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紅寶

“文學文本作為溝通行為，是具有社會性的。作者寫作是希望讀者分享他們所表達的意義。……很明顯，要從文本中獲取意義，并確信其他讀者也覺得這意義行得通，是一種需要學習才能獲得的技巧?！保?］79如何在閱讀教學中幫助學生掌握這種詮釋的技巧，分享作者所表達的意義？筆者以為，教師應該在作者的表達之處著力，引導學生積累文本解讀的經(jīng)驗和建構文本解讀的基本方法。

一、引導學生理解表達之理，學會文本解讀的基本方法

本文所謂的“表達”，就是運用語言文字，其目的在于表情達意、交流溝通。語言文字是作者賦予文本以意義并給讀者分享意義的唯一工具和載體。為實現(xiàn)言意相稱的暢通表達，作者必須深思熟慮以下三個問題。

首先是為什么表達，即表達的目的是什么，這是運用語言文字的根本動力。我們在觀察、體驗與思考生活的過程中，往往會對生活、對社會等產(chǎn)生感觸，情動于中而形于言，以心靈抒發(fā)或與人分享。這種寄寓于文章中的感觸感悟、思想感情，就是文章的主旨、作者原意或作品意蘊。

其次是用什么表達，即表達的內(nèi)容是什么。作者總是通過講述一定的景、人、事、物或環(huán)境，也包括自己的心理活動等，來表情達意和交流溝通，實現(xiàn)自己的表達目的。從寫作的角度看，這是材料；從閱讀的角度看，這是內(nèi)容。

再次是用怎樣的方式表達，即如何運用語言文字講述內(nèi)容。也就是說作者要思考如何運用恰當?shù)恼Z言文字以準確、得當甚至是智慧地敘寫材料、講述內(nèi)容，以傳情達意。具體來說，作者可能需要細細斟酌三個方面：語言文字，話語方式，講述的思路。

葉圣陶曾經(jīng)說過，所謂好文章，也不過是材料選得精當一點兒，話說得確切一點而周密一點罷了。大凡讀一篇文章，摸清作者的思路是最要緊的事，按作者的思路去理解，才能理解得透徹。確實，分析目的、內(nèi)容和方式三者之間的關系，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作者之意主要是通過文中講述的內(nèi)容以及講述的方式來體現(xiàn)的。

因此，在閱讀教學中，教師應該引導學生全面關注目的、內(nèi)容和方式這三個表達的基本要素，從作者所講述的具體內(nèi)容和其講述內(nèi)容的方式，尤其是從講述的思路出發(fā)，細析表達之理，才能領會作者之意。這應該就是文本解讀的基本方法，也是我們培養(yǎng)學生自主閱讀能力的教學支點。

二、引導學生解析內(nèi)容之理，深入理解作者之意

正所謂“意在言中”，一篇文章的作者之所以如此寫作，就是在作者看來，這樣的內(nèi)容最能表達自己的情志，達成自己的表達目的。這跟學生寫作的要求是一致的：圍繞中心選擇典型材料，詳寫最能表現(xiàn)中心的內(nèi)容，略寫與中心有關的內(nèi)容，不寫與中心無關的內(nèi)容。因此，在閱讀教學中，教師需要引導學生全面把握文章講述的內(nèi)容，并通過理清思路、邏輯推理、情感回應和價值判斷等來探究作者的情意所指。

以統(tǒng)編語文教材七年級上冊《春》一課的教學為例，筆者曾經(jīng)問過不少學生一個共同的問題：《春》一文的中心思想是什么？學生的回答基本相同：贊美春天，熱愛春天。在聽課時，筆者也發(fā)現(xiàn)，很多教師教學這一課時往往只在生動形象的景物描寫上下功夫，帶領學生分析景物的特點，賞析其描寫方法，體會作者的感情，進而概括出文章的主旨。筆者以為，這樣的教學存在片面之處。于是，筆者在教學時設計了如下環(huán)節(jié)。

師：本文內(nèi)容除了寫景之外，還寫了什么？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情感？

生：作者還寫了人。

師：是的，文章所講述的內(nèi)容不僅有景，更有人。即便是寫景的四幅圖中，也都有對人的描寫。請繼續(xù)探究作者是如何寫人的，寫了哪些人？他們在做什么？他們?yōu)槭裁匆鲞@些事？

