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清

一、義與象：歸妹卦總說

與其他各卦相比，歸妹卦和漸卦有一個(gè)非常顯著的特點(diǎn)，就是各爻無論陰陽，均視為女子?！吨芤渍壑小吩疲骸按素裕ò醇礉u卦）之爻象，與歸妹同。不擇陰爻陽爻，皆有婦象也。先儒見三、五兩陽爻皆言婦，故于三則以婦指四，于五則以婦指二。今推爻意，蓋三五皆取婦象。”（《周易折中》卷七，漸卦條）

在與婚配有涉的諸卦中，歸妹更多地討論了女子出嫁的各種狀況、難題。《雜卦傳》云：“姤，遇也，柔遇剛也。漸，女歸待男行也?！瓪w妹，女之終也。未濟(jì)，男之窮也?！崩硌鸥髯g為：“Kau shows a meeting， where the many strong are met by one that's weak， yet struggles long.In Kien we see a bride who will delay， to move until the bridegroom takes his way. ...... Kwei Mei reveals how ends the virgin life; Wei Zi how fails the youth （to get a wife）.”理雅各譯“女之終也”為“how ends the virgin life”，譯出了歸妹一卦主題重心之所在。

《序卦傳》論歸妹，曰：“漸者，進(jìn)也。進(jìn)必有所歸，故受之以歸妹。得其所歸者必大，故受之以豐。”理雅各是這樣譯的：

Kan is followed by Kien， which gives the idea of （gradually） advancing. With advance there must be a certain point that is arrived at， and hence Kien is succeeded by Kwei Mei. When things thus find the proper point to which to come， they are sure to become great. Hence Kwei Mei is succeeded by Fang， which conveys the idea of being great.

其中有兩個(gè)關(guān)鍵句子：“進(jìn)必有所歸”和“得其所歸者必大”。由此可知，與漸、歸妹、豐三卦對(duì)應(yīng)的三個(gè)屬性是：進(jìn)（advancing）、歸（arrived at）、大（become great）。理雅譯“歸”為“arrived at”，旨在強(qiáng)調(diào)女性的命運(yùn)與歸宿，與上文譯“女之終也”可謂異曲同工。

在卦、爻辭譯文的注釋中，理雅各說：

“妹歸”（按：“Mei Kwei”原文如此，倒過來即是“Kwei Mei”）是形容年輕女士結(jié)婚的常見說法，或照字面意思說，就是“要回家了”。假如字序顛倒一下，動(dòng)詞“歸”將是及物性的，卦名表示“嫁女”或“嫁出年輕女士”。卦名中的“歸”，指助力于嫁。但“妹”指“妹妹”，不僅指“年輕女子”或“女兒”。“歸妹”可能相當(dāng)于我們的“giving in marriage”（按即“嫁”）。然而我們發(fā)現(xiàn)這一特殊術(shù)語有其特有的適用性。在《彖傳》中，歸妹卦的結(jié)局不吉，也給出了理由——根據(jù)文王的卦象論，下卦兌表示少女，上卦震表示長(zhǎng)男。動(dòng)始于下卦，我們?cè)谪韵笾锌吹搅藘煞N有違于禮制的行為。首先，女士及其友朋是求婚的一方，是她前去未來的夫家，而非新郎前來迎娶她。其次，雙方不般配，兩人的年齡差距不該如此懸殊。此卦之所以兇，另一原因是二、三、四、五各爻都不當(dāng)位，與前一卦（按即漸卦）相應(yīng)各爻的情形截然不同。

那么，以上提到的婚姻或者通常的婚姻就是本卦的主題嗎？我認(rèn)為不是。前面提到的婚姻，是采取一種舉例的方式來說明問題。由于所有弊端都被歸于國家的風(fēng)俗，……作《易》者承認(rèn)這一點(diǎn)，然而并無只言片語譴責(zé)或糾正這些弊端。但他試圖由他所舉的事例確立一些原則，這些原則應(yīng)從君臣關(guān)系中發(fā)展出來。（按：接下來理雅各又說：“This view is insisted on in Wan King's 'New Collection of Comments on the Yi （A. D. 1686）.”理雅各此處提及一本1686年問世的《易》著，中文書名待考。）

上文中，值得注意的是這句話：“作《易》者承認(rèn)這一點(diǎn)，然而并無只言片語譴責(zé)或糾正這些弊端”，對(duì)此，理雅各顯然是不滿意的。

從象的角度來看，歸妹卦中有幾個(gè)很特別的象，“眇”、“跛”為人體官能，“袂”“筐”為衣物或器物，“羊”為動(dòng)物。這幾個(gè)象，大體都與歸妹下卦為兌有關(guān)。

