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秒 周思敏 龍佳欣
(1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天津師范大學心理與行為研究院,天津 300387) (2 天津師范大學心理學部,天津300387) (3 學生心理發(fā)展與學習天津市高校社會科學實驗室,天津 300387)
句子加工是讀者利用各種信息資源如句法、語義(Brothers & Traxler, 2016; Rayner et al., 1996;Staub, 2010)和韻律信息(Pratt, 2017)等來建構句法結構和整合語義的過程。其中,韻律是指包括了語音中的節(jié)奏、停頓和語調(diào)等超音段信息(Pratt,2017)。韻律在表現(xiàn)形式上一般分為內(nèi)隱韻律和外顯韻律(Frazier & Gibson, 2015; Jun, 2010)。外顯韻律是指在日常口語交流中的韻律,內(nèi)隱韻律則一般被認為是口語韻律在人腦中形成的語音表征,即默讀中的韻律。
許多研究均發(fā)現(xiàn)韻律信息在口語產(chǎn)出和感知中起到重要作用(Jusczyk et al., 1999; Kentner, 2012;Morgan, 1996; Snedeker & Trueswell, 2003; Tyler,2013)。Fodor(1998, 2002)提出的內(nèi)隱韻律假說認為,即使在默讀時,讀者也可以產(chǎn)生類似口語產(chǎn)出時的語調(diào)、重音、停延和節(jié)奏等關于韻律的表征,進而影響語言理解。該假說得到了很多研究的支持,這些研究包括詞匯水平的重音信息(Ashby & Clifton, 2005; Breen & Clifton, 2011, 2013;Breen et al., 2019)在詞匯加工中的作用,也包括了句子水平的語調(diào)(Abramson, 2007)、韻律邊界(Bishop, 2021; Hwang & Steinhauer, 2011; Jun &Bishop, 2015; Swets et al., 2007)等韻律表現(xiàn)形式對句子加工的影響。其中,已有大量跨語言的研究發(fā)現(xiàn)韻律邊界(prosodic boundary, 指句中停頓位置)對語言理解的重要作用(Carlson et al., 2001;Clifton et al., 2002; Cuetos & Mitchell, 1988; Frazier et al., 2006; Grillo et al., 2015; Luo et al., 2013;Papadopoulou & Clahsen, 2003),尤其是很多研究發(fā)現(xiàn)了韻律邊界對關系從句附著類歧義句歧義消解的作用(Augurzky, 2006; Hirose, 2003; Kitagawa &Fodor, 2006; Quinn et al., 2000; Swets et al., 2007;Traxler, 2009)。如Traxler采用分行的方式控制韻律邊界位置,探討韻律邊界對關系從句附著歧義的消解作用,結果發(fā)現(xiàn),句子分行呈現(xiàn)顯著觸發(fā)了內(nèi)隱韻律邊界,從而影響了被試的附著偏好。Luo等人使用逗號標記韻律邊界,同樣也發(fā)現(xiàn)韻律邊界線索促進了歧義句的歧義消解。
