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漆藝歷史上，各色各樣的漆器制品美輪美奐，一件件精美絕倫的漆器作品讓人目眩神迷。福建的漆器全國聞名，其中福州脫胎漆器在胎骨制作、紋飾技法上獨具特色，“脫胎”技術與“薄料”工藝結合所帶來的藝術美感別具一格。文章從中國漆器發(fā)展史分析古代福建漆器的歷史地位和藝術價值。

關鍵詞：中國漆器；福建漆器；脫胎技術；髹飾技藝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3.23.027

1 漆器概述

遠古人類以木為鄰，以石為伴，木器是與石器一同伴隨人類早期生產實踐活動產生的。杭州跨湖橋出土的漆弓將中國漆器歷史提前至八千年前。先秦著作《山海經》載：“又北三百八十里，曰虢山，其上多漆……”又載“又東二百里，曰京山……多漆木”等?！捌帷弊侄啻纬霈F，可見當時漆的應用已頗具規(guī)模。漆器之漆，從嚴格意義上說，專指取自漆樹上的天然生漆，因產量少而非常珍貴，素有“百里千刀一斤漆”之說。漆液是由漆酚（65%～78%）、水（13%～20%）、樹膠7%、含氮物質（17%）及雜質（1%～4%）組成的復合材料。其中含氮物質含有促進漆酚氧化的酵素，能使漆液干燥結膜，而漆器成模必須在特定的溫濕環(huán)境之下，因此漆器的制作是一個耗時長、工序多的工藝。中華先民將有機樹脂運用到活動實踐中，是人類工藝史和化學史上的一大成就。漆器文化也是我國優(yōu)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世界人類文明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2 中國漆器發(fā)展史簡述

新石器時代是漆器制造的探索期，此時的漆器多為生活器具，以紅、黑單色為主，多用彩繪、鑲嵌、纏藤等技法，制作工藝簡單，胎骨厚重，有木胎和陶胎兩種材質，制作手法相對單一。

夏商周時期，漆器發(fā)展相對成熟，浮雕、鑲嵌技法運用較多，造型更加豐富，色彩除黑、紅外，還出現了黃、粉紅等，有的漆器上嵌蚌珠、貝殼、綠松石等，更加艷麗多彩。

戰(zhàn)國時期漆器被廣泛應用，包括鐘架、鐘錘、琴、鼓、瑟、笙、矛、弓、弩、甲、奩、盒、匣、枕以及棺槨等。紋飾有幾何紋、圈紋、點紋、卷云紋、龍鳳紋、夔紋和目紋等，搭配嫻熟有序，筆觸圓滑，瑰麗新奇，大量運用了連綿紋飾，手法多樣，多朱漆涂黑地，為當時貴族所推崇。楚國漆器紋飾多以紅、黑色為主，黃、藍、綠、金、銀、褐、灰等色為輔，運用漆畫、描金、描銀、針刻等技法，漆器底色與紋飾用色搭配和諧、對比講究。

漢代漆器種類繁多，有鼎、壺、樽、杯、盤等飲食器，奩、盒等化妝用具，幾、案、屏風等家具，以飲食器為上品。較大的物件也有增多，如漆鼎、漆壺、漆車等。除此之外，漢墓中還發(fā)現了不少木胎漆棺、漆碗、漆板、漆案、漆耳杯等，多以粗線條繁復構圖，紅里黑外，再以紅或赭色花紋繪于黑漆面，以顯示人或動物的動感與力量。

三國兩晉南北朝的漆器無論數量還是種類都比漢代的漆器稍遜一籌，但這個時期出現了不少新工藝，如密陀僧、綠沉漆、金銀平脫等。最能代表時代特征的則是夾紵造像技術，迎合了佛教在中國蓬勃興盛的時代風貌，是南北朝以來脫胎技法的繼承和發(fā)展。

唐五代的漆器，從工藝上看有堆漆、螺鈿器、金銀平脫器、剔紅漆器等，工藝先進，鏤刻、鑿刻精湛。其中螺鈿鑲嵌的發(fā)展及雕漆的出現是唐代漆藝成就中最為突出的，以從漢代嵌金銀箔花紋的技法發(fā)展而來的金銀平脫技法最普及。

宋代生漆精制工藝取得了關鍵性突破，中國漆業(yè)迎來了鼎盛時期，剔紅、剔黃、創(chuàng)金工藝令人目眩神迷，成就空前輝煌。

元代髹漆工藝已及至成熟圓滿，雕漆、螺鈿、剔犀工藝精妙絕倫，風格渾厚清新，魅力獨特，在漆器工藝史上獨樹一幟，如張成造“梔子紋剔紅盤”、楊茂“早觀瀑圖方剔紅盤”等。

明代，漆器因統治者的青睞而迎來發(fā)展的高峰，宮廷作坊果園廠制作的漆器，樣式繁多，究極精致。明代官制的雕漆大體可分為永宣、嘉萬兩種式樣。永宣雕漆承襲了元雕漆的部分風格，雕工圓熟、磨工精細，在質量和漆面設計上精益求精。嘉靖萬歷年間，道教的盛行促使官制雕漆多采用吉祥圖案，將美好的文辭巧妙地組織在圖案上。萬歷年間，雕漆制作有了新的進步，堆彩雕漆就是剔彩的一個典型代表，漆器工藝也有了新的發(fā)展，并形成了延續(xù)至清代的新高潮，全國均生產漆器，品種、工藝呈現更加多元化。

