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太一
(中南民族大學 心理健康教育中心,湖北 武漢 430065)
中國互聯(lián)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fā)布的《中國互聯(lián)網絡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顯示,截至2023 年6月,我國互聯(lián)網普及率達76.4%,網民規(guī)模達10.76億,與2011 年的5.13 億網民規(guī)模相比,10 年間網民數(shù)量翻倍。互聯(lián)網的普及運用給廣大民眾的日常生活帶來了極大的便利。然而,對網絡的不當運用,也催生了一些新的不良社會行為,網絡欺負行為便是其中之一。
欺負行為是攻擊行為的一個子集,網絡欺負指的是個體或群體通過電子或數(shù)字媒體反復地傳播敵意的或帶有攻擊性的信息,意圖給他人帶來傷害或不適的行為。[1]一方面,虛擬的網絡帶來真實的傷害,網絡欺負行為對被欺負者的身心健康和社會適應均帶來顯著消極影響,也會在潛移默化中影響實施者的言行舉止,導致現(xiàn)實中的人際交往問題,以及可能存在如物質濫用和違法犯罪等其他社會心理與行為。[2]另一方面,網絡欺負行為易引起效仿,導致這些傷害信息持續(xù)存在,不利于構建文明、和諧、健康的網絡社會。
研究顯示,大學生網絡攻擊行為的總發(fā)生率為59.47%[3],大學生作為網絡使用的一大主體,存在諸如心理不成熟、社會閱歷不豐富、自我管理能力不健全等特點,一旦處理不當,極易導致心理問題產生。
尤里·布朗芬布倫納(Urie Bronfenbrenner)在其生態(tài)系統(tǒng)理論中提出,對個體發(fā)展起關鍵作用之一的便是家庭,而我們一生中最早建立的關系便是親子關系。心理學中將親子關系擴展為不僅是以血緣為基礎,還包括以共同生活為基礎的關系。以往研究發(fā)現(xiàn),親子關系是影響兒童心理和行為問題發(fā)生的重要因素,凌輝[4]、孟仙[5]等人曾對家庭氛圍、親子溝通方式、親子依戀、家庭成員間關系與網絡欺凌行為的關系進行研究,發(fā)現(xiàn)親子關系與攻擊性行為顯著相關,良好的親子關系是網絡欺負、校園欺凌等行為的保護性因子。
共情(empathy)是一個人對他人正在經歷的情緒狀態(tài)的認知理解能力、與他人感同身受的情感反應能力以及做出恰當反應的行為能力。[6]國內外研究發(fā)現(xiàn),共情能力的發(fā)展受諸多因素影響,而家庭因素中,親子關系、父母教養(yǎng)方式、父母婚姻關系等均會影響共情能力的發(fā)展,安全的親子依戀能促進兒童共情能力。陳杰等人研究結果顯示兒童共情能力與親子關系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良好的親子關系對共情能力的發(fā)展有一定的預測作用。[7]此外,研究發(fā)現(xiàn)共情與攻擊性呈負相關,網絡欺凌者的共情能力低于非網絡欺凌者。[8]
雖然以往研究中,不乏親子關系與網絡欺負行為的影響研究,然而究竟親子關系如何影響網絡欺負行為?其中的影響機制是怎樣的?共情在其中發(fā)揮怎樣的作用?這些問題目前還沒有得到明確解釋。因此,筆者擬從網絡欺負角度出發(fā),以大學生為研究對象,考察親子關系、共情與網絡欺負行為三者的內部關系,了解網絡欺負行為的影響機制,為營造健康的網絡生態(tài)提供參考與借鑒。
研究采用整群抽樣的方法,通過問卷星對武漢市高校大學生進行調查,共回收624 份,其中有效問卷為608 份,有效率97.43%,其中,男生186 人(30.59%),女生422 人(69.41%)。
1. 網絡欺負量表(RCBI)
采用國內學者Zhou(周)等修訂的網絡欺負量表(RCBI)中的網絡欺負分量表,所有項目均采用1—4 四點計分(“1”=從未遇到,“4”=5 次以上),得分越高的在網絡中欺負的頻率越大,該量表的Cronbach’sa系數(shù)是0.93。
