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孕育生命,誕生文明。與河流密切相關的舟船是人類偉大的發(fā)明之一,在文明產(chǎn)生之初,處在河谷澤畔的先民根據(jù)自然環(huán)境就地取材,發(fā)明了形態(tài)各異的舟船,并不斷將其發(fā)展演進。舟船極大拓展了人類的活動范圍,激發(fā)人類探索更遼闊的未知世界。
早期舟船制作及材料構成
古代兩河、埃及地區(qū)流行用草本植物枝莖綁扎而成的舟船,比如埃及的紙莎草船、兩河流域的蘆葦船。這些舟船并不易留存至今,其誕生的具體時間已不可考,但它們的圖像大量保存在同一時期的其他器物上。
兩河流域最早的蘆葦船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末期的歐貝德文化,科威特海岸出土的公元前6千紀的陶盤上,繪有帶桅桿的船體圖。伊拉克伊利多(Eridu)神廟遺址出土過公元前3500年左右制作的帆船模型。蘆葦船的圖像還出現(xiàn)在兩河地區(qū)不同時期文明的印章上。幼發(fā)拉底河河水平緩,不適合大型船只航行,但小型船只可以通行,且易避開險灘淺灘。因而直到今天,用蘆葦和瀝青或獸皮制造的平底船“庫法”仍是兩河流域航運的主要工具。木質舟船在兩河流域出現(xiàn)也很早,《吉爾伽美什史詩》至少成文于4000年前,其記載的史前大洪水事件和后來的諾亞方舟故事非常相似,楔形文字泥板中記載的大型舟船就是木質的。
古埃及人也很早就發(fā)明了舟船,新石器時代墓葬中發(fā)現(xiàn)有公元前5000年的泥制船模型。涅伽達文化I期(公元前4000—前3500年)的陶罐繪有船只造型的圖像,現(xiàn)存于大英博物館的紅底白紋瓶(EA53881)頂端畫有兩艘狹長的船,船尾向上翹起,一般認為是典型的紙莎草船造型。至遲在公元前3500年,古埃及人用紙莎草制作的舟船就已廣泛航行在尼羅河上。紙莎草是埃及特有的盛產(chǎn)于尼羅河沿岸的莎草科屬蘆葦類植物,莖稈修長,堅韌輕盈,是簡易方便的造船原料。古埃及人將其編綁成小捆,再扎緊成舟筏。為避免草船兩端下垂近水,將船的兩端設計成向上翹起,造型別致醒目,從而形成埃及紙莎草船的標志特征。葬于塞加拉的古埃及第五王朝宰相普塔霍特普二世(PtahhotepⅡ),其墓葬彩繪浮雕就生動刻畫有4300年前制作紙莎草船的場景。進入王朝階段后,各式各樣的船只形象出現(xiàn)在眾多墓葬壁畫和浮雕中,還有陪葬的船模及船只。古埃及墓葬壁畫里墓主人在水中捕魚獵鳥時,駕馭的輕舟基本是紙莎草船,這種藝術傳統(tǒng)從古王國時期一直影響到后期,如盧克索底比斯貴族墓地中門納(Menna)、內巴蒙(Nebamun)等新王國時期墓葬都是如此。
紙莎草船雖然簡捷輕便,廣泛流行于古埃及各個時期,但存在船體結構不穩(wěn)、負重輕、壽命短等諸多不足。隨著貿易運輸需求的擴大和造船技術的進步,古埃及人設計出更加堅固耐用、體型更大的木制船只。出土陶器上圖案顯示,在涅伽達文化Ⅱ期(公元前3500—前3200年),古埃及人已開始制造木帆船。意大利都靈埃及博物館收藏的公元前3600年的吉伯來繪布(Gebelein Painted Textile),發(fā)現(xiàn)于前王朝時期上埃及政治中心尼肯(Nekhen),描繪有尼羅河上行駛的大型舟船和眾多劃槳之人,依船體結構及形狀推測當為木船。
