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詠濤

摘 要：趙云資格老，兩次救（奪）阿斗，對劉備和蜀漢政權(quán)有特殊貢獻；成熟，深明大義，有政治頭腦和良好品德，敢講話講真話；善于識人，不貪女色；有較高軍事素養(yǎng)，敢于打仗，善于打仗?？墒勤w云沒有享受關(guān)羽、馬超、魏延等“同齡人”的待遇。究其原因主要有他從事的工作導(dǎo)致其少立功，入蜀前其主要職責(zé)是保衛(wèi)后方中樞，掌管內(nèi)務(wù)；沒有多給趙云機會打仗立功；他說話耿直，直言相諫，不看對象；不爭不搶，淡泊名利。近年來，出現(xiàn)有人對趙云評價較低的情況，這與陳壽給予趙云的記載文字過少有關(guān)。

關(guān)鍵詞：資歷貢獻等；“同齡人”待遇；原因

繼東晉習(xí)鑿齒《漢晉春秋》以蜀漢為正統(tǒng)之后，南宋朱熹《通鑒綱目》繼續(xù)沿著這條“尊劉抑曹”的路線走下去；北宋時期民間流傳的三國故事，此后的傳統(tǒng)文藝作品如元雜劇、明清戲曲，尤其元末明初羅貫中《三國演義》的流行以及它們帶來的巨大影響，使人們普遍認可劉備蜀漢政權(quán)，對蜀漢人物高度偏愛，自然，也包括趙云。在近代人們心目中，趙云是個“常勝將軍”，是沒有缺點的完人。當(dāng)然，此處所言趙云，多為文藝形象的趙云。近年來，趙云再次成了人們討論的話題。但筆者發(fā)現(xiàn)，與以前不同的是，近年學(xué)界已將文藝形象趙云的研究較多地轉(zhuǎn)到歷史人物趙云的研究上。

對歷史人物趙云的研究評價有不同的觀點。沈伯俊認為：“論勇武，趙云不及呂布、關(guān)羽、張飛、馬超、黃忠等人”，“論功業(yè)，趙云也不如關(guān)羽、張飛、馬超、黃忠、魏延等人”，“正因為這樣，在蜀漢集團中，趙云的地位不僅不如關(guān)羽，張飛，而且不如馬超、黃忠、魏延?！鄙蛭耐瑫r指出：“趙云絕非平庸之輩”，而有著一些不同凡響的優(yōu)秀品格：深明大義、忠直敢言、公正無私、謙虛謹慎。[1]有學(xué)者認為趙云是“常勝將軍”，有“高風(fēng)亮節(jié)，遠見卓識”和“文韜武略，堪當(dāng)大任”，“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帥才”，但是卻沒有受到重用而被埋沒。文章進一步分析造成的原因為“門第觀念”“趙云的特殊經(jīng)歷”“劉備、諸葛亮的用人策略問題”。[2]王前程認為趙云長期遭受冷落和壓制，直至晚年，趙云的境遇依然不順暢。[3]上述觀點看法都有道理。

筆者擬將趙云的基本情況做一番梳理，再對這些材料進行分析，提出自己的看法。

一、趙云的資歷貢獻素養(yǎng)品質(zhì)

據(jù)《三國志·趙云傳》（含裴松之注），趙云的資歷長，對劉備集團有特殊貢獻，性格穩(wěn)重平和，有良好品德，有政治頭腦，敢講真話，也有較好的軍事素養(yǎng)。

（一）資格老

獻帝初平二年（公元191年），關(guān)東諸侯討董卓。趙云受本郡推薦率義軍投奔公孫瓚，在那里結(jié)識了劉備，兩人關(guān)系深厚。后公孫瓚派劉備去幫助青州刺史田楷抵擋袁紹，趙云任騎兵統(tǒng)領(lǐng)，率軍跟隨劉備。趙云以兄喪為理由，離開了公孫瓚。兩人惜別。后劉備投袁紹，趙云趕來相見，兩人“同窗眠臥”。就這樣，趙云追隨劉備，直到最后。劉備秘密安排趙云私下招募數(shù)百人，作為私人軍隊。除了諸葛亮，趙云是唯一與蜀漢二主都有很深關(guān)系的老資格兩朝元老。

