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爽，朱能立

（上海市人民檢察院第一分院，上海 200052）

本文以A市人民檢察院B分院辦理的可能判處無期徒刑以上刑罰，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重刑案件為實務樣本，通過對該類案件適用現(xiàn)狀進行分析，查擺問題、分析原因、提出對策，進一步深入推進認罪認罰從寬制度。

一、“重刑案件”的界定及適用認罪認罰的重要意義

（一）“重刑案件”的界定

我國對重罪與輕罪的范圍沒有明顯的界定，司法實務界對重罪案件范圍主要存在以下三種劃分：一是“刑罰標準”。犯罪嫌疑人可能被判處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為重罪案件，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單處或并處罰金的為輕罪案件。二是“法益標準”。重罪案件包括刑法分則第一章危害國家安全犯罪、第二章危害公共安全犯罪以及故意殺人、搶劫、毒品犯罪等，這些罪名保護的法益重大、配置的重刑多，其余的為輕罪案件①卞建林、黃衛(wèi)平、龔培華等：《重罪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要點把握》，《人民檢察》2021年第9期。。三是“法益+刑罰”標準。重罪案件以所侵犯的法益和所判處刑罰相結合的標準認定，將危害國家安全、公共安全、以及嚴重侵害公民生命健康等犯罪納入重罪范疇，同時，還包括其他可能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案件。而本文研究的重刑案件，僅限于以下范圍：

一是級別管轄。A市人民檢察院B分院審查起訴的由中級人民法院審理的可能判處無期徒刑以上刑罰的案件。

二是適用罪名。根據(jù)最高人民檢察院的相關意見結合A市人民檢察院B分院實際，對法定最高刑在無期徒刑以上的罪名，刑事檢察一部涉及故意傷害、綁架、強奸、盜竊、詐騙、搶奪等17個罪名，二部涉及故意殺人、搶劫、販賣毒品、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等31個罪名；三部（含最高人民檢察院四部罪名）涉及的集資詐騙、貪污、受賄等25個罪名。

（二）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重要意義

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對實現(xiàn)認罪認罰全覆蓋，進一步發(fā)揮檢察機關的主導作用，及時有效懲治犯罪，強化訴訟當事人權利保障，落實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促進社會和諧穩(wěn)定等均具有十分重大的意義。

1. 真正實現(xiàn)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全覆蓋

《刑事訴訟法》第15條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對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愿意接受處罰的，可以依法從寬處理。”從刑事訴訟法的這一規(guī)定可以看出，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沒有適用罪名和刑罰的限定，只要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罪行、對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愿意接受處罰的，均可以適用①苗生明、周穎：《〈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的理解和適用 》，2020年《人民檢察》第2期。。不能因案件罪輕、罪重或者罪名特殊等原因而剝奪其自愿認罪認罰、獲得從寬處理的機會，當然可能判處無期徒刑以上的重刑案件也能適用。而重刑案件矛盾最深、對立性最強，適用率普遍較低。對該類案件認罪認罰的全面適用，可最大程度上消除社會戾氣，體現(xiàn)倫理價值，構建社會和諧。

2. 進一步發(fā)揮檢察機關的主導作用

檢察機關準確把握刑事犯罪發(fā)展態(tài)勢，在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發(fā)揮好主導作用②參見最高人民檢察院2020年12月1日下發(fā)的《關于認真學習貫徹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二次會議對〈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人民檢察院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情況的報告〉的審議意見的通知》。，努力實現(xiàn)司法公正與效率有機統(tǒng)一。在輕罪案件的辦理中，檢察機關已經(jīng)發(fā)揮了主導作用。通過重罪、重刑案件認罪認罰的適用，體現(xiàn)檢察機關在所有認罪認罰案件中起主導作用。當然主導作用的發(fā)揮，也意味著檢察機關系第一責任人，應主動落實主導責任。

3. 充分保障訴訟當事人的權利義務

保障各方訴訟當事人權益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基本價值取向。重刑案件更需要充分保障訴訟當事人各項權利義務，因為重刑案件往往案情重大復雜、社會影響廣泛。案件的辦理，對犯罪嫌疑人來說可能涉及自由甚至生命的剝奪，合法權益更容易受到侵犯。對被害人來說可能利害關系更大，其參與和表達的意愿更強烈。如果不能有效保障被害人合法權益，可能激起被害人反感，引發(fā)其過激行為，阻礙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推進③卞建林、黃衛(wèi)平、龔培華等：《重罪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要點把握》，《人民檢察》2021年第9期。。