關(guān)于初九“跛能履”，九二“眇能視”。蔡清曰：“八卦唯兌為至弱?！保ā吨芤渍壑小肪矶吧辖?jīng)·履卦”）耿南仲曰：“視欲正，視而不正，則眇者也。行欲中，行而不中，則跛者也。故歸妹初九不中則為跛，九二不正則為眇。履，六三不中又不正，故跛眇兼焉。歸妹、履，皆兌下也?！保ā吨芤渍壑小肪矶吧辖?jīng)·履卦”）

關(guān)于上六“承筐無實(shí)”、“刲羊無血"，則既與歸妹下卦兌有關(guān)，也與歸妹上卦震有關(guān)。胡炳文說：“震有虛筐之象，兌羊象，上與三皆陰，虛而無應(yīng)，故有承筐無實(shí)、刲羊無血之象?！?/p>

至于“袂”象。朱熹《周易本義》云：“六五柔中居尊，下應(yīng)九二，尚德而不貴飾，故為帝女下嫁而服不盛之象。”因此，“袂”只是一個(gè)衣著、服飾的象征，是物象，似無關(guān)于上下卦象。

不過，若照虞翻的說法，“袂”也是卦象。虞翻說：“袂，口袂之飾也。兌為口，乾為衣，故稱‘袂?！庇莘员胤Q象，他結(jié)合乾象、兌象解釋“衣袂”，能夠自圓其說，且頗為精到。

二、“天地大義”何以“征兇”？

關(guān)于歸妹卦義，理雅各從不同角度提出了一些疑問。在《彖傳》譯文之后的注釋中，理雅各說：

在《彖傳》中，歸妹的意思很簡(jiǎn)單，就是婚配?！懊谩?，可以理解為“女”，即 “女兒”或“年輕女士”。從作《易》者在其他各處的論說可知，自然界萬物因天地交互而滋生，人類由男女婚配而繁衍，二者可為類比。這樣寫真是神來之筆，原文和譯文都避免了粗俗。

《易》將天地交互而生萬物、男女婚配而世代繁衍高明地加以類比，理雅各對(duì)此十分贊賞。感嘆說，這真是“神來之筆”。但是，既然《彖傳》稱歸妹為“天地之大義”，為何又認(rèn)為這是“兇”兆呢？

《彖傳》是這樣說的：“歸妹，天地之大義也。天地不交，而萬物不興，歸妹，人之終始也。說以動(dòng)，所歸妹也。征兇，位不當(dāng)也。無攸利，柔乘剛也?！崩硌鸥髯g為：

By Gui Mei （the marrying away of a younger sister） the great and righteous relation between heaven and earth （is suggested to us）. If heaven and earth were to have no intercommunication， things would not grow and flourish as they do. The marriage of a younger sister is the end （of her maidenhood） and the beginning （of her motherhood）. We have （in the hexagram the desire of） pleasure and， on the ground of that， movement following. The marrying away is of a younger sister. 'Any action will be evil：' - the places （of the lines） are not those appropriate to them. 'It will be in no wise advantageous：' - the weak （third and fifth lines） are mounted on strong lines.

理雅各譯“天地之大義”為“the great and righteous relation between heaven and earth ”；譯“柔乘剛”為“ the weak （third and fifth lines） are mounted on strong lines”。

理雅各的疑問是：一，“天地運(yùn)行”，有何“不祥”？二，“柔居剛上”，“兇”從何來？理雅各說：

然而《彖傳》提到天地運(yùn)行，又提到“不祥的預(yù)兆”，我們?cè)撊绾螌⒍哒{(diào)和起來呢？《周易折中》編者們察覺到了這個(gè)困難，他們?cè)凇跺鑲鳌分幸隽说?4卦（按即姤卦）存在的類似不一致處，然后補(bǔ)充道：“由此言之，陰陽原不可以相無，而惟當(dāng)慎之始，以防其敝者，是《易》之道也?！保ā吨芤渍壑小肪硎跺柘聜鳌罚┻@很好，但困難并未解決?！吨芤渍壑小返木幷邆儾粫?huì)承認(rèn)《彖傳》對(duì)于上下經(jīng)有欠理解或理解有欠公正，因?yàn)樗麄冋J(rèn)為《彖傳》作者是孔子。

當(dāng)然，歷代《易》家對(duì)此多所解釋。如朱熹說：“婦人謂嫁曰歸。妹，少女也。兌以少女而從震之長(zhǎng)男，而其情又為以說而動(dòng)，皆非正也，故卦為《歸妹》。而卦之諸爻，自二至五，皆不得正。三五又皆以柔乘剛，故其占征兇而無所利也?！?/p>

