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周家翠

如果一定要從詩歌體裁中選一類詩來“管中窺豹”，以體悟統(tǒng)觀詩詞的要旨，筆者認為唯有邊塞詩能擔此重任。邊塞要地，凌厲的北風、廣袤的荒漠、奔馳的戰(zhàn)馬、雄偉的城墻、飛揚的旌旗……怎能不讓人壯懷激烈，迸發(fā)抗擊外敵、為民族而戰(zhàn)的壯志豪情。異域他鄉(xiāng)，南飛的大雁、流動的浮云、連綿的群山、險峻的關(guān)隘、悠悠的羌笛……怎能不觸發(fā)英雄的柔情，撩撥起內(nèi)心隱秘的鄉(xiāng)思。邊塞詩既可抒少年壯志，也可溯歷史憂思；既可嘆袍澤之情，也可表思婦閨怨；既可嘆絕域風光，也可賞奇風異俗……真可謂包容百態(tài)，熠熠生輝。

對邊塞詩的賞析，讀者常能悟得諸多精妙的解詩之道，獲得讀詩賞奇景、析奇句、會奇意之鑒賞樂趣。

一、細品字詞，強化對詩句的理解力

“詩家語”有隱喻性、反常性，與其他文學語言有明顯的不同。詩情奧秘蘊含于字里行間，整首詩的鑒賞立足于每一聯(lián)、每一句、每一字：是壯志難酬的憤激悲愴，還是羈旅天涯的愁腸百結(jié)？是獨守深閨的孤獨清冷，還是知己遠離的難舍難分？是玩賞山林的灑脫高雅，還是歸隱田園的恬淡自安？細品字詞，才能拿到解詩的“金鑰匙”。高適的《燕歌行》中，“相看白刃血紛紛，死節(jié)從來豈顧勛”，一個“豈”字，慷慨激昂，積聚陽剛之氣，熱情頌歌了戍邊戰(zhàn)士無謂名利，為國捐軀的雄豪之志。嚴武的《軍城早秋》中，“更催飛將追驕虜，莫遣沙場匹馬還”，“更催”“莫遣”既寫出了戰(zhàn)場上所向披靡、勝利在望的氣勢，也表現(xiàn)出了將士剛毅果敢、斗志昂揚的英勇氣概。徐蘭的《出關(guān)》中唯美的“馬后桃花馬前雪”，拿即將遠離的家鄉(xiāng)姹紫嫣紅的美景和將要抵達的塞外凄寒的冰雪作鮮明的對比，對家鄉(xiāng)的熱愛和難舍之情不言而喻。

詩詞“情動于中而形于外”，創(chuàng)作主體人格的成熟及詩學探索的精熟，皆賴詩句的精粹與深度而得以彰顯。字詞有本義、語境義、引申義、象征義等，往往某些詩句的字眼相同，但在不同的詩作中承載的思想情感卻迥異；某些詩句字眼不同，但抒發(fā)的情志卻如出一轍。細品字詞，強調(diào)對詩歌本身的關(guān)注，有益于培養(yǎng)學生的語言建構(gòu)能力和運用能力。

2023 年高考語文全國甲卷古詩詞題的文本為“蘇門四學士”之一晁補之的《臨江仙·身外閑愁空滿》，其中簡答題要求考生賞析結(jié)尾“柳垂江上影，梅謝雪中枝”的“絕妙”之處。該題參考答案為：“動詞‘垂’寫出了楊柳婀娜多姿的動態(tài)美，‘謝’賦予了梅花綻放后的零落之態(tài)?！弊髡咄ㄟ^想象與友人相邀賞“依依楊柳映水中”和“枝枝梅花雪中紛”之美景，既表達出對友人的不舍，也于傷感中流露出豁達與釋然之情。該題實為考查學生鑒賞詩歌煉句的能力，是邊塞詩詞中也常見的試題考查類型。考生需特別注意的是，答題時需結(jié)合關(guān)鍵字有理有據(jù)地展開賞析，避免出現(xiàn)架空分析、答非所問的情況。詩詞鑒賞題賞析作品最精煉、最傳神的字，即對“詩眼”“煉字”進行考查，考查指向文本細節(jié)。