考古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古埃及木船為阿拜多斯遺址出土的早王朝第一王朝時期(公元前3000—前2750年)14艘木制船只殘骸。古王國第三王朝時期(公元前2686—前2613年),法老為興建金字塔及大型建筑,從尼羅河上游、地中海沿岸運來大量材料,極大促進了航運、造船事業(yè)的發(fā)展。古埃及人需從遙遠的采石場搬運數(shù)以萬噸的建筑材料用于建造金字塔,以及神廟、雕像和石柱。其中,花崗巖主要產(chǎn)自上埃及的阿斯旺附近,石灰石來自更北部的地區(qū),石英巖則要從孟菲斯或阿斯旺附近采掘,這些石料大多要通過各型舟船轉運。
埃及本土樹種不多,最典型的阿拉伯膠樹和無花果樹均屬于小喬木,樹干和質地并不適宜制造木船。位于地中海東岸的腓尼基生長著近東地區(qū)最好的雪松木,是制作大型船只的理想木材。古埃及人很早就出海至此,并至遲在早王朝時期(公元前3000—前2686年)就與腓尼基建立了海洋貿易往來。雪松木的進口和使用由古埃及王室統(tǒng)一管理,《巴勒莫石碑》銘文記載的“帶回40艘滿載著雪松木的船”,以及“用雪松木建造國王宮殿的大門”等內容都發(fā)生在古王國第四王朝(公元前2613—前2494年)的斯尼弗魯王時期。此時,古埃及船舶活躍于地中海東岸,從西奈半島往回運送砂巖、銅礦石,從黎巴嫩和敘利亞帶回大量雪松和橄欖油,這一貿易模式延續(xù)至公元前14世紀新王國時期。
在新王國時期(公元前1567—前1085年),古埃及的海上貿易跨越紅海,揚帆遠航來到亞丁灣的東非之角。公元前1494年,第十八王朝法老哈特謝普蘇特女王在位第九年,派遣五艘船與兩百多名成員組成探險隊,去龐特地區(qū)(大致位于今非洲大陸最東部的索馬里或厄立特里亞一帶)進行貿易活動并獲得巨大成功。探險隊在龐特購買了乳香、沒藥、黑豹皮、金箱、銀、孔雀石和其他寶石等大量珍奇貨物。探險隊帶回的31棵沒藥樹,種植在尼羅河西岸盧克索女王祭廟里,這是有記載的古埃及首次移植外來樹木,至今依然保留著早年的樹坑。女王祭廟二層的龐特柱廊彩繪浮雕壁畫描繪了這一事件,女王的五艘大型商船是新王國時期最優(yōu)秀航船的代表,專門設計用于快速穿過紅海的驚濤駭浪。
相較于遠洋航運,埃及木船的主要任務還是在尼羅河上進行本土運輸,用來運送數(shù)以萬噸的法老陵廟建筑材料或巨石神像。新王朝鼎盛時期的阿蒙霍特普三世曾建造2座各自重達800噸的門農石像,并運至底比斯帝王谷神殿入口矗立。巨像由石英巖雕刻而成,原料可能來自尼羅河下游孟菲斯(距離675千米)的采石場,也可能來自阿斯旺(距離約220千米)附近,無論來自哪里,運輸如此遙遠且巨大的石材都是當年古埃及船隊的超級挑戰(zhàn)。無獨有偶,中王國時期第十二王朝阿梅內姆哈特二世(AmenemhatⅡ)的王子杰胡蒂霍特普(Djehoutyhotep)墓葬彩繪壁畫中,描繪了巨型石刻坐像的宏大運輸場景。畫面中的巨型石刻坐雕人像,學者推測其高度為6.75米,重約58噸。壁畫文字記載,杰胡蒂霍特普王子的雕像來自哈特努布采石場,穿越沙漠、山谷,后轉水路船運。畫面記錄的是其經(jīng)長途跋涉運輸?shù)诌_目的地的最后一幕,參與轉運人員多達千人,足見當時工程的浩大艱辛。
