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非自然敘事蓬勃發(fā)展，被用來解讀眾多后現代文學作品。雪莉·杰克遜被稱為“哥特小說女王”，但文學界大多關注她的成名作《摸彩》，忽視了杰克遜在其他小說中使用的創(chuàng)作手法。本文擬用非自然敘事理論來解讀杰克遜短篇小說中的心理哥特敘事方法，總結在她的小說中出現的非自然敘事要素，并根據非自然敘事相關理論把這些因素總結為非自然心理、非自然情節(jié)和非自然時空。最后，本文結合阿爾貝對非自然敘事文本的“自然化閱讀”策略，提出三種解讀這些敘事要素的方法，即通過調節(jié)認知把非自然因素自然化；把非自然敘事看作一則寓言，從主題方面理解這些非自然因素；把非自然敘事看作“為了藝術而藝術”。非自然敘事這一理論尚未成熟，其理論內涵還存在一些爭議，但其反規(guī)約的精神內涵和杰克遜離經叛道的創(chuàng)作手法不謀而合，用此理論來解讀杰克遜的作品能更好地體會作品的心理哥特之美。

[關鍵詞] 心理哥特" 非自然敘事" 雪莉·杰克遜

[中圖分類號] I06"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文章編號] 2097-2881（2023）15-0053-05

雪莉·杰克遜（Shirley Jackson）是美國哥特驚悚小說家，憑借其短篇小說《摸彩》（The Lottery）在文學界和評論界嶄露頭角，其長篇小說《邪屋》（Haunting of Hill House）“拉開了當代美國哥特小說的序幕”[1]。不同于經典哥特敘事，杰克遜在營造作品恐怖氛圍時不僅僅依靠渲染外部環(huán)境的黑暗神秘，她“承襲美國向內轉的心理哥特傳統(tǒng)”[1]，將由環(huán)境引發(fā)的外在式恐怖與人物的心理和想象結合起來，突出人物內心的恐懼與陰暗。國內外學者的研究主要聚焦在探討杰克遜代表作《摸彩》的主題和藝術手法上，未曾有學者從非自然敘事角度對杰克遜作品中的非自然因素和恐怖效果進行研究，而非自然敘事的研究內容和方法與杰克遜“心理哥特”的寫作手法和審美效果十分貼合。因此，本文以非自然敘事為切入點來分析杰克遜短篇小說中的非自然因素。

非自然敘事學（Unnatural Narratology）起源于20世紀80年代后敘事學家理查森（Brian Richardson）對文學作品中反常的敘事實踐的研究，興起于21世紀初。自2010年起，“非自然敘事學不僅在當代西方后經典敘事學研究的整體版圖中強勢崛起，還借助女性主義和認知敘事學等其他理論視角，通過尋求不同領域之間的交叉和對話，取得了突破性進展。”[2]但在這個新興的領域內部，理論家們對非自然敘事的定義、研究層次和闡釋策略等還存在一定爭議。如在定義方面，爭議影響較大的莫過于“理查森以‘反模仿敘事’（antimimetic narrative）為研究焦點和揚·阿爾貝（Jan Alber）以故事世界的‘不可能性’（impossibility）為研究焦點的非自然敘事學。”[3]在理查森的定義里，非自然敘事約等同于“反模仿”或“反規(guī)約”敘事，敘事的目的不在于再現或構建一個真實的物理世界，非自然敘事學家完全可以通過“反模仿”敘事增強現實故事的虛構性。但阿爾貝認為，所謂的非自然敘事“就是相對于統(tǒng)治物理世界的已知原則、普遍接受的邏輯原則（如非沖突性原則）或者之于人類知識與能力的標準限度而言，所不可能的再現場景與事件”[4]。筆者認為，由于“規(guī)約”這個詞的含義本身就模糊不清，若按照理查德的定義去甄別一個故事是否為非自然敘事類型，很容易出現模棱兩可的情況，因此本文采用阿爾貝的定義來分析雪莉·杰克遜的非自然敘事作品。此外，對于如何判定一個故事的非自然敘事性程度的高低這個問題，學者尚比武提出“非自然因子”（unnatural elements）這一概念，認為一個敘事文本所包含的非自然因子越多或非自然因子所占的比重越大，該文本的非自然性程度就越高[5]。本文從杰克遜短篇小說中選取可讀性較高的三篇，把故事按照“非自然因子”所占的比重由低到高排列，依次闡釋《可怕的念頭》（What a thought）中的非自然心理、《她只說“是的”》（All She Said Was Yes）中的非自然情節(jié)、《公交車》（The Bus）中的非自然時空，并嘗試探討這三篇小說中非自然敘事手法的闡釋方式和促成雪莉·杰克遜使用該敘事手法的原因，以期從新的角度去了解杰克遜作品中的心理哥特風格。

