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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器的重量

        2025-05-24 00:00:00龍春蘭
        南風 2025年2期
        關鍵詞:木排抽屜木板

        龍春蘭:貴州天柱縣人,現(xiàn)居天柱。

        我的父親是木匠。他做木工活,不僅追求美觀,更注重結實度。父親做的盆子、凳子、箱子、桌子、床鋪等,做工精細,樣式美觀,卯結合嚴密,漆面勻凈,它們不僅是一種器具,更是一種藝術品。一個木盆子,別的木匠師傅做得薄,一只手就可以拎起走,幾年工夫就破爛了,而父親做的盆子,厚實得很,非得用兩只手才拎得動,使用多年依然完好無損。最喜父親做的木挎盆(用杉木樹枝條做的盆),父親從深山老林,尋找來小孩手臂大小的杉木樹枝條,剝皮、晾干、裁段、削平、刨彎、拼裝、墊底、綁緊,一個圓形盆子就成了。木挎盆四周是杉木枝條特有的紋理,淡雅素凈,自然成畫,最重要的是這種盆子質硬,含油脂較高,耐腐蝕,使用一兩代人都不會破爛。父親用杉木樹枝條拼接而成的洗碗盆、洗臉盆、洗腳盆、洗澡盆,一度是村里新娘的必備嫁妝。父親匠心獨運,即便是彎彎曲曲的茶油樹等雜木,他也能隨彎就勢做成犁耙之類的農(nóng)具,家里常有鄰居扛著樹(樹根)、樹干或樹枝來叫父親做農(nóng)具。家里的很多板凳,也是父親用各種樹刨削而成,實用、結實又好看,來我家玩的鄰家小孩總是爭搶那些板凳,“我要那個龍頭椅?!薄拔乙莻€兔子凳。”“我要那個梅花鹿的?!薄棵看藭r,我驕傲得像個小公主,自豪地說:“這個是我的,不許搶!”其實,令人羨慕的又何止這些呢?父親給我和弟妹做的三輪滑板車那才叫小伙伴羨慕。一塊大木板,前方鉆一個洞,裝進一個方向盤,方向盤下方的木柱上開叉,安置一個滑輪,木板后面搭一橫木,橫木下方安裝兩個滑輪,一個三輪滑板車便成了。我坐在車上,身邊一群小伙伴圍著我,爭先恐后地推著我的車,在門前的空地上滑來滑去。我樂夠了,排著隊的小伙伴才依次坐上車,我們換著人推車,一圈又一圈,快樂至極。

        父親不僅會做這些小物件,還會做房子,記憶中,父親總是在外面幫人做房子。父親做的房子,大都是開口屋,六柱三扇,跑馬樓,典型的“酸湯苗式”結構,造型簡單、居住舒適、經(jīng)久耐看,頗受歡迎。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父親做的木屋大門真的很獨特,我曾聽鄰居說父親做的木屋特別招燕子進屋筑巢,燕子被鄉(xiāng)親當作福鳥,燕子進了誰家的屋筑巢,就預示著這家風水好,財運旺,家庭繁榮,因而,父親的木匠工期基本都是排滿的。

        父親木工做得好,又不喝酒,不吃雞肉鴨肉,還不吃辣椒,抽煙也只抽自己種的老葉煙,請父親這個木匠師傅去干活,可以省去煙酒甚至下酒菜的開支,這也是父親木匠工期經(jīng)常排滿的重要原因之一。父親干了活,也不會急著催主人要工錢。每當家里拿不出我?guī)祖⒚米x書的報名費時,母親就想著去催要一些工錢,父親卻怒斥母親,說人家有錢了自然會送來,人家沒錢,你去催要,人家會難為情的。

        父親做了一輩子的木匠,做了多少器具和房子,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家的房子是父親做的。