兩河流域亞述帝國時期,也有類似浩大的石材運輸工程。在位于首都尼尼微的亞述國王辛那赫里布宮殿房間和庭院裝飾著一系列浮雕,上面描繪有運輸巨型石刻雕塑拉瑪蘇的場景(現(xiàn)藏大英博物館)。拉瑪蘇石雕的基本形態(tài)為人首、有翼、獅身(或牛身),普遍存在于亞述國王宮殿或城門口,一般體量巨大,重達30噸。大英博物館收藏的亞述墻面浮雕多為殘片,結合考古學家亨利·萊亞德的早年繪本我們可瀏覽浮雕詳細內容,了解亞述人當年長途轉運拉瑪蘇的過程和細節(jié)。此外,亞述國王薩爾貢二世杜爾·沙魯金宮殿的浮雕上刻有亞述帝國統(tǒng)治下的腓尼基人用船運輸雪松木的場景(現(xiàn)藏盧浮宮博物館亞述廳),這些浮雕大約創(chuàng)作于公元前716—前713年間。畫面中的船是馬頭船,大多無桅桿與帆,是近岸航行的劃槳船,而且為提高運載效率,除船上堆疊木材外,還在船尾水中拖曳一些木材。
早期軍事舟船
隨著邁向國家王朝階段,各古代文明幾乎都將舟船運用到戰(zhàn)爭中,不僅運送士兵輜重,攻伐作戰(zhàn),甚至建立專門的舟師水軍。
大英博物館藏亞述墻面浮雕(藏品號124774)精細描繪了發(fā)生在蘆葦蕩沼澤地的一場水上戰(zhàn)爭。這批石膏墻板浮雕來自尼尼微辛那赫里布宮殿的西南宮,反映的是公元前700—前699年間亞述帝國對巴比倫南部迦勒底部落的一次戰(zhàn)爭。雙方軍隊均駕乘蘆葦船在水面攻防作戰(zhàn),迦勒底人戰(zhàn)敗,或被殺戮梟首,浮尸漂櫓,或被生擒獻俘,捆縛游行。整個戰(zhàn)爭場面驚心動魄,刻畫真實,豐富的細節(jié)展現(xiàn)出亞述帝國的赫赫軍功與血腥殘暴。
同樣來自辛那赫里布宮殿的另一幅墻面浮雕,向世人展示了亞述帝國規(guī)模浩大的艦隊,遺憾的是這件浮雕原物遺失,僅存圖像收錄于亨利·萊亞德爵士所著《尼尼微的紀念碑》(The Monuments of Nineveh)的繪本中。畫面中艦隊的指揮者是為亞述帝國服務的腓尼基人。一共有10余艘雙層甲板、雙槳座船(兩側都有槳),都在船尾配備有可控制方向的櫓,其中5艘甲板安裝單桅風帆、船首設置長尖狀撞擊器械。大英博物館藏亞述石膏墻板浮雕殘件(藏品號124772),制作于公元前705—前681年,與《尼尼微的紀念碑》中的腓尼基艦隊浮雕為同一風格、同一題材,推測是辛那赫里布宮殿西南宮整個墻面浮雕的組成單元之一??疾煸搲Π甯〉駪?zhàn)船的局部細節(jié)特征,可以看到軍人盾牌懸掛在上舷甲板外側,船首的尖狀撞錘似乎綁在船體上,而下舷的劃槳數(shù)量比繪本的更為密集。
現(xiàn)藏于盧浮宮博物館的古埃及燧石刀(E11517),又稱格貝爾-阿拉克刀,出自阿拜多斯附近的格貝爾-阿拉克(Gebel el Arak)前王朝遺址,屬于涅伽達文化Ⅲ期(公元前3200—前3000年)。此刀柄部一般認為是象牙質(盧浮宮博物館官網(wǎng)稱為河馬牙),兩面均為精細的淺浮雕圖案,其中一面刻有一人搏擊雙獅的主題紋飾,另一面則刻繪了水陸戰(zhàn)爭沖突場景。刀柄有限的空間內至少鐫刻了5艘戰(zhàn)船,交戰(zhàn)雙方的船只呈現(xiàn)出特征明顯不同的兩種類型:畫面上層之船頭尾高翹,底層之船頭尾較低。雙方士卒搏擊相斗,并有多人傷亡墜落水中。圖案刻繪雜而不亂,是目前世界上發(fā)現(xiàn)的最早的水面船只交戰(zhàn)圖像史料。
與格貝爾-阿拉克刀圖案元素類似的還有年代相近的希拉孔波利斯(Hierakonpolis)第100號墓彩繪壁畫,此墓墓室建筑特點屬涅伽達文化Ⅱ期(公元前3500—前3200年),但壁畫風格屬于涅伽達文化Ⅲ期。希拉孔波利斯被稱為“鷹之城”,位于上埃及尼羅河西岸、阿斯旺以北,是迄今發(fā)現(xiàn)最大的前王朝遺址。第100號墓是古埃及已知年代最早的彩繪墓,因其宏大豪華,被認為是王墓。彩繪場景由6艘正在航行的大船和其他各種附屬圖案組成,主體畫面描繪有5艘白船,一艘高頭黑色大船居于正中。附屬圖案中有首領錘打俘虜、沖突、狩獵、祭祀等場景。對于壁畫主題的解釋,有學者認為是古埃及早期國家形成過程中的武力征服,有學者則認為是抵御外敵入侵,也有學者從古埃及文明之初的宇宙觀和宗教儀式等角度進行解讀。