一、一念之差下的悲劇——《可怕的念頭》中的非自然心理

尚必武在《文學敘事中的非自然情感》一文中順應文學敘事中的“情感轉向”（the affective turn），參照阿爾貝對非自然敘事的定義，提出了三種非自然情感：“物理上不可能的情感、邏輯上不可能的情感、人類屬性上不可能的情感”[6]，這三種非自然情感分別代表著物理世界中不可能存在的情感、邏輯上不自洽的情感和非人類的情感。本文借鑒尚必武對非自然情感的分類，將非自然心理分為物理上、邏輯上和人類屬性上不可能的心理。杰克遜的短篇小說《可怕的念頭》中瑪格麗特突然萌生殺死丈夫的念頭，隨后一邊壓抑著這個想法，一邊在腦海里想象著謀殺方式，最終真的殺死丈夫，造成慘劇。故事中瑪格麗特的心理就屬于邏輯上不可能的心理，她和丈夫結婚十年，彼此相愛，她本不應該有任何殺害丈夫的動機，也不應該任由這個可怕的想法發(fā)展下去，引導著自己的謀殺行為。

整個小說就是在循環(huán)一個敘事程序，瑪格麗特先是構想“謀殺計劃”，然后用心理活動和一些動作如站到大廳、打開收音機來排解這些念頭，最后丈夫發(fā)現瑪格麗特的異常并試圖安慰。小說以瑪格麗特的視角展開，瑪格麗特眼中的丈夫溫柔貼心，深愛著自己，然而瑪格麗特突然想拿起煙灰缸砸向丈夫的頭，這一想法使她非常不安，但她卻怎么都擺脫不掉這個念頭。起初，她有一瞬間想拿煙灰缸砸向丈夫，這個時候她還認為這只是因愛而生的變態(tài)想法，忍不住嘲笑自己。然后看到窗簾上的拉繩時，她又萌生勒死丈夫的想法，她繼續(xù)安慰自己“只是今晚有些病態(tài)”[7]。這個念頭持續(xù)發(fā)酵，讓她想用毒死、撞死或假裝仇殺等辦法殺死丈夫，但每次作惡的想法都被自己否決掉，因為她知道困擾自己的只是“愚蠢的恐懼”[7]，并且她在心里一遍遍地說她愛自己的丈夫。但事實是她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和行為，最后拿起煙灰缸砸向丈夫的頭。

瑪格麗特內心不斷掙扎的邪惡念頭與可能受害的不知情的丈夫形成強烈對比，故事和話語的雙層敘事動力推動敘事進程不斷前進。修辭敘事理論家詹姆斯·費倫（James Phelan）提出敘事進程的變化是由敘事中的不穩(wěn)定性決定的，并且將這種不穩(wěn)定性分為兩個方面：一種是人物之間的不穩(wěn)定性，存在于故事層面；另一種是作者或敘述者與作品的讀者之間在價值、信仰、觀點、知識和預期等方面存在的分歧，存在于話語層面[8]?！犊膳碌哪铑^》中人物之間不穩(wěn)定的關系來源于瑪格麗特對丈夫無端的惡意，瑪格麗特在心里不斷萌生的謀殺方式和相應的心理變化是故事層面的文本動力；讀者對瑪格麗特非自然心理的關注和對故事結局的好奇構成了話語層面的讀者動力。無論是瑪格麗特眼中的丈夫，還是文本直接塑造的丈夫形象都幾近完美，使得讀者希望瑪格麗特不要實施行動，所以當瑪格麗特最終“溫柔”地砸死丈夫后，讀者心里會有一種不可置信的沖擊感。文章沒有提到瑪格麗特有精神疾病問題，那么現實世界里不可能出現她這種擁有病態(tài)心理因一念之差故意殺死自己丈夫的人。但在故事中，就是這種不符合邏輯的非自然心理促成了在現實溫情環(huán)境下的謀殺和死亡，從而營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心理哥特氛圍，讓恐怖效果直擊人心。

二、無法躲開的預言——《她只說“是的”》中的非自然情節(jié)