4. 更好落實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要求

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是我國的基本刑事政策，它要求根據(jù)犯罪的具體情況，區(qū)分案件性質、情節(jié)和對社會的危害程度，實行區(qū)別對待。做到該寬則寬，當嚴則嚴，寬嚴相濟，罰當其罪，確保辦案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tǒng)一①苗生明、周穎：《〈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的理解和適用 》，《人民檢察》2020年第2期。。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是落實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具體體現(xiàn)，根據(jù)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避免一味從寬，片面從寬。特別是對嚴重危害國家安全、嚴重的暴力犯罪，及其他重大敏感重刑案件，必須嚴格把握適用條件，慎重從寬，避免案件的處理明顯背離人民群眾對公平正義的期許。

二、“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現(xiàn)狀分析

刑事訴訟法于2018年10月26日作出修改，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正式入法。盡管法律規(guī)定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于所有刑事案件，不受適用罪名和可能判處刑罰的限制②苗生明、周穎：《〈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的理解和適用 》，《人民檢察》2020年第2期。。但部分犯罪后果特別嚴重，引起社會普遍關注，從寬處理明顯違背公平正義觀念的重大敏感案件，確實不適合適用；最高人民檢察院也明確提示對于應當死刑立即執(zhí)行的案件，原則上不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以上案件在A市人民檢察院B分院占比較高。具體適用現(xiàn)狀如下：

（一）重刑案件認罪認罰適用情況

以A市人民檢察院B分院為例，統(tǒng)計2019年至2022年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的相關數(shù)據(jù)，具體如下：

1. 認罪認罰適用案件總量較少

從適用案件數(shù)量上來看，A市人民檢察院B分院2019年審查起訴案件92件，只有5件適用認罪認罰；2020年審查起訴案件100件，25件適用認罪認罰；2021年審查起訴案件112件，19件適用認罪認罰；2022年審查起訴案件68件，16件適用認罪認罰。從適用認罪認罰案件數(shù)量上看，適用認罪認罰案件數(shù)量總量較少。

2. 認罪認罰適用率總體偏低

從認罪認罰適用率③認罪認罰適用率按照人數(shù)計算，即適用認罪認罰的人數(shù)/審查起訴的人數(shù)。上看，2019年度認罪認罰適用率9.6%；2020年度起訴203人，適用認罪認罰34人，認罪認罰適用率16.7%；2021年度起訴150人，適用認罪認罰27人，認罪認罰適用率18.0%；2022年度起訴105人，適用認罪認罰25人，認罪認罰適用率23.8%④以上數(shù)據(jù)來源于A市人民檢察院B分院年度數(shù)據(jù)分析報告，其中2019年審查起訴人數(shù)和適用認罪認罰的人數(shù)未知。。雖然近幾年來，A市人民檢察院B分院重刑案件認罪認罰適用率逐年提升，但是適用率總體還是偏低。

3. 認罪認罰適用罪名范圍較窄

從適用罪名上看，認罪認罰適用案件罪名范圍較窄。如2019年至2022年，A市人民檢察院B分院認罪認罰適用的主要罪名為故意殺人罪、故意傷害罪、詐騙罪、受賄罪、虛開增值稅專用發(fā)票罪等罪名。其他罪名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幾乎沒有。

4. 量刑建議提出率低但采納率高

A市人民檢察院B分院在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案件中，量刑建議提出率偏低，特別是確定刑量刑建議提出率低，但量刑建議采納率高。具體情況如下：2020年度適用認罪認罰34人，提出量刑建議14人，占比41.2%，法院采納量刑建議13人，采納率為92.9%，比上年提高1.6個百分點（2019年度采納率為91.3%）。2021年度適用認罪認罰27人，提出量刑建議27人，其中提出幅度量刑建議15人，確定刑量刑建議12人，確定刑量刑建議提出率44.4%；確定刑量刑建議法院采納9人，確定刑量刑建議采納率為75%。2022年度，適用認罪認罰25人，由于該指標測算數(shù)據(jù)需在法院判決后抓取統(tǒng)計，截至發(fā)稿已作出判決案件中，提出量刑建議8人，其中提出幅度刑量刑建議3人、確定刑量刑建議5人，確定刑量刑建議提出率62.5%，采納率為100%①以上數(shù)據(jù)來源于該A市人民檢察院B分院年度數(shù)據(jù)分析報告。。2022年11月、12月新增的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14人中，均向法院提出確定刑量刑建議。

