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璇

【摘要】乾隆朝滿大學士在入值軍機人數(shù)和時間等方面處于絕對優(yōu)勢，這和軍機處的規(guī)范以及乾隆帝“首崇滿洲”的用人傾向等因素相關，當然該群體的個人素質(zhì)和身世背景也很重要。乾隆朝入值軍機的滿大學士共9位，都是家世顯赫的旗籍官員，有軍功和地方治理的經(jīng)歷，在乾隆朝政治生活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關鍵詞】乾隆朝；滿大學士；軍機處；群體

【中圖分類號】K249?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06-008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6.025

在清代國家政治制度的研究中，軍機處一直是學界研究的重點。有清一代，以內(nèi)閣大學士身份入值軍機者，可謂清代文官之首，位極人臣。近年來，國內(nèi)學者主要對軍機處的設立對清代中樞權力轉(zhuǎn)移的影響以及軍機處人員設置、日常職能等方面進行了深入研究。大學士身份入值軍機的研究雖有所涉及，但重點關于乾隆朝滿族大學士的相關研究并不多。筆者以乾隆年間入值軍機的滿大學士這一群體作為研究對象，分析這一群體的普遍特征，了解其歷史地位和作用，進而洞悉乾隆朝政局和乾隆帝的用人之道。

一、群體概況

分析乾隆朝滿大學士入值軍機群體概況，首先要了解該群體的任職情況。乾隆朝60年間，共出現(xiàn)了9位入值軍機的滿大學士，筆者根據(jù)《清史列傳》《清代職官年表》和《清代大學士傳稿》等記載，在下文中對該群體概況進行簡要介紹。

鄂爾泰（1677-1745），滿洲鑲藍旗，康熙四十二年（1703）由舉人襲佐領，雍正年間，歷廣西巡撫、云貴總督，在云南實行改土歸流，雍正十年（1732），授保和殿大學士，辦理軍機事務，十三年，受遺命輔政，兼軍機大臣、領侍衛(wèi)內(nèi)大臣、議政大臣，乾隆十年（1745），病逝，封襄勤伯。

訥親（1708-1749），滿洲鑲黃旗，遏必隆之孫，雍正五年（1727）由筆帖式襲公爵，十一年在軍機處行走。乾隆年間，歷鑲黃旗滿洲都統(tǒng)、兵部尚書，后改吏部尚書。乾隆十年（1745），晉保和殿大學士，接任領班軍機大臣鄂爾泰之位。十三年，經(jīng)略金川軍務，由于毫無軍事經(jīng)驗，失利獲罪，押解回京途中至斑斕山時，以祖父遏必隆遺刀自盡，死后封一等公。

高斌（1683-1755），抬入滿洲鑲黃旗，慧賢皇貴妃之父，雍正元年（1723）起，歷任內(nèi)務府主事，蘇州織造，廣東、浙江、江蘇、河南布政使，江寧織造，江南河道總督。雍正十三年（1735）至乾隆十八年（1753）間，三任江南河道總督，乾隆十二年（1747），授文淵閣大學士，十三年革職。二十年，卒于工次。

來保（1681-1764），滿洲正白旗，康熙中，自庫使授侍衛(wèi)，雍正初，擢內(nèi)務府總管。乾隆十年（1745），歷工部尚書、領侍衛(wèi)內(nèi)大臣、吏部尚書、協(xié)辦大學士，武英殿大學士，十三年，命為軍機大臣，兼管刑部、兵部。二十九年，逝世。

傅恒（1733-1769），滿洲鑲黃旗，孝賢純皇后之弟，初為藍翎侍衛(wèi)，乾隆七年（1742）授總管內(nèi)務府大臣，十三年晉保和殿大學士，入值軍機，同年署理川陜總督，經(jīng)略金川軍務。十九年力主平準戰(zhàn)爭，三十五年征緬戰(zhàn)役時受瘴癘病逝，封一等忠勇公，追贈郡王。

