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旌越

外公的臉上遍布歲月的痕跡，皮膚上大大小小的老年斑，就像舊衣服上的一塊塊補丁。他昏黃的雙眸毫無神采，流露出的常是憂郁、消沉，找不到一點快樂的痕跡，常常一天到晚緊皺眉頭，沉默不語。

外公的耳背很嚴重，家人們幾乎要貼在他的耳朵上大聲吼叫，他才能聽得見。費盡口舌地和他交流，恐怕他也不能明白一個字。

外公的煙癮極重，整天吞云吐霧，仿佛一臺蒸汽機。一踏進他的家門，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令人窒息的煙味，然后便會看到從房間里悠悠飄出來的縷縷煙霧，嗆得你喘不上氣。再看看外公，他正悠哉地斜坐在桌旁，靠在椅背上，左手夾著煙，食指和中指因長期夾煙甚至有些發(fā)黃。外公右手舉著手機，一次次地將煙遞到嘴邊，每吸一口，煙頭都泛紅一下。外公一邊吸煙，一邊盯著手機，時而皺眉，時而瞇眼，口中似乎還喃喃著什么，拿著煙的手不時在空中比比畫畫，畫出一道道“弧”。我想：“外公果然是老了，行為都讓人難以理解。”

外公對手機是如此地癡迷和狂熱，簡直就是“網(wǎng)癮老頭”。從清晨至深夜，都是他的手機時間。因為這件事，外婆也對他發(fā)過無數(shù)次牢騷和怒火，可最終都以外婆的失敗告終。我對他的這點也心存不滿。

但有一天，當我看到外公在手機上觀看的內(nèi)容時，我發(fā)現(xiàn)我將他想錯了，大錯特錯！因為他所有觀看的內(nèi)容都圍繞著三個字展開——書、詩、畫。

外公在書法的墨香中浸潤著自己，整天流連于幾本字帖間，體味著篆書的古拙多變、隸書的穩(wěn)健醇厚、草書的飄逸灑脫。他在提筆頓筆間摸索著書寫的力度和勁道，在煙霧繚繞中思考著筆畫之間的相互勾連，漢字的神韻和意旨。我才明白，外公用手在空氣中劃過的“弧”原來是他思維的彩虹。

緣于對書法的熱愛，外公將篆隸楷行草五種字體練得獨具一格，在我們小縣城也頗有名氣。

外公還寫詩。沉默寡言并不是因為他郁郁寡歡，而是正在字斟句酌、細細推敲，他力求將自己的情感恰當?shù)厝谟诒磉_中。外公詩書并舉，他的作品也多次發(fā)表于書刊詩集，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文人。

外公每天還堅持在網(wǎng)上學(xué)習(xí)國畫，筆耕不輟，已經(jīng)磨禿了好多根筆。我經(jīng)常能看到他手上殘留著的斑斑點點的顏料。外公從剛開始畫的四不像，到如今畫花繪鳥惟妙惟肖，仿佛鳥兒一不留神就會蹦出紙面展翅而飛。

我疑惑：外公怎么能學(xué)了這么多？外公說：“我喜歡呀！”

哦，熱愛，是外公一切行動的源泉。一個古稀老人尚能在熱愛中奔走并獲得成功，那么我呢，我們呢……

【山西呂梁市第三中學(xué)】

●點評

本文外公的形象十分鮮明突出，離不開小作者細微而獨到，飽滿而富有張力的細節(jié)描寫。不論是對外公老年斑的描繪，還是盯著手機時“口中似乎還喃喃著什么，拿著煙的手不時在空中比比畫畫”的怪異舉動，都給人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情節(jié)欲揚先抑，鋪陳渲染，為后文寫外公晚年鉆研詩、書、畫做了鋪墊。再加上幾處“我”的心理描寫，如：“我想：‘外公果然是老了，行為都讓人難以理解”從側(cè)面烘托出了外公的好學(xué)精神。結(jié)尾處以“熱愛”一詞收束，使外公的形象鮮明突出；結(jié)尾處的省略號，言有盡而意無窮，立意深刻，發(fā)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