        九十年代末,政府要在清水江建水電站,我們都成了移民搬遷對象。當很多人還在熱議搬遷之事時,我的父親早已著手搬遷。這年,父親六十六歲。

        那個夏季,火球似的烈日炙烤著大地,楊柳無精打采地垂掛著,狗吐著長長的舌條,蟬煩躁地拼命叫著,父親瘦弱的身影,戴著斗笠,光著古銅色的膀子,低著頭,彎著腰,駝著背,用干瘦如柴的雙手,緊握鋤頭,吃力地,一鋤一鋤地挖向那個山坡,汗水順著他高凸的骨往下滴,滴進泥土潤成一朵朵繁花。父親再用箕,將挖下來的泥土,一箕一箕地慢慢挑走。這個畫面很有愚公移山的既視感,不同的是愚公還有親人團,而我父親,只有他自己,因為母親生病,而我和弟妹都在上學,誰都幫不了父親。父親用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硬生生地在半山腰上劈出一百多平米的屋地基來。

        有了屋地基,父親又翻山越嶺,爬進自家的自留山,精心挑選著那些可以做房子的木料,用斧子砍斷、放倒、剝皮、裁段、晾干,再一根根扛到新開墾的屋地基上來。沒有誰知道父親在刺藤中摔倒過多少次,也沒有誰清楚荊棘是如何撕開父親的皮膚,扎進父親的皮肉的,我只記得很多個夜晚,在微弱的燈光下,母親用縫衣服的針,慢慢挑撥出那些扎進父親體內的刺兒。父親的臉頰、手臂、大腿、腳上經(jīng)常被刀或荊棘弄傷,舊傷不好又添新傷,一個疊著一個的疤痕像一把帶血的劍,刺得我眼睛生疼。

        如果說砍倒、搬運、測量、鋸斷、刨平、描墨、鑿眼這些動作只需要重復操作就可以了,那父親一個人把整個屋架子矗立起來就不能不說是奇跡了。我和村里其他人一樣,至今都想不明白,平常需要二三十個人才能立起來的木屋架子,父親是如何做到一個人把屋架子立起來的。難怪曾有人笑我父親是孫悟空再世。這個問題,我也曾很認真地問過父親,父親淡然一笑,說:“多設幾個支撐點,多套幾根拉繩,多打幾個地樁,到處慢慢拉那些套在房屋木柱上的繩子就可以了?!?/p>

        要強的父親把房屋立起來后,他又一個人慢慢去河對岸拆老屋,把木屋的舊板壁一塊塊拆下來,再把板壁一塊塊從老屋扛到岸邊,搬上船、運過河、搬下船,再從岸邊將一塊塊木板扛到半山坡的新屋處。那個暑假,我回家正遇見父親在搬運舊木料。父親肩上幾塊黑的木板又長又大,把父親原本高挑的身材壓成了矮小的半弧形,父親歪著脖子,低著頭,顫顫巍巍,想要登上那個臺階,但明顯力氣不夠,他顫抖著伸出左腳,登不上去,馬上又換為右腳,但雙腿依然發(fā)顫,還是跨不上臺階。我忍不住,哽咽著喊聲“爹”,父親忽然受了驚嚇似的,一個翅超,癱軟在地,肩上的木板掉落下來,滑到山腳。我跑過去,扶起父親,父親的膝蓋已被臺階磕出了血跡,父親連說沒事,但我分明從風里父親飄動的銀絲中,看到了父親的疲憊與憔悴。

        有了裝房子的木料,父親架起兩只木馬,木馬上架起一塊大木板當桌面,桌面擺上需要翻新的舊木料,父親兩手拿著刨子在木板上一前一后地來回推拉,一遍又一遍,慢慢將木板上布滿歲月蒼痕的朽舊斑紋刨去。一張張舊木板被父親磨得光溜、順滑、煥然一新。接著,父親把翻新的木板一塊塊安裝到新屋上去,這個時候,我總想起春燕啄泥筑巢的情景。

