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健哲
這個夜晚彭姐在北運河邊遇到了李丁。這是一處沿河園林的外圍,環(huán)境不錯,河道也相對干凈,比其他河段好得多。這座城里的街區(qū)樓所處處樣子差不多,只是每段河不一樣,有的地方茍且枯淺,有的瘀滯多泥,也有的長著水流梳理不盡的陰鷙水草,扭擺起來群蛇流竄一般。相較之下這段河真的很好,沒有那些疾癥,開闊寬展氣味清爽,還有一個疏朗的弧彎。
這里是彭姐上下班的近路,只是這晚她的部門加班,她走時天就是黑的,現(xiàn)在對岸的路燈照不亮河景,倒襯得沿途更顯幽暗。她有點后悔沒有繞行大路。李丁是彭姐同一個辦公樓里的同事,已經(jīng)有挺長一段時間沒去上班了,剛才他去兩家藥房買了藥。前天和昨天都下過通透的雨,河流有了更豐沛的樣貌,這個晚上他覺得還可以,就來到這條路上邊走邊望水流。
長空深幽暗云錯落,漲水的河顧自征行,一切都只顯露出令人安適的冷淡疏離,沒有蠱惑也沒有阻礙。當然在彭姐眼里這里的感覺不盡如此,四圍的魆黑沾染上身,斜出的植物枝杈來路不明。剛才有人從她身后緩慢地超過她,是個高個子男的,勾著脖子瞥了她好一會兒,眼風(fēng)掃帶了她全身上下,讓她本能地含了胸,收緩了步子。那家伙攜著濃重的煙味隱遁于前方的黑暗。彭姐就敏感起來,走得時快時慢,接近草木聚攏、看上去簇黑的地方,會不禁屏住氣息,握緊女包的肩帶。
和李丁相遇時她也正想快步出離一處暗影,而李丁正在相同方向上,也就是逆著河流,走得松弛緩慢??吹嚼疃〔⒄J出他時彭姐有小小的驚愕,回過神來,情境讓她溫軟了幾分,平常以兩個人的關(guān)系,打照面時她是不會停頓這么久的。他們工作的機構(gòu)不小,同事間的交往并不均勻。
這次彭姐在寒暄中問候了李丁的身體,因為早聽說他請的是病假,李丁則輕輕笑了一下,說就快好了。他看看彭姐又看看前面,與她一起放開腳步。
“我陪你一起走?!毕裨敬蛩闳绱怂频?,李丁已經(jīng)走在彭姐近旁。
說起來兩人也并非毫無干連,前幾年,李丁和彭姐曾有一次交往的機會。當時李丁剛從上面某單位調(diào)轉(zhuǎn)過來工作,看上去是個尋常且還不賴的中年男人,而彭姐其實年齡并不大,跟李丁差不多,被同齡人稱“姐”多半是因為她身材高大、做事爽快。李丁離過婚,彭姐搞吹過幾次約會,他學(xué)歷高些,她職級高一點點,兩個人可堪撮合。于是旁人牽了線,并督促李丁去約彭姐。他照做了幾回,卻沒有成事。那段時間彭姐的確忙,拒絕了李丁第一次略顯生硬的約會提議。第二次開口李丁便臉紅面窘手足無措,似乎注定無果,彭姐是不會赴這樣的約的。結(jié)果第三次,李丁又挽起襯衫的袖管,努力裝作灑脫自如,而實際上仍是手足無措,讓彭姐只感到了可笑。他并不那么像樣子,也可以說在他面前,彭姐收回了她平常的寬厚和爽朗,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一晃幾年過去,兩人見面不再尷尬,也不覺得彼此之間有什么特別,不必關(guān)心對方有什么變化。大家歸入各自的軌道,有人兜轉(zhuǎn)往復(fù),有人走進自己的螺旋。李丁這次長休之前也請過不少病假,傳言說他其實自己旅行到了很遠的地方,離婚后他就愛那么干,也有人說他一直在搞副業(yè)因而已然心不在焉,否則他當初肯調(diào)來也說不通。李丁似乎的確越來越懶得跟別人聊天了,整個人真的猶如被其他什么東西抽空了或者填滿了。而這段時間彭姐小有晉升,忙工作之余已經(jīng)很少相看什么人,倒也免于再搞吹約會了。