尹繼善（1694-1770），滿洲鑲黃旗，大學士尹泰之子，雍正元年（1723）進士，歷云貴廣西總督、川陜總督、兩江總督、兩廣總督。乾隆二十一年（1756），復任兩江總督。二十九年，晉文華殿大學士，仍留總督任，三十年以大學士身份入值軍機。三十六年，逝世。

舒赫德（1710-1777），滿洲正白旗，祖徐元夢，雍正六年（1728），由筆帖式授內(nèi)閣中書，十三年，在軍機處行走。乾隆年間，參與平定金川、準噶爾部與回疆叛亂，旋遷工部尚書、鑲紅旗滿洲都統(tǒng)。三十一年署陜甘總督，三十八年，晉武英殿大學士，入值軍機。四十二年，逝世，封云騎尉。

阿桂（1717-1799），滿洲正藍旗（后抬入正白旗），大學士阿克敦之子，乾隆三年（1738）中舉。八年，在軍機處行走，隨征金川，遭劾被貶，十六年，復在軍機處行走。四十二年，授武英殿大學士，先后管理吏部、兵部和刑部。乾隆年間參與平定大小和卓叛亂、征緬之役和第二次平金川之役，多次前往地方辦理欽案，督筑河堤，伊犁屯田，鎮(zhèn)壓甘肅回民起義、臺灣林爽文起義?！案咦谑涔?，阿桂躬親其事者

九”。①嘉慶二年（1797），逝世，封一等誠謀英勇公。

和珅（1750-1799），滿洲正紅旗，乾隆三十四年（1769）承襲三等輕車都尉，此后歷任戶部右侍郎、軍機大臣上行走、步軍統(tǒng)領、國史館正總裁、正白旗滿洲都統(tǒng)等，五十一年閏七月，授文華殿大學士，兼管吏部、戶部和刑部。嘉慶四年（1799），逮捕入獄，家產(chǎn)查抄，賜其在家用白綾自盡，封爵一等忠襄公。

二、身份背景

（一）旗籍分布

八旗制度是清朝的根本軍事制度和民政組織，對推動滿族社會發(fā)展以及統(tǒng)一全國起了積極作用。入值軍機的滿大學士，作為官僚集團之首，對清朝的政局產(chǎn)生著重要影響，通過分析這一群體旗籍分布情況，可以對其有一個較為清晰的認識。

這九位軍機大學士中有4人出自滿洲鑲黃旗，分別是訥親、高斌、尹繼善、傅恒，鑲黃旗作為上三旗之首，因此其子弟更容易官至顯達。有3人出自滿洲正白旗，分別是來保、舒赫德、阿桂，其人數(shù)居各旗第二，正白旗同為上三旗，僅次于鑲黃和正黃，其政治地位不言而喻，乾隆帝以來保奉職勤勞，命抬入正白旗，阿桂也以新疆戰(zhàn)功抬入正白旗，正說明正白旗的地位之顯赫。

（二）家世背景

乾隆帝十分重視大臣們的家世，因此很多官員出自世家大族，甚至有父子、伯（叔）侄、祖孫三代先后為相的情況。這些軍機大學士的家世背景無外乎三種，一是父祖有功，如訥親。訥親的祖父遏必隆是太祖努爾哈赤外孫，順治元年（1644）隨軍入關，屢立戰(zhàn)功，康熙皇帝親政前“四大輔臣”之一，乾隆帝重用訥親，年僅37歲授保和殿大學士，任領班軍機大臣。二是重臣后代，如鄂爾泰、來保、舒赫德、阿桂。以尹繼善為例，雍正帝第一次見便贊曰“汝即尹泰子耶？果大器也”，②入翰林不久，即“授廣東按察，使南抵任，遷副總河，未半年遷江蘇巡撫”。③三是皇親國戚，如高斌、傅恒。高斌原為內(nèi)務府包衣，其女受寵為乾隆帝妃嬪后，抬入滿洲鑲黃旗，賜滿姓高佳氏。傅恒為孝賢純皇后之弟，27歲就晉保和殿大學士，為領班軍機大臣，死后喪禮按宗室鎮(zhèn)國公規(guī)格辦理。