        父親一鏟一鋤、一柱一瓦、一斧一錘、一釘一卯、一點一點地慢慢把房子做好了,歷時整整三年。就像村民說的,房子做得很高很大很漂亮,只是,父親變得兩鬢斑白,又瘦又黑,背也駝了。這三年,猶如三十年。

        父親從不肯跟我們聊起他的童年,母親說我的爺爺是從湘西逃亡過來的。那時候,湘西老家的村里在瘋狂抓壯丁去從軍,很多人都死在了外面,我的爺爺,剛滿16歲,在家人的“教唆”下,一路向西逃亡,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貴州清水江一帶。那時候,爺爺不敢在人多的寨子上居住,而選擇在一個偏僻的大山—-紫韶坡打山(打山就是替人看護林子)。這一看就是二十年。后來,林子不需要人看護了,爺爺便走出大山,來到清水江畔的苗寨居住。在好心人的合下,爺爺和奶奶結了婚。再后來,便有了父親??墒牵赣H三歲的時候,爺爺病故,父親七歲的時候,奶奶病故,父親便成了孤兒。母親說,父親十歲時生了一場大病,高燒七天七夜,不省人事,鄰居的一個大伯來看望父親,借著給父親翻身的機會,把父親賣柴攢下的,放置枕下的二塊五毛錢也順手拿走了,父親當時是有意識的,只是說不出話而已。按理,父親應該沒有條件讀過書,但父親居然會認字,也會寫字。母親曾教育我?guī)祖⒚谜f:“你們要像你爹那樣,不懂的就多問問身邊的人。”父親應該就是在生活中,日積月累地認了一些字。父親曾多次批評我寫的字太小太丑,要我一筆一劃地把字寫端正,說寫字就是做人,必須規(guī)規(guī)矩矩,端端正正。一次,父親居然告訴我“龍”的繁體字是這樣寫:“龍”。其實,父親的字寫得不好,字形歪扭,筆鋒稚嫩,但筆跡剛勁有力。父親不僅會寫字,居然還給爺爺奶奶刻了碑文。父親先是找來碑文模板,用毛筆把需要雕刻的字寫在墓碑上,再用他做木匠的小鑿子,一筆一劃地沿著墨跡,把字一顆顆鑿刻出來。于是,辭世多年的爺爺奶奶也終于有了碑文。

        沒讀過書的父親還先后給我們幾姊妹起了名字一一春蘭,春云,冬蘭,龍彪一一每個名字都簡單好聽,有寓意。不僅如此,父親說起話來還特別有“藝術”。小時候,我們?yōu)榱朔奖阆潞酉丛杳~,總喜歡把牛趕到草只有一寸來長的河灘上去放牧,父親知道了,就問我們:“人嗑瓜子能嗑飽么?牛在河灘草坪上吃草,就像人嗑瓜子一樣?!蔽覀冃呃⒌靡院笤僖膊桓疫@樣放牛了。我滿姨娘的兒子三十多歲還沒結婚,姨娘著急,叫我母親幫忙介紹一個兒媳婦,我爹安慰我姨娘說:“急什么嘛,總有一個在等著的,你看我當年四十多了,你大姐不還是等著我嗎?”惹得姨娘和母親哭笑不得。父親去住院,護士給他戴上病人標識手環(huán),父親笑著說:“你們護士真熱情大方,我來一次,你們就送我一個手表戴?!卑颜麄€病房的人都惹笑了。一次,一個北方的朋友帶了一袋東北大米到我家做客,父親悠悠道:“我們貴州的大米都吃不完,還要幫你們東北人吃大米?”惹得朋友哈哈直笑。后來,我?guī)祖⒚瞄L大了,給父親點零花錢,父親總是說:“這么多錢怎么用得完喲,過期了,你們自己負責啊。”我們每次買糖果回家,父親又說:“誰買的誰吃啊,不許喊人幫忙?!备赣H這是教育我們要節(jié)約,不要亂花錢。

