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申彪 趙文雅

（浙江工業(yè)大學 經濟學院，浙江 杭州 310000）

一、引言

數字經濟作為一種新經濟業(yè)態(tài)，已經滲透到社會經濟生活的方方面面，成為全球經濟發(fā)展的強力支撐。林毅夫（2021）指出，中國未來經濟增長具有兩大優(yōu)勢，[1]其中之一就是中國作為人口大國在以人力資本投入為主的大數據、互聯(lián)網行業(yè)等新經濟產業(yè)上更具發(fā)展優(yōu)勢。當前，全球經濟社會發(fā)展正處于數字化轉型的關鍵時期，數字經濟對產業(yè)發(fā)展的支撐和引領作用日益凸顯。中共十九大報告明確要求“推動互聯(lián)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數字基礎設施水平提升在推動世界進入數字經濟時代的同時，也帶來了巨大數字紅利（世界銀行，2016）。[2]然而，許多國家因“數字鴻溝”、缺乏數字技術應用創(chuàng)新而未能享受到數字經濟帶來的紅利。2022年1月生效的《區(qū)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xié)定》（RCEP）是中國構建和完善自由貿易區(qū)網絡的標志性成果，也是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fā)展的重要里程碑。得益于數字基礎設施水平的全面提升及其應用的較快普及，各種國際貿易新業(yè)態(tài)、新服務、新模式在RCEP成員國間不斷涌現(xiàn)，創(chuàng)造了廣闊的潛在市場和國際貿易機會，數字貿易新興市場正在逐步形成。為推動RCEP各成員國間的貿易和投資發(fā)展，特別是深化數字經濟貿易領域合作，RCEP協(xié)議在高水平電子商務發(fā)展和電信服務等有關數字貿易及投資方面專門設立章節(jié)，進行了全面、互惠和前瞻性的規(guī)定。但數字基礎設施水平對RCEP成員國間國際貿易的影響和作用大小究竟如何還有待進一步明確，特別是數字基礎設施水平提升對貿易規(guī)模、廣度和深度的影響機理仍有待探索。為此，筆者以RCEP主要國家為研究對象，比較研究數字基礎設施水平對雙邊貿易量、貿易增長空間的影響差異，分析“數字鴻溝”對RCEP成員國間貿易深化的影響，并探索數字經濟發(fā)展背景下深化RCEP成員國貿易投資合作的有關舉措，為拓展中國與RCEP成員國貿易和投資發(fā)展新空間、擴大“一帶一路”倡議影響力提供理論依據。

二、文獻綜述

數字基礎設施水平的全面提升和應用是發(fā)展數字經濟的重要推動力量，其對國際貿易的影響一直為學界所重視。有關數字基礎設施水平影響國際貿易的研究文獻大致可以分成以下三類。

第一類，側重于數字基礎設施應用在消減全球化過程中的技術性障礙、降低貿易成本及促進貿易增長等方面的作用。Freund&Weinhold（2004）認為，數字基礎設施為潛在交易者提供了更多的信息獲取途徑，降低了貿易伙伴間轉換貿易的固定成本。[3]Blum&Goldfarb（2006）驗證了國際貿易中的搜索成本，并強調了數字信息技術應用對降低搜索成本、促進貿易增長的作用。[4]不少學者還從國家層面采用互聯(lián)網滲透率、電信投資增長率、互聯(lián)網主機數等不同代理指標，證實了數字基礎設施水平對不同類型國家貨物和服務貿易增長的積極作用，如黃建鋒和陳憲（2004）[5]、Clarke&Wallsten（2006）[6]、孫穗和朱順和（2020）[7]、馬述忠和房超（2021）[8]等。也有學者從行業(yè)層面考察數字基礎設施應用對特定行業(yè)或產品進出口貿易的影響及其差異，如傅曉冬和杜瓊（2022）[9]、Nath&Liu（2017）[10]、陶愛萍和張珍（2022）[11]等。