二、比較鑒賞，提升對詩篇的辨識力

要求比較兩首或兩首以上詩歌的內(nèi)容和表現(xiàn)手法的異同、創(chuàng)作心境的異同或者觀點的異同，是高考命題者比較青睞的一類題型。要比較賞析的組詩一般都具有同中有異、異中有同或求同辨異的特點。以從情感基調(diào)的角度，鑒賞比較王昌齡的《從軍行》和王翰的《飲馬長城窟行》為例。王昌齡從戍卒思鄉(xiāng)寫到手持寶劍笑傲沙場，王翰從少年猛虎志寫到古戰(zhàn)場的荒涼。前者由哀入喜，后者由喜入哀，兩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意境方面，試論王之渙的《涼州詞》、王翰的《涼州詞》和王昌齡的《出塞》的異同。三篇作品在意境上有一個相似點，即都給讀者開闊浩蕩、雄渾壯美的印象，而三者又各具特色，各領(lǐng)風騷：王之渙的《涼州詞》蘊含凄涼怨情，王翰的《涼州詞》抒發(fā)的是一醉方休的豪情，王昌齡的《出塞》則慨嘆久戍未還的愁情。詩風視角，高適和岑參可形成比較范例。兩者總體都有雄奇之風，而高適以激越豪放聞名，岑參則以瑰麗雄奇為讀者所稱道。再如岑參和王昌齡，兩者的邊塞詩中都常有離愁傾訴，岑參于離愁中蘊藉淳樸，如“山回路轉(zhuǎn)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而王昌齡即使寫離愁也表現(xiàn)出慷慨曠達，如“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兩鄉(xiāng)”。邊塞詩中凸顯比較特點的詩人和詩例俯拾即是。

高考中常見命題者將考生學過的詩和相對較陌生的某句詩放在一起做對比賞析，還有更多的試題雖未點明知識點在課內(nèi)，但文本中常有課文的影子。如2023 年新高考全國語文II 卷所考“梅妻鶴子”林逋的《湖上晚歸》，要求學生賞析詩中如何體現(xiàn)王國維的“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這一著名觀點的。其實，在考生所學的詩詞中，諸多作品皆能印證王國維這一經(jīng)典論斷。如杜甫的《登高》中的“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辛棄疾的《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中的“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李清照的“雁過也，正傷心，正是舊時相識”等等，不勝枚舉。簡言之，“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體現(xiàn)的正是古詩詞常用的情景相融藝術(shù)特色。高考組題類試題考查的信息量看似龐大，其實聚焦角度多為考生所熟知的內(nèi)容，正所謂“題在課外，功在課內(nèi)”?？忌诖痤}時，首先不要因試題閱讀內(nèi)容多而慌亂，也不要憑空想象胡亂堆砌邊角料碰運氣。正確的做法是，克服畏難心理，迅速尋找所考與所學之間的聯(lián)系，搭建攻克問題的支架。當考生懂得將新舊知識進行勾連，調(diào)動自己的知識積累，將課內(nèi)所學知識遷移到試題解答中，從已知推斷未知，從同中辨異，從異中探同，做高考題也能感受到“他鄉(xiāng)遇舊知”的欣喜與溫情。

