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楨楨 韓沫
摘要:手機軟件“Tape小紙條”以匿名提問箱為基礎功能,借助朋友圈的分享渠道,幫助用戶與微信好友展開匿名問答互動。繼傳統(tǒng)的熟人社交與近年流行的匿名社交模式后,該軟件讓“熟人+匿名”的新社交模式在年輕人之間成為潮流。除提問功能外,該軟件還開辟了眾多個性社區(qū),讓用戶得以平等地溝通與分享,強化與他人之間的聯(lián)系。文章以新媒體權衡需求理論為基礎,將“Tape 小紙條”APP作為研究對象,探索“熟人+匿名”社交模式的特殊傳播機制,確定“Tape小紙條”用戶的五項使用動機,即現(xiàn)實逃避、情感補償、形象塑造、信息獲取和社交互動,在原有理論模型基礎上得出“熟人+匿名”社交媒體權衡需求模型,指出這種社交模式目前主要存在隱私泄露、心理依賴、治理盲區(qū)等問題,以期為社交軟件的發(fā)展提供新思路。
關鍵詞:新媒體權衡需求理論;匿名社交;熟人社交;社交媒體;社交軟件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2)20-0004-03
“熟人+匿名”社交是在熟人朋友圈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匿名網絡社交模式?!癟ape小紙條”的前身為微信小程序“popi提問箱”,2018年在朋友圈中意外迅速走紅。2021年11月,“Tape小紙條”正式更名并上架各大應用商場,致力于打造去中心化、個性化的青年社區(qū),主打三大功能。核心功能為匿名提問——用戶將個人提問箱鏈接分享到朋友圈、QQ空間等熟人領域,微信列表好友無需注冊便可對朋友進行匿名提問,并可以查看提問箱主人已經回答過的問題。其次是“廣場”功能。在這里,用戶可以隨時發(fā)表動態(tài)、分享心情,也可以排解陌生人的煩惱,還可以根據標簽加入特色社群。最后是“動態(tài)”功能,APP通過算法,為用戶推送可能感興趣的個性內容。數(shù)據顯示,“Tape小紙條”下載量已突破810萬次,其中95后占比80%,用戶畫像呈現(xiàn)出明顯的年輕化特點。
(一)新媒體權衡需求理論
卡茨的使用與滿足理論將受眾視為具有特定需求或動機的個體,并分析受眾使用媒介的動機,以及媒介使什么需求得到滿足[1]?;诤髞淼钠谕麅r值理論模型和問題解決情境理論,祝建華提出了新媒體的權衡需求理論。理論指出,當且僅當某些受眾開始發(fā)覺一種新媒體無法充分滿足自身生活工作中發(fā)生的某種潛在重要文化需求,而又推測這種新需求能立即被另一種新型的媒體所滿足時,人們才會逐漸采納、繼續(xù)使用這種新媒體[2]。
近年來,有關權衡需求理論的研究以量化研究為主。陳爍通過對碎片化時代互聯(lián)網使用的研究,對權衡需求理論展開補充,媒介使用并不是一種簡單的“零和關系”,當下受眾已然具備多任務處理的能力[3]。通過討論與總結,在權衡需求理論的話語框架下,本文將微信、QQ等熟人社交媒體,陌陌、探探等匿名社交媒體放入“舊媒體”的范疇,而將近年來流行的以“Tape小紙條”等“熟人+匿名”社交媒體稱為“新媒體”,并在此基礎上繼續(xù)討論。
(二)“熟人+匿名”社交軟件
新媒體技術在不斷發(fā)展,社交模式也在不斷變化。初期以論壇等形式開展雙向匿名網絡社交,之后發(fā)展出包含微信、QQ等在內的熟人即時通信軟件。再后來,以陌陌、探探等APP為代表的匿名社交軟件獲得廣泛使用,然而眾多安全隱患與非法行為也浮出水面,匿名社交軟件的發(fā)展進入瓶頸期。于是,作為二者互補產物的“熟人+匿名”社交模式應運而生。國內手機APP“秘密”開創(chuàng)了“熟人+匿名”的社交模式。熟人社交圈的參與,某種程度上克服了雙向匿名性帶來的無序性,又有效規(guī)避了熟人圈子的部分影響。
目前,學界有關“熟人+匿名”社交軟件的相關研究較少。王慧敏認為,以“秘密”為主要代表的匿名社交軟件,提供的建立在手機用戶聯(lián)系人好友基礎上的匿名社交,推動了網絡社交模式邁進半熟人社交[4]。有研究者以“popi提問箱”為研究對象,基于使用與滿足理論展開實證研究,以此得出“熟人+匿名”軟件使用動機的四大維度:社交互動動機、情感補償動機、現(xiàn)實逃避動機和信息獲取動機[5]。以該研究維度為框架,本研究對“Tape小紙條”的使用動機進行歸類劃分,增加了“形象塑造動機”,得出“熟人+匿名”權衡需求理論模型,并進一步探討其合理性。
(一)現(xiàn)實逃避——網絡匿名烏托邦下的媒介依賴心理
