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道玉
人類歷史上曾經(jīng)發(fā)生了認知、農(nóng)業(yè)和科技三大革命,經(jīng)過漫長的進化發(fā)展到如今的文明社會。智人是現(xiàn)代人的祖先,大約七萬年前,幸運地引發(fā)了認知革命,這是人類歷史真正的開端。智人之所以能夠征服世界,就是因為他們能夠直立行走,具有了語言、交流、合作、信仰、想象力以及制造工具的能力。于是,人們開始改造客觀世界的同時,也反躬自問:人的思維究竟是怎樣產(chǎn)生的?這是一個哲學命題,即認識的起源,亦即知與行的觀念問題。
認識來源于實踐,這是一個哲學常識。但早在春秋時期,孔子承認有生而知之,這是違反實踐論的,但他更強調(diào)學而知之,在《論語》卷首第一句就是“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自孔子之后,中國開創(chuàng)了一個社會個體追求知行觀的漫長歷史時期。
我國古代知行觀出現(xiàn)過四大主要流派:首先是商朝的伊尹,他的知行觀是“弗慮胡獲,弗為胡成”,意思是說,不思考怎么能搞清楚事理,不去做怎么能成事。后來,逐漸演變?yōu)椤爸仔须y”的觀點。其次是戰(zhàn)國時期的荀子,他是我國古典唯物主義者,他主張:行先知后、由行致知、以行驗知、以行導知、知行統(tǒng)一。再次是唐代的柳宗元,他提出元知行論,對知行有創(chuàng)新的見解,他認為人的心理實質(zhì)來自兩方面:剛健之氣和純粹之氣,前者即意志,也就是行;后者是認識,也即知。所謂元認知就是對認知的認知,或稱為總認知。最后是宋明之后,思想家們對認知有了更深入的理解,其代表人物有程頤、朱熹、王陽明等。程頤認為“須是識在行之先”,朱熹提出“知行常相須”的觀點,指二者是相互聯(lián)系和相互依賴的關系。
王陽明是繼孔、孟和朱熹之后第四位圣人,是心學的創(chuàng)始人和知行理論的集大成者。知行觀是他心學的核心學說之一,他認為: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這是他在貴州時提出的“知行合一”觀點。他認為唯有知行合一才能達到心即理、心外無理、心外無行、心外無事,唯如是,才是真正的實事求是。從認識論的角度看,知就是知,行就是行,知行怎么合一呢?他認為知行合一,意思是“知行即一”,知即行,行即知,這是知行的辯證法,是五百多年以前王陽明思想之精華。
在講到知行觀時,我不得不提到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他本名陶文俊,1910年在金陵大學讀書時,由于崇敬王陽明的哲學思想,信奉其“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的至理名言,于是改名為陶行知。后來,他的思想在實踐中發(fā)生了巨變,對知行關系又有了新的認識。他認為,富蘭克林、瓦特等人的發(fā)明,都是先有實踐,后有發(fā)明創(chuàng)造。于是,他把以前的信仰倒轉(zhuǎn)過來,確認“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
其實,知與行的關系是錯綜復雜的,形式也有多種多樣。至于是知易行難還是知難行易,可能兩種情況都有。例如十七世紀法國數(shù)學家費馬提出的費馬大定理,曾經(jīng)困惑了一代又一代的數(shù)學家,最終是由英國數(shù)學家安德魯·懷爾斯用了七年的時間才完整地證明了這個難題,這就是知難的典型。那么,行易也可以找得到例子,如重復性簡單的勞動,僅僅就是行。因此,就純理論科學而言,可能僅僅停留在知的階段,今后也可能得到應用,也可能永遠只是知。
從唯物辯證法的觀點來看,知與行是對立統(tǒng)一的關系,分離、對立、斗爭是絕對的,所以在歷史的長河中,才充斥著那么多的謬誤與懵懂。知與行的統(tǒng)一是有條件的、相對的,所以才會在某個時期出現(xiàn)啟蒙、飛躍與發(fā)展。王陽明先生的心學是唯心主義的,如果我們剔除其唯心的部分,以唯物主義的認識論來認識,就不難理解他的知行合一關系的辯證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