清代雕漆以乾隆時期為代表，風格繁復華麗，雕工精細，刀法技藝精湛，令人嘆為觀止，種類幾乎涵蓋了方方面面，小到香盒，大到寶座、屏風、棺槨。器型新奇巧趣，如各種桃實型、楓葉型、葫蘆型等花果型器及卷軸式、書函式、古琴式，造型不斷推陳出新，正如乾隆御題“別出新樣無窮盡”，且隨著越來越多實用漆器被價格低廉的瓷器取代，漆器便朝著工藝品方向發(fā)展，在制作工藝上更加精益求精。

3 福建漆器的發(fā)展及歷史地位

福建古有“限以高山，人跡所絕，車道不通，天地所以隔外內也”之說，故商周前，福建漆器一直處在空白狀態(tài)。有關考古資料表明，福州地區(qū)、武夷山地區(qū)在戰(zhàn)國、秦漢時期才開始使用漆器。隋至五代，福建佛教盛行，推動了纻胎佛像制作的發(fā)展，相關金漆、佛妝與寶裝工藝也隨之發(fā)展。據明《閩畫記》載，隋唐時期福建漆工已成立專門行會①。南宋國家政治中心南移，大量優(yōu)秀漆藝匠人南遷，帶動了福建在內的東南地區(qū)的漆業(yè)發(fā)展。福建地區(qū)出土的宋代漆器量多類豐、工藝精湛。宋人周密的《癸辛雜識》中記：“王肅……就除福建市舶。其歸也，為螺鈿桌面屏風十副，圖賈相盛事十項，各系之以贊以獻之。賈大喜，每燕客必設于堂焉。”②說明南宋時期福建漆器十分流行且具有很高的水平，已成為地方特產貢品。福建漆器也是重要的外銷商品之一，尤以極具特色的永春漆籃最為暢銷，來閩購雕漆的商人絡繹不絕。清代福建漆器已成為全國漆器行業(yè)的佼佼者，與四川雕填、北京雕漆、揚州螺鈿、山西云雕齊名，迎來了輝煌發(fā)展時期，以沈紹安家族制作的脫胎漆器為“建漆”而蜚聲海內外。清代福州在制作仿洋漆方面也獨占鰲頭，屢屢大批進貢。沈氏家族制作的脫胎漆器造型美觀、裝飾典雅，受到權貴階層的追捧，同時福州脫胎漆器作為行業(yè)品牌行銷海外。美術家朱啟鈐有《漆書》載：“外國人嗜沈紹安手制品，視同古玩，值雖千金，亦無吝色?！鼻迥┖兔駠鴷r期，凡有中國參加的世博會，福州脫胎漆器幾乎都被官方指定為征集品。③福州陸續(xù)出現了一百多家同行店鋪，爭相仿制脫胎漆器，福州也真正成為中國漆器重鎮(zhèn)。福州脫胎漆器觀賞和收藏價值并存，是主要大宗出口商品之一，目前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大英博物館、英國國立維多利亞與艾伯特博物館都收藏著許多不同時期的福州脫胎漆器。

4 福建漆器的藝術特色

福建漆器作為中國漆器的重要組成部分，歷史悠久、工藝獨特，“福犀”更是聞名于世，明曹昭《格古要論》中載：“福州舊做色黃滑地圓花兒者，多謂之福犀，堅且薄，亦難得?！雹芘e世聞名的脫胎漆器與北京的景泰藍、江西的景德鎮(zhèn)瓷器并稱為“中國傳統工藝三寶”，其民族風格獨特，地方特色濃郁。