第二類，側重于圍繞國際貿易活動，將企業(yè)數字基礎設施應用類別、方式、程度等與其出口行為相關聯(lián)，研究數字基礎設施應用對國際商務新模式、新業(yè)態(tài)和出口企業(yè)行為的影響。在對貿易模式和中介影響方面，Quelch&Klein（1996）認為基于數字基礎設施的互聯(lián)網會使傳統(tǒng)貿易中介消亡，并催生新的貿易中介形式。[12]Anderson(2005)指出，數字基礎設施應用將拓展新的貿易中介通道，并形成集多方位服務于一體的綜合平臺。[13]在出口行為績效方面，沈國兵和袁征宇（2020）的研究發(fā)現(xiàn)，互聯(lián)網能夠促進中國企業(yè)創(chuàng)新能力提升，進而提高企業(yè)生產率，間接對中國企業(yè)出口活動起到正向促進作用。[14]Kneller&Timmis（2016）分析了寬帶應用對英國企業(yè)出口的積極作用。[15]施炳展（2016）利用雙邊雙向網址鏈接指標，測度了互聯(lián)網對中國微觀企業(yè)出口的影響。[16]Fernandes et al.（2019）利用企業(yè)生產數據和省級層面互聯(lián)網滲透數據,分析了中國各省份互聯(lián)網普及對企業(yè)出口行為的影響，發(fā)現(xiàn)在電子商務平臺崛起之前，中國互聯(lián)網和出口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17]

第三類，主要是將數字基礎設施視為通用設施設備，從該類設施設備應用及其外溢或外部性對企業(yè)生產效率、經濟增長等作用的角度，分析其對企業(yè)出口能力、國際貿易規(guī)模的影響。Brynjolfsson&Saunders(2010)認為，采用數字基礎設施及技術的公司和部門更易于創(chuàng)新，有更高的生產效率。[18]Wang&Li（2017）指出，數字基礎設施應用有顯著的外部溢出效應，并與行業(yè)研發(fā)投入共同作用，提升了產業(yè)的出口競爭力。[19]蔡躍洲和張鈞南（2015）強調，信息通信技術(數字基礎設施的技術基礎）能滲透和應用于各產業(yè)部門，提高其全要素生產率，進而間接促進經濟增長。[20]

上述三類研究對理解數字基礎設施如何影響國際貿易提供了理論借鑒，但在如何影響國際貿易增長空間或如何拓展貿易增長空間方面涉及甚少。在異質性企業(yè)貿易理論（Melitz，2003）[21]為貿易增長邊際研究提供理論支持以及貿易集約邊際和擴展邊際分解理論（Hummels&Klenow，2005）[22]為貿易增長研究提供實證支撐之后，學界關于貿易增長邊際結構和影響作用的研究逐漸增多，但這些研究仍然大多集中于對邊際結構和其他因素分析，較少考慮數字經濟發(fā)展背景下數字基礎設施對貿易增長和貿易增長空間拓展的作用。閆林楠等（2022）基于貿易成本與本地市場效應視角對互聯(lián)網如何影響企業(yè)出口二元邊際進行了研究，但其研究側重于企業(yè)層面，對中國企業(yè)所在地區(qū)、出口產品等進行分類后的異質性分析，缺少國家層面驗證。[23]更為重要的是，在諸多數字基礎設施應用影響國際貿易研究文獻中，大多數實證研究并沒有區(qū)分數字基礎設施數量與質量來探討其對貿易增長及貿易增長空間拓展影響的差異性，這是一個重要缺陷。實際上，盡管數字基礎設施設備用戶數量對貿易量提升很重要，但其應用質量可能更重要。

三、理論分析

以新一代移動通信技術、區(qū)塊鏈、物聯(lián)網、人工智能應用等為主要特征的數字基礎設施應用，不僅極大程度擴展了可共享信息的規(guī)模及領域，而且降低了各類貿易成本，較好滿足了國際貿易新業(yè)態(tài)、新模式和新場景應用發(fā)展需求，為推動貿易增長和貿易增長空間擴展夯實了基礎。數字基礎設施應用對貿易增長和貿易增長空間拓展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1.數字基礎設施水平的提升降低了貿易成本，促進貿易規(guī)模擴大