        我是家里的長女,也是父親四十二歲才有的第一個孩子,所以,我比弟妹們獲得了更多的父愛。母親說我小的時候,家里人口少開支小,父親省吃儉用,給我買了不少營養(yǎng)品,所以幾姊妹中我是長得最高大的。我從小到大,父親一律稱呼我為“妹”,即使我步入中年,父親依然口口聲聲喚我作“妹”,而父親稱我的弟妹們時,一律直呼他們的名字。

        我讀師范的時候,談戀愛了,但我不敢告訴父母。1998年7月,我們畢業(yè)分配,按屬地原則,我應該是要被分配到家鄉(xiāng)工作,但身居外鄉(xiāng)的男友極其渴望我能分配到他的家鄉(xiāng)。等待分配工作的日子,我備受煎熬,一邊是我至親的人,一邊是我至愛的人,究竟該如何選擇呢。我愁腸百結,只有借酒消愁。那晚,我偷喝了母親酒缸里的酒,誰知借酒消愁,愁更愁。那濃烈的酒精,麻醉著我的每根神經(jīng),我神智模糊,一會哭一會笑,一會說一會唱,完全不能自已。開始,父親以為我發(fā)酒瘋,眼里緩緩升起怒火,吼罵我,可我就是消停不了。眼看我越來越“瘋”,父親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是不是中了邪?”于是,一向反對迷信的父親,居然去把寨上的巫師秋香姨請來了,秋香姨在我床前燒香、念經(jīng)、卜卦,折騰到大半夜,可我還是無法安靜下來。

        凌晨,不知是我鬧累了,還是酒勁慢慢消退了,我終于迷迷糊糊地要睡著了。睡眼模糊中,我看到父親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柔和,柔和得就像黃昏里的燈光一樣,鍍著一層令人永遠懷念的光暈。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睜開松的睡眼。父親雙眼布滿血絲,地望著我,眼神中透露出他對眼前這個女兒的陌生與迷茫,悲傷與焦慮。我輕輕喚了聲“爹”,爹的眼睛立刻變得有神起來,嘴角甚至有了一絲絲的上揚,緊繃的空氣如暴風雨過境,終于松弛下來。父親關切地問我究竟怎么了,我吞吞吐吐,把自己談了男朋友,糾結畢業(yè)分配究竟去哪的想法告訴了父親。父親蹲在原地,低頭,沉默,慢慢消化著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隔天,父親跟我要了男友家的地址,說是要去他家一趟,我不知道父親葫蘆里賣的啥藥,在那個缺乏通訊工具的年代,我又無法告知男友。后來,聽男友說父親在注溪集鎮(zhèn)下了客車后,一邊問路,一邊步行十來公里去到了男友家。至今,我腦海里都裝著這樣一幅畫:盛夏的驕陽,似熊熊燃燒的火球,肆無忌憚地噴射著滾滾熱浪。天空被熾熱的陽光曬得近乎蒼白,強烈的光線穿透稀薄的云層,毫無遮擋地傾瀉而下,將大地炙烤得發(fā)燙,地面升騰起來的熱氣,熏暈了路邊的小草,羊腸小道上,一個戴著草帽的老人行色匆匆,襯衫上的白色汗?jié)n一圈又一圈。

        夕陽困了,在西山懶懶地聾拉著腦袋時,父親終于到達男友家,父親一開口便說:“是阿剛家吧,我是春蘭的爹?!蹦杏岩詾楦赣H上門找茬來了,嚇得立刻躲到屋外去。

        父親從男友家回來后,對我說那家人很忠厚,你自己寫申請分配到那邊去工作吧。由此,我和男友終于走到了一起。

        父親最不喜歡走親戚,總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父親曾說注溪(我嫁過去的地方)是山昇,戴帽子抬頭望天的話,帽子要掉落下來。確實,注溪崇山峻嶺,其中的頂天山就有“離天三尺三,人過要脫帽,馬過要脫鞍”的說法。父親說那樣的地方,他是一輩子都不會再去的。然而,父親不僅來過注溪,而且還來了很多次。

