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珠在葉尖顫動時(shí),我總愛站在教室窗前翻看孩子們的童詩集。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里藏著的,是比晨露更晶瑩的童心。兩年前與那個馬尾辮女孩的相遇,讓我真正讀懂了\"每個孩子都是待潤的詩行\(zhòng)"這句話的分量。
那年秋天,轉(zhuǎn)學(xué)生小佳像片飄零的落葉般縮在教室角落。這個總把\"明\"寫成\"月日\"、把\"雪\"倒成\"彐雨\"的小姑娘,在方格本上留下的除了錯字,還有我批改時(shí)畫下的道道紅圈。直到那個暮色沉沉的傍晚,我在她皺巴巴的草稿紙上發(fā)現(xiàn)幾行詩:
\"哥哥的愛是紅色的/像太陽融化冰糖/哥哥的愛是白色的/像新棉襖裹住風(fēng)霜/哥哥的愛是彩色的/是夢里長出的翅膀\"
鉛筆劃破紙背的力度,讓每個字都像在無聲吶喊。那晚我翻遍教育心理學(xué)筆記,\"鏡像書寫障礙\"六個字灼得眼睛生疼——原來那些倒置的筆畫,都是被困在鏡子里的蝴蝶。
第二天早讀,我輕輕牽起小佳冰涼的小手:\"愿意和老師玩?zhèn)€寫詩游戲嗎?\"陽光斜斜爬過窗欞,照著她用彩筆在鏡面紙寫下的第一句:\"露珠是星星掉進(jìn)草葉的眼淚\"。當(dāng)?shù)褂霸阽R中顯出端正的字形時(shí),她眼里的光比晨露更亮。
我們開始用特別的方式寫詩:在灑水的地面寫,看水痕蒸發(fā)成云的模樣;用樹枝在沙坑寫,任潮汐帶走煩惱的筆畫。漸漸地,她的詩本里不再只有哥哥:\"莊老師的裙擺會開花/粉筆灰落在她發(fā)梢/變成會講故事的雪花\"。
當(dāng)我把孩子們的童詩編成《童心即詩》詩集時(shí),小佳在扉頁畫了幅畫:歪斜的教學(xué)樓長出翅膀,每個窗口都飛出手掌大的詩箋。最讓我觸動的是某頁夾著的便簽:\"老師,我現(xiàn)在能把'愛'字寫端正了,因?yàn)樾睦镒≈枚嗵朶"。
教育或許就像培育會寫詩的植物,有的需要反方向的陽光,有的渴望倒著生長的雨露。這個春天,當(dāng)我看見小佳站在講臺朗誦《會走路的樹》,聽見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我也要寫詩\",終于明白:所謂教育,不過是蹲下來和孩子共寫一首成長的詩。
此刻窗外細(xì)雨綿綿,新一輯童詩集靜靜躺在案頭。那些稚嫩的詩行正在紙頁間舒展根系,而我愿永遠(yuǎn)做那個在童心的原野上,提著細(xì)雨澆灌詩苗的園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