（二）對劉備蜀漢政權(quán)有特殊貢獻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追擊劉備：“及先主為曹公所追于當(dāng)陽長阪，棄妻子南走，云身抱弱子，即后主也，保護甘夫人，即后主母也，皆得免難。遷為牙門將軍?！保ā囤w云傳》）劉備丟棄老婆孩子逃走。趙云找到劉禪懷抱身上，又保護甘夫人，把母子安全送到劉備身邊。

“先主入益州，云領(lǐng)留營司馬。先主孫夫人以權(quán)妹驕豪，多將吳吏兵，縱橫不法。先主以云嚴重，必能整齊，特任掌內(nèi)事。權(quán)聞備西征，大遣舟船迎妹，而夫人內(nèi)欲將后主還吳，云與張飛勒兵截江，乃得后主還。”此事見于《趙云傳》裴注引《云別傳》。另外，在《三國志·二主妃子傳》裴注引《漢晉春秋》里也有類似記載：“值曹公軍至，追及先主于當(dāng)陽長坂；于時困逼，棄后及后主：賴趙云保護，得免于難?！眲淙胍嬷荩才炮w云作留營司馬，統(tǒng)領(lǐng)留守荊州軍營事務(wù)。劉備因趙云嚴謹穩(wěn)重，命他掌管內(nèi)務(wù)。孫權(quán)聽聞劉備西征，派遣舟船迎接孫夫人回吳，而孫夫人暗中帶阿斗離開，被趙云發(fā)現(xiàn)，于是與張飛“截江奪阿斗”。

可見趙云的特殊貢獻，這不是他人所能比擬的。

（三）成熟，深明大義，有政治頭腦和良好品德，敢講話講真話

年輕時期的趙云，一次回答公孫瓚的問話。

時袁紹稱冀州牧，瓚深憂州人之從紹也，善云來附，嘲云曰：“聞貴州人皆愿袁氏，君何獨回心，迷而能反乎？”云答曰：“天下讻讻，未知孰是，民有倒懸之厄，鄙州論議，從仁政所在，不為忽袁公私明將軍也。”（《云別傳》）

趙云的回答可見其成熟，顯見濃厚的仁義愛民性格。一個年輕的人能有如此見識，實屬不易，已初步顯現(xiàn)出政治頭腦。

益州剛剛平定，人們商議要把成都城里房子和城外園地桑田分賜給諸位官員。趙云當(dāng)場表示反對。

云駁之曰：“霍去病以匈奴未滅，無用家為，今國賊非但匈奴，未可求安也。須天下都定，各反桑梓，歸耕本土，乃其宜耳。益州人民，初罹兵革，田宅皆可歸還，今安居復(fù)業(yè)，然后可役調(diào)，得其歡心?！毕戎骷磸闹＃ā对苿e傳》）

趙云引用霍去病故事來立論，指出現(xiàn)在不是該大家享受的時候，益州人民遭受戰(zhàn)亂之苦，不該與民爭利！爭取民心才是正確做法！這可見到趙云先國家而后私人及仁義愛民的品格，并及高度的政治水平。

趙云勸阻劉備伐吳，也頗能見出其思想素質(zhì)。

孫權(quán)襲荊州，先主大怒，欲討權(quán)。云諫曰：“國賊是曹操，非孫權(quán)也，且先滅魏，則吳自服。操身雖斃，子丕篡盜，當(dāng)因眾心，早圖關(guān)中，居河、渭上流以討兇逆，關(guān)東義士必裹糧策馬以迎王師。不應(yīng)置魏，先與吳戰(zhàn)；兵勢一交，不得卒解?！毕戎鞑宦?，遂東征，留云督江州。（《趙云傳》裴注引《云別傳》）