以往很多研究都發(fā)現(xiàn)內(nèi)隱韻律的作用,但內(nèi)隱韻律是獨立起作用還是受到其他信息的影響仍不完全清楚(Pratt, 2017)。以往研究探討了句法(Breen et al., 2011; Drury et al., 2016)、語義(Luo et al., 2015; Rothermich et al., 2012)以及語境(于秒,閆國利, 2015; 于澤, 韓玉昌, 2011; Ferreira & Clifton,1986; Frazier & Rayner, 1982; Kentner & Vasishth,2016; MacDonald, 1994; McRae et al., 1998; Spivey &Tanenhaus, 1998)等信息與內(nèi)隱韻律的交互作用。其中,語境與內(nèi)隱韻律存在交互作用的研究相對豐富,但語境與內(nèi)隱韻律對句子消歧的作用存在爭議,如McRae等人的研究發(fā)現(xiàn),內(nèi)隱韻律在句子解歧中的作用十分穩(wěn)定,通常不會受到語境信息的限制,而Kentner和Vasishth發(fā)現(xiàn),語境與內(nèi)隱韻律出現(xiàn)了顯著的交互作用,當內(nèi)隱韻律與語境信息一致時,促進了讀者對句子的理解,而當內(nèi)隱韻律與語境信息不一致時會使讀者產(chǎn)生閱讀困難,從而影響句子的解歧。因此,內(nèi)隱韻律在句子加工中是單獨起作用還是受到語境信息的調(diào)節(jié)仍存在爭議,有待進一步探討。
此外,關于內(nèi)隱韻律邊界對歧義消解作用的研究多集中在英語關系從句附著歧義(Jun &Bishop, 2015; Quinn et al., 2000; Swets et al., 2007;Traxler, 2009; Yao & Scheepers, 2018)。在這些研究中,韻律邊界位置不同,關系從句的附著對象也不同,如在“The sister of the writer that had blonde hair arrived this morning”中,當韻律邊界在“writer”后時,關系從句修飾“The sister”(高附著),當韻律邊界在“sister”后時,關系從句就近修飾“the writer”(低附著)。而漢語中也存在這樣一類典型的“V+N1+de+N2”歧義結構(如“贊揚小王的文章”),這類歧義結構也可以通過韻律邊界加以分化:當韻律邊界位于“動詞”后時(即“贊揚 | 小王的文章”),歧義結構實現(xiàn)為動賓關系義,當韻律邊界位于“的”后時(即“贊揚小王的 | 文章”),歧義結構實現(xiàn)定中關系義。但漢語“V+N1+de+N2”歧義結構的歧義是由于結構關系不同、層次關系也不同造成的,而英語關系從句附著類歧義僅是由層次關系不同造成的,且該類歧義句的中心語(如前句中的“The sister”或“the writer”)均在修飾語關系從句的前面,而漢語“V+N1+de+N2”歧義結構與此不同。那么,內(nèi)隱韻律邊界在漢語“V+N1+de+N2”歧義結構的歧義消解中的作用與在英語中的作用是否存在差異尚不清楚。因此,本研究將探討內(nèi)隱韻律邊界對“V+N1+de+N2”歧義結構的消解作用,以檢驗內(nèi)隱韻律假說的普遍性。
已有聲學和感知方面的研究發(fā)現(xiàn),韻律邊界能夠有效地消除“V+N1+de+N2”歧義結構的歧義(黃彩玉, 2020; 王丹 等, 2003; 葉軍, 2001; 于秒,2011),默讀研究中也發(fā)現(xiàn)了韻律邊界能夠幫助消解該類歧義結構的歧義(于秒, 閆國利, 2015),但于秒和閆國利的研究中使用的歧義結構語義偏向動賓義,其發(fā)現(xiàn)的韻律邊界作用可能會受到語義偏向的影響。因此,為了避免被試利用歧義結構本身具有的語義偏向消歧,從而掩蓋內(nèi)隱韻律邊界的作用,本研究以無語義偏向的均衡型“V+N1+de+N2”歧義結構為實驗材料,操控韻律邊界位置和語境,繼續(xù)探討默讀時內(nèi)隱韻律及語境對該類歧義結構歧義消解的作用。由于均衡性“V+N1+de+N2”類歧義結構無語義偏向。因此,不管歧義結構后接動賓語境還是定中語境,均非歧義結構的偏好語境。本研究假設,如果內(nèi)隱韻律起作用,那么,在兩種語境下均會發(fā)現(xiàn)韻律邊界效應,即后接語境實現(xiàn)的歧義結構與韻律邊界劃分語義一致時,能夠幫助讀者消解歧義,因此,當歧義結構后接動賓語境時,韻律邊界位于動詞后相比位于“的”后的加工更容易,定中語境則相反。如果內(nèi)隱韻律并不起作用,那么在兩種語境下均不會出現(xiàn)韻律邊界效應,即不論是在定中語境或是動賓語境中,不同韻律邊界位置并不影響讀者加工句子。