《周易折中》對(duì)歸妹之“兇”的交代是：“ 歸妹文意，如《春秋》歸地歸田之例，以物歸于人，非其人來取物也?！薄吨芤渍壑小氛J(rèn)為歸妹有“二失”：

歸妹所以失者有二，一則不待取而自歸，失婚姻之禮，以卦象女先于男，與咸之男下女相反也。一則以少女歸長(zhǎng)男，失婚姻之時(shí)，與咸兩少之交相反也。故不曰妹歸而曰歸妹，以明其失禮。不曰歸女而曰歸妹，以見其失時(shí)。凡彖辭直著吉兇而無它戒者，大有、鼎直曰元亨，此直曰征兇無攸利，蓋尊賢育才者，人君之盛節(jié)也。自媒自薦者，士女之丑行也。

理雅各當(dāng)然了解《周易折中》的上述看法。在談及歸妹《彖傳》時(shí)，理雅各曾征引《周易折中》的觀點(diǎn)：

同是《周易折中》的編者們所言：第2段（按即《彖傳》第2段“說以動(dòng)，所歸妹也?！保┍砻鳎ＭY(jié)婚的是女士，她也明知要嫁的男子比自己年長(zhǎng)。（按：《周易折中》原文為“所欲歸者妹也，又以少女從長(zhǎng)男。”）

理雅各并不認(rèn)為以上的解釋足以解決問題。他說：

柔居剛上，通常代表著兇兆，很難理解其原因。與有關(guān)爻位的其他討論相比，這一點(diǎn)上的討論似乎沒那么有道理。爻線的意義，不得不取決于卦象生成時(shí)的結(jié)構(gòu)意義。

理雅各堅(jiān)持認(rèn)為，《彖傳》說“柔居剛上”為“兇”，這樣的說法“似乎沒那么有道理”。他覺得，歸妹之“兇”并不是爻位造成的，而是由歸妹立卦的意旨決定的，甚至可以說是強(qiáng)加的。

三、“以娣”、“以須”、“帝乙歸妹”

歸妹初九爻辭曰：“歸妹以娣，跛能履，征吉?！崩硌鸥髯g作：“The younger sister married off in a position ancillary to the real wife. （It suggests the idea of） a person lame on one leg who yet manages to tramp along. Going forward will be fortunate.”

《象傳》曰：“歸妹以娣，以恒也。跛能履，吉相承也?！崩硌鸥髯g作：“'The younger sister is married off in a position ancillary to that of the real wife：' -- it is the constant practice （for such a case）. 'Lame on one leg， she is able to tramp along：' -- she can render helpful service.”

這里提到的“娣”，指嫁為側(cè)室，地位低于正妻。所以理雅各譯“娣”為：“in a position ancillary to the real wife”?！癮ncillary to”意為附屬?！耙院阋病?，理雅各譯為：“ it is the constant practice （for such a case）”，意思是這是當(dāng)時(shí)婚娶的常態(tài)?！磅四苈摹睘槭裁础凹保坷硌鸥髯g文中提到，“she can render helpful service”（意為“她能提供有益的服務(wù)”）——宛如跛足也堅(jiān)持行路。

以上說的是初爻，其歸宿是嫁為側(cè)室（“娣”）。再看六三。六三爻辭曰：“歸妹以須，反歸以娣?！毕笤唬骸皻w妹以須，未當(dāng)也?！崩硌鸥鞣謩e譯作：“The younger sister who was to be married off in a mean position. She returns and accepts an ancillary position." "'The younger sister who was to be married off is in a mean position：' - this is shown by the improprieties （indicated in the line）.” 句中“須”字，理雅各譯為“in a mean position”，“未當(dāng)”，理雅各譯為：“improprieties （indicated in the line）”。

關(guān)于“須”字，前人眾說紛紜，見解各異。鄭玄云：“有才智之稱”；荀爽訓(xùn)為“嬬”，意為下妻，即“妾”；程頤則云：“須，待也。待者，未有所適也。六居三，不當(dāng)位，德不正也?！敝祆湓疲骸绊?，女之賤者?！睆睦硌鸥髯g“須”為“in a mean position”，“mean”意為平庸、低微、卑賤，可知理雅各更多吸取了朱熹的觀點(diǎn)，是從地位、身份、處境角度理解“須”的。

年輕女性的命運(yùn)，由“以娣”“以須”可見一斑。“以娣”是嫁到夫家后身份低微，只能做妾；“以須”是出嫁時(shí)本人身份低微。當(dāng)然也有人認(rèn)為“須”為“無德之女”，這意味著不僅身份低微，連人品也低微。這樣的女子只能“反歸以娣”，嫁為側(cè)室，不能要求過高。

朱熹《周易本義》談及六三爻辭“歸妹以須，反歸以娣”時(shí)，指出：“六三陰柔而不中正，又為說之主。女之不正，人莫之取者也。故為未得所適，而反歸為娣之象?！?/p>

《周易折中》卷首“義例·卦主”條下云：“ 《歸妹》以女之自歸為義，其德不尊，故《彖傳》曰：‘無攸利，柔乘剛也?！边@兒用了一個(gè)強(qiáng)調(diào)一卦之品性不佳的重詞：“其德不尊”；也說明了“不尊”的原由：“以女之自歸為義”。