值得注意的是,格貝爾-阿拉克刀與希拉孔波利斯第100號墓壁畫圖案主題呈現(xiàn)出明顯的重合之處:人王力分雙獅、懲擊酋俘、狩獵、鐮刀形大船等,其中的主題元素具有顯著的兩河流域蘇美爾文明特色,這反映出埃及前王朝時期受到兩河文明的重要影響。
古王國時期(公元前2686—前2181年,包括第三至第六王朝),埃及的軍事擴張與商業(yè)遠征在早王朝基礎上進一步發(fā)展起來,從第三王朝開始便揭開東北邊界和南方疆域的戰(zhàn)爭序幕。位于西奈的馬格哈拉干河摩崖石刻記錄有薩那克特王和其兄弟左塞王的名字,說明這一時期埃及人已開始對西奈半島地區(qū)進行大規(guī)模軍事征服。托勒密王朝時期塞海勒島上記載左塞王建立神廟的“饑謹碑”,則反映第三王朝的勢力范圍已經(jīng)拓展到南部的尼羅河第一瀑布。第四王朝斯尼弗魯王軍事勝利后吞并了西奈半島銅礦區(qū),這對于青銅時代的埃及來說具有重大政治意義和經(jīng)濟利益。第五王朝國王薩胡拉更是武功顯赫,在位期間創(chuàng)建強大的海軍,強力推進軍事擴張政策。馬格哈拉干河懸崖浮雕稱頌:“光輝的主宰,永遠賦予生命的上下埃及國王薩胡拉,外國土地的征服者,一切外國土地的毀滅者孟圖?!保▌⑽涅i:《古代埃及史》,商務印書館,2010年)古王國時期陵墓浮雕與壁畫中描繪的各色船只,大小種類各異,規(guī)模數(shù)量不等,既有內河河道上密集繁多的紙莎草船,也有奮楫揚帆的木帆船,甚至還出現(xiàn)跨海遠征、工藝精湛的大型戰(zhàn)艦,可讓人領略當時古埃及強盛的國力與文化藝術的偉大成就。
古埃及水上艦船作戰(zhàn)的經(jīng)典畫面當數(shù)新王國時期(公元前1567—前1085年)的拉美西斯三世與海上民族交戰(zhàn)的巨幅浮雕,位于盧克索哈布城(Medinet Habu)神殿東側墻上。拉美西斯三世是新王國時期第二十王朝第二位法老,哈布城為其陵廟,是法老時代最后一座大型建筑工程,其浮雕畫面很多反映拉美西斯三世打敗敵國入侵的場景。巨型浮雕反映的戰(zhàn)爭發(fā)生在拉美西斯三世在位第8年(公元前1176年),法老親率大軍在海灣或尼羅河河口設防,誘使敵方艦隊進入圈套,將其殲滅。浮雕畫面中,拉美西斯三世高大英武,從戰(zhàn)車移駕,與眾將士在岸邊挽弓勁射來犯之敵。水面之上,埃及戰(zhàn)船環(huán)繞包圍,與岸基守軍協(xié)同圍剿入侵敵船。敵方驚慌失措,紛紛中箭落水,或船覆溺亡,呈現(xiàn)一邊倒的潰敗被全殲之勢。畫面內容恰與浮雕銘文相合:“那些在海上聚集而來的人,那旺火在河口于其面前燃燒,長矛柵欄在海岸將其圍攏。他們被拽入、圍攏,匍匐在地,被殺戮,首尾成堆……”(李曉東:《埃及歷史銘文舉要》,商務印書館,2007年)。關于這些入侵的海上民族,據(jù)研究其中5個可以確定位于安納托利亞西南部、愛琴海及希臘本土。第二塔門左門上的浮雕內容是拉美西斯三世把俘虜獻祭給阿蒙神和其妻穆特,用繩子牽著的無數(shù)(重影)戰(zhàn)俘,包括撒丁人、腓力斯人、克里特島人、小亞細亞人等海上民族。巨型浮雕畫面詳盡刻繪了海上民族的船只、武器和服飾特征,入侵者戴著羽毛頭飾或頭盔,持圓形盾牌,乘坐鴨子形船頭的船只。