德弗勒和洛基奇的“媒介依賴理論”認為,受眾需要依賴媒介提供的信息進一步滿足他們的需求,并由此實現(xiàn)目標。這個人越依賴某一種媒介來滿足需求,媒介在他實際生活中發(fā)揮的作用就越重要,媒介對他產生的影響就越大。該理論對個體受眾的動機進行了綜合界定,包括理解型、方向型和娛樂型三種[6]。
從“理解”出發(fā),“Tape小紙條”將他人對自己好奇的事情進行具體整合,若你想要了解這個人,直接點擊鏈接,從該人提問箱首頁進行查看即可,這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了解他人所需的成本。從“方向”出發(fā),剝離身份所帶來的競爭障礙,很多用戶在提問箱中探討升學、就業(yè)、前途等人生問題,從而得到解決建議,甚至具體的方案,達到雙方共贏。從“娛樂”出發(fā),通過匿名提問,人們放下包袱,毫無顧忌地對好奇的對象展開全方位了解,滿足自己了解他人隱私的欲望。
(二)情感補償——自由傾吐填滿“新型孤獨”的樹洞
網絡曾為人們塑造出一種“網絡社會文明形態(tài)”,隨著現(xiàn)代網絡信息技術的飛速發(fā)展,人們越來越依賴于技術,而我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彼此的距離卻越拉越大。對親密關系的強烈渴求,讓人們再次將目光轉向技術。通過發(fā)送即時信息,人們與手機、電腦等屏幕終端展開互動。雖然人們彼此獨立,但網絡消息的傳遞,卻在網上形成了一種虛擬的群集。在網絡交流中,我們接觸的是令彼此舒適的信息和那些更加有趣的個體。
在“Tape小紙條”匿名機制的保護下,人們發(fā)言時不必顧及社會角色對自己的束縛,可以大膽傾吐現(xiàn)實生活中的快樂、不公、焦慮、失意等情緒,與其他人產生心貼心的交流。在“Tape小紙條”的交流空間里,“孤獨”“焦慮”等標簽時常出現(xiàn)在夜間,這更像是一種樹洞文化。在文字、圖片的呈現(xiàn)下,人們的情緒得到合理的宣泄與表達。
(三)形象塑造——“表演”與“偷窺”雙重心理的同時滿足
戈夫曼曾將整個社會看作戲劇舞臺,將社會成員看作舞臺上的演員,由此進一步解釋人們在日常生活的種種表現(xiàn)。人們通過一定的道具(即符號)來演繹角色,從而控制和管理別人對自己的印象。舞臺分為“前臺”“后臺”兩個區(qū)域,人們用印象管理來修飾前臺的行為,而將私密行為隱藏在觀眾看不見的后臺。然而在新媒體環(huán)境下,前臺和后臺逐漸走向融合,后臺正在慢慢地走向前臺。
當人們將匿名提問箱鏈接發(fā)送到朋友圈后,通常希望自己收到熟人怯于當面提出的問題。這些用戶通常有同一個出發(fā)點——通過解答問題,幫助他人深入了解一個趨于理想化的自己,訪客可以從提問箱多方面了解人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難以表露的情緒或內容。如果說微信、QQ等熟人社交軟件上呈現(xiàn)出的數(shù)字形象是“前臺”的表演,那么“Tape小紙條”的提問箱中所昭示的是人們處于“后臺”時心靈深處的表達。通過提問箱的自我呈現(xiàn),“后臺”在一定程度上實現(xiàn)前移,人們將更真實的自己曝光給好友,以獲得理解和支持。
(四)信息獲取——強關系中弱連帶的渠道作用
根據交流頻率的不同,格蘭諾維特將人際關系劃分兩種——強關系和弱關系。強關系為接觸最頻繁的親人、同學、朋友等,而弱關系則發(fā)生在范圍更廣、與自己互動較少的人群中。現(xiàn)實生活或非匿名的線上社交活動中,人們在強關系網絡社交中所處的位置,會受到來自權力、地位及人際關系的制約,這使得信息的表達與獲取都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匿名提問掩蓋了提問者的信息,身份識別是單向的,這提供強關系網絡中的“弱連接”地帶,削弱了社會關系對信息獲取與表達的限制。提問者可以沖破社交“強關系網絡”的權力桎梏,通過提問獲取無法在現(xiàn)實社交獲得的信息。被提問者因無法推斷提問者的現(xiàn)實身份,對是否回答問題的判斷只基于問題本身。這樣的關系連接方式避免了其他身份因素的干擾,從而使信息表達更加到位,提問者也能得到真正需要的真誠回應。
(五)社交互動——疏離社交中急于尋求群體認同
群體認同是指個體在群體中對群體的態(tài)度、情緒和價值觀的歸屬感和認同感。亨利·塔菲爾、約翰·特納等人提出并完善了社會認同理論。理論認為,個人對特定社會群體的認同被放在核心的位置,人們更加認同自己的群體,對外部群體則不免抱有偏見。
