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鳥之石

不知道是呼嘯的時光

掠過我，還是我

掠過呼嘯的時光

寫下的字，密集的

黑色鳥群，在眼前

在頭腦中嘶鳴和呼應

暮靄沉沉的北方冬天

疾飛的黑鳥之石

風馳電掣地投擲

帶上我吧，疾飛的

黑鳥之石，黑夜降臨前

快意淋漓地投擲

火燕子

翅羽燃燒的燕子

一枚火炭飛臨庭院

伺機縱火的燕子

小巧的胸脯翕動著

一束火焰在呼吸

突降的靈感要閃逝

我說，火燕子

當鳴叫和飛行被風禁絕

你沖浪般的飛

一場小小的暴動

我說，從神的手邊

提走一盞煉獄之火

飛來飛去的燕子

火燕子

你的深情是一份悼詞

你不能總是優(yōu)雅地

度過每一個日子

讀書，或寫作

日歷一頁頁翻開

進入火的喉舌

長腿蜘蛛，爬進你

夢的巢穴

走到幻想的盡頭

一片鋪展的砂礫

烈焰燒灼

你的深情是一份悼詞

塵土中，流水上

霜葉般飄落

夏日絕句

一

愛有多貪婪，以死亡的名義

遺忘有多決絕，一遍遍刮著肋骨

你啊，夏日的幻象，緋紅的蜜糖

我用無眠擁抱滿天星辰和無所不在的你

二

綠蔭覆蔽，藏起多少灼熱的言辭

凌霄花喧嚷，想起你就清涼

閃電和蘋果樹的夜

一頭牡鹿，紅色的幻念馳過

三

石榴膨大如欲望，石榴樹內斂

持重，你將臉藏于枝葉的蔥蘢

就仿佛，夏天是搖籃，蔥郁的日子

向上生長的事物，剛好填滿蔚藍的虛空

四

葡萄架上，一串串綠色的太陽，吐露

珠圓玉潤的口音；它們說出自足和快樂

似乎世界就在那小小的球體內轉動——

兜著果糖和濃酒，靜候幸福溢出的時刻

五

聲音是有翅膀的，布谷或蟬，隨時

帶你飛回綠色童年，永恒夏日的國度：

柿樹濃蔭匝地，麥茬金黃，一只綠蟈蟈

蟄伏野棉花的枝干，被少年遺忘……

陶 工

我就是那個陶工

坐在自家庭院，小小的作坊

興味盎然地揉捏

一塊塊黃色肌肉

在手中漸漸成型

我是被造者，卻充當

造物者的角色

四大元素在此聚合

窯神見證，器物的涅槃

就是我的涅槃

走出爐火通明的窯場

模具碎裂

盛裝糧食，鹽和水的器具

也盛裝我

隱秘的羞恥和希冀

我就是那個陶工

專注于手中的活計，或游戲

黃色肌肉一塊塊聳起

塑造的同時

也被無休止地塑造著

黑色淚滴

回音像折斷脖子的

鴉群，像叱責

空房間里

你在向誰表演

那絞死你的沉默

那在之缺無

枯骨之焰

從戀人頭頂升起

你戲子的臉

垂掛黑色淚滴

轉 向

該為從前的魯莽和無知

羞愧。大地的心上

布滿焦灼混亂的馬蹄

萬千條河流、道路

在內心匯集。發(fā)出喧響

一個密不透風的結

可有向外展露的目光？

激情：暴虐的爐火

遮住我，也遮住你

遮住了我們前面和后面

閃閃發(fā)光的道路

該為從前的魯莽和無知羞愧

鳥群在上升的氣流中

陡然轉向；消隱的星光

為白晝鋪展的火焰，空出位置

一只瓢蟲

租住的屋子里

我不會完全孤獨

一只瓢蟲陪我度過寒冬

她比我更茫然，更脆弱

有幾次在淺綠色被面上

發(fā)現(xiàn)她，冰冷草叢里

冒出一星火

我將她放到矮桌的紙上

確信是同一只瓢蟲

空蕩蕩的房間，幾無家什

不會有別的生物進入

字跡潦亂的紙頁

她漫無目的地爬行、嗅辨

她的心思我終難明了

花格圖案的桌布就是她的迷宮

我熄燈上床，黑暗中

聽不見她的聲音

看不見她嬌小的身軀

還在哪個角落摸索

窗外風起，生命如謎

一粒瓢蟲失落的火種

映現(xiàn)無邊的黑夜

在你和生活之間

在你和生活之間

不是一灣淺水

當風浪驟起，如劍如矛

落荒者只能是你

在你和生活之間

薄薄的一層皮膚

（有時竟如厚厚的隔離墻）

聯(lián)接兩個世界的運行

就像：忘我的戀人

甘做幸福的人質

充滿怨懟的浪子

頭也不回地出走

在你和生活之間

總有些什么化解無方

沉默和對峙

你要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