“你……剛才在這兒,不會是在等什么人吧?”在兩人之間的沉默積攢得過量之前,彭姐開口問。
“沒,沒有?!崩疃χ岷诘那胺秸f。
“哦,那就好,我的意思是,別耽誤你的事?!?/p>
“耽誤不到的。這兒太黑了?!?/p>
彭姐翹翹嘴角,其神色當然無法在暗色中傳達,但她覺得自己的歉意已經(jīng)適度地呈遞給了李丁。之后的沉默便顯得自然松緩了不少,彭姐理順了肩頭的包帶,李丁微微反光的額頭比她印象中略寬一些,襯衫領(lǐng)口松闊。隨著兩人的腳步聲形成一種穩(wěn)定的節(jié)奏,彭姐感覺到有沉靜或者深邃沁來,身旁河水的涼氣也更顯澄凈了。路沿著河岸線彎曲,那些剛才浮動的暗影這時靜息下來。有時腳下的路被土坡逼到水邊,他們就化橫排為縱列,先后通過,來到寬綽處再并肩而行。
所以過了一會兒彭姐再開口說話也就不是為了搭救冷場。
“對了,你們辦公室,調(diào)來一個年輕人,你知道吧?”
“是嗎? 我不知道?!?/p>
“大概是因為最近工作多吧。一個小伙子,暫時坐在你的位子上,據(jù)說接手了不少項目?!?/p>
“怎么都好。哦,桌旁窗臺上我那盆花,見了他,讓他扔了吧,半死半活怪麻煩的,還擋他的光?!?/p>
彭姐答應(yīng)了一聲,雖然她不會去和一個新來的小伙子說這些。這晚提起這件事,只是因為曾聽到有人用古怪的語氣談?wù)摾疃〉娜鼻冢X得他對某種動向應(yīng)該獲知一二。當然這份熱心也是剛剛萌生的。而李丁心里倒清曠,好像只容著今晚和眼前這一程路。
近兩天的雨真不小,前面很長一段路都受了滿溢河水的侵占,越走越窄。這幾步彭姐和李丁勉強并行,肩臂開始交互擦碰。李丁自然走在貼著河的那一邊,時而看看不疾不徐的水流。小時他在鄉(xiāng)野的河里玩過水,沒練出水性,試著撲騰幾下也會引人發(fā)笑,他卻記下了那種被河水擁持的感覺。彭姐其實更喜歡這段河水量小些的樣子,但此時對它也不厭惡,也頻頻地朝那邊望過去。
有飛蟲掠過他們面前時,李丁會揮手稍作驅(qū)趕,遇到野貓臥在路邊、蛙類從身前跳過,李丁則會扶扶彭姐的腰身,示意她只管徑直走過。彭姐也便減少了停頓,好像很快學(xué)會了河岸夜行的方式。
不過后來兩人都放慢了腳步,直到停下——前面十幾步遠的地方,有比蛙蟲礙眼的東西。一個身影正散開著褲口,斜對河水雙手捧著襠部,做出撒尿的姿勢。身影駝著背歪著肩但仍顯高大,一個紅亮的煙頭說明他正叼著煙,彭姐似乎聞到了此前與她擦身而過的那種煙味,也又看到了此前的那種瞥視。這家伙像是等在這段最難走的窄路上的,見到來的是兩個人也沒打算收斂。
凡塵宿垢,怪不得這個夜晚和這段河。如果是獨行,彭姐難免要怔忡著退開幾步。有了李丁畢竟不同,她已經(jīng)準備好在李丁的攙扶下爬上旁邊的土坡,從坡上的草叢中繞過這段路,但愿繞過之后他們可以順暢地離開河岸。
然而李丁重新邁開步子朝前走去,彭姐伸手拉他但滑脫了。月光下李丁湊近了那個身影,立時顯得枯瘦了幾分。彭姐拉他時似乎也低聲地叫了他。讀書時彭姐聽說過男生類似的舉動,當然與她無關(guān),是為了護著某個嬌小的女生,據(jù)說那個走過去的男生朝兩個惡漢喊了幾聲,后來落得個顱腦外傷受損,再沒站起來。這座城早年就頻出這種事,彭姐只是聽說就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退避反射。
李丁身上自然沒有那種少年血氣。他比她預(yù)料的安靜一些,河邊的夜風(fēng)撥弄了他額前的頭發(fā),又把它們吹到一邊。他到那人身邊,抬起手把煙從那張嘴里拔了出來,并在最順手的那個肩頭按滅。自然不是自己的肩頭。那人撤開肩膀,扭頭驚看李丁,本就晦昧的臉孔隨著他煙頭光點的消失暗作一團。