清代官員的家世背景是影響其仕途的一個重要因素，乾隆帝更愿意把親信、重臣的功績推及至其子孫后代身上，使得其在入仕之初就被皇帝委以重任，并且上升空間更大。

三、任職履歷

除上文論述的旗籍和家世外，考察其入值軍機前的履歷，發(fā)現(xiàn)這些人大都擔任過筆帖式、尚書和總督等，一些武將還擔任過侍衛(wèi)、鑾儀衛(wèi)等職，下表列出了乾隆朝入值軍機滿大學士的任職履歷：

擔任過筆帖式的有2人，占總?cè)藬?shù)的22.2％。筆帖式是清代特有官職，只能從旗人中備選，九品至正五品都有，旗人各個階層皆可被選授筆帖式，“筆帖式為文臣儲才之地，是以將相大僚，多由此途歷階”，④因此是一些八旗子弟的初任官職并由此平步青云。

其次，由于筆帖式的職能主要是翻譯、抄寫各部院公文和傳遞文書，因而能夠很快掌握各部院職能和朝局風向。最后，若筆帖式文筆出色，易受到上級的青睞和提拔。這幾方面都是乾隆朝入值軍機的滿大學士多由筆帖式升授而來的原因。

做過侍衛(wèi)和鑾儀衛(wèi)的分別占44.4％和11.1％，侍衛(wèi)主要來源于八旗貴族子弟，隨駕扈從，很容易受到皇帝的賞識，因此晉升很快，傅恒于乾隆五年（1740），授藍翎侍衛(wèi)，歷遷頭等侍衛(wèi)、御前侍衛(wèi)，八年遷戶部右侍郎，十三年就晉保和殿大學士，足以可見其晉升之速。鑾儀衛(wèi)主要負責掌管帝后車駕儀仗，“掌輿衛(wèi)之政令，辨其名物，輿其行列，以供上出入警蹕。凡儀駕、儀仗、采仗皆掌焉”，⑤時常跟在皇帝身邊，因此易受皇帝熟悉、提拔，訥親于雍正十年（1732），授鑾儀使，乾隆元年起，歷遷鑲黃旗滿洲都統(tǒng)、兵部尚書、吏部尚書，十年晉保和殿大學士，軍機大臣，其升遷之快非常人所能及。

擔任過尚書的有8人，占比最高約88.9％。尚書秩從一品，僅次于大學士的正一品，分管各部的重要政務，品極高，能力強，故成為入閣前的重要履歷，軍機大學士多擔任過尚書，主要有三方面原因：一是尚書在大學士員缺開列之中，補授大學士者“惟六部尚書、左都御史而已”；⑥二是部院掌全國政務，擔任過六部尚書者對當朝政令更為熟悉；三是在內(nèi)廷的大學士，有時需協(xié)同辦理內(nèi)閣事務。所以乾隆朝滿大學士入值軍機前擔任過六部尚書是很普遍的。

做過總督的比例為33.3％，總督為封疆大吏，是掌管一省或多省的最高軍政大員。乾隆朝由總督升任軍機大學士者不在少數(shù)，其原因無外乎以下幾種：一是總督和尚書同為從一品，故由總督升任大學士也是合理的；二是避免總督久居地方權勢做大，或皇帝念其年老，故著回京入閣，如尹繼善，乾隆帝念其已年逾七十，詔其回京管理兵部。

