敏站立在高峻的昆侖山上揮筆蒼涼天地間,讓她筆下的女主人公演繹人生的悲喜劇,感悟生死存亡的意蘊,承受情感風雨的洗禮#65377;
生生死死何以堪
社會生活是作家創(chuàng)作的源泉,這是顛撲不破的文學創(chuàng)作真理#65377;曾就讀過醫(yī)學專業(yè)后又做過二十年醫(yī)生的畢淑敏,心中無疑存有治病救人的宗旨,擁有善待眾生的宏愿,懷有悲天憫人的情感;眼里自然留有病人的希望與絕望的神情,映有病人的歡樂和痛苦的影像#65377;因此,她能夠憑借冷靜#65380;公平的心態(tài)正視血漬與死亡#65377;
《預約死亡》文本中,畢淑敏選擇話語敘事的境地是“臨終關懷醫(yī)院”,一座執(zhí)掌人生死#65380;延長人生命的殿堂#65377;在這座殿堂里,她本人以七十歲并患上了晚期肝癌的身份出現(xiàn)#65377;親臨其境,面對瀕死的#65380;極端瘦弱#65380;極端淡漠的女性患者,她用大膽#65380;決絕的話語詮釋死亡的涵義,那就是:當生命不能挽回,就順其自然了#65377;她舍棄中國人歷來崇尚的壯麗的死#65380;慘烈的死#65380;苦難的死#65380;貞潔的死,卻去把握普通人的平平常常的死亡,去有膽略地面對形形色色的死亡#65377;她深知:“你可以拒絕一切,但不可以拒絕死亡”,她還賦予死亡美感:“死亡是輕飄飄暖洋洋的羽毛一般#65377;那個瞬間是飛翔的感覺#65377;”畢淑敏認為,生命是一個完整的過程,作為中國人,我們畫得不圓,因為我們只看重生命的尊嚴而不關注死亡的尊嚴#65377;于是,她把視角投向人世間最善良的角落,并挖掘普通人對于死亡的理解#65380;對于生命的領悟#65377;
“頌揚超越道德#65380;倫理#65380;仇恨#65380;死亡的廣大和無私的母愛”是《血玲瓏》文本的內(nèi)核,作者以辛酸#65380;刺骨的話語來顯示它的凄美#65377;女主人公卜繡文是某公司的總經(jīng)理,能干#65380;果敢#65380;堅韌#65377;不幸的是她遭強暴所生的女兒早早患了再生障礙性貧血#65377;命運燧石的擊打并沒有使她倒下,反而令她義無返顧#65380;無怨無悔地竭力挽救病危的女兒,她暗下決心:“如果一家注定有一個人要下地獄,就讓自己承受吧#65377;”四十二歲的她,鋌而走險,進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設法找尋到曾經(jīng)強暴自己的男人,毅然決然令自己懷上與早早骨髓相同的孩子#65377;作者利用人道主義情懷來透視女性生命,沒有過多渲染女性肉體遭受的凌辱,而是小心翼翼維護著女性的圣潔靈魂,表露了女性對生命的摯愛和對死亡的接納#65377;
壯懷激烈悲情酷
極致的女性寫作常把女性身體#65380;女性經(jīng)驗發(fā)揮得淋漓盡致,畢淑敏則不同#65377;她更注重穿透的是女性作為人的存在價值和意義,女性忠于自己所擔負的責任#65377;
《昆侖殤》文本的話語富有“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65380;“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的磅礴氣勢#65377;位于零下40℃#65380;海拔五千公尺以上高原永凍地帶的昆侖防區(qū),中國女軍人俏麗的農(nóng)村姑娘肖玉蓮#65380;肥胖的高干女兒甘蜜蜜在長途野營拉練過程中充分展現(xiàn)了中華民族前赴后繼#65380;堅韌不拔的精神;在與雪山的對抗中,在掠過無人區(qū)的過程中,她們謀求到和諧的一瞬間,感受了陽光的燦爛#65380;生命的光輝#65380;幸福的快樂#65380;偉大的力量,哪怕以犧牲生命為代價也在所不惜#65377;作者話語營造的悲壯氣氛#65380;慘烈場面,令人戰(zhàn)栗的同時又讓人獲得勃發(fā)的勇氣和生命的啟迪#65377;