雪莉·杰克遜被公認為“哥特小說女王”，但她的作品中極少出現幽暗城堡、遙遠曠野等經典哥特元素，她筆下的故事往往發(fā)生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折射出人物內心的痛苦與掙扎。死亡是她作品中常見的情節(jié)，但她拒絕直接描寫死亡場景，而把死亡當作制造哥特藝術效果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放在故事開頭吊足讀者的胃口或冷不丁安排在結尾讓讀者措手不及?！端徽f“是的”》就是以敘述者的鄰居發(fā)生車禍為開頭，第一人稱敘述者“我”幫忙照顧鄰居家女兒薇姬?！犊膳碌哪铑^》中“非自然因子”只有女主人公的非自然心理，但《她只說“是的”》中“非自然因子”所占比重更大，這里的“非自然因子”聚集在薇姬可以預言厄運的能力和她對父母遭遇車禍的冷淡反應上。

首先，薇姬對父母遭遇車禍身亡的反應非常冷淡。在從“我”這得知父母出了車禍，她只說了一句“是的”；等“我”說出他們都去世了時，她說“我知道”[7]。薇姬對于父母雙亡的事實似乎沒有半點傷痛，她沒有為此流下一滴眼淚。這不是因為她悲傷過度，而是因為她早就預知到這件事會發(fā)生，她對“我”說：“幾個月前我就告訴媽媽會發(fā)生車禍，他們會死。但她不聽我的，從來沒有人聽我的?！盵7]薇姬對厄運的預言貫穿全文，讓故事充滿神秘的氣息。她總是不合時宜地發(fā)表自己的預言，她的預言毫無依據，但可怕的是她所說的預言好像能成真。她曾預言到她的姑媽會因飛機引擎故障而錯過父母的葬禮，姑媽果然遲到了幾天。而她對敘述者“我”也曾有一個預言，不過讀者已經不能確認這個預言是否成真了。她知道“我”因幫忙料理她家的事情取消了去緬因州的旅行，因為感念“我”對她表面的悉心照顧，建議“我”以后旅行的時候不要乘船，在不同的場景重復勸誡了我三次。但“我”不以為然，因為“我”內心十分討厭薇姬一家，她家的意外事故毀了我的旅行，“這事不管放在什么時候都會讓人糟心，但發(fā)生在這個時間點真的讓我特別憤怒?！盵7]對于鄰居的死亡，“我”的第一反應不是驚訝或惋惜，而是因為滿足不了自己的私欲而憤怒，這一反應也是不符合人之常情的?！拔摇辈幌矚g薇姬父母的行事作風，在心中對薇姬本人也頗有微詞，照顧薇姬只是在不情愿地履行作為多年鄰居的義務。自私且傲慢的“我”自然也不會相信薇姬說的“胡話”，薇姬剛走，“我”就計劃全家坐郵輪去旅行，故事到這戛然而止。薇姬的第一個和最后一個預言都與死亡有關，第一個預言已經成真，最后一個預言的結局留給讀者自己想象?？此粕胁幻鞔_但其實已成定局的悲劇結局形成了對“我”自以為是心理的諷刺。

三、循環(huán)的噩夢——《公交車》中的非自然時空

阿爾貝說：“虛構敘事作品最有趣的事情之一就是它們不會簡單地按照我們所知道的情況那樣模仿地再生產世界”[4]。在非自然敘事中，故事世界的基本構成要素，如人物、時間、空間都可能成為有問題的概念，它們拒絕穩(wěn)定性和確定性，從而體現故事世界的虛構性。以非自然時間為例，阿爾貝重點考察了五種類型的非自然時間，即倒退的時間線、永恒的時間圈、界限分明的時間王國的整合、 本體論的多元主義、同時存在的故事時間?！豆卉嚒分写嬖诎栘愃f的“永恒的時間圈”，每當主人公哈鉑小姐以為噩夢結束的時候，她又開始重新經歷噩夢的開端，進入了循環(huán)的噩夢。