三、拓寬視域，培養(yǎng)對試題的把控力

師生備考通常喜歡選擇近年高考真題或熱門重點作為復(fù)習范例。這種根據(jù)典型而備考的做法是必要且高效的，但還不夠。盤點歷年高考真題，我們會發(fā)現(xiàn)，詩歌鑒賞題常?！胺€(wěn)中有新”。以前經(jīng)常考的點，并不意味著下次也一定會考。有時考詩歌深沉意蘊，有時析詩人構(gòu)思脈絡(luò)；有時談詩歌藝術(shù)影響，有時評作品審美特征，有時品詩中角色想象，有時探詩作文化性征，有時還考“詩話”（評論詩作得失的言論），要求考生對有關(guān)詩詞的相關(guān)評論做出評析，有時碰到的考題，可能考生之前連聽都沒聽說過。以詩人鮑照為例，學生比較熟悉的是他的《擬行路難（其四）》，詩人形象停留在壯志未酬的憤懣之士上。筆者在做調(diào)研時遇見了一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小插曲。某地質(zhì)量水平測試試題中，詩詞鑒賞選擇題中有一項：請判斷“鮑照成就最大的是邊塞詩，他是在王維之前的邊塞詩的集大成者”這一論述的正誤。出題教師結(jié)合時代背景已給學生作了暗示，本認為這一題并不難。但考試結(jié)果卻讓人大感意外，大量學生果斷將正確選項判錯，與正確答案擦肩而過。其實，鮑照的邊塞詩雖然數(shù)量不是很多，卻是最能體現(xiàn)他的詩性精神也是他成就最大的一類詩。從答題質(zhì)量來看，學生對鮑照知之尚少，從廣闊意義上了解詩歌審美趣味的積淀尚淺。

2023 年高考語文全國乙卷古詩詞板塊考查了陸游的《破陣子·看破空花塵世》，判斷正誤的選項中有一項內(nèi)容為：“詞人著屐拄杖、登山穿林，一個遠離塵世、悠游自在的山野隱逸形象躍然紙上。”有考生語文高考出場后談?wù)摯祟}時意氣風發(fā)地慨嘆：“憑常識都知道，陸游乃偉大的愛國詩人，怎么可能是‘山野隱逸’形象？此選項一定是錯的！”實際上，陸游的《破陣子·看破空花塵世》是一首描寫鄉(xiāng)居生活的詞，抒發(fā)的正是詞人寧靜淡泊、曠達超然的隱逸之情。陸游雖寫過很多膾炙人口的愛國詩篇，但并不等于他就不會寫吟風詠月的閑逸之詞，更何況催人淚下的《釵頭鳳·紅酥手》早已彰顯陸游詞風的山包海匯。學生類似的認知在對王維作品的解讀時也有所體現(xiàn)。學生熟知王維以山水詩著稱，卻不明確其邊塞詩亦然出類拔萃。王維的邊塞詩有30 多首，比以邊塞詩聞名的王昌齡、王翰、王之渙、崔顥的還多，其中的《使至塞上》《送元二使安西》《少年行》《戰(zhàn)城南》等尤屬譽滿天下、彪炳史冊的名篇佳作。考生對個別看似邊緣實則經(jīng)典的考題犯掛一漏萬的錯誤，折射出考生對詩人及作品的了解視域單一偏狹，從而對稍有變式與深度的內(nèi)容就喪失了解讀把控力。

四、積淀素養(yǎng)，彰顯解詩的文化力

詩詞備考有針對性地進行系統(tǒng)歸類，明確重點，熟記一些答題思路或答題策略是必要的。但如果止步于技巧、套路，詩詞學習就可能會牽強附會，陷入死胡同。高考曾考過唐代詩人柳中庸的邊塞詩《征人怨》，考題為：“《征人怨》為什么是一首邊塞詩？”許多考生一看問題就蒙了，不知道該從哪個點切入作答。不少考生之前熟背了詩詞鑒賞考點在形象、語言、技巧、詩情等幾個維度的答題模式，但面對“另辟蹊徑”的問法，就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了。其實，如果考生在平時的學習和訓練中不是拘泥于技巧“套路”，而是切實走進詩歌，養(yǎng)成細斟慢品的習慣，將該題從題目暗示、意象特征、情感彰顯等幾個角度進行分析，順理成章地推斷出答案并非難事。高考模擬考中還出現(xiàn)過一道較典型的題目：請找出高適的《塞上聞笛》和王之渙的《涼州詞》在藝術(shù)技巧上的相同點。該題目的答題要點是“雙關(guān)”：《塞上聞笛》中“借問梅花何處落”的“梅花”既指聽到的笛曲《梅花落》，又指視覺上所見胡地漫天飛舞的雪花；《涼州詞》中“春風不度玉門關(guān)”既實指和暖的春風不會吹到荒涼的邊關(guān)，又暗喻深居宮廷的皇帝沒有將恩澤布施到邊關(guān)戰(zhàn)士身邊。很顯然，這類題要靠考生自身實力才能答好，依賴投機取巧或猜題押題根本沒用。語文學科的人文性特征以及“文以載道”“以文化人”的課程價值，一方面要求學生在了解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基本內(nèi)容和特征、體悟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精神內(nèi)核和價值取向的基礎(chǔ)上，培養(yǎng)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認同感；另一方面，考生應(yīng)致力于運用語言文字進行有效溝通、開展批判性思維、進行創(chuàng)新性表達等，從而提高跨文化交流的能力，在增強文化自信的同時促進文化的傳播。