（二）重刑案件認罪認罰適用現(xiàn)狀的原因探析

1. 從寬處罰的空間有限，難以達成量刑共識

從犯罪嫌疑人角度，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標準較嚴格，量刑上從寬幅度小，對嫌疑人的吸引力較小，如從寬幅度過大，又可能導致量刑上的不平衡。具體表現(xiàn)在：對可能判處無期徒刑以上刑罰的案件，適用普通程序審理，認罪認罰案件在程序上簡化的空間不大；同時，由于量刑減讓幅度有限，檢察機關量刑建議能給予犯罪嫌疑人的承諾有限，難以達到嫌疑人對量刑的期望值，從而難以達成量刑上的共識。

2. 對社會關系破壞性大，難以達到三個效果的統(tǒng)一

從被害人的角度，多數(shù)重刑案件所破壞的社會關系極為嚴重，尤其是對生命、健康權的損害具有不可逆性，被害人對犯罪嫌疑人對立情緒大，通過賠償達到諒解的可能性小，社會矛盾化解困難大。主要表現(xiàn)在被害人及近親屬接受難度大，被害人對賠償?shù)钠谕c犯罪嫌疑人的賠償能力不相匹配，對被害人一方的司法救助工作比較復雜。案件處理不當，易產生次生問題，難以達到法律效果、社會效果和政治效果的統(tǒng)一。

3. 辦案人員存在畏難情緒，適用積極性不夠高

從辦案人員的角度，辦案人員存在畏難情緒，適用的動力不足、積極性不高。重刑案件辦理往往比較復雜，涉及到各方的利益，辦案人員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協(xié)商，被告人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后容易毀約，上訴可能性大，檢察機關前期付出的努力可能付諸東流。被害人方如果對檢察機關從寬處理結果不滿意，容易引起不滿情緒，如果處理不當可能導致不穩(wěn)定因素出現(xiàn)。

4. 現(xiàn)有程序設計不夠完善，缺乏統(tǒng)一量刑規(guī)范

從制度配套角度，現(xiàn)有的程序設計不夠完善。由于輕罪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阻力相對較小，現(xiàn)有訴訟程序的規(guī)定也更為詳細。而重罪案件特別是重刑案件適用的程序存在空白之處。例如，根據(jù)最高人民檢察院、最高人民法院、公安部、國家安全部、司法部發(fā)布的《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第四十七條規(guī)定，“適用普通程序辦理的，可以適當簡化法庭調查、辯論程序”。但對如何簡化缺乏具體、可操作性的標準。另外，除了23種常見罪名的量刑指導意見之外，檢察機關與人民法院難以在更大范圍達成一致，缺乏有效的量刑指導，重刑案件提出精確量刑建議難度大。在重刑罪名中如何按比例調整主刑的基準刑、如何按主刑輕重調整附加刑量刑幅度，缺乏統(tǒng)一規(guī)范，對重刑案件量刑檢法容易出現(xiàn)分歧①卞建林、黃衛(wèi)平、龔培華等：《重罪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要點把握》，《人民檢察》2021年第9期。。

5. 重罪嚴打的傳統(tǒng)執(zhí)法觀念，難以滿足制度適用要求

從傳統(tǒng)執(zhí)法觀念的角度，重罪案件對人民生命財產安全造成的損害比較大，我國對該類犯罪一直持嚴厲打擊的高壓態(tài)勢。特別是對嚴重危害國家安全，針對不特定對象的嚴重暴力犯罪，危害人民群眾安全的涉黑涉惡有組織犯罪等重刑案件，更是我國司法機關重點打擊的對象。對上述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與我國傳統(tǒng)刑事司法理念存在較大的沖突，需要及時更新司法理念以適應認罪認罰的要求。

