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鳳儀,李新,詹曉凱,張佳佳,申曼,湯然,范斯斌,黃仲夏
100020 北京市,首都醫(yī)科大學附屬北京朝陽醫(yī)院血液與腫瘤科
多發(fā)性骨髓瘤(multiple myeloma,MM)始于意義未明的單克隆免疫球蛋白血癥(MGUS),多發(fā)生于中老年,約占血液系統(tǒng)惡性腫瘤的10%[1],是發(fā)病率排名第二的血液系統(tǒng)惡性腫瘤。MM 在65 歲以上漿細胞惡性增殖性疾病患者中占3%~5% ,在80 歲以上漿細胞惡性增殖性疾病患者中約占10%。MGUS 與活動性MM的進展相關,疾病進展速率為每年1%~2%,20 年內進展為MM 的風險約為18%[2]。但由于多數(shù)臨床試驗未納入超高齡MM 患者,從而使得這一部分MM 患者的治療選擇和預后風險評估相對缺乏循證醫(yī)學依據(jù)。國際骨髓瘤工作組(IMWG)于2015年提出老年評分系統(tǒng)(GA),用于評估老年惡性腫瘤患者的綜合狀態(tài)。目前GA 是評估老年MM 狀況最常用的評分系統(tǒng),但其存在一定局限性,主要在于評分過程的主觀性和年齡的絕對性。80歲以上的患者直接被評為衰弱人群在一定條件下并不妥當,為了克服這一劣勢,英國骨髓瘤研究聯(lián)盟提出了英國骨髓瘤研究聯(lián)盟風險狀況(MRP)評分,除此之外還有更為簡便的梅奧(Mayo)評分。但是何種評分模式更適用于超高齡MM 患者尚無定論,本研究旨在回顧性分析以硼替佐米為基礎方案治療初診超高齡MM 患者的一般臨床特征,并比較兩藥與三藥治療方案對患者生存預后的影響,同時探索超高齡MM 患者的最佳一般狀況評分模式,為超高齡MM 的個體化治療提供依據(jù)。
回顧性收集2013 年11 月—2023 年1 月于首都醫(yī)科大學附屬北京朝陽醫(yī)院石景山院區(qū)收治的初診超高齡MM 患者的病例資料。納入標準:(1)診斷符合《中國多發(fā)性骨髓瘤診治指南(2022 年修訂)》[3]標準;(2)年齡≥80 歲;(3)一線治療選擇含硼替佐米的兩藥或三藥方案,劑量強度不低于標準劑量的70%;(4)臨床基線資料和隨訪數(shù)據(jù)齊全。排除標準:(1)合并未得到控制的其他腫瘤;(2)在使用硼替佐米治療前應用其他抗MM 藥物。根據(jù)治療方案選擇含硼替佐米的兩藥或三藥聯(lián)合化療,將患者分為兩藥治療組(n=18)和三藥治療組(n=11)。
兩藥治療組:治療方案為VD(硼替佐米:1.3 mg/m2,第1、4、8、11 天;地塞米松:20~40 mg,第1、4、8、11 天)。三藥治療組:治療方案包括VTD(硼替佐米:1.3 mg/m2,第1、4、8、11 天;沙利度胺:100~200 mg,第1~21 天;地塞米松:20~40 mg,第1、4、8、11 天)、VCD(硼替佐米:1.3 mg/m2,第1、4、8、11 天;環(huán)磷酰胺:200~300 mg/m2,第1~4 天;地塞米松:20~40 mg,第1、4、8、11 天)、VRD(硼替佐米:1.3 mg/m2,第1、4、8、11 天;來那度胺:25 mg,隔日1 次,第1~21 天;地塞米松:20~40 mg,第1、4、8、11 天)。如患者出現(xiàn)嚴重周圍神經(jīng)病變或不耐受,也可將方案調整為硼替佐米治療周方案。維持治療可采用來那度胺25 mg,隔日1 次,第1~21 天,或沙利度胺100~200 mg/d,或硼替佐米1.3 mg/m2,2 周1 次[3],患者均未接受自體造血干細胞移植。
收集可能影響MM 患者生存和預后的全部臨床因素和遺傳學因素,包括:性別、GA 評分、MRP 評分、Mayo 評分、血紅蛋白、血小板計數(shù)、白細胞計數(shù)、紅細胞沉降率(ESR)、血清校正鈣、肌酐、三酰甘油、膽固醇、有無深靜脈血栓、有無骨痛、有無髓外病變、1q21 擴增、Durie-Salmon(DS)分期、修訂的國際分期標準(R-ISS)分期、治療方案、治療中是否發(fā)生感染和是否維持治療等因素。
1.4.1 GA 評分:包括年齡、日常基本活動量表(ADL)、工具性日常升高活動能力評估(IADL)和Charlson 合并癥指數(shù)(CCI)4 項指標[4-5]。根據(jù)合計得分將MM患者分為體健(0 分)、中等體健(1 分)和衰弱(≥2分)[6],體健與中等體健合并為非衰弱。
