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長風(fēng)
縣城西關(guān)路北,有一前一后兩處宅院,臨街住著王六喜,后面住著田甲一。王田兩家在這一片住戶中,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田甲一頭戴局長烏紗帽,有權(quán)有勢,財大氣粗;王六喜是個屠宰工,廠里半死不活,妻子又下崗待業(yè),整個一“弱勢群體”。
窮人有窮人的活法,王六喜把臨街屋子改成門面房,開了個小賣部,平時讓妻子守著,抽空他也過來打理打理,兩口子忙忙碌碌,日子雖過得緊緊巴巴,他們卻很知足,六喜還動不動就吼幾嗓子豫劇。而富人也并非事事如意,眼下讓田局長心煩的就是王六喜。雖然王六喜從沒與他紅過臉、吵過嘴,可王六喜住在他的前邊,把他的一切動靜都看了個明明白白、仔仔細細,心里總覺得像吃了個蒼蠅。逢年過節(jié)來看他的大款名流,車輛開不到家門口,卻總要長龍似的停在王六喜門前,給王六喜裝門面、添光彩,讓他面子上有點兒掛不住。再往深處一想,這二年沒少跑,沒少送,官職原地沒有動,說不定就是這宅院壓了運氣。假如臨街院子歸了他,就成了日進斗金的風(fēng)水寶地。于是,他就打定了與王六喜換房子的主意。
田局長的這些想法,王六喜絲毫沒有察覺,反而將小賣鋪粉刷一新,增添了經(jīng)營品種,還趁田局長早上出來散步時請他到小賣鋪進行指導(dǎo),虛心聽取意見。得到田局長夸贊,他心里美滋滋的??墒牵f萬沒有想到,從這一天起,厄運就接二連三地降臨到他的頭上。那天夜里,正當(dāng)他摟著妻子展望未來的幸福生活時,突然聽到哐啷啷的震耳響聲,兩口子起來一看,小賣鋪門窗玻璃全被打碎。第二天上午,他正在整修被砸壞的門窗,衛(wèi)生防疫站檢疫人員進來,二話不說查封了貨架上的飲料。下午,質(zhì)監(jiān)局執(zhí)法隊幾個大沿帽又把店里的酒全部拉走。接下來,稅務(wù)局說他漏稅,開出了幾千元的罰單,工商局說他超出經(jīng)營范圍,吊銷了營業(yè)執(zhí)照……
萬般無奈,王六喜求田局長出面說情,繼續(xù)把店開下去。田局長說,要說這事兒也好擺平,不過話說回來,我能幫你一時,不能幫你一世,現(xiàn)在這年頭,開店可沒那么容易,你去打聽一下,全縣城哪個店老板沒有背景和來歷,賺錢靠的是關(guān)系,就憑你一個殺豬的,誰會尿你!王六喜垂頭喪氣地回到家里,一氣之下,把臨街的門窗用磚堵死,再不提開商店的事。
半月之后,村委主任破天荒地請王六喜喝酒,勸他與田局長換換房子,躲開那個是非之地。他一聽就火了,說村長你咋也學(xué)會了老頭吃柿子?村主任就給他敬酒,與他碰杯,開導(dǎo)他說,該是你的攆不走,不是你的留不住。喝著喝著六喜一激動就說,村長,我聽你的。第二天酒醒之后他想反悔,但村主任領(lǐng)田局長來催他騰房時,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王六喜搬出來不到一天,那片臨街的院子就被挖掘機、推土機夷為平地。僅僅半年的光景,一座臨街大樓就巍然屹立。田局長不愧為大手筆,大樓裝修得富麗堂皇,一、二、三層依次為桑拿浴、美容城、棋牌室。鑼鼓聲中,開業(yè)大吉。
看著大把的鈔票流水一樣進人田局長的腰包,街坊鄰居就有人為王六喜鳴不平,說村長和局長設(shè)下套子,讓他跳進了井里。王六喜越想越覺得委屈,氣呼呼地找到村主任說,你和姓田的串通一氣騙我換房,算什么家什?村主任不急不躁,也不爭辯,點一支煙,悠悠地抽著,最后不陰不陽地說:先回去吧,年底再來罵我。王六喜說,少在我面前演戲,年底就年底!
轉(zhuǎn)眼幾個月過去,突然有一天,傳來了令全街人都震驚的消息:西關(guān)要拓寬馬路,兩邊各拆除10米。更令王六喜想不到的是,田局長的臨街大樓一夜之間竟然也夷為平地,拆遷之后誰也不知道他們一家去了何處。具有戲劇性的是,后面的住戶王六喜再次來到前面,臨街的院落,成了真正的風(fēng)水寶地。
馬路修好后,村里搞了一次扶貧行動——捐款捐物,義務(wù)勞動,幫王六喜整修門面房,讓他的商店再次開張。勞動結(jié)束時,村主任語重心長地講了幾句話,他說:“鄰里之間要和睦相處,團結(jié)互助,做人啥時候都不能為富不仁,落井下石。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害人就是害自己!”王六喜眨巴眨巴眼睛,看看村長,又看看自己的臨街門面房,突然明白了村長的良苦用心,淚水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