三、“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程序設想

（一）“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的前置程序

對偵查機關偵查終結移送審查起訴的可能判處無期徒刑以上刑罰的案件，首先對犯罪嫌疑人是否滿足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基本條件進行審查，并嚴格遵循以下原則，作為能否適用該制度的前置程序。

1. 堅持證據(jù)裁判原則，明確審查起訴范圍

重刑案件，更要堅持證據(jù)裁判原則，嚴格按照證據(jù)要求，全面收集、固定和審查證據(jù)。不能因犯罪嫌疑人認罪而降低證據(jù)要求和證明標準，從而為冤假錯案的發(fā)生埋下隱患；亦不能因為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辦理案件，把不符合審查起訴條件的案件，納入管轄范圍。

2. 嚴格把握“認罪要件”，確保犯罪嫌疑人自愿真誠悔罪

認罪認罰的前提是犯罪嫌疑人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對檢察機關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認罪”體現(xiàn)了被追訴人對行為犯罪性質的認識，是悔過態(tài)度的外在表現(xiàn)，由此判斷其人身危險性、再犯可能性，認罪不能僅作宣告性的認罪表示，而應當是實質性的承認②苗生明、周穎：《〈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的理解和適用 》，《人民檢察》2020年第2期。。因此，應對偵查階段犯罪嫌疑人所作供述進行嚴格審查，確定犯罪嫌疑人自愿真誠悔罪。

3. 切實了解被害人方意愿，盡量減少社會對抗

對存在被害人的案件，被害人往往已死亡或重傷，矛盾比較尖銳，化解比較困難。更要保障被害人及其近親屬的合法權益，積極修復被破壞的社會關系，這關系著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社會效果的實現(xiàn)。要切實了解被害人、近親屬及訴訟代理人一方的真實意愿，如是否愿意接受犯罪嫌疑人賠償，是否可能對犯罪嫌疑人進行諒解等情況，盡量減少社會對抗。

4. 主動聽取辯護人意見，注重發(fā)揮辯護人的作用

對于可能判處無期以上的案件，犯罪嫌疑人可以自行聘請律師，對沒有聘請律師的，應當為其指派法律援助律師提供法律幫助。對符合認罪認罰條件的案件，通過電話、書面等方式主動聽取辯護律師的意見，注重發(fā)揮辯護人在認罪認罰過程中的溝通協(xié)調作用。

5. 積極促成賠償諒解，有效化解社會矛盾

辦理認罪認罰案件，應將犯罪嫌疑人是否賠償被害人損失，是否取得被害人諒解，作為量刑從寬的重要考量因素。特別是在重大人身傷害的案件中，犯罪嫌疑人若沒有積極賠償被害人，未能取得被害人方的諒解，社會矛盾也沒有得到有效化解，要慎重把握從寬幅度。

（二）“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的評估程序

目前，對于可能判處無期徒刑以上的重刑案件，結合當前的死刑政策、有期徒刑與無期徒刑適用銜接的情節(jié)、數(shù)量標準等，逐步形成“死刑立即執(zhí)行—死緩限制減刑—死緩—無期徒刑—有期徒刑”的梯度化量刑制度①董兆玲、佘斌娜等：《重罪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研析》，《中國檢察官》2022年第17期。。僅依據(jù)認罪認罰從寬無法減檔處罰，只能從輕處罰，需結合其法定、酌定量刑情節(jié)，區(qū)分情節(jié)犯、數(shù)額犯、結果犯，并針對重大人身傷害案件、重大貪污賄賂案件、重大集資詐騙等不同案由。探索建立以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為基礎的案件類型化審查標準，逐步摸索出一套針對不同種類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較為具體的量刑操作指引②卞建林、黃衛(wèi)平、龔培華等：《重罪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要點把握》，《人民檢察》2021年第9期。。下面主要針對主刑從寬作如下量刑評估：