天津外國語大學大一學生,共28名,均為女生,年齡在17~19歲之間(平均年齡18.03±0.33歲),母語均為漢語,視力或矯正視力正常(無色盲),均為右利手。實驗后獲得一定的報酬。
采用2(韻律邊界:動詞后、“的”后)×2(后接語境:定中語境、動賓語境)被試內(nèi)設計??紤]到漢語方塊漢字的立體空間性特點,借鑒Bai等人(2008)使用陰影以及Perea和Wang(2017)使用紅綠對比色作為背景的方法,本實驗采用紅綠對比色作為陰影來操控歧義結構的韻律邊界位置。顏色交替在不同條件下進行了平衡。
從張亞旭(1998)和Li等人(2010)發(fā)表的成果中共選出150個均衡型“V+N1+de+N2”式歧義結構。請30名大學生采用7點量表(“1”代表“動賓義”,“7”代表“定中義”)對歧義結構的語義偏向進行了評定,其中,有60個“V+N1+de+N2”歧義結構的評定結果顯示,均值為4.02(SD=0.22),表示這類“V+N1+de+N2”歧義結構并沒有明顯的語義偏向,即屬于均衡型歧義結構。實驗材料舉例見表1。
請22名大學生對不同語境下的歧義結構具體實現(xiàn)的意義進行選擇。對被試選擇的結果分析發(fā)現(xiàn),動賓語境下被試選擇動賓義的概率是93.03%,定中語境下選擇定中義的概率是92.97%,并且兩種語境條件的選擇概率差異不顯著,t(21)=0.03,p>0.05,這說明本研究對后接語境的操縱有效。請4 0名大學生對句子通順性進行5點量表評定(“1”代表“非常不通順”,“5”代表“非常通順”),動賓語境和定中語境下的句子通順性均值分別為4.07 (SD=0.38)、4.05(SD=0.30)。統(tǒng)計分析發(fā)現(xiàn),兩種句子的通順性無顯著差異,t(59)=0.40,p>0.05。
60個歧義結構按4種條件共組成240個句子,采用拉丁方將實驗句分成4組,編成4個程序,每名被試只閱讀其中的一組。為每組實驗句添加60個填充句,填充句句子結構與實驗句句子結構類似,均由無歧義的“V+N1+de+N2”構成,后接與實驗句類似的語境,實驗句與填充句隨機排列。為保證被試認真閱讀,在一些句子后插入判斷題(共60個)。
先前的研究發(fā)現(xiàn),內(nèi)隱韻律在句子加工中具有非常明顯的效應,如Wijnen(2004)研究的效應量d=0.91,Traxler(2009)研究的效應量d=0.63。由于Traxler也探討了內(nèi)隱韻律邊界對句法歧義消解的影響,與本研究類似,因此,本研究采用0.63作為先前的參考效應量。統(tǒng)計檢驗力計算采用Westfall(2015)開發(fā)的在線軟件進行。鑒于本研究中每個條件下共7名被試、60個實驗句,計算得出統(tǒng)計檢驗力為0.82,大于建議的最小參考值0.8(Cohen, 1962)。
采用EyeLink 1000眼動記錄儀,采樣頻率1000 Hz。實驗材料在19英寸顯示器上呈現(xiàn),刷新頻率為150 Hz,分辨率為1024×768像素。被試眼睛距離被試機屏幕70 cm,每個漢字的視角約為1.0度。
實驗開始前先進行3點眼動校準。之后在屏幕上呈現(xiàn)指導語,并簡要說明。屏幕中間呈現(xiàn)句子,要求被試默讀句子并理解,閱讀結束后按鍵呈現(xiàn)下一個句子。一些句子后會緊隨判斷題,要求被試進行按鍵判斷,如果該題與前面句子表述內(nèi)容一致,按鼠標左鍵,反之,按鼠標右鍵。正式實驗前有15個練習句,確認被試完全理解后開始正式實驗。整個實驗持續(xù)30分鐘左右。
28名被試眼動數(shù)據(jù)正常。被試句子理解的正確率為95.06%,表明被試認真閱讀了句子。首先,刪除了注視時間小于80 ms或大于1200 ms的注視點;然后刪除句子注視點少于3個、追蹤數(shù)據(jù)丟失(約占總數(shù)據(jù)0.04%)以及3個標準差以外的數(shù)據(jù)(約占總數(shù)據(jù)的2.80%)。