1.4.2 MRP評分:主要包括美國東部腫瘤協(xié)作組(ECOG)表現(xiàn)狀況(ECOG-PS)評分、年齡、國際分期標準(ISS)和C 反應蛋白(CRP)4 個客觀因素[7-9]。計算公式為MRP 評分=(ECOG-PS 評分-2)×0.199+(年齡-74.7)×0.016 5+(ISS 分期-2)×0.212+[lg(CRP+1)-2.08]×0.031 5。根據(jù)得分將患者分為體?。∕RP 評分<-0.256 分)、中等體健(-0.256 分≤MRP 評分≤-0.028 分)和衰弱(MRP 評分>-0.028 分)[7],體健與中等體健合并為非衰弱。
1.4.3 Mayo 評分:包括年齡≥70 歲、ECOG-PS 評分和血清N 末端B 型利鈉肽前體(NT-proBNP)≥300 ng/L[10-11],每個變量各賦值1 分。根據(jù)得分將患者分為體?。? 分)、中等體?。?~2 分)和衰弱(3 分)[10],體健與中等體健合并為非衰弱。
療效評價按照2006 年IMWG 提出的骨髓瘤國際統(tǒng)一療效標準,即IMWG 標準。IMWG 標準包括:嚴格意義的完全緩解(sCR)、完全緩解(CR)、非常好的部分緩解(VGPR)、部分緩解(PR)、微小緩解(MR)、疾病穩(wěn)定(SD)、疾病進展(PD)、臨床復發(fā)和CR后復發(fā)??陀^緩解率(ORR)定義為≥PR 的緩解,即ORR=[(CR+VGPR+PR)/總樣本量]×100%。在評價療效時除了應關注M 蛋白和游離輕鏈水平的改變,若基線存在髓外浸潤(EMD),還要可測量病變最大垂直徑乘積之和(SPD)縮小≥50%為PR,EMD 完全消失為CR。
通過首都醫(yī)科大學附屬北京朝陽醫(yī)院病案系統(tǒng)對所有患者行病例調閱、電話聯(lián)系患者本人或親屬進行生存隨訪,隨訪截至2023-04-01。本研究結局終點為總生存期(OS)和無進展生存期(PFS)。OS 指自疾病至任何原因死亡或末次隨訪的時間;PFS 指自疾病確診至疾病進展或死亡或末次隨訪的時間。
采用SPSS 25.0 統(tǒng)計軟件進行數(shù)據(jù)處理。計數(shù)資料以相對數(shù)表示,組間比較采用χ2檢驗。生存分析采用Kaplan-Meier 法繪制MM 患者OS 和PFS 的生存曲線,不同影響因素的生存曲線比較采用Log-rank 檢驗,采用多因素Cox 比例風險回歸分析探討MM 患者OS 和PFS 的影響因素。以P<0.05 為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
2013 年11 月—2023 年1 月,首都醫(yī)科大學附屬北京朝陽醫(yī)院石景山院區(qū)共收治≥80 歲MM 患者38 例,將符合納排標準的29 例患者納入統(tǒng)計分析。29 例MM患者中男20 例(69.0%)、女9 例(31.0%),中位發(fā)病年齡為84 歲(80~91 歲);ISS 分期:Ⅰ期1 例(3.4%),Ⅱ期10 例(34.5%),Ⅲ期18 例(62.1%);R-ISS 分期:Ⅰ期10 例(34.5%),Ⅱ期15 例(51.7%),Ⅲ期4 例(13.8%);熒光原位雜交(FISH)檢測結果顯示,合并1q21 擴增9 例(31.0%),合并TP53 突變1例(3.4%),合并IGH/FGFR3(t 4,14)異位1 例(3.4%),合并IGH/CCND1(t 11,14)異位5 例(17.2%);合并EMD 患者10 例(34.5%);兩藥治療組18 例(62.1%),均為VD 方案(硼替佐米+地塞米松);三藥治療組11例(37.9%),包括1 例VTD 方案(硼替佐米+沙利度胺+地塞米松)、7例VCD方案(硼替佐米+環(huán)磷酰胺+地塞米松)、3 例VRD 方案(硼替佐米+來那度胺+地塞米松)。
GA 評分:29 例MM 患者均達到GA 衰弱(≥2 分),其中2 分7 例,3 分6 例,4 分12 例,5 分4 例。MRP評分:衰弱18 例,中等體健4 例,體健7 例。Mayo 評分:衰弱16 例,中等體健9 例,體健4 例。
兩組初診超高齡MM 患者的臨床和遺傳學特征比較,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1。