趙云的分析可謂高瞻遠矚，視野宏大，也具有可操作性。他對天下大勢的理解與識見，不是一般官員所能比的。結(jié)果夷陵戰(zhàn)敗，蜀漢元氣大傷，“這從反面證明了趙云意見的正確”[4]。譚良嘯認為，“諸葛亮對于劉備的伐吳行動，是默許的”[5]。果真如此，這又從側(cè)面表現(xiàn)了趙云的遠見。

敢講話、講真話而不管聽話對象是誰，是趙云的一大優(yōu)點。論者多說諸葛亮對劉備伐吳沒有勸諫；并說是諸葛亮不敢勸諫；也有人說諸葛亮也同意劉備伐吳，只是沒有說出口。不管如何，趙云都值得肯定與贊賞。趙云頗有政治見識，能分清頭號敵友，看清國家大事重輕。胡三省說：“趙云之言，可謂知所先后矣?！保ā顿Y治通鑒》胡三省評語）明代張溥說：“其明大義，斷大策，同于魯肅，然度先主不能聽也。”（張溥《歷代史論》）清初王夫之評：“向令先主以篤信羽者信公，聽趙云之言，輟東征之駕，乘曹丕初篡、人心未固之時，連吳好以問中原，力尚全，氣尚銳，雖漢運已衰，何至使英雄之血不灑于許、雒，而徒流于猇亭乎？（王夫之《讀通鑒論》）王夫之對趙云的建議給予了充分肯定。王夫之所論值得信服。連乾隆帝也說：“使如趙云所言，居河、渭上流，以伐逆寇，漢事未必?zé)o成?！鼻〉鬯钥址翘撏亻熤摗?/p>

（五）善于識人，不貪女色

赤壁戰(zhàn)后，趙云隨劉備平定荊州四郡，兼任桂陽太守。投降的原太守趙范有一個寡嫂樊氏，有傾國美貌，趙范想將她許配給趙云。趙云推辭說：“相與同姓，卿兄猶我兄。”有人勸趙云接受，趙云回答：“范迫降耳，心未可測；天下女不少?！辈痪泌w范果然借機逃走。（《云別傳》）趙云對趙范其人的認識及對此事的處理，堪稱恰當(dāng)。對此，盧弼將其與關(guān)羽對比：“樊氏國色，且為寡居，而子龍不取，賢于關(guān)羽之乞取秦宜祿妻者遠矣！”[6]趙云將自己活捉的夏侯蘭向劉備推薦，因夏侯蘭“明于法律”，被劉備任為軍正。（《云別傳》）

（六）有較高軍事素養(yǎng)，敢于征戰(zhàn)，善于打仗

趙云有較好的軍事素養(yǎng)和打仗才能?！度龂萘x》里大肆渲染的諸葛亮“空城計”嚇退司馬懿十萬大軍其實是子虛烏有。漢末三國時期真正用過空城計的，就有趙云?！对苿e傳》載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的一件戰(zhàn)事：

夏侯淵敗，曹公爭漢中地，運米北山下，數(shù)千萬囊。黃忠以為可取，云兵隨忠取米。忠過期不還，云將數(shù)十騎輕行出圍，迎視忠等。值曹公揚兵大出，云為公前鋒所擊，方戰(zhàn)，其大眾至，勢偪，遂前突其陳，且斗且卻。公軍敗，已復(fù)合，云陷敵，還趣圍。將張著被創(chuàng)，云復(fù)馳馬還營迎著。公軍追至圍，此時沔陽長張翼在云圍內(nèi)，翼欲閉門拒守，而云入營，更大開門，偃旗息鼓。公軍疑云有伏兵，引去。云雷鼓震天，惟以戎弩于后射公軍，公軍驚駭，自相蹂踐，墮漢水中死者甚多。先主明旦自來至云營圍視昨戰(zhàn)處，曰：“子龍一身都是膽也?！弊鳂凤嬔缰陵?，軍中號云為“虎威將軍”。