由于動賓語境和定中語境后的解歧區(qū)分別是“之后”和“不多”,兩個區(qū)域的詞或短語并不相同,可比性差。因此,不宜將這兩部分作為興趣區(qū)進行比較。根據(jù)中央凹和副中央凹的預視效應(白學軍 等, 2011; 張慢慢 等, 2020; Rayner, 1998,2009),將解歧區(qū)前面的“文章”作為興趣區(qū)1進行分析,對該興趣區(qū)進行分析能夠部分反映位于副中央凹處的解歧區(qū)信息對歧義結構消歧的作用;此外,不同韻律邊界實現(xiàn)的歧義結構語義會導致“文章”這一興趣區(qū)的具體所指不同,因此,該興趣區(qū)也起到了類似解歧區(qū)的作用。將整個歧義結構的部分(如表1中的“贊揚小王的文章”)作為興趣區(qū)2進行分析,對該興趣區(qū)的分析能夠直接探究韻律邊界信息對歧義結構歧義消解的作用,如果此時韻律能夠直接起作用,那么被試在歧義結構部分就能通過韻律線索實現(xiàn)該歧義結構的某一語義。
研究考察的眼動指標包括首次注視時間、凝視時間、第一遍注視時間、回視路徑時間、總注視時間、回視入比率以及回視出比率,但興趣區(qū)1與興趣區(qū)2存在差異,即興趣區(qū)2是歧義結構短語,根據(jù)閆國利等人(2013)關于眼動指標的選擇標準,眼動指標的選擇應依據(jù)興趣區(qū)的大小。興趣區(qū)2是歧義結構短語,屬于短語層面的興趣區(qū),不適用首次注視時間這一指標。另外,興趣區(qū)2在句中前面位置,解歧區(qū)在后,因此,對于回視路徑時間和回視出比率等指標也不適用?;谝陨峡紤],對于興趣區(qū)2的眼動指標只選擇了第一遍注視時間、總注視時間和回視入比率進行分析。各眼動指標描述性數(shù)據(jù)見表2和表3。
表 2 興趣區(qū)1各條件下眼動指標均值及標準差
表 3 興趣區(qū)2各條件下眼動指標均值及標準差
本研究實驗數(shù)據(jù)采用R語言(R Development Core Team, 2019)環(huán)境下的lme4包(Bates et al.,2015)進行分析。使用線性混合效應模型(LMM)對經(jīng)過對數(shù)轉(zhuǎn)換后的注視時間進行分析。對回視入比率以及回視出比率,則采用廣義線性混合模型(GLMM)進行分析。在模型中,韻律邊界和語境為固定因素,被試和項目作為交叉隨機效應。
首次注視時間和回視出比率上,語境主效應、韻律邊界主效應以及語境與韻律邊界的交互作用均不顯著,ps>0.05。
在凝視時間上,語境主效應不顯著,p>0.05。韻律邊界主效應邊緣顯著,b=-0.04,SE=0.02,t=-1.80,p=0.07,韻律邊界在“的”后的凝視時間短于邊界在動詞后。語境與韻律邊界交互作用不顯著,p>0.05。
在回視路徑時間上,語境主效應顯著,動賓語境的回視路徑時間短于定中語境,b=0.07,SE=0.03,t=2.05,p<0.05;韻律邊界主效應以及韻律邊界與語境交互作用不顯著,ps>0.05。
在總注視時間上,語境主效應顯著,b=0.17,SE=0.03,t=5.78,p<0.001;韻律邊界的主效應顯著,b=0.08,SE=0.03,t=2.66,p<0.01;韻律邊界和語境的交互作用邊緣顯著,b=-0.10,SE=0.06,t=-1.75,p=0.08,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僅在動賓語境下,韻律邊界在動詞后的總注視時間短于韻律邊界在“的”后的總注視時間,t=3.01,p<0.01,在兩種韻律邊界下,動賓語境的總注視時間均短于定中語境。
在回視入比率上,語境主效應不顯著,p>0.05;韻律邊界主效應顯著,b=0.36,SE=0.11,z=3.48,p<0.001,語境與韻律邊界的交互作用邊緣顯著,b=-0.39,SE=0.21,z=-1.84,p=0.07,在動賓語境下,韻律邊界在動詞后的回視入比率少于“的”后,t=3.70,p<0.001,定中語境差異不顯著。
