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皓

青蛙

我看到你青綠的脊背了

你想把稻秧的顏色

設(shè)置為自己的保護色

這個想法有著鄉(xiāng)親們一樣的

率真和樸實

你的一雙美麗的大眼睛

泄露了天機

小芳剛從田埂上匆匆走過

她一定與你對視過

她扭著頭，不敢看我

我和小伙伴都說自己

無師自通地學(xué)會了蛙泳

我認為這是不道德的

每次遠遠聽到蛙鳴

我就知道，故鄉(xiāng)近了

螳螂

我們已經(jīng)失散多年

當(dāng)你再次舉起螳臂的時候

我的車輪早已爆胎

其實

我自始至終都對你的雙臂充滿敬意

被碾壓的只是一些膽怯

一次次被碾碎

又一次次再生

那青青的背影像極了少不更事的我

仲夏的時候

一些自大的小螳螂開始破殼而出

它們簡直就是我的肌肉和骨骼

這樣想時

我就覺得我們根本不曾走散

我們有必要再次給予車輪致命的一擊

螞蚱

只要還沒到秋后

它就是生龍，是活虎

這恰如生瓜蛋子般的我們

一會兒爬上房梁

一會兒把手伸進鳥巢

我膜拜于螞蚱

既能跳躍又能飛翔的

廣大神通

淘氣是一種能力

包括把逮住的螞蚱燒得噴香

我篤信螞蚱是鄉(xiāng)村的貴族

當(dāng)它們被稱為蝗蟲的時候

那鋪天蓋地的災(zāi)難

需要一群年少時就一再跟它們

斗智斗勇的人，挺身而出

紅蜻蜓

所謂近鄉(xiāng)情怯

就是我每當(dāng)回到故里

那么想見到你

卻又怕極了偶然相逢

晚霞中的紅蜻蜓，顯然

是個悖論

在總喜歡搖著蒲扇的奶奶看來

那個時間節(jié)點

蜻蜓都是紅色的

而我眼里只有一條紅紗巾

它攪動著濃稠得化不開的初戀

從我迷蒙的眼前

飛來又飛去

它有時把我的手指當(dāng)作籬笆

輕易就停在了我的指尖

我捉住過它，親近過它

想放手時

它的復(fù)眼卻已黯然神傷

蟬

我一直以為你的生活自私而美好

這個美好的早晨，你的聒噪

讓我聞到一股發(fā)霉的味道

我看不見你隱于葉間的嘴巴，這

來自故鄉(xiāng)的告密者，如秋天的豆莢

把我的內(nèi)心炸裂

就像把故鄉(xiāng)置于遠方，我刻意

不理那些謠言的葉子

任其在光天化日之下。腐爛

是非的雨水使人眼睛充血

打開窗戶，來說是非者讓我有一種

短暫的窒息

我開始相信窗內(nèi)窗外一定是兩個

完全不同的世界，你的表白

頃刻間，毀滅了其中的一個

你像一個長舌婦一樣活著

我在鄉(xiāng)人的祝福中死去

平靜的笑容里有些許的偽裝

湖邊的黃花菜

城市之間，湖邊的菜肴

被刻意安置，屬性早已消解

夏日草木無邊

即使是一眾喬木的黃花閨女

也不被寵愛的，更像陪襯

寂寞地開花、謝落，自己生，悄悄地死

曾經(jīng)在哪一道菜里停留過

這個早晨，一個詩人

他身上的油鹽醬醋

哦，多么濃郁的人間煙火味

灰喜鵲

你的鳴叫一下子點燃了白晝

日子是一個方正的畫框

鮮亮的羽毛在黎明的窗前

跌落，把我驚醒

你和另一只喜鵲，在枝頭

走動，戀愛。嘰嘰喳喳的風(fēng)

和雨，催促著一切看似無關(guān)的事物

那些恰如其分的銀杏樹葉

泛黃的記憶被扔到地上

往事的葉子被秋天劫掠

那遺失的，肉體和靈魂的錯誤

在一枚無花果里得到呈現(xiàn)

你要求春天的，春天都已

一一給予。你的羽翅劃過的痕跡

是秘密，既不隱藏

也不自我揭開

七月的蟬鳴湮沒了你

非黑即白的羽毛，命里的灰

沒有誰愿意打掃。偶爾的竊喜

是我毫不茍且的生活

六月的落葉

苦夏的人啊

哪有什么過不去的火焰山

再忍一忍

你就不會先于轍印

歸于泥土

你凋謝的痕跡，垂落之姿

模仿一滴雨的影子

讓虛無比真實更加切近

讓枯萎比蓬勃

更加美不勝收

在一群候車的人當(dāng)中

我不經(jīng)意地記住了一枚

另類的樹葉子

我不得不說

為了自己區(qū)別于常人

我常常故意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