四、在任情況

通過分析這一群體以大學士身份入值軍機的年齡、入值時間、在值時長和退值原因，可以進一步探析乾隆朝的人事變動、政局變化以及乾隆帝的用人之道。具體如表2所示：

從表2看，9位軍機大學士中，任值年齡在40歲以下的有3位，分別是訥親、傅恒和和珅，訥親出身滿洲鑲黃旗，遏必隆之孫，地位尊貴，年輕有為，乾隆帝提拔重用訥親，是實現(xiàn)其大權獨攬的開始。傅恒入值軍機時僅27歲，乾隆帝曾云：“朕培養(yǎng)陶成一經(jīng)略大學士傅恒，皆幾經(jīng)教導，幾經(jīng)歷練，而后及此。人才難得，固非一朝一夕所能造就”，⑦又云：“第一受寵者無過訥親，其次莫如傅恒”，⑧可以看出傅恒自身的優(yōu)秀和乾隆帝對傅恒的重視。和珅入值軍機時37歲，也是較年輕的，原因大抵有三：一曰才學，二曰性格，三曰相貌，和珅兼通漢、滿、蒙、藏文字，能諛從上意，揣摩上旨，且一表人才，深受乾隆帝的喜愛。50-70歲的有5位，70歲及其以上的有1位，總體年齡偏大，首先，軍機大學士可謂之“宰相”，需由底層做起，步步晉升；第二，勝任者該職者需有豐富的履歷和一定的功績，且老臣仕途久，辦事沉穩(wěn)，故其入值軍機時年齡均較大。

從在值時長來看，10年以內(nèi)的有4位，10-20年的3位，20年及其以上有2位，尤其是傅恒和阿桂在位時長20年以上，二者均是乾隆帝喜愛和重用之能臣，出將入相，傅恒若非英年早逝，在值時長會更久。訥親僅在值3年多，因其在征金川時乖張退縮，軍威日損，且將相不和，諭曰：“訥親小心謹密，而方寸一壞，天奪其魄，雖欲僥幸而不能?！?⑨退值原因大抵可分兩種，一是逝世于任上，有6人，占比66.7％，二是犯錯被革職，這一類有3人，占比33.3％。本研究在前文已經(jīng)論述過，該群體以大學士身份入值軍機時大多年齡偏大，故多數(shù)人逝世任上是正常的，這里不做過多論述。因為犯事而被革職的分別是訥親、高斌以及和珅，高斌在查辦周學健家產(chǎn)時，徇私舞弊命被革去大學士一職。和珅因個性貪婪、培植親信，于嘉慶四年革職下獄，后賜其自盡。由此可見，乾隆朝入值軍機的滿大學士若非犯了嚴重的錯誤，絕大多數(shù)是能夠得以善終的，這和他們自身有軍功和實績有關，也與乾隆帝本人惜才有關。

五、余論

自雍正朝設立軍機處以來，清朝的中樞機構(gòu)也隨之轉(zhuǎn)移到軍機處，雖然會典規(guī)定大學士為正一品，為官制之首，但如果不入值軍機或擔任軍機大臣，意味著有空名而無實權，因此，既是大學士，同時也入值軍機者，可稱之為“宰相”。

通過這9位入值軍機的滿大學士的分析可知，該群體多為家世顯赫的勛貴之后，但并非庸碌之輩，而是有專業(yè)能力、政績卓著的官員，在授任前有著豐富的任職履歷、且授任年齡普遍偏大，這是由于軍機大學士的尊崇地位有關。在值時長和退值原因可以分析出，若非是犯了重大錯誤，是可以逝世于任上得到善終，這和他們?nèi)肼殨r本身年齡偏大，以及乾隆帝敬重老臣有關。

注釋：

①王鐘翰點校：《清史列傳》，中華書局1987年版。

②袁枚：《小倉山房文集》卷3，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

③（清）昭梿：《嘯亭雜錄》卷7，第107頁。

④（清）福格：《聽雨叢談》卷1，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22頁。

⑤托津等：《欽定大清會典》（嘉慶朝）卷六十六，《近代中國史料叢刊》第十三輯，文海出版社1966年版。

⑥席吳鏊：《內(nèi)閣志》，《續(xù)修四庫全書》第751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

⑦《清高宗實錄》卷328，乾隆十三年十一月癸亥，第439頁。

⑧《清高宗實錄》卷325，乾隆十三年九月己卯，第374頁。

⑨趙爾巽等：《清史稿》卷308，第11冊，第896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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