2.親子關系診斷測驗(PCRT)
由華東師范大學周步成、方真修訂,將不良親子關系分為5 種態(tài)度,每類態(tài)度再分為2 個類型,包括拒絕(消極拒絕、積極拒絕)、支配(嚴格型、期待型)、保護(干涉型、不安型)、服從(溺愛型、盲從型)和矛盾不一致(矛盾型、不一致型)共10 個類型,得分小于50 被認為可能存在該種不良好的親子關系。
3. 基本移情量表(BES)
采用夏丹修訂的基本移情量表,該量表分為認知共情和情感共情兩個維度,共20 個條目,采用李克特(Likert)5 點計分,該量表應用于青少年和大學生群體,被證實信度良好,量表整體的a 系數(shù)為0.77,認知共情和情感共情的a 系數(shù)分別為0.72、0.73。
采用SPSS27.0 對數(shù)據(jù)處理以及進行共同方法偏差檢驗、描述性統(tǒng)計分析、相關分析和回歸分析,并進行結構方程模型分析來檢驗共情在親子關系與網絡欺負行為之間的關系。
自陳報告量表在收集數(shù)據(jù)時,易出現(xiàn)共同方法偏差。[9]進行哈曼(Harman)單因子檢驗,經未旋轉的主成分分析,結果顯示,第一個因子解釋的變異量為23.41%,不超過40%,因此,該研究不存在共同方法偏差。
采用獨立樣本t檢驗和單因素方差分析,從性別、是否為獨生子女、父母婚姻狀態(tài)、年級等維度上,對大學生的網絡欺負行為的差異進行了分析,T檢驗的效應量以Cohen’s d 值估計,方差分析效應量用Eta 方估計,如表1 所示。
表1 不同人口學變量上網絡欺負行為的差異分析
不同性別上,男生的網絡欺負行為得分顯著高于女生(P<0.01,d=0.31);是否為獨生子女及父母的婚姻狀態(tài)對網絡欺負行為的影響差異均不顯著(P>0.05)。不同年級學生的網絡欺負行為存在顯著差異(P=0.01,η2=3%),事后比較發(fā)現(xiàn),預科顯著高于大一、大二、大三、大四,大一、大三顯著高于大五,大四顯著高于大一。
對大學生的親子關系、基本共情與網絡欺負等三個變量進行描述統(tǒng)計和相關分析結果見表2,親子關系與基本共情、網絡欺負存在顯著正相關,基本共情與網絡欺負行為存在顯著負相關,如表3 所示。
表2 描述性統(tǒng)計結果及皮爾遜相關分析(N=608)
表3 不同親子關系類型與網絡欺負行為的相關分析
圖1 中介效應模型
采用分層回歸建立結構方程模型,依次檢驗回歸系數(shù)以進行中介效應檢驗。親子關系影響網絡欺負行為的路徑系數(shù)顯著(c=0.30,P<0.001),加入變量基本共情后,親子關系能夠顯著預測網絡欺負行為(c’=0.33,P<0.001)。Bootstrap 檢驗重復抽樣5000次,結果顯示,基本移情中介效應的95%置信區(qū)間不包含0,間接效應顯著,占比7.9%。根據(jù)溫忠麟中介效應檢驗方法,此時ab 為負值,而總效應為正值,則其中可能存在遮掩效應,中間效應對總效應的貢獻為7.9%,如表4、表5 所示。
表4 基本移情中介效應檢驗指標
表5 基本移情在親子關系與網絡欺負行為之間的中介效應檢驗
本研究發(fā)現(xiàn),在對網絡欺負行為進行差異檢驗時,不同性別上,男性網絡欺負行為的發(fā)生率顯著高于女性;女性的基本共情水平顯著高于男性,女性更容易感知他人的情緒?;竟睬榕c網絡欺負行為之間存在顯著負相關,如果大學生能夠感知他人的情緒、共情力越強時,網絡欺負行為的發(fā)生率也會越低。此外,對不同年級進行比較時,大四顯著高于大一,預科顯著高于大一、大二、大三、大四,大一、大三顯著高于大五。范德博斯(Vandebosch)和范·克里姆普特(Van Cleemput)在對12—18 歲被試群體的研究結果顯示網絡欺負行為與年齡呈現(xiàn)正相關[10],也有研究顯示青少年(10—20 歲)網絡欺負行為總體在年齡上呈現(xiàn)倒U 型分布。[11]