《紅處方》是畢淑敏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也是一部壯烈悲劇#65377;作者的話語開掘了吸毒者復雜的心靈世界#65380;生活環(huán)境#65380;命運變遷#65380;斑駁人生#65377;美麗端雅的女軍醫(yī)簡方寧從邊疆復員之后,應聘到一家戒毒醫(yī)院任院長#65377;她忍受著丈夫的背叛,放棄對患重病的兒子的照料,堅守職責,傳遞深厚的人文關懷,拯救了不少迷途的吸毒者#65377;天有不測風云,她被女吸毒者莊羽陷害,染上了毒癮#65377;她不愿茍活于人世,坦然用自殺的方式去殉自己熱愛的事業(yè)#65377;
索求完美意無奈
畢淑敏在《天衣無縫》《白楊木鼻子》兩個文本中,通過幽默#65380;夸張#65380;諷刺的話語完成了自己對女性追求完美的救贖#65377;
古代的中國女子可以沒有才華,但不能不守婦道;古代的中國女子必須常葆美麗#65380;漂亮,才可能抓住男人浮動的身心#65377;畢淑敏在自己的文學話語中,不著墨點染女性外表嬌美的魅力,而是努力抗拒著傳統(tǒng)的美感觀念,用自己的獨特思維來表現(xiàn)對男女平等的反思,意味深長卻依舊“無可奈何花落去”#65377;
《天衣無縫》講述的是女主人公鄒安追求兒子的完美最終反而葬送了兒子性命的故事#65377;鄒安結婚不久,沒有特別想要孩子,也沒有特別不想要孩子,推崇順其自然#65377;她吃了母親為她準備的雪兔后不久懷孕了,十月懷胎,不料生下了兔唇的兒子,心里雖存有“這個孩子要是死了就好了”的鋒利#65380;瘋狂#65380;惡毒的念頭,不過還是要求醫(yī)院給兒子“修補”得天衣無縫,使一切恢復正常#65377;結果,兒子果然修補成功,卻因麻醉太深了,醒不過來了#65377;在這個文本中,女性追求完美是設法通過一個柔弱的無知的生命來體現(xiàn)的#65377;失敗的結局,意味著完美的實現(xiàn)需要付出慘重代價#65377;
《白楊木鼻子》把尖銳的話語觸及女性完美的軀殼,并使女性陷入生存的困境#65377;小茶是一個臉蛋美麗的女人,尤其是堅挺的鼻子,具有對男人的極大誘惑力#65377;因此,她常有男人騷擾,引起了當木匠的丈夫的怨怒#65377;她的鼻子被丈夫一氣之下用鋒利的刨刀剃掉,馬上到醫(yī)院做了第一次慘淡經(jīng)營的修補,修補得精妙絕倫,無以復加#65377;可不久,小茶的鼻子又被丈夫削掉了#65377;這一次,沒有再修補,她的丈夫認為:“沒有鼻子的女人,比老母豬還要丑#65377;別人不要,我不嫌#65377;家中就太平了#65377;”小茶后來讓丈夫用膠粘了一個周正挺拔端正的白楊木鼻子#65377;夫妻倆有了一個兒子,一家樂融融#65377;這一個文本蘊含哲理:禍福的辯證關系,美與丑#65380;幸福與痛苦的對立關系#65377;作者告誡女性,莫要妄加索求完美的東西,應以平和之心對待身邊人和事#65377;
總之,畢淑敏通過作品表達了她對世界的看法,對人生的感悟#65377;她脫離了其他女性作家的話語天地,打造了自己的女性話語特征,雖沒有太多的純粹的軀體的呈現(xiàn)#65380;情欲的擴張,卻留給我們悠長的人生回味,留給我們關于女性文學更多層面#65380;更深刻的思考#65377;
(責任編輯:呂曉東)
作者簡介:廖健春(1964- ),廣西崇左人,桂林工學院人文社會科學系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文學批評#65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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