根據世貿組織（WTO，2018）[24]有關報告，基于數字基礎設施特別是物聯(lián)網、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數字技術的應用，在降低國際貿易成本上已取得顯著效果。信息成本方面，依托于數字基礎設施的數字技術應用降低了搜索成本，在提高雙方交易質量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特別是智能翻譯和精準營銷等技術在線上平臺的廣泛應用，極大弱化了因語言不通、信息不對稱等國際貿易阻礙因素的影響力，提高了交易效率?？缇畴娮淤Q易中，國內集運倉、海外分撥倉等物流模式都是通過智能算法優(yōu)化倉儲和分銷網絡實現(xiàn)物流成本降低的。物流跟蹤技術在集裝箱海運方面的應用更是進一步提升了集裝箱利用效率、降低了物流運輸成本。數據交換方面，各國海關及貿易結算中應用已久的電子數據交換體系（EDI）、電子化單一窗口（ESW），均在簡化海關手續(xù)、提高貨物通關查驗速度、降低通關成本、促進貿易便利化方面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2.數字基礎設施應用提升了用戶網絡效應，促進國際貿易規(guī)模擴大

網絡互聯(lián)是數字基礎設施應用的重要表現(xiàn)。按照網絡經濟學的觀點，互聯(lián)網絡規(guī)模與新增用戶數之間存在相互促進作用，即規(guī)模越大的網絡越能吸引用戶入網，并推動網絡規(guī)模進一步擴大?；蛘哒f，網絡存在的正反饋自增強機制，能夠推動網絡自身規(guī)模擴大?；跀底只A設施應用形成的互聯(lián)網絡，為各類電商平臺快速成長創(chuàng)造了條件，在這種正反饋自增強機制作用下，國際貿易主體數量和類別得到增長及擴展，使越來越多的中小企業(yè)和個人參與國際貿易，并衍生出諸多新的國際貿易新業(yè)態(tài)、新模式、新場景，進一步放大了數字基礎設施應用對國際貿易規(guī)模擴大的促進作用。

3.數字基礎設施水平提升推動了貿易增長空間的拓展

貿易集約邊際拓展意味著出口貿易增長來源于現(xiàn)有出口商或出口產品在單一方向上量的擴張；擴展邊際提升意味著出口貿易增長主要還是基于新的出口商進入或出口產品種類增加。傳統(tǒng)國際貿易多為大宗批量產品貿易，通常采用批發(fā)零售模式，表現(xiàn)出品種單一、數量較大、交易頻率較低等特征。換句話說，傳統(tǒng)貿易方式下，貿易增長的集約邊際效應會更大。但數字基礎設施應用下，特別是跨境電子商務發(fā)展，能大幅減少商家和買者間的中間環(huán)節(jié)，消除溝通障礙，商家可以按照買家個性化需求提供產品，不僅能創(chuàng)造更為廣泛和深入的新市場，還能促進產品種類多樣化。隨著數字基礎設施應用不斷深入國際貿易各領域，以這類新貿易方式成交的貿易規(guī)模在國際貿易總量中的占比也持續(xù)提升，數字基礎設施應用對貿易擴展邊際和集約邊際的影響差異逐步顯現(xiàn)。

4.數字鴻溝對貿易量增長和貿易增長空間拓展形成制約作用

不同發(fā)展水平國家的數字基礎設施應用水平存在明顯差異。在數字經濟快速發(fā)展背景下，數字鴻溝問題不僅反映在數字基礎設施使用者數量多少或可接入性高低上，更反映在使用的質量上。穩(wěn)定可靠的接入保障、高速安全的信息數據傳輸、海量且可共享的信息、廣泛深入的數字化智能化網絡化業(yè)務應用等，要遠比簡單的用戶數量更為重要。因此，“數字鴻溝”或者說不同國家間數字基礎設施應用水平差距，會在降低貿易成本、擴大網絡效應等方面產生制約作用，進而對貿易增長和貿易增長空間拓展產生負面影響。

四、計量模型、變量和數據

（一）模型設定

引力模型將雙邊貿易與經濟規(guī)模、貿易成本等因素聯(lián)系在一起，是研究各國間貿易流量分布及其影響因素的經驗模型。筆者在參考Abeliansky&Hilbert（2017）[25]方法基礎上，構建擴展引力模型，以研究數字基礎設施應用在降低貿易成本、形成網絡效應及促進貿易增長方面的作用。模型設定如下：