這是不太有名的漢水之戰(zhàn)?！度龂尽は戎鱾鳌芳啊囤w云傳》不載此戰(zhàn)。這次軍事行動充分證明，趙云具有合格軍事素質(zhì)，打仗勇敢頑強，指揮有方，進退有據(jù)。此外，趙云還有較強的團隊意識，得知張著受傷被曹軍包圍，立即回馬沖入敵營掩護張著回到軍中。趙云還具有一般武將所沒有的膽大心細、機智靈活的素養(yǎng)。大隊敵軍殺到，趙云不慌不忙，成功實施空城計（“空營計”），迫使曹軍不敢貿(mào)然進攻只得退去。不僅如此，趙云還再接再勵，命軍中“雷鼓震天”，再以強弓勁弩在退走的曹軍背后射擊，使得曹軍自相踐踏，淹死好多。此番作戰(zhàn)，深得劉備贊許。其實，漢水之戰(zhàn)的作用不僅在此，就在這年五月，曹操黯然放棄漢中，返回長安。劉備成功取得漢中，劉備集團的實力達到頂峰。曹操所以敗走漢中，劉備所以取得漢中，不僅在于建安二十四年年初的定軍山之戰(zhàn)大敗夏侯淵，也在于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宕渠之戰(zhàn)張飛大敗張郃，其實也在于趙云這次大敗曹軍的漢水之戰(zhàn)！漢中附近的幾次較量，曹操盡皆失利，感覺劉備已是今非昔比，眼見取勝無望，只得放棄漢中！

趙云雖被譽為“常勝將軍”，但是其實他是打過敗仗的：

五年（建興五年，公元227年），隨諸葛亮駐漢中。明年，亮出軍，揚聲由斜谷道，曹真遣大眾當(dāng)之。亮令云與鄧芝往拒，而身攻祁山。云、芝兵弱敵強，失利于箕谷，然斂眾固守，不至大敗。軍退，貶為鎮(zhèn)軍將軍。（《趙云傳》）

第一次北伐，趙云作為一支偏師帶兵抗敵，卻因為“兵弱敵強”而“失利”。趙云雖然失利，卻又“斂眾固守，不至大敗”。所以諸葛亮雖然將他貶官，但對他的做法及其效果又頗有興趣，于是專門向鄧芝詢問。

亮曰：“街亭軍退，兵將不復(fù)相錄，箕谷軍退，兵將初不相失，何故？”芝答曰：“云身自斷后，軍資什物，略無所棄，兵將無緣相失?！保ā对苿e傳》）

不僅如此，“云有軍資馀絹，亮使分賜將士，云曰：‘軍事無利，何為有賜？其物請悉入赤岸府庫，須十月為冬賜。亮大善之?！保ā对苿e傳》）這樣看來，趙云此戰(zhàn)實為敗仗，但又敗得理所當(dāng)然，沒法不敗（己弱敵強），而失敗的原因也不能簡單怪趙云。諸葛亮用人不當(dāng)，馬謖失了街亭，蜀軍全線潰退，曹魏大軍乘大勝之勢蜂擁而來，任誰去不會失??？此處的重點還是趙云敗后的恰當(dāng)補救措施，以及對戰(zhàn)時“軍資馀絹”的正確處理！這不僅使諸葛亮對他“大善之”，從而也使趙云與其他敗軍之將有了質(zhì)的區(qū)別。

此外，由于陳壽過于吝惜筆墨，對趙云入蜀的過程僅用區(qū)區(qū)九字一筆帶過（“分遣云從外水上江陽”），使得讀者很容易認為趙云運氣之好，“撿了便宜”（沒打過仗）。筆者認為，趙云入蜀一定是打了仗，打了勝仗的，否則劉備怎么會在趙云“與亮?xí)诔啥?。成都既定，以云為翊軍將軍”呢！而且，如果趙云不能打仗，諸葛亮又怎么會讓他單獨率領(lǐng)大軍“從外水上江陽”呢？

