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經濟學家們明年慶祝亞當·斯密的《國富論》出版250周年時,特朗普的重商主義行徑將成為一個不和諧的背景。畢竟,他對雙邊貿易平衡的癡迷、對進口關稅的美化,以及圍繞國際貿易采取的零和手段,都已無視斯密的教誨,重啟了壞版本的重商主義做法。
事實上,重商主義從未像經濟學家們想象的那樣消亡。美國的亞歷山大·漢密爾頓和德國的弗里德里希·李斯特就明確反對斯密思想,主張通過進口保護來發(fā)展新興產業(yè)。阿根廷經濟學家勞爾·普雷維什和“依賴學派”的其他學者認為,發(fā)展中國家應保護其制造業(yè)免受進口競爭的影響,而巴西、墨西哥和土耳其等一些遵循他們建議的國家都實現了數十年的快速經濟增長。
同樣,東亞各國政府也采取了重商主義和斯密主義相結合的方法,利用出口和私營企業(yè)實現發(fā)展,其結果就是許多人眼中的經濟奇跡。雖然這些政策制定者中很少有人會明確地將自己與重商主義聯系在一起,但他們所信奉的“發(fā)展主義”卻與重商主義有著許多共同之處。
而斯密做法與重商主義做法的根本區(qū)別,在于如何對待消費和生產。現代經濟學借鑒了斯密的觀點,將消費作為經濟活動的最終目標。斯密駁斥重商主義者,認為“消費是一切生產的唯一目的”。
相比之下,重商主義者本能地強調生產和就業(yè)。一個國家生產什么其實是相當重要的,而小布什總統(tǒng)的一位顧問所謂生產薯片和生產電腦芯片沒有區(qū)別的說法則極其荒謬。此外,一旦生產成為政策制定者的首要任務,那么貿易順差就會比貿易逆差更有好處。
在傳統(tǒng)主流觀點中加入各種市場失靈因素,就有可能調和這兩種觀點。當今的斯密主義者會承認,決策者不應在某些制造業(yè)產生技術溢出效應時,依然不對生產結構進行調整。但出發(fā)點也很重要。除非存在極有說服力的反向證據,否則主流經濟學家一般會反對“挑選贏家”。而重商主義或發(fā)展主義傾向的人,則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生產什么和如何生產。問題在于誰來承擔舉證責任,因為這決定了我們會將產業(yè)政策視為正常還是反常。
當代經濟學家對消費的斯密式關注,也導致他們低估了工作在決定福祉方面的重要性。工作這東西,在經濟學家用來描述消費者行為的標準“效用函數”中,是個必要之惡:它們創(chuàng)造購買力,但由于減少了閑暇時間而具有負面價值。但事實上工作是人生意義、尊嚴和社會認可的一個源泉。經濟學家們沒有意識到崗位流失所產生的個人和社會成本。
另一個關鍵的區(qū)別在于政府與企業(yè)的關系。斯密認為,重商主義的一個缺陷是它助長了政策制定者與私營部門之間的親密關系,這是滋生腐敗的根源。但在許多情況下,比如在前沿創(chuàng)新、綠色產業(yè)政策或區(qū)域發(fā)展方面,政府與企業(yè)之間密切、迭代式的關系卻非常成功。當存在重大不確定性時(無論是技術不確定性還是其他方面),與企業(yè)緊密合作要比嚴格分開更為可取。
每種觀點都有自己的盲點。重商主義者太容易將生產者的利益與國家利益聯系在一起。另一方面,斯密的知識界徒子徒孫們則低估了生產和就業(yè)的重要性,忽視了公私合作的優(yōu)勢。而好的政策往往是一個尋找正確組合的問題。
當然,這些都不能證明特朗普的做法是正確的。他那些混亂不堪、不分青紅皂白的貿易政策對于擴大在美關鍵性戰(zhàn)略投資作用甚微,而且充斥著裙帶關系,對那些有政界關系的企業(yè)發(fā)放豁免并允許它們對制度上下其手。這一版本的重商主義不會有任何好處,因為它體現了該戰(zhàn)略最糟糕的缺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