比較上述古埃及和亞述的宏大戰(zhàn)爭畫面,其基本主題元素都包括帝王受諸神之命去征伐敵人,戰(zhàn)爭中擊潰敵軍,處決戰(zhàn)俘或者儀式性地戕殺敵酋,押解戰(zhàn)俘以及向諸神獻祭等場景。從內容上講,二者都強調了對異族或者域外的征服,外族人在戰(zhàn)爭畫面中被毫無爭議地擊敗。古埃及新王國時期以及亞述帝國類似的戰(zhàn)爭場面在眾多神廟、宮殿、陵廟、墓葬中多次出現(xiàn),并呈現(xiàn)出“儀式性”特征,與傳統(tǒng)藝術形式的“程式化”特征常常交織在一起。這些戰(zhàn)爭圖像敘事內容無疑基于一定的歷史史實,但也明顯隱藏了諸多真實的歷史信息。在哈布城祭廟的多個戰(zhàn)爭場景中,屢次全勝的拉美西斯三世在阿蒙神面前逐一杖擊被俘敵國酋首,但當時的實際情況是,海上民族與利比亞人屢次侵擾埃及,且持續(xù)威脅埃及安全,埃及對外戰(zhàn)爭的防御性質也愈發(fā)明顯,已無力維持其亞洲的邊界。尤其是拉美西斯三世在位時期,正值新王國由強到衰的轉折點。在他統(tǒng)治的后期,經(jīng)過連續(xù)不斷的防御戰(zhàn)爭和內亂,王權開始衰落,帝國輝煌不再。
喪葬祭俗觀念
由于河道及自然環(huán)境等因素,美索不達米亞人不像古埃及人那樣重視船只,船作為一種交通工具,只是兩河流域現(xiàn)世的物品。古埃及則大為不同,尼羅河是古埃及人的生命之源,在他們的宗教信仰中占有重要地位,因此舟船除用于日常漁獵生活、旅行貿易,也用于戰(zhàn)爭,至少從古王國時期開始,還體現(xiàn)在宗教信仰和慶典中。被稱為眾神之舟的船與不同的古埃及神祇有關,雖然特定內涵各有不同,但它們的共同點是將凡世與神靈聯(lián)系起來。
對古埃及人而言,每天早晨太陽由東方升起,搭乘白晝之船渡過天河后向西方落下;夜里,太陽乘夜間之船穿越地底冥河,由西方來到東方。埃及人把夜間黑暗比喻為死亡,認為太陽每日都會復活、轉世。神話傳說深深影響了古埃及人的來世觀,他們認為死者的靈魂同樣會經(jīng)歷冥界之旅,船在其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古埃及人將舟船融入他們的現(xiàn)世、冥界和天堂,并渴望在眾神庇護下乘船順利通過冥界,到達極樂世界。由于以上葬俗和信仰,古埃及人大量建造圣船或喪葬船模,用于宗教儀式和葬禮儀式。
船只用于喪葬,負責在冥界擺渡亡靈或者充當神明的代步工具,最具代表性的是太陽船。據(jù)說太陽船是供法老追隨埃及神話中的太陽神穿越天河時乘坐的,極具神秘力量。比如胡夫金字塔南面墓穴發(fā)現(xiàn)的兩艘陪葬木船,規(guī)制宏大,制造精良,是人類歷史上最古老的大型木船。不只是法老陵墓的全尺寸大型太陽船,還有更多更小的模型船,都被認為像其他陪葬品一樣,為死者來世的靈魂服務。
中王國時期開始,古埃及人經(jīng)常在墓葬壁畫中描繪兩種死后由船參與的“水上旅程”:一種是“朝圣之旅”,古埃及人都渴望在有生之年沿尼羅河去一次阿拜多斯;另一種描繪的是真實發(fā)生的葬禮場景,載有死者或靈柩的船穿越尼羅河到達尼羅河西岸墓地。
與之對應的,墓葬陪葬實物船模也大量流行,如位于底比斯地區(qū)中王國第十二王朝阿梅內姆哈特一世統(tǒng)治早期的 Meketre墓一次性出土各型船模24件,新王國第十八王朝法老圖坦卡蒙(公元前1341—前1323年)的陵墓出土33件彩繪船模,世界各大博物館收藏有古埃及各類船模。這些船模在古埃及喪葬禮儀中普遍存在,通過它們蘊含的神秘喚醒力量,死者可以象征性地追溯至阿拜多斯朝圣之旅,在來世沿著水路航行。
(作者為鄭州博物館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