1. 對可能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的案件

對嚴重危害國家安全、公共安全犯罪，嚴重暴力犯罪等重刑案件，應當依法從嚴懲治，原則上不對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即使適用也要慎重把握從寬處罰的幅度，避免案件處理明顯違背人民群眾的公平正義觀念。對犯罪性質和危害后果特別嚴重、犯罪手段特別殘忍、社會影響特別惡劣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依法予以嚴懲③參見最高人民檢察院2020年12月1日下發(fā)的《關于認真學習貫徹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二次會議對〈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人民檢察院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情況的報告〉的審議意見的通知》。。

2. 對可能判處死刑緩期執(zhí)行限制減刑的案件

針對可能判處死刑緩期執(zhí)行并限制減刑的案件，如重大貪污案件，可根據(jù)其認罪認罰的情況，結合是否存在自首、立功等可以減輕處罰的情節(jié)進行處理。如果存在可以減輕處罰情節(jié)，同時認罪認罰，可以建議死刑緩期執(zhí)行，不再限制減刑。

3. 對可能判處死刑緩期執(zhí)行的案件

針對可能判處死刑緩期執(zhí)行的案件，根據(jù)其認罪認罰的情況，特別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類案件，是否存在賠償諒解的情況，結合行為人是否存在自首、立功等可以減輕處罰的情況進行處理。如果存在可以減輕處罰的情節(jié)，并存在認罪認罰，賠償諒解等情況，建議可以判處無期徒刑。

4. 對可能判處無期徒刑的案件

針對可能判處無期徒刑的案件，根據(jù)其認罪認罰的情況，通過使用上述“可以減輕+認罪認罰=一般應當減輕”模式④董兆玲、余斌娜等：《重罪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研析》，《中國檢察官》2022年第17期。，對應當判處無期徒刑的案件，可以建議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三）“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的協(xié)商程序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要求控辯雙方量刑協(xié)商，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不再是單方面提出，而是在聽取犯罪嫌疑人意見基礎上，控辯雙方對案件事實、量刑情節(jié)達成的量刑合意，體現(xiàn)的是控辯雙方對量刑問題協(xié)商意見的共識。這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下量刑建議最核心、最根本的變化①楊宇冠、劉辰、李建超等：《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量刑建議精準化的進路》，《人民檢察》2020年第7期。。提出量刑建議的具體要求如下：

1. 犯罪嫌疑人、辯護人的有效參與

由于重刑案件量刑從寬的空間有限，犯罪嫌疑人對于認罪認罰的后果一般由較大顧慮，容易出現(xiàn)認罪悔罪不徹底的情況，影響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效果。需要充分保障犯罪嫌疑人的知情權、辯護權，促使其真誠悔罪。同時，充分發(fā)揮辯護人律師的作用。一是落實法律援助律師全覆蓋。對應當通知辯護情形，沒有委托辯護人的，落實法援律師全覆蓋，并促使法援律師切實發(fā)揮辯護人的作用，而不是僅僅停留在程序“見證者”，甚至辦案機關“配合者”的角色定位上②卞建林、黃衛(wèi)平、龔培華等：《重罪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要點把握》，《人民檢察》2021年第9期。。二是要求辯護人律師有效辯護。應當保障辯護律師的閱卷權、會見權等辯護權利，確保辯護律師為犯罪嫌疑人提供有效辯護。三是保障控辯量刑協(xié)商程序公開透明?？刹捎每剞q協(xié)商全程錄音錄像的方式，加強控辯量刑協(xié)商程序的公開性與透明度，切實保障辯護律師提出意見的權利。

2. 被害人權益的切實保障

重刑案件往往造成被害人的損失重大，被害人方的訴訟權利需要充分保障。一是注意保障被害人的知情權、意見表達權。二是應當主動聽取被害人意見，確保被害人一方能夠參與到認罪認罰案件辦理過程中。三是注意做好促進和解諒解工作。應當將犯罪嫌疑人與被害方是否達成和解協(xié)議作為從寬處理的重要考量因素。四是加大對被害人救助力度。對符合司法救助條件的，積極協(xié)調為被害方辦理司法救助。這是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對檢察機關提出的新要求，也是檢察機關在刑事訴訟中履行主導責任的重要體現(xiàn)③苗生明、周穎：《關于最高檢落實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專項報告意見的解讀》，2021年《人民檢察》第6期。。

