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式閱讀愛爾蘭作家威廉·特雷弗的作品和迷上紙膠帶,都是在五月。每讀完一篇他的短篇小說,我都像將心愛的紙膠帶貼到了本子上一樣,感到幸福和滿足。正如譯者亞可所形容,讀特雷弗的作品,仿佛松鼠從冬季儲糧里搬出一枚松果,“既是對自己的獎賞,也是一種揮霍”。
那天拆開快遞,看到店主將所有藍色系紙膠帶纏在同一塊塑料片上時,我忽然想到,在威廉·特雷弗的作品中也流溢著一抹藍。
威廉·特雷弗的寫作風(fēng)格細膩、深邃、寧靜,正如藍色帶給人的感受。他曾說短篇小說是一種驚鴻一瞥的藝術(shù),他筆下的那一抹藍,就是投向普通人內(nèi)心世界的深刻一瞥。
那一抹藍,是《喬托的天使》中畫作修復(fù)師眼睛的顏色,“維吉伍德瓷器的那種藍色調(diào)”——據(jù)《巴黎評論》記者說,威廉·特雷弗家中也掛著那種顏色的窗簾——沉穩(wěn)、神秘、率真,它是最接近愛爾蘭的“藍”。
《鋼琴老師的學(xué)生》里的少年,常穿著海軍藍小西服、佩戴一枚紅色徽章,他雖是音樂天才,卻有偷竊癖,每次在老師家上完課,都要順走一樣小擺設(shè)。都說藍色有安撫情緒的作用,在威廉·特雷弗筆下,這安撫有了諷刺的意味。
那一抹藍,也是維奧萊特(《鋼琴調(diào)音師的妻子們》)向盲調(diào)音師描述的山嵐的顏色,“淡藍色的,就跟煙一樣”,她去世后,為了抹去她留下的記憶,續(xù)弦貝爾告訴盲調(diào)音師,山是“勿忘我那樣的藍”。他能摸出顏色,如煙或似花的藍,在他指尖都是溫潤、輕盈的,一如愛。
然而,沒有哪一種藍,能描繪出格來利斯(《格來利斯的遺產(chǎn)》)心底的珍藏:它是初見妻子時,她穿的藍綠色制服的顏色;也是兩種不同色調(diào)的藍燒制出的瓷器的顏色,自從在那位年長婦人家中見過那瓷器,他便對它念念不忘。
格來利斯放棄了在銀行的穩(wěn)定工作,成為小鎮(zhèn)圖書館的管理員,妻子對他很失望,妻子不愛書,不同于那位婦人。后者常來圖書館借書,常和他聊書。他也去拜訪她,在她整潔的家中,他們依舊在談書。后來,鎮(zhèn)上有了閑言碎語,婦人搬走了。后來,婦人去世,將一大筆錢財留給了他。
從小鎮(zhèn)圖書館退休的格來利斯沒有多少養(yǎng)老金,婦人用遺贈表達對他的關(guān)愛??墒墙邮苓z產(chǎn)便等于承認無中生有的故事,對不起自己珍愛的那抹藍綠色,格來利斯拒絕了遺產(chǎn)。他曾想留一件婦人家中的藍瓷器作紀念,想到“那會欺騙到真實”,果斷作罷。
“真的藍”男人格來利斯,以靜默無語的忠誠,為愛情、書籍與藍色“賦予尊嚴與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