第一遍注視時間的語境主效應顯著,動賓語境下的第一遍注視時間短于定中語境,b=0.06,SE=0.03,t=2.01,p<0.05;韻律邊界主效應、韻律邊界與語境交互作用均不顯著,ps>0.05。
在總注視時間上,語境主效應顯著,b=0.18,SE=0.02,t=8.71,p<0.001;韻律邊界主效應不顯著,p>0.05;韻律邊界與語境的交互作用顯著,b=-0.10,SE=0.04,t=-2.50,p<0.05,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僅在動賓語境下,韻律邊界在動詞后的總注視時間短于邊界在“的”后,t=2.17,p<0.05,而定中語境下差異不顯著。
在回視入比率上,韻律邊界主效應、語境主效應以及韻律邊界與語境交互作用均不顯著,ps>0.05。
本研究探討了默讀時韻律邊界與后接語境在均衡型“V+N1+de+N2”歧義結構歧義消解中的交互作用。
本研究發(fā)現(xiàn),內(nèi)隱韻律邊界促進了漢語“V+N1+de+N2”歧義結構的歧義消解。這一結果支持了內(nèi)隱韻律假說,即在默讀中,讀者能夠激活韻律邊界表征,影響其對歧義結構的加工。內(nèi)隱韻律邊界對句法歧義的消解作用已在多種語言研究中得到證實,包括西班牙語(C u e t o s &Mitchell, 1988)、希臘語(Papadopoulou & Clahsen,2003)、英語(Grillo et al., 2015; Swets et al.,2007)、德語(Augurzky, 2006)、漢語(于澤, 韓玉昌, 2011; 于澤 等, 2015; Luo et al., 2013)等。本研究探討了內(nèi)隱韻律邊界對漢語中“V+N1+de+N2”類歧義結構歧義消解的作用,進一步為內(nèi)隱韻律假說提供了來自漢語句法歧義加工的證據(jù)。
研究發(fā)現(xiàn),在興趣區(qū)2上韻律邊界與語境的交互作用顯著,而在興趣區(qū)1中,韻律邊界和語境的交互作用邊緣顯著。但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在動賓語境下,兩個興趣區(qū)均發(fā)現(xiàn)了顯著的韻律邊界效應。即相較于韻律邊界位于“的”后,韻律邊界位于動詞后時,興趣區(qū)1上的總注視時間和回視入比率均更少。同樣,興趣2中總注視時間上也發(fā)現(xiàn)了相同趨勢,這意味著當韻律邊界幫助歧義結構實現(xiàn)的語義與語境一致時更有利于讀者對句子的加工。這與前人的相關研究一致(于秒, 閆國利,2015; Li et al., 2010)。
本研究發(fā)現(xiàn)在均衡型“V+N1+de+N2”歧義結構加工中,韻律邊界效應僅出現(xiàn)在動賓語境條件下,而在定中語境下未發(fā)現(xiàn)此效應,這與本研究的預期不符。本研究先前預期,由于均衡型“V+N1+de+N2”無語義偏向,那么韻律邊界不管后接動賓語境還是定中語境,當韻律邊界與后接語境一致時,與不一致情況相比,加工都應該更加容易,但研究結果未在定中語境下發(fā)現(xiàn)如此趨勢。出現(xiàn)這種差異很可能是由被試對均衡型“V+N1+de+N2”歧義結構的實際加工存在偏好動賓義的傾向造成的。本研究也發(fā)現(xiàn),興趣區(qū)1中,總注視時間、回視入比率上韻律邊界的主效應均顯著,即當韻律邊界位于動詞后,歧義結構實現(xiàn)動賓義時加工更加容易,這可能是由于韻律邊界幫助歧義結構實現(xiàn)的語義與讀者對歧義結構的偏好理解相同,因此迅速地幫助讀者解歧;雖然興趣區(qū)2中并沒有發(fā)現(xiàn)韻律邊界主效應,但在第一遍注視時間以及總注視時間上發(fā)現(xiàn)的語境主效應(動賓語境比定中語境加工更容易)似乎也同樣能證明讀者對此類均衡型歧義結構偏好動賓義的解釋。這一結果也證明,內(nèi)隱韻律邊界對漢語“V+N1+de+N2”歧義結構解歧的作用與其在英語關系從句附著歧義研究(Jun & Bishop, 2015; Quinn et al., 2000; Swets et al., 2007; Traxler, 2009; Yao &Scheepers, 2018)中的作用相似,即當內(nèi)隱韻律邊界與研究設置的韻律邊界劃分的語義相符時能夠幫助歧義結構消歧。