“今晚這河多好看多清爽,幸虧你尿不出來。”謔笑的聲音來自李丁,“還是你就是想把它露出來? 要不然這樣,咱倆都露出來比比看,誰的小把誰的割了,怎么樣?”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李丁搭肩探身過去又說了兩句什么,那人向后退了兩步才朝李丁一揚手,沒罵出幾個音節(jié)就奮力地爬上坡去。
踢走腳邊一顆石子,李丁回頭去接彭姐,拉起她的手走過了這段路。
腳下再次暢快起來,夜色如此適宜穿行。李丁的手不算大,彭姐似乎能感覺到他掌心繁復(fù)的紋理,而他的握合這么自然自在,好像手里拿的不是女人的手,而是個趁手的家什。比起路遇猥瑣男,李丁剛剛的聲音和動作更讓她訝異,有紛亂的東西在她胸中沉淀,略微改變了她的氣息。
“那個家伙……”彭姐回頭看了一眼。
“那個家伙真敢比試的話,他真的會輸?!崩疃±事曇恍?。
“反正……”原來臉紅起來時,說話聲音也會變,“反正以后遇到那種事,離遠一點就行了。”
李丁只說:“好。”
走過一座廢棄的棧橋和幾棵老樹時,李丁多望了幾眼。棧橋邊緣殘破,主干仍然平直,沉靜地指向水面開闊處。對岸的燈火雖然仍然可見,卻都像是扭開了些微角度,在關(guān)照著別處。不知道棧橋初建后新凈了多久,總之廢棄殘破了,就不用承載太多人跡,只有流水在暗處撥弄著它的樁基,留下窸窸窣窣的持久聲響。在樹木的掩映下,河岸的路在這里算是偏得了一個岔口,這讓這段河看起來愈發(fā)好。彭姐從沒留意過這里,今天如果換作幾個小時前還有夕照的時候,她會好好端詳這里的意境吧。
手機鈴聲響起來,彭姐接起電話,聽了兩句也說了兩句,是自己還沒到家之類的話。李丁移開兩步,又湊近水面,似乎喜歡聞河水的味道。他拾起一塊石頭扔進河里,石頭擊穿水面的聲音清脆,隨之隱沒得也利落。
余音散盡,又一塊石頭從李丁身后高高地飛出,朝河面擊去,咚地落進水流當央。是塊不小的石頭。李丁望望落石之處又看看來到身旁的彭姐,彭姐有點為自己能把石頭扔得那么遠而難為情。
“要是有人來接你的話,那可來晚了哦?!崩疃≌f。這里已經(jīng)可以看到前面截斷河沿的跨河馬路了,路上的車都帶著自己的光亮和嗡嗡聲筆直地奔往。
“是我弟弟,急著讓我?guī)退k點事。他才不會關(guān)心別人呢。”彭姐卻還沒有繼續(xù)往前走的意思,“李丁,過去我不太了解你,其實你是個挺好的人?!?/p>
實際上兩人碰面的次數(shù),多于彭姐記憶里的。這次李丁請了長假要離開單位時,還和她乘了同一趟下行的電梯。當時是樓里相對安閑的午后時分,李丁在辦公室把自己的座位和桌面整理干凈,收拾了幾樣?xùn)|西,裝進他的背包。電梯不等自來,里面沒有旁人,只有一個飽滿的彭姐。兩人相互淺淺地點了頭,誰都沒開腔說話,李丁看了看彭姐,她胳膊上掛著挎包,手里翻弄著兩頁文稿。后來似乎李丁動了動干枯起皮的嘴唇,剛要張嘴說句什么,電梯就中途停下,放走了彭姐。聽到她在電梯間門口剛好遇到了要收文稿的人,李丁還按住開門鍵,等了彭姐一會兒,但接下來她和那人談笑甚歡,沒有返回電梯。李丁松了手,一個人降到一樓,背著他的背包有點佝僂地離開了大樓,從此再沒去上班。
“挺好? 那看來你還是不太了解我?!崩疃χ有π?,掏出自己的手機,翻找出什么,遞給彭姐。
手機屏幕是裂的,玻璃上有兩道交錯的裂紋,彭姐還是看得清,上面坦露著一個視頻文件,封面畫面上的人好像是自己,穿著曾挺喜歡的深藍色上衣,“這是我嗎,什么時候拍的?”