3. 檢察機關充分釋法說理

檢察機關充分釋法說理，有助于進一步防范輿論風險，有效化解社會矛盾。檢察官通過對各項權利的告知、對制度的充分釋明，并圍繞量刑建議進行說理，釋明量刑建議的理由和依據(jù)，讓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能正確理解其權利、義務及法律后果，內心真正認可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接受量刑建議。同時，向被害人做好釋法說理工作，要依法聽取被害方意見，向被害人釋明依法獲得賠償?shù)恼埱髾嗷A、賠償?shù)木唧w事項及計算標準。引導被害人根據(jù)案件的事實、證據(jù)、法律規(guī)定和司法實踐，提出合理的賠償訴求，積極維護被害方的合法權益與合理訴求④最高人民檢察院2020年12月1日印發(fā)的《關于認真學習貫徹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二次會議對〈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人民檢察院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情況的報告〉的審議意見的通知》。。

4. 探索證據(jù)開示制度

探索證據(jù)開示制度。對部分重刑案件，在審查起訴階段進行“證據(jù)開示”，通過對關鍵證據(jù)向犯罪嫌疑人進行開示，使其對將面臨的刑罰有明確預判，認罪認罰爭取從寬處理。同時，也要針對不同的犯罪嫌疑人作不同程度的證據(jù)開示，避免影響檢察機關指控犯罪。

5. 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

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時，辯護人或者值班律師應當在現(xiàn)場進行見證，保障嫌疑人簽署認罪認罰的自愿性、合法性，不能直接與嫌疑人簽署具結書。對辯護人無正當事由拒絕到場見證具結的，要及時向辯護人和犯罪嫌疑人說明可能導致的法律后果，由犯罪嫌疑人自主作出選擇。根據(jù)案件實際情況和能夠預期的量刑情節(jié)變化，探索在具結書和量刑建議書中提出多項或附條件的量刑建議，供法庭在審判環(huán)節(jié)根據(jù)情節(jié)變化選擇采納①苗生明、周穎：《關于最高檢落實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專項報告意見的解讀 》，《人民檢察》2021年第6期。。

（四）“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監(jiān)督程序

為避免重刑案件認罪認罰適用過程中出現(xiàn)廉政風險問題，應當健全檢察權運行監(jiān)督程序，確保依法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通過落實司法責任制，嚴格執(zhí)行“三個規(guī)定”，強化全過程監(jiān)督制約，著力提高廉政風險防控能力。具體如下：

1. 加強檢察機關內部監(jiān)督管理

如果提出的量刑建議與同類案件相比明顯失衡，犯罪嫌疑人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后擬調整量刑建議等情形的。根據(jù)最高人民檢察院2020年印發(fā)的《人民檢察院辦理認罪認罰案件監(jiān)督管理辦法》的相關規(guī)定，承辦檢察官應當向部門負責人報告，必要時可以報請檢察長決定，報請檢察長決定前，可以提請部門負責人召開檢察官聯(lián)席會議研究討論。同時，檢察長、分管副檢察長和部門負責人要認真履行檢察官辦案中的監(jiān)督管理責任。另外，嚴格落實領導干部干預司法活動、插手具體案件處理，對違反規(guī)定的嚴肅追責問責。最后，對檢察官辦理認罪認罰案件的質量效果、辦案活動等情況進行績效考核，考核結果納入司法業(yè)績檔案，作為檢察官獎懲、晉升、調整職務職級和工資、離崗培訓、免職、降職、辭退的重要依據(jù)②最高人民檢察院2020年5月印發(fā)的《人民檢察院辦理認罪認罰案件監(jiān)督管理辦法》。。

2. 加強檢察機關外部監(jiān)督制約

檢察機關辦理認罪認罰案件應當接受人民監(jiān)督員的監(jiān)督。特別是對決定公開聽證的案件，可以邀請人民監(jiān)督員參加，聽取人民監(jiān)督員對案件事實、證據(jù)認定和案件處理的意見③同上。。此外，人民檢察院辦理認罪認罰案件，還要接受社會監(jiān)督。