對趙云，歷代多有很高的評價，前文也有引用。此處只引趙劍敏的評論：“趙云以一身是膽聞名，以常勝將軍聞名，以穩(wěn)重嚴謹聞名，以無私少欲聞名，以奉公守法聞名，以善始善終聞名，是個罕見的優(yōu)秀將才。”[7]筆者贊同這個評價。

二、沒有享受其他“同齡人”的待遇

作為“兩朝元老”的趙云并沒有享受到那些“同齡人”的待遇。下面把趙云和關(guān)羽、張飛、馬超、黃忠以及法正等人的待遇做個比較。

關(guān)羽，建安五年，因助曹操斬殺袁紹大將顏良而封漢壽亭侯。赤壁之戰(zhàn)后，他獨自鎮(zhèn)守荊州；劉備為漢中王，拜為前將軍、假節(jié)鉞。張飛，劉備定江南，以飛為征虜將軍，封新亭侯。劉備為漢中王，任張飛為右將軍、假節(jié)。章武元年，進封其為西鄉(xiāng)侯。馬超，早年因功任徐州刺史，封都亭侯，參與劉備集團，是很后的事情。劉備據(jù)成都后，他被任為平西將軍。劉備為漢中王后，他任左將軍，假節(jié)；蜀漢建立后，遷驃騎將軍，領(lǐng)涼州牧，進封斄鄉(xiāng)侯。關(guān)羽聽說馬超來歸，遂寫信給諸葛亮，詢問馬超武藝才干與誰人可以相比?？梢婑R超一來就受劉備特別重視，以致引起關(guān)羽的嫉妒和不滿。

上面三位，其資歷，級別，的確不是趙云能比的。關(guān)羽、張飛就不說了。劉備重視馬超，也有其考慮。馬超出身高貴，是西涼一方大員，率領(lǐng)多方人馬跟曹操叫板，雖敗猶榮；而且早年就受朝廷（實為曹操）封侯。關(guān)羽不滿馬超，主要是關(guān)羽自己性格、為人問題，并非后者實力、資歷不夠。

黃忠，本是劉表的中郎將。劉備南定諸郡，黃忠歸附，隨后跟從劉備入蜀。劉備從葭萌（今廣元）回軍南下成都攻打劉璋時，黃忠?guī)涇娮鱿蠕h，贏得劉備好評，升任討虜將軍。益州定后，又隨劉備取漢中，在定軍山打敗曹軍，遷征西將軍。劉備為漢中王后，想升黃忠為后將軍，與關(guān)羽、張飛及馬超平起平坐。對此，諸葛亮擔(dān)心他們?nèi)擞绕涫顷P(guān)羽不服，認為劉備所為不妥，結(jié)果劉備斷然否決：“吾自當(dāng)解之”，還賜爵黃忠關(guān)內(nèi)侯。于是黃忠地位就與關(guān)張馬一樣了。（《三國志·黃忠傳》）可見黃忠深受劉備喜愛與重視。這次不只關(guān)羽不滿，連諸葛亮都擔(dān)心有所不妥，結(jié)果劉備還是我行我素。劉備待黃忠的確不薄。

法正更是個姍姍來遲的后來者，法正前后為劉備蜀漢僅服務(wù)了十年，但劉備對法正也是青睞有加，加以重用。

法正初附劉璋，不得志。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奉命邀請劉備入蜀抵抗張魯。他向劉備獻策趁機拿下西蜀。劉備據(jù)益州后，法正被任為“蜀郡太守、楊武將軍，外統(tǒng)都畿，內(nèi)為謀主”。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法正勸說劉備奪取漢中，并為之出謀劃策，幫助黃忠攻定軍山。劉備為漢中王，任命法正為尚書令、護軍將軍。法正深受劉備倚重。次年法正病逝，“先主為之流涕者累日。謚曰翼侯。賜子邈爵關(guān)內(nèi)侯，官至奉車都尉，漢陽太守?！保ā斗ㄕ齻鳌罚┱挛湓辏ü?21年），劉備伐吳失敗。諸葛亮嘆息：“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令不東行，就復(fù)東行，必不傾危矣?！狈ㄕ趧鋼?jù)有益州、漢中爭奪上立了大功。他死后得劉備所給殊榮，不是其他人能比的。從諸葛亮這句話也能看出法正在劉備心目中的作用和地位。