“Tape小紙條”的匿名性,可以滿足使用者想要進行卸下“表演包袱”的社交互動的這一需求。從使用者的角度看,“Tape小紙條”更像是一面“不會說謊的鏡子”,幫助其看到群體對他的認同度。使用者希望通過匿名提問獲得群體認同,體現(xiàn)在軟件使用過程中,通過他人的提問,來觀照自我認知與群體認知是否吻合,并由此判斷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否與圈子好友收獲了真正的群體認同。
當以上五個維度的需求同時被滿足,人們自然會快樂地投身于“Tape小紙條”的使用?;谇拔奶岬降幕A理論模型與上述描述分析,本文總結出“熟人+匿名社交媒體權衡需求理論模型”,并繪制出如上圖所示的模型圖。
(一)信任危機——“虛擬后花園”中的隱私泄露問題
在用戶使用社交軟件的過程中,第三方可以收錄用戶的性別、年齡、聯(lián)系方式、照片等隱私信息。這些數(shù)據是否以合法的手段授權給平臺的,平臺又將如何使用它們?面對這些質疑,平臺方并未給出明顯授權提示,也沒有作出保證。除平臺管理問題頻出,近些年來,利用匿名社交騙取他人信任的案例亦不在少數(shù)。中國青年報的問卷調查數(shù)據顯示,90.69%的受訪高校學生都認為匿名社交存在風險。這說明,“熟人+匿名”社交軟件要取得使用者的全部信任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獲得安全感是匿名社交用戶使用匿名的主要心理動機。
(二)虛假繁榮——網絡自我表露無法掩飾孤獨本身
自我表露指的是個體將有關個人的信息告訴目標對象的過程。隨著互聯(lián)網與現(xiàn)實生活的不斷融合,人們愈發(fā)愿意通過網絡平臺表露信息,從而找到歸屬感。研究表明,自我表露與孤獨感具有顯著負相關性[7],也就是說,現(xiàn)實自我表露越少,孤獨感水平越高,人們越易于對網絡表達上癮。用戶在使用匿名功能時,同樣存在這樣的矛盾心理。他們一方面構筑身份防備,在匿名的保護墻里釋放社交壓力;另一方面又卸下面具,希望熟人能夠認可自己真實的想法。然而,網絡社交的親昵只是繁榮的幻象,虛擬場景的共同在場終究難以取代面對面的交流溝通。
(三)灰色地帶——匿名信息發(fā)布帶來治理盲區(qū)
“Tape小紙條”中的匿名交友、語音派對等功能沒有好友申請或驗證,這大大降低了使用者的交友門檻,存在不小的管理盲區(qū)。人們在相對私密的環(huán)境里,傳播信息的行為也會變得更加無所顧忌,匿名傳播為網絡謠言、低俗信息的傳播提供了土壤。隨著匿名私聊、即時銷毀等聊天功能的問世,平臺更是無法逐一審閱用戶的個人敏感信息。陌陌、探探、soul等主打匿名社交的網絡軟件現(xiàn)在已經偏離了其創(chuàng)設的初衷,甚至朝著無序化的方向發(fā)展,面臨被污名化的困境。
“熟人+匿名”社交模式是熟人社交與匿名社交互補的結果,作為新興事物,為取得更長遠的發(fā)展,軟件應當進一步加強安全和內容建設。在信息保護方面,應用程序開發(fā)人員需要增強數(shù)據庫的機密性,重視數(shù)據倫理道德,保障用戶知情權。在安全方面,平臺也應當注重對用戶合法權益的保障,如設置屏蔽詞等,將露骨或違規(guī)詞匯進行模糊處理,防止有人借匿名之外殼行騷擾之實。在匿名社群的松散環(huán)境中,加強優(yōu)質內容建設是根本路徑?!癟ape小紙條”應當健全審核機制,及時刪除具有較大社會危害性的原創(chuàng)內容,不讓主打心靈溝通的“熟人+匿名”社交軟件再度成為匿名社交的余音。
參考文獻:
[1] 陸亨.使用與滿足:一個標簽化的理論[J].國際新聞界,2011,33(2):11-18.
[2] 祝建華.不同渠道、不同選擇的競爭機制:新媒體權衡需求理論[J].中國傳媒報告,2004(5):16-24.
[3] 陳爍.“碎片化”時代網絡用戶使用場景研究:對媒介權衡需求理論的補充[J].科技傳播,2016,8(1):4,16.
[4] 王慧敏.半熟人社交:網絡社交的新走向:匿名社交軟件的價值與反思[J].今傳媒,2015,23(10):57-58.
[5] 高涵.匿名社交軟件“使用與滿足”實證研究:以popi提問箱為例[J].傳媒論壇,2021,4(14):9-11.
[6] 龔新瓊.關系·沖突·整合:理解媒介依賴理論的三個維度[J].當代傳播,2011(6):28-30.
[7] 平凡,周宗奎,潘清泉.大學生網絡關系成癮、自我表露和孤獨感的關系[J].中國臨床心理學雜志,2011,19(1):75-76,80.
作者簡介 張楨楨,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網絡傳播。 韓沫,本科在讀,研究方向:網絡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