高考古詩賞析中有“直白一點的題”，如請鑒賞某句詩的意境，請找出全詩的“詩眼”，請指出詩歌所采用的藝術(shù)技巧，請寫一段鑒賞評析語之類的命題等。以回答表達技巧類題型為例，很多考生都熟悉“明手法——析詩句——點效果”的常規(guī)答題模式，并竊喜此法屢試不爽。但還有很多詩歌內(nèi)涵蘊藉、情感婉曲、主旨多元，如果考生看不懂詩意，就算熟背了答題模式和答題套路，答題時不解詩情藝術(shù)、不明文化內(nèi)涵，依然不知該如何組織語言進行賞析評鑒，之前所背的諸多答題技巧也會無用武之地。伴隨新高考的穩(wěn)步推進，一些推陳出新的“偏題”“怪題”隨時閃亮登場也不算怪事，甚至可以推想，這類真正富有靈趣的題，在今后的卷面中會接踵而至，層出不窮。2023 年新高考全國語文I 卷古詩詞考的是南宋理學家林希逸的《答友人論學》，簡答題要求考生結(jié)合詩歌主題談?wù)剬ξ毫宋痰拿浴安挥谫u花擔上看桃李，須樹頭枝底方見活精神也”的理解。同為南宋著名的理學家，魏了翁師承朱熹學派，融合陸九淵等多個學派的思想，主張“心與理的合一”，為革除時弊、糾正當時的不良學風作出了積極的貢獻。如果考生對魏了翁“盡心以求諸理”的思想有所了解，對高考古詩詞題“做學問唯有回歸本原，方能獲得真諦”這一答題要點的把握便能水到渠成。

高考命題在科學統(tǒng)籌下，不會猛然呈現(xiàn)“過山車式”的變化特點，但不時出現(xiàn)“異軍突起”也屬符合規(guī)律，并非偶然?？傊?，主流與非主流是相對的，考題既會延續(xù)傳統(tǒng)的命題思路，也會追求有益的探索和突破，在穩(wěn)固的題型之外追求創(chuàng)新。新型的考題一般有明確的指向，但也會彰顯開放式命題。命題者樂于將目光聚焦于一些貌似名不見經(jīng)傳，但在某個字眼或句法運用上匠心獨運、詩歌創(chuàng)作凸顯妙手天成的作品上。考唐詩、宋詞、元曲是常態(tài)，考魏晉南北朝時期的長詩尚屬正常出招，金代詩詞悄然登場也不算顛覆性變化。往往前年考了羈旅詩、送別詩，去年卻考了田園詩、哲理詩等等，并不存在哪種考法一統(tǒng)天下、哪種答法所向披靡的情況?？忌蓮淖盅弁魄?、表達技巧、知人論詩等幾個角度入手，飽覽獨具特色的古詩詞風光，掌握應(yīng)試之“術(shù)”。同時，廣泛開展批判性解讀和比較分析，通過情境體驗反思、跨學科整合探究等閱讀交流活動激發(fā)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澎湃熱情，提升對經(jīng)典古詩詞認知的廣度和深度，答出“名篇耐品”“有據(jù)可依”的文化力，方為真正領(lǐng)悟了對古詩詞的文化理解與傳承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