3. 落實控辯協(xié)商同步錄音錄像制度

2021年12月2日最高人民檢察院頒發(fā)了《人民檢察院辦理認罪認罰案件聽取意見同步錄音錄像規(guī)定》（2022年3月1日生效），對認罪認罰在量刑協(xié)商、程序適用、具結書簽署等關鍵環(huán)節(jié)，實行同步錄音錄像制度，切實做到控辯協(xié)商全過程留痕，逐步提高控辯協(xié)商的透明度，努力實現(xiàn)聽取各方意見實質化，防止走形式、走過場，甚至強迫犯罪嫌疑人認罪等問題，進一步提高認罪認罰案件辦理質效。

四、“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對策建議

通過對重刑案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中的現(xiàn)狀進行分析，查找具體原因，提出對策建議，期望司法實踐中能進一步完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發(fā)揮其更大的效能。

1. 合理確定從寬幅度，確保從寬有據(jù)罰當其罪

應當慎重把握重刑案件的從寬幅度，既關系著犯罪嫌疑人認罪認罰的積極性，又關系著該制度適用的公平性和合理性。目前大多數(shù)重刑案件的從寬幅度并不明顯，犯罪嫌疑人無法感受到認罪認罰帶來的量刑優(yōu)惠，不利于帶動其認罪認罰的積極性。同時，在確定從寬幅度時，應當綜合考慮犯罪嫌疑人的行為性質、情節(jié)以及社會危害性，認罪認罰的時間等因素，確保從寬有據(jù)罰當其罪。

2. 主動提高政治站位，努力實現(xiàn)三個效果統(tǒng)一

檢察機關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過程中，要提高站位，發(fā)揮主導作用，主動承擔主導責任。特別是重大人身傷害案件，被害人對犯罪嫌疑人諒解的難度大，社會矛盾化解困難高。需要積極做好被害人工作，減少對社會的對抗，恢復破裂的社會關系，堅持以法為據(jù)、以理服人、以情感人，努力實現(xiàn)法律效果、政治效果和社會效果有機統(tǒng)一。

3. 積極克服畏難情緒，切實承擔主導責任

重刑案件承辦人員存在畏難情緒，首先，要加強培訓學習，提高自身的量刑建議工作能力和水平。切實提高證據(jù)審查、事實認定、法律適用、釋法說理和協(xié)商溝通能力，提高輿情應對能力和輿情引導意識①卞建林、黃衛(wèi)平、龔培華等：《重罪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要點把握》，《人民檢察》2021年第9期。。其次，加強檢法人員交流，邀請專家法官對量刑規(guī)則進行講解，探討交流重刑案件的量刑方法。只有自身能力水平提高了，才能有信心有底氣將工作做好，才能更好的克服畏難情緒，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適用的工作積極性自然就提高了。最后，檢察機關要從國家治理的高度，充分發(fā)揮檢察職能，在訴訟各環(huán)節(jié)中積極發(fā)揮主導作用，切實承擔主導責任。

4. 不斷完善程序設計，逐步形成量刑規(guī)范

重刑案件往往案情復雜、證據(jù)繁多、影響廣泛。在認罪認罰從寬程序的設計中，科學設計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程序至關重要。重刑案件一般適用普通程序審理，需要探索普通程序簡化審，適度簡化法庭調查、辯論程序。檢察官應當積極建議召開庭前會議，明確爭議焦點，做好庭審準備，保障庭審活動高效進行。

重刑案件需要明確的量刑規(guī)范來指引，制定明確、統(tǒng)一的量刑指引是提高量刑建議精確度和采納率有效的途徑。要細化量刑實施細則，加強對23種常見犯罪以外罪名的量刑規(guī)范指引。同時，注重發(fā)布重刑案件典型案例。特別對故意殺人、故意傷害、毒品犯罪、職務犯罪等常見重刑案件，發(fā)布典型案例，指引量刑工作方向。

5. 及時更新司法理念，發(fā)揮正確引領作用

在辦理重刑案件時，檢察機關應當努力轉變重打擊犯罪、輕社會治理的理念，把握寬嚴相濟刑事政策，樹立恢復性司法理念，樹立認罪認罰無禁區(qū)的理念。②劉哲：《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重罪案件中如何運用》，《人民檢察》2019年第23期。同時，由于同態(tài)復仇的司法理念根深蒂固，應當對社會公眾進行正確的引導，優(yōu)化重刑案件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社會環(huán)境，發(fā)揮正確理念的引領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