其中，下標i、j、t分別表示出口國、進口國和年份，前綴ln表示取自然對數（下同）。Xijt為第t年從i到j的出口額。lnICTijt表示第t年i國的通信技術應用情況，表示數字基礎設施。

考慮到數字基礎設施數量、質量差距對貿易增長的差異性影響，模型分析中變量lnICTijt分別用相應指標進行了替換。其中，指標（lnICTzijt）用按人口平均的已安裝設備帶寬（bandwidth）對數值，即信息通信設備的網速（kbps）表示。指標（lnICTsijt）用人均擁有的信息通信設備數量（臺）的對數值表示。lnd1和lnd2分別表示上述數量差距和質量差距的對數值。Zijt為標準引力模型所含的控制變量，包括兩國的GDP、人口、首都之間的距離、共享邊界、共同語言、殖民關系和自貿區(qū)（2019年前）參與情況等。有關控制變量含義、預期符號及說明詳見表1。μt和λi分別表示時間效應、國家效應，εijt為隨機誤差項。

表1 相關變量的含義、預期符號及數據來源

為分析數字基礎設施數量、質量差距對貿易二元邊際的差異性影響，用貿易擴展邊際（EMijt）和集約邊際（IMijt）替換式（1）中的被解釋變量（貿易額Xijt）后，再分別進行相應估計。

為識別數字基礎設施應用于互聯(lián)網絡產生的網絡效應對貿易增長的作用，筆者借鑒了Mattes et al.（2012）[26]的做法，用兩國人均數字基礎設施設備數量對數值的乘積（lnICTsit×lnICTsjt）作為網絡效應的代理變量（M）進行考察，并嘗試性引入數字基礎設施質量與網絡效應的交互項（M×lnICTzijt）進行分析。計量模型設定如下。

（二）變量及數據處理

1.變量及數據來源

另外，為防止兩國數字基礎設施差距為負值時取對數無意義，在取對數前先進行取絕對值處理。這與Abeliansky et al.（2021）[28]采用反雙曲正弦變換的處理方式不同。筆者認為，盡管取絕對值損失了該指標反映差距方向上的信息，但其經濟意義明確，而反雙曲正弦變換后指標的經濟意義不明確。

2.核心指標測算

一是數字基礎設施水平的衡量。借鑒Hilbert（2019）的衡量方法，并考慮數據的可得性，采用固定電話、移動電話和互聯(lián)網設備用戶數量總和的人口平均值作為數量指標；用已安裝這三種設備提供的帶寬（bandwidth，kpbs）與按各設備用戶數量的加權平均速度作為質量指標。兩個指標的構造形式如下：

其中，ICTs和ICTz分別表示數字基礎設施數量、質量。Fixedsubs和Fixed_kbps分別表示固定電話用戶數量和固定電話線帶寬（包括固定模擬電話、固定數字電話、固定寬帶、撥號上網、綜合業(yè)務數字網ISDN-PRI和ISND-BRI等）；Mobilesubs和Mobilekbps分別表示移動電話用戶的數量和帶寬（包括手機的語音、移動數據窄帶和寬帶、平板電腦等）；Internetkbps和Internetsubs分別表示其他互聯(lián)網設備和用戶的數量和帶寬（包括物聯(lián)網IoT設備及用戶等）。Pop為一國人口總數，subscriptions表示上述三類用戶的總數。

二是貿易二元邊際的測算。參照Hummels&Klenow（2005）的研究方法，集約邊際（IMijt）和擴展邊際（EMijt）的測算公式如下：

其中，IMijt表示i國在第t年對j國的出口貿易集約邊際，EMijt表示i國在第t年對j國的出口貿易擴展邊際。XPijt為產品p在第t年從i國向j國的出口額，XPwjt表示第t年全世界向j國出口的產品p價值（即j國從世界進口了多少價值的產品p）。Pwjt表示第t年世界出口到j國的產品種類集合（即第t年j國從世界進口的產品束），Pijt表示第t年從i國出口到j國的產品種類集合，它是Pwjt的一個子集。

i國對j國的出口集約邊際（IMij），可由從國家i出口到國家j的出口總額除以由世界出口到j國的一組產品總額得到，該組產品與i國對j國出口總額中的這組產品完全一致。i國對j國的出口擴展邊際（EMij）可由從世界出口到j國的一組產品總價值除以j國所有進口產品總價值得到。該組產品與i國出口到j國的那組產品完全一致。