        我結婚后,父親第一次來注溪是我生小寶寶了。母親暈車,害怕乘車,是父親乘車幾十公里,給我送來了土雞和土雞蛋。父親挑著兩只大大的蛇皮口袋,口袋里面裝滿了母親養(yǎng)的土雞。父親還背著一個沉甸甸的大背包,背包里裝著滿滿一袋米,米里藏著百多枚土雞蛋。父親說乘車人多,會擠破雞蛋,把蛋埋藏在米里,抱在懷里,安全。父親還碎碎地念叨自家養(yǎng)的土雞,沒飼料,沒激素,有營養(yǎng),味道好,一定要多吃點。年老的父親為了看望他的女兒,帶著沉重的行李,一路小心呵護懷中的雞蛋,顛簸幾十公里,中途還得在縣城轉車,轉車得從城南步行兩公里到城北,其艱辛不言而喻。父親沉甸甸的愛深深地溫暖著我,整個月子期間,我都享受著父親帶來的土雞和土雞蛋,那特有的濃香味,至今縈繞在我唇齒間。

        其實,父親帶給我的美食又何止是這些呢?在那個物質困乏的上世紀七十年代,父親還從遙遠的湖南省常德市給我們帶來許多好吃的。

        借著家住清水江畔的優(yōu)勢,父親有時會和寨子里的其他青壯年去放木排。放排前,父親會和排友去清水江畔的三門塘扎排(把一根根木頭用竹質的纜繩串聯(lián)成塊狀)。木排扎成后,父親他們便沿著清水江放排至白市、江東、金雞、甕洞,繼而進入湖南沅江的托口、洪江、辰溪、武溪、沅陵、常德。

        父親每次放排歸來都要千里迢迢地帶回當?shù)匾恍┨枪菚r候的父親像極了圣誕老人,他的行李袋中藏著稀奇古怪的美食,印象最深的就是菠蘿。剛開始,看著那個渾身長滿了小疙瘩,像將軍鎧甲的“怪物”,我們不知道是啥玩意。父親說那叫菠蘿,需要削了皮吃。然后,母親用菜刀把皮削了,那玩意便露出嫩黃的果肉,但還是有毛刺,我們不敢下口。父親便從他的木匠箱里取出一把小鑿子來,擦洗干凈,把菠蘿的一顆顆刺刨出來,挑削干凈,父親再把菠蘿切成塊,放在鹽水里浸泡片刻。黃燦燦的菠蘿,輕輕咬上一口,酸中帶甜,甜中帶酸,脆脆的,叫人越吃越愛,那樣的菠蘿美味一直甜蜜著我的整個童年。

        父親從常德回米,帶米的不僅有美食,還有父親放排路上的故事。父親說,放排和劃船差不多,只需觀察河面情況,左右擺動木排方向,順勢而流就行了,最怕的是遇到礁石險灘。每當看到前面有礁石時,父親和排友們總要提前做好準備,用力擺動木排走向,巧妙地邁開礁石。當然,也有邁不過的時候,這時木排就會被擱淺在礁石上,這就需要排友們一起來推木排,有的用木槳用力劃,有的用木桿拼命撐,有的還需要下水站到礁石上去推木排。有時,木排會被礁石和巨浪打散,這時,就得下水去一根根把木排聚攏過來,重新扎排。若是晴天,這些都不是事,但凡下雨或者是冬天,那干這些活的就一定是英雄。我腦海里常出現(xiàn)這樣的鏡頭:在寒風刺骨的冬日,河面上的空氣被凍得凝固了,凜冽的寒風如尖銳的冰刀,無情地劃過人們的臉頰。河邊的垂柳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生機,干枯的柳枝在寒風中瑟瑟發(fā)抖,發(fā)出“鳴鳴”的哀鳴。突然,一聲“快救木排”的呼喊聲打破了這份寂靜。這時,只見木排上的幾個中年壯漢,迅速脫掉身上厚重的棉衣,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跳進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河水如千萬根冰針,瞬間穿透他們的每一寸肌膚。他們咬緊牙關,強忍著刺骨的寒冷,奮力地向著散架的木排方向游去,抓起木材、聚攏、捆扎,繼續(xù)啟航……