學生閱讀得出：“春草圖”描述的是小孩，“春花圖”描述了大人，“春風圖”里的人物是牧童，“春雨圖”中的人物是大人，“迎春圖”則純粹是對人的描寫。

師：從全文看，作者是按照怎樣的思路來寫人的？從這個思路出發(fā)，你覺得作者寫作本文的目的還有什么？

師生討論后得出：本文的寫作思路是景中有人，以人襯景，更是以景襯人！因為人們在盼望春天中，在玩耍時，在欣賞時，感受到了春光由遠而近、由淺到濃，感受到了“工夫”創(chuàng)造出的美好，感悟到了“春天”對于一年的重要性，對于城里鄉(xiāng)下、家家戶戶、老老小小實現(xiàn)“希望”的重要性，所以他們要在“剛起頭”時計劃好自己的人生，隨著春天的腳步花“工夫”，下“工夫”，去實現(xiàn)“一年之計”、人生之計！

最后，師生理清了作者表情達意的思路邏輯，就可以對文本之意進行這樣的價值判斷：文章描繪了春天的美好，表達了作者對春天的熱愛與贊頌之情。同時強調，在春天的感召下，我們不能辜負春天的美好時光，不能沉醉于玩與賞中，而是要抓住自然之春、人生之春，及早計劃，惜時奮進，主動作為，實現(xiàn)希望。

“文本告訴讀者的東西是經(jīng)過作者精心挑選的，而他們的選擇——哪些告訴讀者，哪些不告知——界定了他們希望讀者了解的內(nèi)容”［1］90，《春》一文中對人的描寫當然也是這樣。

三、引導學生細辨語言之理，領悟言外深意

法國哲學家米歇爾·福柯說：“詞沉默而小心地排列在紙的空白處，在那兒既不作聲也不對話，在那兒它只講述自己，只在自己的存在中閃爍?！保?］每一句話都是一顆心，在作者創(chuàng)造的字與字、字與句的全新關系中，它們就會獲得自己獨特的意義和味道。其實，在閱讀教學中，如果教師有意識地從“語言材料”與“話語方式”等角度引導學生細辨和體悟作家遣詞造句的智慧，有助于學生積累文本解讀與鑒賞的經(jīng)驗，促進學生的語感和語言能力的發(fā)展。例如，《春》一文的開頭第一句“盼望著，盼望著，東風來了，春天的腳步近了”。筆者設計了如下環(huán)節(jié)來帶領學生解剖語言之理。

師：這句話講述的內(nèi)容是什么？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情感？

生：春天的腳步越來越近了，表達了作者在急切地盼春中敏銳地感受到春天到來時的興奮和驚喜之情。

師：你是如何讀出這些內(nèi)容和情感的？請結合具體的語言解說。

這幾個問題把教學的重點放在對作者選用的詞語和連詞成句的語言手段的分析上，教師帶領學生剖析語言表達之理。學生在品讀體驗中，不僅驚嘆于朱自清的語言智慧，也陶醉在漢語言的音韻與節(jié)奏之美中，不僅在具體的語言實踐中明白了漢字的特點，也在語言文字的運用中習得了遣詞造句的方法。

“言近旨遠”“言淺意深”的表達之理是什么？因為語言不僅有概念義，還有附加義，并且語言處在歷史之中，在歷代人的使用過程中，會豐厚它的意蘊，賦予它思想、情感與文化。作者似乎是不經(jīng)意的運用，實則是匠心獨運，使語言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于是，我們的教學還可以“向青草更青處漫溯”，在語言的“星輝斑斕里放歌”。在上述環(huán)節(jié)中學生品讀后，筆者繼續(xù)提問。

師：這句話中的“東風”能否換成“春風”？顯然不能。那么你聯(lián)想到了有關“東風”的哪些古詩句？

生：東風吹柳日初長，雨余芳草斜陽?！?/p>

師：你發(fā)現(xiàn)在古人的筆下“東風”有什么特點？

師生展開探究得出：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東風”是早春之風，是乍暖還寒的風，是喚醒萬物的風。它是春天的象征，讓人們產(chǎn)生希望和夢想。