由傳統(tǒng)BGM方法步驟(4)可知，傳統(tǒng)BGM方法中對小擾動進行動態(tài)調整的尺度化因子ct是一個只隨高度層變化的量，在某一特定高度層為一定值，即只對繁殖模大小進行調整，而并未涉及小擾動某一層水平方向上的空間分布的調整。

根據前述兩個邊際的定義，貿易二元邊際的值均介于0到1之間。若一國出口的產品種類多而單品數量少，那么其擴展邊際較大，集約邊際較小。反之，則其擴展邊際較小，集約邊際較大。

五、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描述性統(tǒng)計

以下對1990—2019年RCEP13個成員國（基于數據可獲得性，剔除了柬埔寨和緬甸）的數字基礎設施應用數量、質量差距與雙邊貿易規(guī)模及貿易增長空間關系進行計量分析，有關變量數據描述性統(tǒng)計如表2所示。

表2 變量的描述性統(tǒng)計

由于部分國家部分年份的貿易額、數字基礎設施等數據缺失，因此筆者使用的是一個非平衡面板數據集。從被解釋變量、核心解釋變量的均值、標準差和最大值、最小值看，樣本國家間存在較為明顯的異質性。為此，后文針對不同國家貿易特征進行固定效應控制及比較分析。

（二）主要計量結果及討論

1.對雙邊貿易量影響的估計

為考察數字基礎設施數量、質量及其差距對雙邊貿易量的影響，采用固定效應模型并借助Stata.16高維面板分析工具對前述實證模型（1）進行面板回歸?？紤]到RCEP成員國不同經濟發(fā)展水平、雙邊貿易特征差異等因素對估計的影響，分別控制了進口國固定效應、時間固定效應等進行估計（估計結果略）。從面板估計結果看，各模型相關變量系數符號及顯著性水平（lnd1變量系數除外）均在1%和5%水平上顯著，與理論預期相符，證實了數字基礎設施水平提升、質量差距對RCEP成員國貿易的影響作用。面板數據固定效應模型穩(wěn)健性檢驗采用了泊松偽最大似然（PPML）估計方法，其系數與面板數據估計存在差異，但核心解釋變量、所有控制變量系數的符號及其顯著性水平均保持一致，表明總體上固定效應模型估計結果是穩(wěn)健的。

上述估計結果表明，給定其他條件，本國和貿易伙伴國的數字基礎設施應用水平與兩國貿易量增長之間存在顯著正向關系。從應用數量看，用戶數量越多、應用范圍越廣泛，潛在交易可能性越大，越有利于貿易增長。從應用質量看，數字基礎設施連接帶寬速度越高、越可靠，數據信息流動越迅速、越便捷，越有利于拓展貿易發(fā)展新空間。此外，兩國數字基礎設施數量和質量差距與貿易增長均為顯著負向關系，表明“數字鴻溝”對貿易量增長存在制約作用。

2.對貿易增長空間的影響估計

為進一步探究數字基礎設施水平提升對貿易增長廣度和深度的影響，先對RCEP成員國雙邊貿易量進行集約邊際和擴展邊際分解，然后進行面板回歸（估計結果略）。由估計結果可知，各模型R2均超過0.6，表明總體擬合效果較理想。影響RCEP成員國出口二元邊際的所有控制變量均顯著，且系數符號符合預期。如出口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lnPGDPit）與出口國集約邊際和擴展邊際均呈現(xiàn)顯著正相關，表明在其他條件既定時，貿易出口國人均GDP規(guī)模越大，該國的出口集約邊際和擴展邊際就越大；兩國之間的地理距離是影響一個國家出口集約邊際和擴展邊際的消極因素，與被解釋變量顯著負相關，即在其他條件不變時，兩國之間的地理距離越大，出口國的集約邊際和擴展邊際越小。