整個故事像是發(fā)生在混亂而詭異的夢中。哈鉑小姐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女士，在一個雨夜不得不乘坐自己嫌惡的公交車回家，還在車上昏昏沉沉睡了過去。到站時，公交車司機搖醒了她，說道：“聽著，女士，我可不是鬧鐘?？煨研?，該下車了?！盵7]當她被司機催著下車后才發(fā)現自己下錯站了，來到了從未聽說過的里基特碼頭。杰克遜通過描寫里基特碼頭的幽暗環(huán)境、哈鉑小姐的忐忑心理和哈鉑小姐與兩個莫名出現的年輕人的對話，表現出里基特碼頭的詭異之處。這里只是個空蕩蕩的十字路口，“沒有商店，沒有燈光，沒有出租車，也沒有行人?！盵7]哈鉑小姐反復安慰自己不要慌張，不知所措地抽泣。她心里呼喊著“拜托，快來個人吧”[7]，真的就有一輛卡車載著兩個年輕人出現。年輕人知道哈鉑小姐迷路后，竟哈哈大笑說：“我第一次聽到有人在里基特碼頭迷路，因為大多數情況是沒人能找到這里?！盵7]由此可以推斷出，里基特碼頭不是現實世界中真實存在的地方。兩個年輕人把哈鉑小姐送到一個破舊的小酒館，這個地方是一個更離奇的非自然空間。哈鉑小姐認出這是她小時候住過的房子，以前體面漂亮的住宅現在成了臟亂的啤酒燒烤吧，小時候的房間現在成了又丑又廉價的出租臥室。房間里的大壁櫥是她兒童時期的游戲室和藏身之處，哈鉑小姐打開壁櫥的門，向熟悉的玩偶們高興地伸出雙手，這些玩偶卻撞向她的腳踝，憤怒地喊“走開，走開，老太太，走開”[7]，她想要逃跑，洋娃娃臉上掛著笑容來追她。哈鉑小姐奪門而逃，尖叫道：“媽媽，媽媽”[7]，然后跌進了無邊的黑暗中。故事的結局是公交車司機用同樣的話叫醒哈鉑小姐，哈鉑小姐一邊威脅要投訴司機，一邊下了車，下車的地方有一個路牌上寫著“里基特碼頭”。

《公交車》這個故事中充滿著不和諧的因素，壓抑的環(huán)境、冷淡的人際關系、奇怪的里基特碼頭，以及充滿惡意的玩偶，讓跟隨哈鉑小姐視角看故事的讀者一起體會到了她的無助感，在那個不友善的世界，哈鉑小姐“一直順從地、茫然地讓人帶到各個地方”[7]，因為她無法理解也不能反抗眼前這個不可解釋的世界。最可怕的是，當讀者以為終于可以結束這個噩夢，結果又回到了厄運的開始。如果在這個世界中，時間是循環(huán)的，那哈鉑小姐將永遠處于令人絕望的夢中。

四、對杰克遜短篇小說中非自然敘事的闡釋

關于如何解讀非自然敘事，阿爾貝在借鑒認知敘事學的基礎上，最初提出了五種自然化解讀策略，以幫助讀者解讀“不可能的故事世界”。第一，“把事件解讀為心理狀態(tài)”。一些不可能的敘事場景可以被解釋為夢、想象或幻覺，即把這些不可能的敘事歸因于人物的心理。第二，“前置化主題”。即從主題的角度來分析非自然敘事文本。第三，“寓言式閱讀”。把不可能的元素看作是寓言的一部分。第四，“整合認知草案”。有些物理上不可能的場景無法通過其內在的心理狀態(tài)和已有的文學知識來解釋，對此讀者需要整合現有的框架圖式。第五，“豐富框架”。當一些非自然場景不能通過人物內在的心理狀態(tài)、讀者的已有知識儲備及其經過整合后的認知參數等得到解釋時，邏輯上或物理上不可能的場景就要求讀者擴展已有的框架圖式，直至其認知參數包括那些他們所遇到的非自然敘事元素[4]。阿爾貝提出自然化閱讀策略，目的是“通過借助真實世界知識的認知框架來消除非自然敘事的非自然性，從而使得非自然敘事具有可讀性。”[6]這種策略相區(qū)別于亨里克·斯科夫·尼爾森（Henrik Skov Nielsen）提出的“非自然化解讀”，非自然化解讀的本質是“從虛構性與藝術性的視角來解讀非自然敘事，保留非自然性?！盵6]雖然這兩種解讀方式研究重點不同，研究方向不一致，研究內容也沒有交叉，但是兩種方法都可以用來分析和理解非自然敘事作品，這樣就可以獲得一個問題的多個答案，畢竟文學分析沒有固定的標準答案。借助阿爾貝和尼爾森的閱讀策略，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解讀杰克遜小說中的非自然因素，通過調節(jié)認知把非自然因素自然化；把非自然敘事看作一則寓言，從主題方面理解非自然敘事；把非自然敘事看作“為了藝術而藝術”。