宋以前的福建漆器由于考古及文獻資料非常少，所以對于當時福建的漆藝水平和工藝特色都不可考。宋以后，福建考古出土了部分髹漆制品，我們才對于宋時福建的漆器有了大致了解：大致可分為兩大類，即茶具和妝品，包括碗（盞）、托、匣、盤、杯、斗、奩、箱、架、盒、篦、梳等，工藝有單色漆器、描金堆漆、雕漆（剔紅、剔犀）、銀包漆（銀扣）、金彩漆等。⑤福建出土漆器個別器型全國只見于福建地區(qū)，地域文化特色濃厚，如漆木架、纏線板、尺（圖1）、金彩漆盞等。福建宋代漆器以木胎居多，木料選擇嚴格，采用棬木夾纻法⑥來堅固胎骨，并在器蓋及口沿處鑲扣器用來固定和美化。棬木夾纻胎指在木胎表面裱糊麻布，刮灰磨平，來牢固胎骨的一種木胎工藝，目前仍是木胎常規(guī)工藝。宋時因文人審美傾向及調漆推光工藝的精進，素髹器普及開來，漆調溫潤、含蓄內斂。⑦福建的素髹器多為黑髹，頗具漆色純凈、光潤瑩亮的時代風格（圖2）。宋時福建人鐘愛黑漆素髹茶具，這源于當地斗茶習俗，因斗茶所用白茶與黑盞相應，更易分辨出“著盞無水痕”的贏家。⑧宋代福建的木質家具及建筑構件等很流行髹金漆，福州北郊南宋墓的金漆佩飾、閩南及福州地區(qū)的金漆轎子都深受當地人的喜愛。⑨明清時期，海外貿易的不斷發(fā)展更是催生出了影響至今的福州印錦工藝（圖3）。⑩清乾隆時期，福州脫胎漆器質輕色明、光亮如鏡，具有不怕水浸 、不變形、不褪色、堅固、耐溫 、耐酸堿腐蝕的特點，獨特的薄料技法調出了含金蘊銀的亮麗顏色，脫胎漆器千顏百色、造型豐富、堅牢輕巧、明麗鮮亮、光可照人，傳承至今不斷，歷久彌新（圖4～圖6）。

福州脫胎漆器造型和紋飾都強調裝飾性，風格受社會政治經濟與思想文化的影響，充分吸收中國傳統繪畫的表現形式，兼具樣式、程式與圖案之美。中國傳統繪畫講究以人物、山水、花鳥為表現對象，將內心情感、審美情趣傳達到繪畫中，詩書畫意、情景交融、以形寫神。脫胎漆器的花鳥題材裝飾很有特點，依據器型大小構圖，起承轉合、虛實相合，色彩比較寫實，具有程序性和模式性（圖7）。福建漆器紋樣也非常豐富，有花草紋、蓮花紋、蝙蝠紋等以及“錯彩鏤金，雕繢滿眼”的仙佛美學（圖8），還有清新高貴的士大夫雅致美學，更有適應海外市場的西洋畫圖式，而大眾日用脫胎漆器紋飾直觀反映了當時福建民間社會與藝術審美。k福建漆器的裝飾工藝總體有嵌銀刻花、閃光沉花、斑紋磨顯、仿古仿采、金漆印錦，但往往一件漆器上的工藝不止一種，總體透出高奢華美之感（圖9）。閃光沉花是福州漆器裝飾工藝的一大特色，先在器物上涂漆制成浮紋，再施以髹金底漆、貼銀箔、罩透明漆，經研磨、推光、揩青六大工序，制成半透明漆層下的紋飾肌理，朦朧含蓄，閃耀光華，被中國學者視為漆藝的最高美學。l

5 結論

中國大漆工藝源遠流長，從遠古的古樸淳厚到古代的高貴奢華再到現代的璀璨艷麗，髹漆歷史瑰麗輝煌。福建因其獨特的氣候條件，自古都是漆器的重要產區(qū)，所產漆器不僅具有時代漆藝最高水平，同時飽含福建地方藝術風格和審美文化，或幽深靜謐，或深沉含蓄，或富麗華貴，或樸素高雅，給人以視覺感官的震撼和享受，其中福州脫胎漆器更是以華麗多變的姿態(tài)展示著漆器的美學文化。

注釋

①鄭鑫.“空白”的疑惑與解讀：宋代以前福建漆藝的發(fā)展狀況[J].福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2012（5）：11-15，112；鄭工.福建傳統美術[M]//王耀華.福建文化概覽.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1994：426－444.

②周密.癸辛雜識[M].吳企明，校.北京：中華書局，1988.

③林娜.福州漆器發(fā)展歷程與對外交流[J].黑龍江史志，2015（7）：314-315.

④梁克家.三山志[M].福州：海風出版社，2000：207-208.

⑤陳邵龍.福建宋代漆器的發(fā)現和研究[J].福建文博，2020（2）：26-36.

⑥張飛龍.中國髹漆工藝與漆器保護[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0：59 19．

⑦鄭鑫.中興的前奏：宋代福建漆器發(fā)展之研究[J].中國生漆，2022（2）：23-27，31.

⑧陳龍，陳陶然.閩茶說[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80．

⑨王琥.創(chuàng)新的魅力：淺析南宋時代漆工藝幾項技術進步的意義[J].東西文化，2002（6）：28-35．

⑩朱培初.中日兩國漆器之交流[J].福建工藝美術，1986（3）：[頁碼不詳]．

k翁炳峰，翁宜汐.閩漆史學史[J].中外藝術研究，2021（1）：81-90.

l鄭鑫.簡論福州漆器的經典工藝[J].閩江學院學報，2007（5）：136-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