表1 兩組初診超高齡MM 患者的臨床和遺傳學特征比較[例(%)]Table 1 Comparison of clinical and genetic characteristics of two groups of newly diagnosed super-aged multiple myeloma patients
29 例MM 患者中位PFS 為8.70(1.90~43.87)個月,中位OS 為17.23(2.00~72.83)個月(圖1A、1B)。至末次隨訪,共21 例(72.41%)患者出現(xiàn)PD 或復發(fā),12 例(41.38%)患者死亡;一線治療ORR 為82.76%(24/29),PR 率為51.72%(15/29),VGPR 率為24.14%(7/29),CR 率為6.90%(2/29)。兩組初診超高齡MM 患者CR、VGPR、PR、ORR 比較,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表2。
圖1 初診超高齡MM 患者PFS 和OS 的Kaplan-Meier 生存曲線Figure 1 Kaplan-Meier survival curves for PFS and OS in super-aged patients with newly diagnosed multiple myeloma patients
表2 兩組初診超高齡MM 患者臨床療效比較[例(%)]Table 2 Comparison of clinical efficacy between the two groups of newly diagnosed super-aged multiple myeloma patients
2.5.1 PFS:不同性別、Mayo 評分、血紅蛋白、血小板計數(shù)、白細胞計數(shù)、ESR、肌酐、三酰甘油、膽固醇、深靜脈血栓、骨痛、DS 分期、髓外病變、1q21 擴增、治療方案、治療中感染的MM 患者PFS 比較,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而不同GA 評分、MRP評分、血清校正鈣水平、R-ISS 分期、維持治療的MM患者PFS 比較,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圖2A~E。
圖2 初診超高齡MM 患者PFS 和OS 影響因素的Kaplan-Meier 生存曲線Figure 2 Kaplan-Meier survival curves of influencing factors of PFS and OS in super-aged patients with newly diagnosed multiple myeloma patients
2.5.2 OS:不同性別、Mayo評分、血紅蛋白、血小板計數(shù)、白細胞計數(shù)、ESR、肌酐、三酰甘油、膽固醇、深靜脈血栓、骨痛、DS 分期、髓外病變、1q21 擴增、R-ISS 分期、治療方案、治療中感染的MM 患者OS 比較,差異均無統(tǒng)計學意義(P>0.05);不同GA 評分、MRP 評分、血清校正鈣水平、維持治療的MM 患者OS 比較,差異有統(tǒng)計學意義(P<0.05),見圖2F~I。
分別以MM 患者PFS(賦值:實測值)和OS(賦值:實測值)為因變量,以單因素分析中P<0.1 的指標:GA 評分(賦值:≥3 分=1,<3 分=0)、MRP 評分(賦值:衰弱=1,非衰弱=0)、血清校正鈣(賦值:升高=1,未升高=0)、R-ISS 分期(賦值:Ⅲ期=1,Ⅰ~Ⅱ期=0)、維持治療(賦值:是=1,否=0)、DS 分期(賦值:Ⅲ期=2,Ⅰ~Ⅱ期=1)為自變量納入多因素Cox 比例風險回歸分析,結果顯示,MRP 衰弱、血清校正鈣升高和維持治療是初診超高齡MM 患者PFS 的獨立影響因素(P<0.05);維持治療是初診超高齡MM 患者OS 的獨立影響因素(P<0.05),見表3。
表3 初診超高齡MM 患者PFS 和OS 影響因素的多因素Cox 比例風險回歸分析Table 3 Multivariate Cox hazard risk regression analysis of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of PFS and OS in the super-aged newly diagnosed multiple myeloma patients