本研究使用的“V+N1+de+N2”歧義結構在語義上是均衡無偏向的,但這些歧義結構語義偏向的評定均是離線調(diào)查得出的結果,而本研究采用眼動技術反映的是被試在閱讀中解歧的實時加工過程。顯然,離線加工與在線加工是不同的,在線加工經(jīng)常是即時的(Just & Carpenter, 1980;Marslen-Wilson, 1975),在即時加工下,讀者往往采用更為經(jīng)濟的加工策略提取歧義結構的某一種分析。根據(jù)花園路徑模型的觀點,讀者通常采用最小附著原則和遲關閉原則來決定歧義的最初分析(Frazier, 1987; Frazier & Rayner, 1982)。根據(jù)張亞旭等人(2000)的分析,對于均衡型“V+N1+de+N2”歧義結構而言,不管作何種分析,其節(jié)點數(shù)都是相同的。因此,被試無法利用最小附著原則區(qū)分歧義結構的難易。在此種情況下,被試就會應用遲關閉原則(預測讀者會把最新加工的成分附著到臨近的短語上)。根據(jù)遲關閉原則,在“V+N1+de+N2”歧義結構中,讀者會將“N2”率先附著到“N1+de”上,然后再作“V”的賓語進行理解。如果讀者過早閉合“V+N1+de”,N2將作為“V”的施事主語進行理解,是不經(jīng)濟的。因此,對于均衡型“V+N1+de+N2”歧義結構來說,按照動賓義進行分析符合遲關閉原則,也體現(xiàn)出人類認知的經(jīng)濟性原則。興趣區(qū)1和2的多個眼動指標上發(fā)現(xiàn)的語境的主效應(動賓語境下的加工易于定中語境)為此提供了證據(jù)。但張亞旭等人的研究發(fā)現(xiàn)被試對均衡型“V+N1+de+N2”歧義結構實際是按定中結構義來理解的,這與本研究結果不一致。本研究認為這一結果差異與張亞旭等人采用的實驗范式有關。張亞旭等人采用的是自定步速逐詞閱讀范式,材料是以詞為閱讀單元逐詞呈現(xiàn)的。在這種范式下,被試只能逐詞進行理解而不能進行回視,因此,被試很可能是把后面的詞逐次附著到前面的詞上,那么,“V+N1+de+N2”結構中“的”前的部分很可能是序列加工后一起作為“N2”的定語。而本研究采用更具閱讀生態(tài)效度的眼動技術,被試可以隨意回視進行重新分析,這更符合被試在線加工的實際,能夠更好地探測被試的加工策略,即被試實際上是采用了遲關閉原則對均衡性歧義結構進行加工的。
本研究采用眼動技術發(fā)現(xiàn),被試實時加工過程中對均衡型歧義結構存在動賓義的偏好,即在動賓語境下,韻律邊界位于“動詞”后時,韻律邊界實現(xiàn)的動賓義與歧義結構本身語義偏向恰好相符,因此就會促進歧義結構的消解。相反,在定中語境下,雖然韻律邊界在“的”后與后接語境是一致的,但由于韻律邊界使歧義結構實現(xiàn)的定中義與歧義結構本身語義偏向相悖,這與韻律邊界和語境一致時的促進作用相互抵消,導致了韻律邊界效應的消失??梢?,動賓語境下的韻律邊界效應與被試存在動賓義偏向有關??傊嵚稍谄缌x結構加工中的作用受到了語境信息的調(diào)節(jié),即動賓語境下,當韻律信息幫助歧義結構實現(xiàn)的意義與語境信息一致時會顯著促進讀者對歧義結構的加工。因此,韻律信息對語言加工并非總是獨立起作用的,它還會受其他因素的影響(于秒, 閆國利, 2015; Augurzky & Kotchoubey, 2016;Kentner & Vasishth, 2016)。
在本實驗條件下,得出以下結論:(1)內(nèi)隱韻律邊界能夠促進均衡型“V+N1+de+N2”歧義結構的消解。(2)相較于定中語境條件,內(nèi)隱韻律邊界效應僅出現(xiàn)在動賓語境條件下。研究結論為內(nèi)隱韻律假說提供了來自漢語的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