        父親和排友們好不容易把木排運送到目的地,大家如釋重負,其他木排工一身輕裝乘車回家,可父親舍不得那些鍋碗瓢盆和鋪蓋衣物,于是用提前準備好的兩個大蛇皮口袋,一個裝鍋碗瓢盆,一個裝鋪蓋衣物,前胸掛一個口袋,后背吊一個口袋。我一直很好奇,肩上綁著這么多東西的父親是如何從沅水江邊,穿越過常德市的街道,又是如何擠上客車,一路顛簸回家的。父親曾開玩笑說,他把裝有鍋子的口袋掛在面前,一邊走,一邊喊:“我這個鍋子很臟,你們別擠過來??!”于是,父親一路暢通無阻,只是對于一向比較默的父親,我也不知道這話的真假。

        我曾問過父親放排那么危險,為何還要去放排,父親說:“清水江邊的男人,水上活路都怕的話,那是要被人笑話的。”或許吧,再說了,父親如果不去放排,我們幾姊妹又怎么能吃到那么多美食呢?

        隨著時代的進步,越來越多的磚房及現(xiàn)代化的器具,悄然替代著父親的木器。父親自嘲,社會要我下崗啰。

        木匠活少了,可父親似乎比以前更忙了,大天忙著耕田種莊稼。谷雨前,父親就把牛圈里的牛糞清理出來,一挑一挑地挑到田里。牛糞挑干凈后,還有一些田沒肥料,父親就去山上“割木葉”——用鐮刀把稻田四周山坡上的青草割下來,一捆一捆地丟進田里,青草在水田里散成一朵朵青蓮。待田里都被密密麻麻地丟滿了草把子后,父親用腳將青草踩進田里的淤泥中,讓其腐爛,化為肥料。個把月的樣子,青草開始腐爛,腐爛的汁液一圈一圈地圓潤開去,田水被染成了棕褐色。

        有了肥力的田,秧苗自然長得壯,同樣的水田面積,父親總能比別人多收三五斗。看到父親的田種得好,村里有些缺勞力的農(nóng)戶,就把耕種不過來的田交由父親去耕種,耕種是不收租金的,但需要分一半的稻谷給田主。每年,父親除了種自家的田,還種了不少別人的田。后來,外出務工的人越來越多,即將被荒的田也越來越多,于是,更多的人來找父親幫忙耕種稻田,還說不用返稻谷,這可樂壞了父親,所以,父親年齡越大,耕種的稻田卻越來越多。

        這些年,我們幾姊妹已長大外出,家里只有父親和母親,壓根就吃不了多少大米。可父親還是堅持要種田,說那么好的耕地荒了實在太可惜,以前千辛萬苦開荒就只為了種田,父親還說趁著他還能勞動,就多種一些稻谷,我們回家就可以帶一些走。是的,我?guī)祖⒚妹看位丶?,就像鬼子進村,大包小包地拎著父親種的莊稼走。

        可父親始終是老了,我一再要求父親不要再種田了,村里連耕牛也沒有了,我們這山昇又無法實施機械化耕種。但父親實在是太熱愛他的土地了,沒有耕牛犁田,他自己當耕牛:父親用鋤頭一鋤一鋤挖起泥塊,敲碎,翻曬,釀水,泡冬,等一冬的寒冷把田里的雜草徹底凍死,父親就用釘耙把土塊揉爛、扒平整,插上秧苗。接下來施肥、殺害蟲、看田水、打谷子,每一樣活路,都操心勞肺,可父親樂此不疲。

