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兒很忙

一

這是宋媛第一次踏進這個小飯館，但她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熟悉，剛坐下，熱情的老板娘就給她送了一壺熱茶過來，宋媛呷了一口，口腔內(nèi)便覆滿了一股茉莉的清香。她驚喜地看著老板娘說：“這是茉莉花茶！”

老板娘笑而不語，把菜單推至她跟前。菜單上列出來的都是些簡單而熟悉的菜名，宋媛點了一碗白米飯，一盤青菜，目光所及處是一道糖醋排骨，便一起下單了。

排骨排骨，有骨有肉；糖醋糖醋，既甜又酸。這道菜倒與她的心境蠻貼切，念及自己對何洛那一場十年的愛戀，她已經(jīng)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何曾不是這般甜酸都是一個人的相思呢？

出菜的時候，是一個男生給宋媛上的菜，他生得一副白白凈凈的模樣，穿著一身白色的工作服，眉眼之間帶著一股淡淡的暖意，叫人瞧了，莫名感到舒適。

平日里來店里的客人，穆橙都能夠記住，看到坐在角落位置的宋媛，他確定自己沒有見過她。

“你不是這附近的人吧？”穆橙也許是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唐突，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我是看你有點面生，所以就猜測你是第一次來我們店里?！?/p>

“嗯，剛來這邊，看見你們店里生意很好，便想著來嘗嘗?！?/p>

說話間，宋媛已經(jīng)把那盤糖醋排骨“消滅”得差不多了：“這是你燒的菜嗎？”

“嗯，這是我家的飯館，收銀臺坐著的是我媽，在拾掇桌子的是我爸。”

“那挺好的呀，一家人在一起，開一家這樣溫馨的小店，享歲月靜好?！?/p>

二

宋媛租的房子與穆橙家的小飯館僅隔著一條馬路，平時她寫稿累了，拉開窗簾，就可以看到對面飯館的煙火氣。每當趕稿餓得饑腸轆轆之時，她就麻溜地拿上錢包奔到馬路對面下館子。

大多數(shù)時候，宋嬡只是點上一盤糖醋排骨，安安靜靜地品味。若是趕上店里人不多，老板娘會過來與她坐在一起嘮嗑。有時候，穆橙不忙了，也會坐下來聽媽媽與宋媛聊天，偶爾插上一兩句，一來二去的，宋媛與穆橙也就熟識了。

原來，這家小飯館是穆橙自己攢錢開的，他從小就對做飯感興趣。在別人看來，下廚是一個又苦又累的活兒，他卻覺得，用心去了解食物，利用它們?nèi)プ龀鲆坏赖烂牢兜牟穗?，那是一件美妙的事情。其他人有自己向往的美好，而穆橙就喜歡做好吃的菜，這是他認為的圓滿。

“你呢？你認為的圓滿是什么？”

宋媛被穆橙問住了，若是以前，宋媛肯定會回答，最大的圓滿就是嫁給何洛。但是現(xiàn)在，她不知道答案，她突然發(fā)現(xiàn)，過去的十年，她把太多期待都放在了何洛的身上，以至于她忘記了自己的生活。

但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不再頻繁地想起何洛了？是那一盤糖醋排骨吧，它的甜，蓋過了她心里的酸。

宋媛想，自己大抵也是可以愛別人的，如若不行，至少自己可以愛上一道糖醋排骨。

三

四個月后，宋媛完成了小說的初稿，她初到這個小鎮(zhèn)時還是暮春，現(xiàn)在將近夏天的尾巴了。穆橙為了慶祝她完稿，特地給她做了幾道菜，都是她愛吃的。

“這個是什么茶？”看到旁邊放著的不是茉莉花茶，宋媛好奇地問了一句。

“蜂蜜柚子茶，前幾天你來吃飯，我看你有點咳嗽，怕是上火了，所以特地給你泡的，你喝喝看?！彼捂潞攘艘豢?，很是清香，剛想夸他幾句，抬頭卻正好對上穆橙溫柔的目光，頓時失了神。

宋媛咬了一口排骨說：“我下個星期就要回家去了?！?/p>

穆橙一聽宋媛說要走就著急了，幾乎是脫口而出：“那你還來嗎？”

“當然還會來啊，我喜歡你做的糖醋排骨。”

“那你什么時候再來？”

“嘴巴寂寞了，饞得不得了，非吃排骨不可了，就會來了?！?/p>

走的那天，宋媛又去了一次小飯館，點了一道酸菜魚，吃完飯后，又打包了一份糖醋排骨。

“那個，不如我送你去車站吧？”一直沒說話的穆橙突然開口道。

一路上，穆橙絮絮叨叨地給她普及了很多良好的飲食習慣，宋媛笑嘻嘻地一一答應下來。穆橙見她這個樣子，怕她記不住，絮絮叨叨地重復了一遍。

宋媛回去，其實是為了參加何洛的婚禮，早在半個月前，他就給她發(fā)了請柬。到底是用了整個青春去愛過的人，即使最后挽著他的手的人不是她，她還是想去親眼看看他幸福的樣子。敬酒的時候，何洛牽著新娘的手朝著她這桌走來，宋媛清楚地看到，他看著新娘的眼神，有著她從未見過的光亮。但是她已經(jīng)不傷心了，她微笑著敬了他一杯酒，他好似看懂了她的意思，笑了笑，一飲而盡。

四

宋媛拉著行李出現(xiàn)在穆橙的飯館門口時，穆媽媽激動地朝著廚房大喊，不明所以的穆橙以為發(fā)生什么事情，趕緊跑了出來。

一眼看到門口那個穿著粉色衣衫的女子，莫不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

“傻啦？”她朝著他笑，走了進來，真真切切。

“你來啦。”

“嗯，我要一份糖醋排骨，還有一杯蜂蜜柚子茶?！?/p>

“好！”

其實穆橙一直都知道，宋媛的心里有一個人，藏了很多很多年。他心疼她，所以不敢跟她表明自己的心意，他可以陪她等，一道糖醋排骨不行，那就給她吃上一百道、一千道，等她心里的酸都融在了排骨里，或許她就不會再難過了。

宋媛覺得，何洛是她的青春，但穆橙是她的余生。她終于知道，什么是最大的圓滿了。那就是，吃一輩子穆先生做的糖醋排骨。

編輯/張秋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