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是一個簡單的人,思維簡單、工作簡單,生活也簡單,一切都如一杯白開水,或者說如一朵山杏花,沒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也沒有亂七八糟的顏色。
老范不僅思維簡單,家也很簡單,或者說很簡陋。老范在煤礦掘進(jìn)區(qū)上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看著太陽攆著月亮,上班下井,下班回家,除了出力還是出力。愛人沒有固定工作,承包機(jī)運(yùn)區(qū)宿舍樓,一天早晚各打掃一次,錢不多,卻夠一家人吃菜了。青的菠菜、紅的番茄、綠的包菜,五顏六色地擺滿了餐桌,滿滿的都是存在感。女兒在一家私立幼兒園看孩子,給孩子洗臉梳頭,教孩子唱“小青蛙、呱呱呱”的兒歌,言談舉止都是溺愛和關(guān)懷。
老范沒有房貸,沒有車貸,雖不富足,卻也知足。一天節(jié)省一點(diǎn),一月就是三千,一年就是三萬六。老范心里盤算,這樣再過四五年,就能給女兒陪送一輛四個輪子的小轎車了。這么一算,老范突然有了一種緊迫感和危機(jī)感,因為女兒已經(jīng)長大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等上他的四個輪子的小轎車。這該怎么辦呀?老范就開源節(jié)流、自我施壓,把日子盡量往節(jié)儉里過,往簡單里過。老范戒了酒、戒了煙,可處可不處的人就不來往了,可聚可不聚的場就不聚了。上班埋頭工作,下班獨(dú)自回家。騎車騎到半路,有一片池塘,春光瀲滟,垂柳裊裊,綠如翡翠的柳芽迎風(fēng)飄擺。老范停下車,一根煙的工夫,捋了兩兜嫩柳芽兒。老范的衣兜是愛人特制的,比一般人的要大,裝的東西也比較多。
老范回到家,把柳芽兒用開水燙了一下,瀝去水分,配上蒜泥、碘鹽、雞精、香油,拌了一盤色香味俱全的野菜。愛人吃了,說:“不錯,這是春天的第一口鮮呢!”女兒吃了,贊不絕口,還萌生了一個想法,向幼兒園園長建議,帶孩子們?nèi)マ哿績?,既散了心,又有了菜,對孩子們而言肯定充滿了新鮮感。
上下班路上,老范看到能重復(fù)利用的物品,也要撿起來。一張紙片兒,一個瓶子,甚至一塊塑料,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撿到這些,路過廢品收購站就賣了。有時是一元,有時是幾毛,但蒼蠅腿也是肉, 時間長了,積少成多,也是一筆可觀的收入。廢品收購站的老馬嫌麻煩,讓他把東西存在收購站,等攢多了再過秤。
有了這些鋪墊,老范的腰包鼓了起來。情人節(jié)這天,老范給愛人買了一朵玫瑰花,紅色的。愛人聞聞,臉色比玫瑰花都紅,說:“真香!”說過,又嗔怪,“這得花多少錢??!”
老范哈哈笑笑,說:“多少錢,也沒有你金貴??!”
其實老范和愛人結(jié)婚沒花錢。老范愛人的父母早歿了,跟著哥嫂過日子。哥哥老實,嫂子刻薄。她很小就來煤礦飯店做服務(wù)員。飯店每天賣雞蛋鹵子面條。有天,她算錯了賬,老板不愿意,非要攆她走。這時候,恰巧老范和同事來吃飯。同事看了看老范,又看了看走投無路的她,一個大膽的主意醞釀而生。他要老范把她領(lǐng)回宿舍,這樣單身的老范就有了女人,無家可歸的她就有了依靠。同事將這個大膽的想法說了出來,沒想到兩人一拍即合。后來提起這事,同事的牙都酸掉了,說:“沒想到天上掉女人的好事,就這么便宜了老范!”
老范每每想起這事,臉上就像開了一朵花,充滿了光彩。
這光彩讓人羨慕嫉妒恨呢。班里的老張說:“老范,你不比我多掙一毛錢,天天有啥可高興的呢?”老張孩子多,有房貸,有車貸,還有借款。家里一堆事,人際一堆事,沒有干凈的時候。
老范鄙夷了老張一眼,說:“原本簡單的事,你非要過復(fù)雜了,怎么能不累?”
老張說:“我的日子也不復(fù)雜??!”
老范笑問:“今天下班,你去干什么呀?”
老張說:“老李的兒子典禮,我去隨份子喝喜酒啊。”
“這么復(fù)雜,還說不復(fù)雜?”老范說,“你隨我,我隨你,看似密切了關(guān)系,其實便宜了飯店?!?/p>
這話,讓老張有所頓悟,捶胸頓足地說:“我明白了!”
老張明白了什么——把復(fù)雜的事往簡單里做,做簡單了,就快樂了。
有人問我,老張的明白與你何干?
哈哈哈,實不相瞞,我就是那個身陷困窘的老張,感覺老范的話糙卻富含哲理,簡單才是快樂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