“女之自歸”便是德行有問題，便是不尊。與之形成鮮明對(duì)照的是，“帝乙歸妹”雖有帝乙介入，但也帶有“女之自歸”的成分。但“帝乙歸妹”并沒有被認(rèn)定為“其德不尊”，相反，在《易經(jīng)》的婚配原則和道德體系中是被稱贊的。一褒一貶，區(qū)別對(duì)待！

那么，“女之自歸”與“帝乙歸妹”的區(qū)別是什么？

歸妹卦六五爻辭曰：“帝乙歸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月幾望，吉。”程頤釋歸妹六五，曰：“六五居尊位，妹之貴高者也。下應(yīng)于二，為下嫁之象。王姬下嫁，自古而然。至帝乙而后正婚姻之禮，明男女之分，雖至貴之女，不得失柔巽之道，有貴驕之志，故《易》中陰尊而廉降者，則曰帝乙歸妹，《泰》六五是也。貴女之歸，唯謙降以從禮，乃尊高之德也，不事容飾以說于人也。娣媵者，以容飾為事者也。衣袂，所以為容飾也。六五尊貴之女，尚禮而不尚飾，放其袂不及其娣之袂良也。良，美好也。月望，陰之盈也，盈則敵陽矣。幾望，未至于盈也。五之貴高，常不至于盈極，則不亢其夫，乃為吉也，女之處尊貴之道也。”

泰卦六五爻辭亦曰：“帝乙歸妹，以祉元吉?！背填U釋泰卦六五，曰：“史謂湯為天乙，厥后有帝祖乙，亦賢王也。后又有帝乙?！抖嗍俊吩唬鹤猿蓽劣诘垡遥璨幻鞯滦綮搿７Q‘帝乙者，未知誰是。以爻義觀之，帝乙制王姬下嫁之禮法者也。自古帝女雖皆下嫁，至帝乙然后制為禮法，使降其尊貴，以順從其夫也。六五以陰柔居君位，下應(yīng)于九二剛明之賢，五能倚任其賢臣而順從之，如帝乙之歸妹然，降其尊而順從于陽，則以之受祉，且元吉也。‘元吉，大吉而盡善者也，謂成治《泰》之功也?！?/p>

“帝乙歸妹”，是為“貴女之歸”。因?yàn)樯矸莞哔F，“唯謙降以從禮”；因?yàn)樯矸莞哔F，故“降其尊貴，以順從其夫也”。這仍是從身份、階層角度立論的。

關(guān)于“帝乙歸妹”之所以“元吉”，《周易折中》亦有分析：“案：女不待夫家之求而自歸，非正也，卦之所以兇也，然唯天子之女，則必求于夫家而自歸焉。是《歸妹》之義，在他人則為越禮犯義而兇，在天子則為降尊屈貴而吉矣?！?/p>

“不待夫家之求而自歸”，在平民女子便為“兇”，在天子之女則為“吉”。這里的問題，不僅有階層偏見，亦且有性別偏見，甚且不符合基本的事實(shí)邏輯——?dú)w妹卦自身就為這一套偏見提供了反例。反例便是九四，當(dāng)然并不充分。

除帝女這一特例，九四是歸妹各爻“女之自歸”未被全盤否定的一個(gè)例外。胡瑗云：“以剛陽之質(zhì)，居陰柔之位，不為躁進(jìn)，故待其禮之全備。俟其年之長(zhǎng)大，然后歸于君子，斯得其時(shí)也，遲，待也。”朱熹亦云：“九四以陽居上體而無正應(yīng)，賢女不輕從人，而愆期以待所歸之象，正與六三相反?！?/p>

之所以說九四只是性別偏見、階層偏見的一個(gè)不充分的反例，是因?yàn)椤兑住穼W(xué)家們?yōu)榫潘闹白詺w”限定了條件：一，須是賢女；二，不輕從人，三，最終“歸于君子”。

問題在于，非所有女子均可達(dá)到“賢女”的德才高度，非所有女子均能清晰界定何謂“輕從”，非所有女子均將如愿等到、找到所謂“君子”。易而言之，“愆期”固然意味著“不輕從”，但“愆期”的結(jié)局未必“不輕從”。反復(fù)“愆期”，仍有可能所遇非“君子”，釀成既“愆期”又“輕從”的悲劇。

這一切不合理限定，使得平民女子幾乎只剩下被動(dòng)接受男性挑選這一不公平之路。所謂女之自歸“其德不尊”，如今我們都知道這一觀點(diǎn)是有問題的，但這并不意味著這樣的思想已經(jīng)絕跡。

（作者：北京市中國社會(huì)科學(xué)院文學(xué)研究所副研究員， 郵編100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