        如果不是一個意外,我估計父親還會繼續(xù)種田。隔壁吳叔,七十多歲,唯一的兒子外出打工后失聯(lián)了,這么多年,吳叔就和父親一起挖田、插秧、打谷。可那次,吳叔挑著秧苗路過一個陡峭的崖壁時,一不小心,摔下十來丈的懸崖,命赴黃泉。

        自此,父親才終于停止了種田,這一年,父親八十一歲。家里那糧倉的稻谷滿滿的,金燦燦的,那是父親耕耘了一輩子的夢。

        時易世變。木質器具越來越少,倒是父親的那一件件木器越來越清晰地走進我的記憶。我又想起了家中那些被父親安裝了功夫片中的那種“機關”的器具。我家的一些木門,只要一推開,就會“嘎呀嘎呀”地響,父親說這樣方便聽見有人來,但是,父親又把自己的房門設置得不一樣,開門關門一點聲響都沒有,重要的是,有些門,父親設計的是門框側面是一塊可以靈活安裝上去的木板,取下未板,伸手進去可以從里面把門門上,這在那個沒錢買鎖的年代,不得不算是一種高級發(fā)明。神奇的是,父親還把抽屜設置了“機關”,一張書桌設有三個抽屜,只有中間那個抽屜是可以自由拉動的,邊上兩個抽屜都有“開關”,任你怎么用力,都拉不開。在多次偷看父親拉開那兩個神奇的抽屜后,我終于知道了抽屜的“機關”在哪。原來,父親在左右兩個抽屜靠近中間抽屜的邊框上,分別釘了一根翹尾巴的竹條,一拉兩邊的抽屜,竹條就會頂住抽屜門框,拉不動。你得先拉開中間抽屜,再從中間抽屜向側面抽屜伸手,用手指按住翹尾巴的竹條,另一只手再輕輕拉邊上的抽屜,這樣,抽屜就可以拉開了。我曾經(jīng)就是用這個方法,拉開過父親那神秘的抽屜,當我拉開那個抽屜時,我看到了父親珍藏的很多寶貝:九個中間是正方形的銅錢、幾張糧票、一些零鈔、還有一個本子,本子第一頁寫著“湖南省吉首市乾州古鎮(zhèn)社塘坡村”,這應該就是我老家的地址;再翻開筆記本,上面密密麻麻寫著某年耕種某戶的某塊田收割了多少斤稻谷,給主人家多少斤,自家收獲多少斤原來,這小小的抽屜竟鎖著父親濃烈的思鄉(xiāng)之情和我一家的口糧。

        這種有“機關”的木具,還被父親運用到了我的嫁妝上。從未曾被遺忘的角落,一直靜靜躺著兩只古老的木箱子,箱子的表面,已不再光滑平整,但鮮紅的漆面依然清晰可見,木質紋理,宛如歲月的脈絡,縱橫交錯,箱子周身散發(fā)著歲月的沉香。兩只長方體的箱子,沒有鎖,但一般人是打不開箱門的,因為箱子被父親安裝了“機關”——箱子上側被父親放置了兩根木條,旁邊安置了兩根彈簧,開箱子的時候,需要先按兩側的彈簧,待上方的木條自動彈出后,箱子便可開啟了。打開箱子,一股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那是時光沉淀的味道,混合著木材的清香和歲月的塵埃,像一首古老而悠長的歌謠。箱底,一塊紅布包裹著父親給我的壓箱錢——一百零八塊八角八分,父親說女兒有了壓箱錢做“引子”,就像農(nóng)家人釀酸湯有了“湯娘”,是可以取之不竭的。箱內還有我出嫁時,父親寫給我的家書,“勤儉持家,吃剩有余?!奔埰逊狐S,字跡也稍顯模糊,但字里行間流淌的情感卻依然觸動人心,猶如暗夜里閃爍的點點星光,時刻照耀著我。