然而，這又使人產(chǎn)生一個疑問：諸葛亮對劉備伐吳未見勸諫，此刻卻想起已經(jīng)死去的法孝直（這些都是虛的）；而趙云當(dāng)眾勸諫劉備伐吳（這個才是真的），諸葛亮怎么就沒有想起趙云來呢？

法正有才但品德不好：“一餐之德，睚眥之怨，無不報復(fù)，擅殺毀傷己者數(shù)人?！保ā斗ㄕ齻鳌罚┯腥讼蛑T葛亮告法正。

或謂諸葛亮曰：“法正于蜀郡太縱橫，將軍宜啟主公，抑其威福。”亮答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公之強，東憚孫權(quán)之逼，近則懼孫夫人生變于肘腋之下；當(dāng)斯之時，進退狼跋，法孝直為之輔翼，令翻然翱翔，不可復(fù)制，如何禁止法正使不得行其意邪！”初，孫權(quán)以妹妻先主，妹才捷剛猛，有諸兄之風(fēng)，侍婢百余人，皆親執(zhí)刀侍立，先主每入，衷心常凜凜；亮又知先主雅愛信正，故言如此。（《法正傳》）

陳壽的評價說：“法正著見成效，有奇畫策算；然不以德素稱也。”結(jié)合此處諸葛亮的答復(fù)來看，劉備、諸葛亮對法正這類特殊“人才”是只看其才能功績，而對其道德法制方面的問題，就網(wǎng)開一面視而不見了。法正不死，劉備定會繼續(xù)重用并給予殊榮。

上面這些人都做了大官封了侯。而趙云直到劉禪即位（建興元年，公元223年）才升鎮(zhèn)東將軍，封永昌亭侯。此時，趙云已經(jīng)跟隨劉備，為劉氏父子服務(wù)了三十多年！不僅如此，《張飛傳》上說：“益州既平，賜諸葛亮、法正、飛及關(guān)羽金各五百斤，銀千斤，錢五千萬，錦千匹，其余頒賜各有差。”（《張飛傳》）關(guān)張諸葛亮那沒有說的，法正也得到了一樣的待遇，超過了馬超、黃忠。當(dāng)然，這次也沒有趙云。

趙云對劉備蜀漢的忠誠，一點不比關(guān)羽、張飛差。方北辰認為：“就忠誠和英勇兩方面展現(xiàn)出來的完美境界而論，趙云不僅是蜀漢，而且是三國名將中的第一名。要論對蜀漢王朝的貢獻，他足以與張飛并列第二名?！盵8]

劉備創(chuàng)業(yè)之初，趙云就跟隨，是劉備集團的一大功臣。劉備稱漢中王，關(guān)羽、張飛、馬超、黃忠四人，一起高升為前右左后將軍，趙云還是翊軍將軍，沒有升職。劉備稱帝，關(guān)羽、黃忠已去世，張飛、馬超、魏延都有升遷，趙云也沒有。

趙云有張飛、關(guān)羽的國士之風(fēng)，卻沒有關(guān)羽的剛而自矜與張飛的暴而無恩；既有馬超、黃忠的驍勇善戰(zhàn)特性，又有兩人難以匹敵的過人智謀。趙云也有較高軍事才能。就像《關(guān)張馬黃趙傳》后評價的：“黃忠、趙云強摯壯猛，并作爪牙，其灌、滕之徒歟！”陳壽給予了趙云比同灌嬰、夏侯嬰和黃忠一樣的地位。這是恰當(dāng)而有眼光的。但是，劉備就是沒有給他相應(yīng)的待遇。漢水之戰(zhàn)趙云“空營計”大敗曹軍，劉備視察后極為高興，大加稱贊：“子龍一身都是膽也！”可是，卻沒有給趙云任何升遷獎勵。相比于對待黃忠、法正、魏延等人，劉備的處理還是有所區(qū)別的。