首先，我們可以擴大認知圖示把非自然因素自然化。在《可怕的念頭》中，瑪格麗特想殺死丈夫的沖動是一種在現實中也有可能存在的心理，盡管它不符合現實中人們公認的邏輯，但現實中總有些人因為先天或后天的原因形成常人無法理解的病態(tài)心理。在《她只說“是的”》中，薇姬也許真的有預言能力，只不過這種能力沒有辦法通過科學解釋，或者我們可以理解成薇姬所說的預言只是她的幻想，父母的車禍和姑媽所乘坐的飛機發(fā)生故障是兩樁巧合的事件。在《公交車》中，哈鉑小姐第一次意外下錯站所經歷的事情是她的一場夢，第二次下錯站到里基特碼頭才是真實發(fā)生的事情，也許哈鉑小姐以前坐公交回家時無意中看到了里基特碼頭的路標，這個地點才會出現在她的夢里。

第二種闡釋方法是保留故事中的非自然性，把它當作寓言，重點分析故事的主題。以《她只說“是的”》和《公交車》為例，前者可以看作作者對成人自大心理的語言諷刺。薇姬的父母因為不把孩子的話當回事沒能避免災難，敘述者“我”跟薇姬家的關系貌合神離，無視薇姬出于真心的再三警告，或許也將罹難。從“前置化主題”來理解《公交車》，這個故事可以看作杰克遜所處時代下，人們內心缺乏安全感的影射。20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政局動蕩，人人自危，社會思想紛雜，人際關系異化，對未來不可控的恐懼和孤獨情緒是當時文學作品中常見的主題。小說中的哈鉑小姐是一位“境況不佳的老年女士”[7]，她沒有組成家庭也不喜歡外出。她脾氣不好，總是要投訴公交車司機。她是個孤獨無助的人，對她這樣年紀的女士來說，乘坐骯臟的公交車讓她很不舒服，沒有人幫她把手提箱放在行李架上，被她當作救星的卡車上的年輕人也嫌棄她渾身濕漉漉的。不如意的生活把她變成一個內心敏感、憤世嫉俗的人，讓她在夢中也像被命運擺布一般般。在夢里，童年美好的回憶都變成了她討厭的樣子，曾經陪伴她的玩偶像邪惡的小惡魔一樣，嘲笑她的衰老。

最后，我們可以忽略主題和作者的創(chuàng)作目的，去純粹地欣賞小說的藝術性。杰克遜的這三篇小說主題并不高深，作者也不想傳達什么教育意義，小說出彩的地方主要是通過外部環(huán)境描寫、人物心理和情節(jié)發(fā)展來達到審美效果。尤其是人物心理描寫，杰克遜擅長刻畫女性的內心世界，作品往往直接從女性主人公視角出發(fā)，表現出人物的所見所想，如瑪格麗特的謀殺心路歷程和哈鉑小姐強裝鎮(zhèn)定下的恐慌心理。心理描寫與情節(jié)發(fā)展雙線并行，相互促進，將故事在結尾推向恐怖效果的高潮，也讓讀者不斷去思考。

五、結語

本文從非自然敘事的角度考察了雪莉·杰克遜短篇小說中的“心理哥特”敘事風格，總結出其短篇小說中常見的非自然因素，即非自然心理、非自然情節(jié)和非自然時空，并分別以《可怕的念頭》《她只說“是的”》《公交車》為例闡釋這三種非自然因素，可以發(fā)現杰克遜在敘述故事時，往往從故事中的女性視角出發(fā)，著重描寫女主人公的所見所感。故事雖然都設定在日常生活中，但女主人公的所見并不平凡，通常與離奇的事件聯系在一起，女主人公的所感也是復雜、矛盾或驚恐的。杰克遜的故事中沒有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她以非自然因素為線索緩緩敘事，為出其不意的結局做出鋪墊，導致故事的結尾往往給讀者“意料之外、情理之外”的感受，使人細思極恐。杰克遜構造出一個在現實中不可能再現的虛構世界，對于如何理解這樣的非自然世界，本文借助阿爾貝的“自然化閱讀”策略，提出了三種解讀方法，即通過調節(jié)認知把非自然因素自然化，或把非自然敘事看作一則寓言，從主題方面理解非自然敘事，以及把非自然敘事看作“為了藝術而藝術”。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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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約編輯" 孫麗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