大學生對親子關系的自評得分為50.08,而得分小于50 被認為可能存在不良親子關系,表明大學生對親子關系的總體主觀感受處于中等水平。具體維度中,低于50 分的有消極拒絕、積極拒絕和不一致型三類親子關系,表明目前多數(shù)家庭中,父母對孩子報以拒絕態(tài)度,不能與孩子保持親近、親密的關系。社會快速運轉,當代大學生的父母多處于中年,忙于事業(yè),且目前手機成癮人數(shù)逐年上升,許多父母在工作間隙也沉浸于玩手機,與孩子缺乏交流。而父母的不一致,一方面可能是因為父母自身的氣質性格等不同導致對待孩子的態(tài)度不一致,另一方面也可能因為傳統(tǒng)觀念中父母考慮到中立性,因此需要分別扮演“紅臉”和“白臉”的角色,但這些不一致似乎帶給大學生的都是矛盾的內心體驗。
親子關系與網絡欺負行為之間存在顯著正相關,其中,積極拒絕型親子關系與網絡欺負的正相關度最高?;竟睬榕c網絡欺負之間存在顯著負相關,共情水平越高時,網絡欺負行為發(fā)生率越低,這與前人研究結果一致。[12]共情能力強的人由于可以更多體會對方情緒感受、識別他人情緒,能從他人角度看待和理解問題,也就更能體會到網絡欺負所帶來的委屈、害怕、無助等情感。親子關系與網絡欺負之間的總效應顯著,在加入基本共情變量后,親子關系仍舊顯著影響網絡欺負行為,且效應量有所增加。當大學生體驗到不良類型的親子關系時,自身會體會到更多豐富的感受,這些體驗一定程度上使得他們更易于感知他人的情緒,更多理解他人,在網絡上面對陌生的對象時,也更不容易出現(xiàn)通過語言傷害對方的行為。
本研究顯示基本移情在親子關系與網絡欺負間可能存在“遮掩效應”,根據(jù)溫忠麟對“遮掩效應”的解釋,不良的親子關系與網絡欺負的主效應為正,但通過基本移情的間接效應為負[13],說明在不良親子關系與網絡欺負之間還存在更大的正向機制并未納入研究視野,這為后續(xù)關于親子關系與網絡欺負的研究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方向。
1. 提升親子關系質量
父母應秉承無條件接納的態(tài)度,無條件接納不是縱容,而是能夠將孩子當成獨立個體來看待,給予他們足夠的空間用自己的方式去體驗世界,接納他們的任何情緒與感受,使他們能夠‘自由’地成長。
在親子關系中,真誠一致指的是表里如一、言行一致、不造作、不虛假,父母在孩子面前能夠保持真實與內外一致,父母越能做自己,放下面具與偽裝,孩子才越有可能在一個建設性的架構下改變與成長。但是真誠一致并不等于說出傷人的‘實話’,而是父母與孩子做到在內心深層次的相遇。
2. 共情教育與訓練
共情,是指設身處地體驗他人的處境,對他人情緒情感具備感受力和理解力,它是人與人交往中發(fā)生的一種積極的感覺能力,被認為是一種認知能力,可以通過刻意訓練來提升。因此,可以嘗試在學校尤其是小學、中學階段,開設相應課程或是教學內容,通過案例訓練、團體輔導、心理劇等形式,激發(fā)學生對情緒感受的敏銳力,提升共情能力,營造積極的人際關系。
3. 喚起大眾對網絡欺負行為的關注
5G 時代,網絡將世界各地的人們距離拉近,人們往往只關注到網絡為我們的生活學習帶來的便利,而忽略了網絡因其隱匿性在某些角落所造成的傷害。越來越多的案例皆為網絡欺負所致的悲劇。每個人不僅可能成為網絡被欺負的對象,也可能是網絡欺負的主導者,為了營造風清氣正的網絡環(huán)境,我們應該將網絡欺負行為帶進大眾視野,關注并重視網絡欺負行為問題。
第一,認識到網絡欺負行為的嚴重后果網絡欺凌者藏在一臺臺顯示屏后,似乎有了保護盾牌,簡單的一句話就能給另一頭的對象帶來致命的傷害。雖然現(xiàn)在我國逐漸實行網絡實名制,但是網絡欺負行為的影響難以客觀衡量,一次次輕微的傷害累加會也導致巨大的傷害。如何讓人們在網絡上也能謹言慎行、文明友好地相處,是當今網絡環(huán)境的一大難題。如果人們清楚地認識到網絡欺負行為同樣也是一種犯罪,同樣會受到法律的制裁,相信許多網友也會用法律的準繩來嚴格要求自己在網絡上的一言一行。
第二,提升大學生的法治意識。大學生作為新時代高素質人才,高素質不僅體現(xiàn)在專業(yè)知識水平上,更是德行的展示,人人都要知法、懂法、守法,樹立法治思維、培養(yǎng)運用法治方式的能力,高校也需引導學生樹立自覺守法、遇事找法、解決問題靠法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