三、趙云功績不顯待遇不高的原因

趙云有資歷，忠心耿耿，有特殊貢獻，也能打仗打過勝仗，還有政治頭腦、良好品德，顧全大局，可是卻沒有享受與其他幾位“同齡人”同樣的待遇。筆者認為，大致有如下原因。

（一）趙云主要從事的工作

在劉備入川前，趙云主要職責(zé)是保衛(wèi)后方中樞，即掌管內(nèi)務(wù)，包括劉備的家眷?！跋戎魅胍嬷?，云領(lǐng)留營司馬。先主以云嚴重，特任掌內(nèi)事?！保ā对苿e傳》）趙云性格平和穩(wěn)重、忠心耿耿、謹慎負責(zé)，也確實比較適合管勤務(wù)及后方警衛(wèi)等事宜，事實證明這些事趙云都做得好。但是如此下去，趙云勢必會少了帶兵打仗掙表現(xiàn)立大功的機會。從這一點來說，他的功績的確不如關(guān)羽、張飛、黃忠、法正、諸葛亮等人，早前的官階、地位又不如馬超。相應(yīng)的，待遇也就不如這些人了。

（二）沒有給趙云機會

本來，趙云主要職責(zé)在后勤和警衛(wèi)，后來即使帶兵也帶的是偏師，而不是主力，沒有被任用在挑大梁上。但是這并非趙云拿不下，而是沒有給他機會。比如，漢中之戰(zhàn)，黃忠被任命為主力部隊長官。黃忠想要襲擊曹軍的北山糧道，就叫趙云帥軍“隨軍取米”。（《云別傳》）可見，擅長打仗的黃忠就看得上趙云；就會用他。又如，夷陵戰(zhàn)前，如果趙云不出來勸諫，就會成為劉備的伐吳大將?？梢姶饲?，劉備也較為看好趙云，所以拉他一起去。又如，建興五年（公元227年），諸葛亮帶上趙云駐漢中，準(zhǔn)備第一次北伐。次年，又令趙云、鄧芝率軍抵抗曹真，自己親自攻祁。雖然趙云因為兵弱敵強而失利，又斂眾固守，不至大敗?！败娰Y什物，略無所棄，兵將無緣相失?！保ā对苿e傳》）

趙云之所以長期被安排做“內(nèi)務(wù)”“偏師”這類工作，而不是讓他獨當(dāng)一面，打大仗立大功，也有趙云自己的原因。

（三）說話耿直，直言相諫，不看對象

趙云的忠誠，不僅是忠于劉備，還忠于蜀漢國家。所以他才敢于一再直言勸諫劉備，而不是僅僅迎合劉備，討劉備歡心，或者害怕穿小鞋而不敢勸諫。

趙云勸諫劉備將“成都中屋舍及城外園地、桑田”歸還給益州人民，雖然是正確的主張，劉備也采納了，但是這也恐怕難免不惹人忌恨。

他勸諫劉備伐吳，結(jié)果就直接被留在了江州，不讓他同去。劉備這樣安排并非他很看好趙云而主動給他機會，因為此時關(guān)羽、張飛、黃忠都死了，劉備拿得出手的人沒有幾個了。結(jié)果劉備將趙云留下，寧可用馮習(xí)、張南等無名之輩。趙云再次失去機會。

好不容易等到諸葛亮劉禪時期，趙云地位終于有了上升，也能帶兵打仗了，可惜年歲已高，沒有多少機會了。

（四）趙云不爭不搶，淡泊名利

益州既定，“時議”打算將成都田產(chǎn)財物賞賜諸位官員，趙云不僅不為所動，還表示反對。這樣做的結(jié)果肯定會得罪一些有資格分財物的官員。第一次北伐后，“云有軍資馀絹，亮使分賜將士，云曰：‘軍事無利，何為有賜？其物請悉入赤岸府庫，須十月為冬賜。亮大善之?！保ā对苿e傳》）諸葛亮廉潔奉公，不代表所有人都廉潔奉公；諸葛亮“大善之”，不代表其他官員對趙云都會“大善之”。