在核心解釋變量上，一是所有模型中數字基礎設施數量、質量及其差距與對應的貿易擴展邊際系數符號均符合預期，即信息通信設備人均數量和設備平均帶寬對RCEP成員國的出口集約邊際和擴展邊際具有積極作用，但數量和質量差距對貿易增長空間的深化有一定程度制約。從變量系數顯著性看，在集約邊際上，數字基礎設施數量和質量差距不夠顯著，但在擴展邊際上兩者均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數字基礎設施數量對貿易擴展邊際的提升作用要比集約邊際更大。二是RCEP成員國數字基礎設施質量每提高1%，國家間雙邊貿易集約邊際將增長0.132%，貿易擴展邊際增長0.186%。表明數字基礎設施質量（設備平均帶寬）的提升可通過促進出口更多種類產品和單種產品下更大的量值來推動貿易增長，其中，對種類擴張的推動作用比單品量值的增長作用更大。三是本國與貿易伙伴國的數字基礎設施數量、質量差距對兩個邊際的增長均為顯著負相關。表明數字鴻溝對RCEP成員國雙邊貿易的深化發(fā)展形成障礙，這也印證了前文檢驗得出這兩個差距對雙邊貿易總量產生制約作用的結論。特別是在擴展邊際上，這一問題尤為顯著。

3.對網絡效應的估計

為估計數字基礎設施網絡效應對貿易增長的作用，借鑒Mattes et al.（2012）的做法，用兩國人均數字基礎設施設備數量的乘積（lnICTsit×lnICTsjt）作為網絡效應的代理變量（M）進行考察?？紤]到數字基礎設施質量因素的可能作用，引入數字基礎設施質量與網絡效應的交互項（M×lnICTzijt），并納入數量和質量差距，按照前文設定的模型（2）進行估計，結果如表3所示。

表3 數字基礎設施的網絡效應對貿易量及二元邊際的影響估計結果

表3中，各模型的估計結果總體上反映了前述理論分析的判斷。一是模型（1）～（4）中M的系數均顯著為正，表明對各國雙邊貿易量和貿易擴展邊際而言，存在顯著的積極網絡效應，即數字基礎設施用戶數量增加形成的積極網絡外部性對貿易增長和提升貿易擴展邊際具有正向作用。但網絡效應對貿易集約邊際的作用并不確定。模型（5）和（6）中，M的系數值只有0.003，且正負不一，沒有通過10%的顯著性檢驗。二是交互項interterm在模型（1）～（4）中的系數為-0.001，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這一微弱的交互作用表明，數字基礎設施質量（lnPICTzit）對貿易量增加和貿易擴展邊際提升是隨著網絡效應（M）的增強而削弱的。三是數量和質量差距對貿易增長及貿易增長空間擴展作用的lnd1和lnd2系數都顯著為負，盡管在貿易集約邊際上的負向關系不夠顯著，但總體上仍然反映出了這兩個差距或者說數字鴻溝存在的制約作用。

（三）內生性分析

遺漏變量、測量誤差和雙向因果一般是導致計量模型產生內生性問題的常見原因。對于前兩個原因可能導致的內生性問題，筆者采用以下兩個方法進行處理。一是采用唐松等（2020）[29]的研究方法，通過加入盡可能多地控制變量以解決遺漏變量導致的內生性。在擴展引力模型引入了經濟發(fā)展水平、人口、國家間距離、是否共同語言、是否接壤、是否參與自貿區(qū)等多個控制變量來降低遺漏變量對估計結果可能的內生影響。二是在估計過程中采用面板數據固定效應模型并加入進口方固定效應和貿易類別固定效應，從而控制所有不隨時間變化的國家特征。從前述各模型的計量結果看，在固定效應模型中這些控制變量的系數均與理論預期相符合且顯著，表明模型結果穩(wěn)健可靠。