接著，教師引導學生聯(lián)系有關“春風”的詩句與“東風”進行對比探究：朱自清為什么選用“東風”這個意象？

…………

索緒爾認為“任何語詞的概念意義（所指）都不是由它與語言之外的某個相應的事物的關系來確定的，而是由它與其所屬的符號系統(tǒng)內(nèi)部的其他語詞的差異關系來確定的。［2］”其實這個語詞與其他語詞的差異，實則是思想、感情與文化內(nèi)涵的差異。作家精心錘煉語句，表面上是斟酌語言的表現(xiàn)力，實質是推敲寄寓于語句中的思想和感情，務求“我手”與“我口”的高度統(tǒng)一，實現(xiàn)言意相稱、言有盡而意無窮。

四、引導學生解密思路邏輯，感悟生命節(jié)奏

翻開一篇文章，映入我們眼簾的是一行行語言文字以及語言文字組成的段落結構，誠如余虹所言，作者運用語言文字講述而“呈現(xiàn)給讀者的作品，是一種特定的語言形式（或話語方式）與結構”［2］，也就是說講述的方式實際上包括兩種形式，一是文本的語言形式或話語方式，二是文本呈現(xiàn)的結構。

作者為了準確地把內(nèi)容講述出來，必須要選擇出與內(nèi)容相適切的詞語，造出貼切的句子，從而形成特定的語言形式（話語方式），這實質上研究的是遣詞造句的問題。所謂結構形式，實質上研究的是謀篇布局的問題，即所造的句子如何組成段落，段落如何組合成文章；或者說是從什么角度來講述每一項內(nèi)容，采用怎樣的方法與手段來處置、安排、組織與勾連每一項內(nèi)容，從而連綴成篇。這連綴成篇的那條生命線，就是作者的思想感情，思想感情經(jīng)過的那條線就是文章的思路邏輯。語文教學中，教師應引導學生探索文本呈現(xiàn)的語言形式與結構，解開言何以意的奧秘，而與作品意蘊相會。

例如，教學統(tǒng)編語文教材八年級上冊《答謝中書書》一文時，筆者以文章典型的起承轉合的結構為教學重點，帶領學生走進作者內(nèi)心。筆者圍繞“有讀者認為本文的文眼是‘美’，也有讀者認為是‘奇’，你同意哪種觀點，為什么？”這個主問題，設計了以下有梯度、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問題：

1.請你把文章分成四個部分，并概括各部分的內(nèi)容。2.思考這四個部分之間的聯(lián)系。3.陶弘景對山川之景有怎樣獨特的感受？與謝中書的感受有何異同？4.本文表現(xiàn)了陶弘景怎樣的人生志趣？5.本文結構形式有什么特點？這種結構形式有哪些好處？

學生通過回答問題發(fā)現(xiàn)：“山川之美，古來共談”是“起”；描述山川之景的句子是“承”；“實是欲界之仙都”是“轉”；“合”的句子是“自康樂以來，未復有能與其奇者”，卒章顯志，點明要旨，直抒胸臆。文章顯然是以“古”來襯“我”，以“美”襯“奇”。“奇”是文眼，是文章的靈魂。起承轉合的結構讓短文結構嚴謹，情節(jié)跌宕起伏又渾然一體，鋪墊渲染有抑揚，情思表達有情致，通過解讀能給人以思維、情感和思想的啟迪。

實際上，一部作品的特定結構體現(xiàn)著作者的情感節(jié)奏，傳達著作者的生命律動，閃爍著作者的思想光芒，表達著作者解構與詮釋這個世界的獨特方式。教學中教師應帶領學生認真探究文本結構。

文本解讀教學應從語言表達之理入手，遵循語言文字的特點及其運用規(guī)律，審視作品的語言及其結構，揭開言何以意的奧秘，才能完成真正意義上的文本解讀。教是為了不教，閱讀教學的重要目標之一就是培養(yǎng)學生自主閱讀的能力，幫助學生掌握基于語文學科性與科學性的文本解讀的基本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