“去年夏天,你來我們辦公室填什么表格的時候?!崩疃∈疽馑シ乓曨l。
畫面動起來,里面有了紙張摩擦的聲音和說話聲,一側(cè)是李丁的桌角和窗臺上那盆半死不活的花,另一側(cè)的彭姐哈著腰,伏在桌面上填寫東西,深藍色上衣開闊的領(lǐng)口里露出白花花的胸脯。取景角度變了變,好像在微調(diào)著攝像頭的指向。后來有人讓彭姐別客氣,坐下慢慢寫,她就坐下去,截斷了探入領(lǐng)口的視線,但也許是桌椅高度讓她有少許不適,她托了托胸乳,把它們放在桌面上才舒服些。那對胖東西就嬌憨地著落在桌面上,隨著彭姐手臂的動作發(fā)生小幅度的擠挨和滾動。
視頻播完,彭姐還那樣定定地拿著手機。
“其實當時我有點慌,手不太穩(wěn)?!崩疃∞D(zhuǎn)臉直直地面對著彭姐說,“當天晚上看這段視頻時我還是有點羞愧的,同時就把手伸進了褲子里……后來也常常那么干——我跟剛才那家伙,其實是一路貨色?!?/p>
“不,你不能這么說……”彭姐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只覺得李丁在河面微弱的波光中,兩眼格外地清澈,端穩(wěn)地容納著一種無意流轉(zhuǎn)的純粹。辨不清是光線、距離還是別的因素所致,她從來沒見過李丁這時的樣子,也沒見過別人有這樣的眼神。
過了一會兒,她笑著把手機還給李丁,輕聲說:“看上去我氣色還好哈……就是畫面確實有點抖?!?/p>
她笑出聲來,李丁沒有。她不知道如果抬手捶他肩頭一拳或者掐他上臂一下會不會更好,對熟人她是常常佯怒著揮拳揮掌的。兩人繼續(xù)去走河沿剩余的路,都沒有留意是什么時候,李丁的鞋和褲腳被河水浸透了。彭姐則是身上有微微的汗?jié)瘢约浩匠W叩竭@里時是不是也這樣,她想不起來。
前面街燈漸近,只有一棵彎曲的老柳還留在昏暗中,一面的柳條垂入河面。靠近道路的枝杈上彈動著兩三只夜鳥,李丁的身形幾乎擦過那里,而鳥們視若無睹安然自若,仿似只有一陣輕風(fēng)游過。
稍后走到馬路上,他們難免覺得路燈和車燈的強光刺眼,也都沒有直視對方的臉孔。彭姐的家不遠了,李丁說自己完成了護送,該去買瓶水吃藥了。彭姐知道附近沒有便利店,就從包里拿出自己喝過剩下的小半瓶純凈水,讓李丁別嫌棄。李丁笑著輕輕拍了拍她的胳膊,兩人道了別。
彭姐穿過巷道,走進自己家的園區(qū),覺得這時天色竟恍若比下班時還早一些。她差點停下腳步,但終究沒有想好這個時間自己是不是真的該去哪里做點什么,又有什么事可以去做。實際上在河邊接電話時,她就把弟弟求自己辦的事推到了幾天之后,而且不尋常地很快掛掉了電話。相比河水,今晚時間的流速并不均勻。