MM 是一種高度異質性疾病,近年來隨著新藥的上市和應用,MM 患者的生存質量有所改善[12]。對MM的預后判斷,基于細胞遺傳學、相關基因的預后評估指標被不斷提出[13-14],中國老年MM 真實世界一線治療模式也紛紛呈現(xiàn)于眼前[15]。但年齡≥80 歲的超高齡MM 患者是一類較為特殊的群體,一般體力狀況和治療耐受性不盡相同[16]。既往研究表明,隨著年齡的增加,細胞遺傳學對MM 預后的影響權重逐漸降低,而患者自身特點對預后影響逐漸增加[17],提示應更加重視超高齡老年MM 患者的臨床特征。許多臨床試驗未納入年齡≥80 歲患者,這使得超高齡MM 患者的治療決策和一般評價缺乏一定的循證醫(yī)學依據(jù)。衰弱評估方面也有一定爭議,IMWG 的GA 評分是首個應用于MM 的衰弱評估模型,將年齡、日?;净顒恿?、日常生活活動能力和合并癥指數(shù)這4 項因素結合,聚焦身體、功能、社會等因素較為全面反映了老年患者的一般狀態(tài),從而得到了多項驗證被指南廣泛推薦[18]。但GA 評分存在許多局限性,首先體現(xiàn)在主觀性過強,4 項評價因素中有2 項為主觀性評分,將嚴重影響模型的評價一致性。其次,年齡≥80 歲人群直接進入衰弱體系并不妥當,隨著經(jīng)濟社會的發(fā)展,單純以年齡來判斷老年患者一般狀態(tài)明顯不足。Mayo 評分與GA 評分相比,僅包括年齡、ECOG-PS 評分和NT-proBNP 這3 項指標,因此該評分更為便捷且較為客觀,但由于各個中心NT-proBNP 標準難以統(tǒng)一,限制了其臨床應用[19]。英國骨髓瘤研究聯(lián)盟提出的MRP 為一種新的評分標準,主要基于生化和血液學指標,能夠顯著提高老年MM 患者危險分層的效率及客觀性。
本研究回顧性分析了以硼替佐米為基礎方案,我國初診超高齡MM 患者的一般臨床特征和生存預后的影響因素,同時對比了GA 評分、MRP 評分和Mayo 評分在超高齡MM 患者中的預后評估模式。本研究發(fā)現(xiàn)細胞遺傳學高危、DS 分期或R-ISS 分期晚等因素不是影響≥80 歲初診MM 患者預后的影響因素,部分研究結果與既往研究相似[11]。近期發(fā)表的我國老年MM 真實世界研究結果顯示,30%的緩解患者在誘導治療結束時未開始一線維持治療,我國老年MM 患者未得到充分治療[20]。而本研究再次證實了維持治療在老年MM 患者生存中的重要性,本研究發(fā)現(xiàn)維持治療是唯一影響初診超高齡MM 患者OS 的獨立預后因素。本研究還發(fā)現(xiàn)血清校正鈣升高有損初診超高齡患者的PFS,而維持治療可延長初診超高齡患者的PFS。既往多項研究表明,老年衰弱評估非常重要,這不僅會影響治療選擇還會影響治療結局[21-23]。本研究還進一步探索了3 種老年衰弱評估模式與預后相關性,結果提示MRP 評分可用于評估超高齡MM 患者的PFS,但3 種評估模式對OS 均無明顯影響。
綜上所述,本研究探索了≥80 歲初診超高齡MM患者這一特殊群體的臨床特點、生存情況和預后影響因素,創(chuàng)新性地評估了3 種老年衰弱評估模式與生存的相關性,證實了維持治療在超高齡初診MM 患者治療中的重要性。本研究有一定的臨床實踐指導性,但也存在一定局限性。2019 年中國MM 流行病學數(shù)據(jù)顯示,中位發(fā)病年齡為69 歲,這就使得≥80 歲MM 患者例數(shù)較少,即樣本量較小。其次,由于條件限制,本研究在療效評價時未檢測微小殘留病灶(MRD)[24],對于CR 患者未再進行MRD 療效再評估。綜上,老年MM 是一個高度異質的群體,其治療正在向精準化方向發(fā)展,醫(yī)務工作者亟須探索更精確的預后評估模型用于指導安全、有效和個性化的治療,為超高齡MM 患者爭取更大的生存機會,從而改善生存結局。
作者貢獻:趙鳳儀提出探索超高齡老年多發(fā)性骨髓瘤的衰弱評分與預后相關性的研究思路,設計研究方案,數(shù)據(jù)整理、統(tǒng)計分析;李新、詹曉凱、張佳佳負責研究過程實施,圖表繪制;申曼、湯然、范斯斌負責病例數(shù)據(jù)收集、電話隨訪、SPSS 軟件應用;趙鳳儀、李新、詹曉凱、張佳佳、申曼、湯然、范斯斌負責論文起草;黃仲夏負責論文最終版修訂,對整體研究思路把控并對論文負責,監(jiān)督管理。
本文無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