對于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間雙向因果產生的內生性問題，采用工具變量法對相關模型進行修正。李宏彬等（2009）[30]認為，當內生變量為平穩(wěn)的自回歸過程時，則可以用解釋變量的滯后變量作為其工具變量。由于筆者采用的是非平衡面板數據，因此采用適合非平衡面板平穩(wěn)性檢驗的費雪式檢驗（Fisher-type tests）。在滯后一階和二階情況下，前述模型涉及的數字基礎設施數量、質量差距等序列的費雪式檢驗統(tǒng)計量均拒絕面板單位根的原假設，其相應的P值均為零。因此，采用解釋變量的滯后項作為工具變量，利用兩階段最小二乘法對前述模型進行修正。從修正結果（略）看，采用工具變量法修正的結果與前述模型估計結果相一致。數字基礎設施數量和質量對各模型解釋變量的系數均顯著為正，印證了對貿易量增加、貿易二元邊際提升的積極作用；表征數量和質量差距變量的系數為負，并且比沒有進行內生性處理時的顯著性更高，這一方面反映了兩者對貿易增長和二元邊際的制約作用，另一方面也印證了用工具變量進行內生性處理的改善作用。

六、結論與建議

（一）主要結論

一是數字基礎設施數量增加和質量提高，為RCEP成員國貿易數字化和數字貿易發(fā)展提供了良好土壤，培育和激發(fā)了市場需求，對貿易量的增加產生了積極效應。不僅降低貿易成本促進貿易增長，而且其形成的應用網絡也對國際貿易增長和貿易增長空間擴展帶來積極作用。其中，數字基礎設施應用數量的增加和積累，加深了市場厚度，擴大了貿易潛力；應用質量的提升更是為國際貿易新業(yè)態(tài)、新模式的涌現(xiàn)和廣泛普及奠定了基礎，且有力推動了貿易產品種類的多樣化。數字基礎設施應用數量和質量都是促進RCEP成員國雙邊貿易增長的積極因素，但它們對出口貿易擴展邊際的作用要大于集約邊際，即數字基礎設施質量提升促進了向更多市場出口更多種類的產品，從而促進出口貿易增長；對集約邊際的擴展有積極影響，但作用力度相對要小。

二是數字基礎設施應用形成的網絡效應對RCEP成員國貿易增長有積極作用。盡管通過總量貿易層面驗證得到的結果顯示這個作用并不大，但其代理變量系數的顯著性說明了網絡積極作用的存在，且在發(fā)達國家和發(fā)展中國家間的貿易量增加方面作用特別明顯。在貿易增長空間拓展方面，數字基礎設施數量增加形成的網絡效應對提升貿易擴展邊際具有顯著積極作用，但對集約邊際的促進作用不顯著。

三是從數字鴻溝視角看，兩國數字基礎設施差距對雙邊貿易量增加和貿易增長空間拓展產生了一定的制約。這種制約作用在RCEP發(fā)達國家與發(fā)展中國家間貿易上表現(xiàn)較為明顯，已成為RCEP成員國深化雙邊貿易發(fā)展的障礙。盡管RCEP成員國數字基礎設施數量差距在不斷縮小，但質量差距卻在不斷拉大，這一“數字鴻溝”新特征會對未來RCEP成員國推動數字基礎設施應用國際貿易數字化和數字貿易發(fā)展造成障礙，不利于擴大貿易規(guī)模和增進貿易利益。

（二）政策建議

大力推進數字基礎設施數量增加和質量提升，尤其是縮小甚至消除“數字鴻溝”，是推動RCEP國家貿易數字化和數字貿易發(fā)展、培育和激發(fā)各國市場需求、促進國際貿易量持續(xù)增加、落實“一帶一路”高質量發(fā)展的重要途徑。一是要鼓勵國內龍頭企業(yè)通過直接投資或合作發(fā)展等方式融入RCEP國家，在加強數字基礎設施建設、促進貿易成本下降的同時，引導和培育市場需求，積極構建融合產業(yè)鏈、供應鏈和價值鏈的數字貿易發(fā)展新業(yè)態(tài)。二是加強中國與各成員國間的數字化合作，支持國內企業(yè)對RCEP發(fā)展中國家基礎設施建設的投資和援助，為縮小“數字鴻溝”、提高互聯(lián)互通水平提供有力支撐。三是要多渠道保障數字基礎設施應用和跨境數據流動，消除阻礙數字貿易發(fā)展的因素，真正發(fā)揮數字基礎設施促進國際貿易增長的積極效應，推動各國互利共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