進了電梯時,彭姐也含糊地記起在單位電梯里和李丁同乘的那次?;氐郊?,她正吃著東西,卻起身去翻衣柜。去年夏天常穿的那件闊領(lǐng)深藍色上衣很快就找到了,這件衣服讓她的皮膚最顯白嫩,可當時戴的那種輕軟的薄文胸卻怎么也找不到,她只能把另外一款相似的拿出來,試圖拆掉它過于挺括的塑形海綿。結(jié)果可以想見,她一上手就毀了它,只能瞪著眼,嘀咕著貶損自己。
她洗澡比往常久了些。睡前她翻弄手機,忽而想去翻看單位同事的微信群。劃過里面那些紛亂的表情和毫無意義的信息,她看到傍晚時自己部門的同事在群里抱怨今天得加班,而幾個與之相熟的其他部門的人則戲謔著表示安慰兼幸災(zāi)樂禍。她又查看了群成員,確認李丁在里面,只是從沒發(fā)過言。彭姐抿抿嘴唇,不禁回味起今晚的李丁,包括他一路上的張弛收放,還有神情、步態(tài)和手掌。如果不是那個電話讓他覺得她回家有事,可能他會把她送到家里吧,但今晚這樣的分寸倒也剛剛好?;蛟S下一次,他就會貌似隨意地說一句 “去你家坐坐”,然后跟著她甚至可以是一直拉著她,像拿著個趁手的家什要來擺放到她家里似的,順適地和她一起填入這個空間。
總之只要像今晚這樣,很多事便都行得通。由那次電梯相遇的記憶,彭姐推算著李丁的病假休了多久,心想這或許就是充足的休憩對身心的意義。
夜早已變得濃重浩瀚,不容挽回。有人卻相信夜晚總會兜轉(zhuǎn)回天明,彼此不久就將在光明里重新相見。
道別前彭姐留給李丁的水其實不多,好在李丁吞服那些藥片簡練果決。下咽后他看了看遠近的燈火和穹窿夜色,便回到河沿深處,回到河水今晚的氣息中。馬路邊他那幾個濕腳印很快在夜風(fēng)里消泯,沒了痕跡。不是什么印跡都這么容易消失的,有的雖不綻露,仍會在年月深處一陣陣搏動,一旦掩埋不及就崩開瘡痂,變成新舊疊加的創(chuàng)口。
這些日子里無論李丁找尋過什么,夜與河流其實都如此近切,如今他終歸認出了它們。幽暗里在舊棧橋附近他稍事徘徊,拿起手機又看了一遍那段彭姐的視頻,領(lǐng)口那段很短,她坐下后的樣子和體態(tài)曾是意外出現(xiàn)的亮點。彭姐看過視頻后的笑態(tài)剛才讓他心里生出些微波紋,假如那次在電梯里他們談上幾句也會如此吧??蛇@些畢竟轉(zhuǎn)瞬即過,今晚沒遇上的話,他大概不會再想起彭姐這個人,會早些依打算行事。這時他從水邊暫且退開幾步,只為不弄臟河水,對著視頻畫面他想解開褲子再來最后一次,卻又垂下手作罷了,感覺那份心緒早已散失幻化。藥也起了作用,他已經(jīng)看不到手機屏幕上的裂紋了,神志和肢體都迅速怠惰下來,做不出什么有力的反應(yīng)和急劇的動作了。這很好,應(yīng)該能為稍后或者說為無盡深遠之境免卻一些滑稽和荒謬。
他安了心,踏上邊緣殘破卻直探河面的舊棧橋。現(xiàn)在他和黑夜終于可以互不辜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