不止法正，其他人也并非都不喜錢財?shù)模骸耙嬷菁绕?，賜諸葛亮、法正、飛及關(guān)羽金各五百斤，銀千斤，錢五千萬，錦千匹，其余頒賜各有差。”（《張飛傳》）就不見有人不要或退還回來。

關(guān)羽不滿新來的馬超，不敢向劉備講，但非要諸葛亮說個子午卯酉，才心滿意足。劉備要提拔黃忠到顯要位置，與關(guān)羽、張飛、馬超平起平坐，諸葛亮擔(dān)心三人尤其關(guān)羽不滿，劉備滿不在乎地說：“吾自當(dāng)解之?！保ā饵S忠傳》）可見不止關(guān)羽，張飛等人也有爭名的毛病。此外李嚴、彭羕等人多爭權(quán)奪利、心術(shù)不正。趙云自己不要，還反對別人要，雖然被劉備、諸葛亮表揚肯定，但也會暗中引起有些人不滿；也會被人看做不會做人，不會處關(guān)系，更沒有什么“圈子”。這些也會影響他的升遷。

最后，說說陳壽記載趙云過少的問題?！度龂尽穼㈥P(guān)羽等蜀漢五位將領(lǐng)作為一個合傳，即《關(guān)張馬黃趙傳》。趙云名列最后一名。當(dāng)然，陳壽如此處理，也是對趙云的基本肯定。但五人中，陳壽給予趙云的文字很少（僅多于黃忠），正文僅275字，這還包括趙云的兒子的簡歷29字在內(nèi)。[9]前述“分遣云從外水上江陽”區(qū)區(qū)九字即屬此類事例。甚至，正面表現(xiàn)趙云軍事才能的漢水之戰(zhàn)，《趙云傳》居然不載?。ā断戎鱾鳌芬参摧d）后人對趙云的了解主要是靠裴松之的注。裴注部分，文字多達1094字?。〒?jù)盛巽昌研究）竟然是陳壽所寫本傳的四倍！本文論述趙云的許多事跡、言論，大部分是靠裴注所引。就像盛巽昌先生所說：如果沒有裴注，“一代英雄趙子龍可歌可泣的業(yè)績也就湮沒了。趙云如能起地下而再生，當(dāng)會敬裴松之三大白?！盵10]此話有道理。清代學(xué)者李光地就曾疑惑地說道：“（趙）云之美德，皆見《別傳》，而本傳略不及之，何哉？”[11]我不知道陳壽為何給予趙云的文字如此之少，我只覺得，近年來有人對趙云評價較低，這與《趙云傳》文字過少而令趙云事跡作為不顯有關(guān)。

注釋：

[1][4]沈伯?。骸墩撢w云》，《三國演義新探》，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86-190頁，第189頁。

[2]熊明秀：《埋沒的帥才 失意的英雄》，《湖北文理學(xué)院學(xué)報》2015年第12期。

[3]王前程：《論趙云的悲劇性命運及其成因》，《內(nèi)江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2016年第7期。

[5]譚良嘯：《臥龍輔霸》，四川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12頁。

[6][11]盧弼集解，錢劍夫整理《三國志集解》卷三十六，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第2530頁，第2530頁。

[7]趙劍敏：《析說三國英雄》，上海書店出版社2015年版，第360頁。

[8]方北辰：《三國名將》，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4年版，第216頁。

[9]筆者根據(jù)“國學(xué)導(dǎo)航史部”的《三國志·關(guān)張馬黃趙傳》進行電腦字數(shù)統(tǒng)計：《趙云傳》字數(shù)418字，《黃忠傳》字數(shù)297字，均含標(biāo)點符號；不含裴注文字。

[10]盛巽昌：《盛巽昌說三國》，上海辭書出版社2007年版，第126頁。

作者單位：成都大學(xué)文新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