        除了兩口木箱子的嫁妝,父親還給我做了木挎的洗臉盆、洗碗盆、洗腳盆、洗澡盆、水桶·…·所有木器嫁妝和寨子里其他姑娘出嫁時的一模一樣。

        我們在晨曦中慢慢長大,父親在夕陽中慢慢變老。轉眼間,父親七十六歲了,那是2016年的冬天。那個冬天,似乎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天空總是陰沉沉的,還時常刮風下雨,剛入冬,就冷的。父親說,趁著農(nóng)閑,在家做點木匠活。

        那個冬日的清晨,父親和老弟,從木屋二樓抬下來幾塊厚重的木板,擺放在房屋側面的工棚中央,父親彎腰駝背,目光緊緊地鎖定在面前那堆干枯、蒙灰、木香早已蕩然無存的木材上,仿佛在與它們進行一場無聲的交流。片刻,只見父親用干濕的帕子,一寸一寸地擦洗著木材,一遍兩遍三四遍,直到木材露出了蠟黃的肌膚。隨后,父親在工棚內的兩頭擺放上兩個木馬,父親和老弟把木板架上木馬。父親對著厚實的木板,用尺子仔細地測量著,手中的鉛筆在木板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標記。接著,父親揮舞著他那干枯的手,按著鉛筆的痕跡砍削下去,父親的“嘿——嘿”聲和著斧子的“啪一一啪”聲,在沉寂的冬季上空久久回蕩。木渣一片片掉落下來,如同歲月的碎片,高而遠的亮光從天空直射下來,穿透工棚破敗的縫隙,明晃晃地照耀在父親布滿皺紋的臉上。

        父親老了,每一個動作都顯得有些笨拙而吃力,我明顯地看見父親的手臂不再像他年輕時,那樣高高地舉過頭頂,斧子砍在木材上的聲音也不再鏘有力,反倒有點軟綿綿的,甚至,我看到好幾次,父親的斧子是被木板彈回來的。

        但木材終究還是被父親精準地砍削成父親心中想要的樣子。然后,父親便將斧子換成刨子,沿著木板的邊緣輕輕推動,一拉一伸,刨花如卷曲的絲帶不斷掉落,而木板漸漸變得平整光滑。父親瞇起眼睛,用手一寸一寸地觸摸著木板,感受著每一處細微的凹凸,再拿起砂紙,仔細地打磨著木板的里里外外,砂紙與木材的摩擦聲,像極了一位垂暮老人的哽咽聲。

        接下來是拼接的環(huán)節(jié)。父親眼神更加專注和莊重,他熟練地將頭和眼對準,輕輕一扣,再敲打,力度均勻,每一次敲擊都仿佛帶著一種莊重的節(jié)奏,隨著那沉悶的節(jié)奏聲戛然而止,一尊莊重的木器成了。原來,那是一口承載生命最終歸宿的棺材!我心里一驚,勉強學著父親的樂觀,說:“爸,這個東西還比較值錢呢,您這是打算賣給誰?。俊备赣H淡然一笑,說:“做了一輩子木匠,最后也要給自己做個房子嘛,免得以后麻煩你們?!睘樽优肓艘惠呑拥母赣H啊,一句“免得以后麻煩你們”刺得我心好生疼痛。

        幾天后,父親拿起一罐黑色的油漆,均勻地涂抹在這棟莊嚴的“屋子”表面,油漆的光澤在燈光下閃爍,空氣肅穆而莊重。

        那夜,父親穿了一身干凈的藍底咔嘰布,頭戴藍帽,腳穿黑布單鞋,躺進了他自己做的那個房子里。我呼天搶地,撕心裂肺地哭,哭著哭著,突然從夢中哭醒來,趕緊叫道:“嚇!嚇!夢都是相反的。”隨即,我跳下床,雙手合十,禱告蒼天,賜父長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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