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龍?底云飛
【摘要】我國的扶貧事業(yè)始于新中國成立初期,經過幾代人的努力,取得了輝煌的成就。扶貧口述史的出版是對傳統(tǒng)官方敘事的一種有效補充,是對中華民族扶貧記憶的書寫與強化,也是講好中國扶貧故事的一種有益嘗試。一方面,中國的扶貧事業(yè)歷經時間長、橫跨地域廣、涉及人數(shù)多,素材豐富;另一方面,口述史研究已經在我國發(fā)展多年,成果頗多,其中不乏一些與扶貧相關的成果,因而扶貧口述史出版具備可行性。
【關? 鍵? 詞】扶貧;口述史;出版;宏大敘事;個人視角
【作者單位】馬小龍,西北民族大學新聞傳播學院;底云飛,西北民族大學新聞傳播學院。
【中圖分類號】C912.82;G249.2【文獻標識碼】A【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2.17.015
2021年2月2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脫貧攻堅表彰大會上莊嚴宣告,我國脫貧攻堅戰(zhàn)取得了全面勝利,現(xiàn)行標準下9899萬農村貧困人口實現(xiàn)全部脫貧,區(qū)域性整體貧困得到解決,完成了消除絕對貧困的艱巨任務[1]。自1964年2月農村扶貧問題從國家層面被正式提出以來,我國的扶貧事業(yè)經歷了救濟式扶貧、大規(guī)模開發(fā)式扶貧、脫貧攻堅三個階段,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下,最終取得了全面的勝利,在人類扶貧史上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面對這樣舉世矚目的成就,筆者查閱資料發(fā)現(xiàn),雖然有不少主流媒體從宏大敘事的角度對此諸多記錄,但鮮有人從微觀的角度出發(fā),運用口述史的方法對扶貧事業(yè)親歷者、見證者的個人經歷進行細致的調查、詢問、記錄和傳播。那么面對這樣的現(xiàn)實問題,扶貧口述史的撰寫與出版對中國扶貧事業(yè)的記錄與傳播而言是否必要,又是否可為?基于此,本文將著重探討這些問題。
一、口述史及其發(fā)展歷程
1.口述史的發(fā)展概況
現(xiàn)代意義的口述史是指以錄音或錄像形式對研究對象進行調查與詢問的一種方法,其肇始于20世紀40年代,標志是1948年美國學者亞倫·芮文斯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建立的世界上第一座現(xiàn)代口述史檔案館,該檔案館用以保存、記錄美國社會中有意義的私人回憶資料。起初的口述史研究多聚焦于對美國社會作出突出貢獻的社會名流,經過近百年的發(fā)展,口述史由美國傳至歐洲、亞洲,直至世界上的各個國家??谑鍪方洑v了由精英至平民,由核心至邊緣的轉變,將歷史中被傳統(tǒng)史學家所忽略的“沉默的大多數(shù)”由“幕后”推至“前臺”,將“歷史的焦點進行自上而下的轉移”[2]。因此,口述史在發(fā)展過程中受到了社會學、民族學、傳播學等多個學科的關注,研究對象也因為多個學科的介入變得日漸多元。
2.中國的口述史研究
早在新中國成立初期,我國就運用口述史的方法對一些歷史事件進行記錄。如20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全國各地利用社會調查和訪談的方法對太平天國、義和團運動、辛亥革命、五四運動等事件進行調查研究,產生了相應的研究成果。這些嘗試對現(xiàn)代意義上的口述史傳入起到了鋪墊作用。改革開放以后,現(xiàn)代意義上的口述史方法引起中國學者的廣泛關注,其在中國社會科學中的運用大致可以分為三個階段:孫立平、郭于華始于20世紀90年代中期的土改口述史研究,王漢生等人于20世紀90年代末期所做的知青口述史研究,以及2019年周曉虹發(fā)起的新中國工業(yè)建設口述史研究[3]。這些研究從不同路徑入手,為我國口述史事業(yè)的發(fā)展帶來了新的活力,口述史研究在中國方興未艾。
二、扶貧口述史出版何以必要
1.扶貧口述史出版是對官方敘事的一種有效補充
中國的扶貧史是一個橫跨半個多世紀、涉及多個地區(qū)、牽扯數(shù)億人的大歷史,因而扶貧史的寫作與出版應該從不同角度來認知和記錄。傳統(tǒng)的歷史寫作通常采取自上而下的精英式記錄模式,而中國扶貧事業(yè)史的撰寫與出版須關注基層聲音。
作為中國近百年扶貧歷程中的重要參與者,基層人民群眾的生命歷程是國家戰(zhàn)略的微觀縮影,他們擺脫貧困的過程也是在社會文化、制度、習俗中不斷嵌入、勾連、重組的過程。因此,通過采訪脫貧親歷者以展開個體的生命敘事,可以深刻了解國家戰(zhàn)略在社會發(fā)展和變遷中的作用和影響[4],為后來者全方位了解中國的扶貧事業(yè)提供更多角度。由于表達渠道缺失,貧困群眾在擺脫貧困過程中所呈現(xiàn)的個體生命敘事往往容易被埋沒,口述史的出現(xiàn)恰好彌補了這個缺憾。扶貧口述史是通過運用錄音或者錄像的形式對扶貧親歷者、見證者脫貧經驗進行調查與詢問的一種方法。從扶貧親歷者的角度出發(fā),記錄他們在扶貧過程中遇到的酸甜苦辣,這種記錄附著了很多情感體驗,“為邊緣群體將自己的經歷、記憶和解釋歷史的記錄保留下來提供了機會”[2]。因此,扶貧口述史的研究與出版將構建一個結構更加完整,層次更加分明,角度更加多元的具體的扶貧史[5],其也將打破官方歷史中宏大敘事下為精英作傳的固有模式,為中國扶貧歷史的記錄提供更多的可能。
2.扶貧口述史出版是講好中國故事的一種有益嘗試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示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是加強我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的重要任務?!保?]講好中國故事包含兩層含義:一是要尋找好的故事;二是要運用恰當?shù)姆椒▉碇v述故事。就中國社會近代以來的巨大變遷而言,新中國成立以來的扶貧事業(yè)無疑是一個重要事件?!胺鲐氉鳛橐粋€宏大話題,涵蓋了政治、經濟、文化的方方面面”[7],中國扶貧事業(yè)使數(shù)億人擺脫了絕對貧困,扶貧過程中涌現(xiàn)出了許多可歌可泣的感人事跡,這些扶貧故事代表了中國精神。通過親歷者口述的方式來講述中國的扶貧故事,是深入闡釋中國精神,多元講好中國故事的新嘗試。
講好故事的關鍵在于引發(fā)他人的情感共鳴,扶貧口述史記錄的對象除了扶貧干部,還有普羅大眾。普通人的講述不會有太多宏大的政策解讀,更多的是對擺脫貧困的不易以及在擺脫貧困過程中收獲的傾訴。這些傾訴是扶貧政策在微小個體中的具體顯現(xiàn),更容易引起傾聽者的共鳴。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有“家國同構”的國家意識[8],個人的講述在潛移默化中喚醒了讀者內心對國家概念的重新思考,脫貧行為在一次次生動的個人講述中將個人與國家相連;脫貧過程中收獲的成就與榮譽感,更容易讓讀者產生情感共鳴,這些情感共鳴使扶貧政策由內及外,由抽象至具體,由個人及家國層層展開,取得了很好的共情傳播效果。
此外,貧困是全世界人民共同面對的問題,好的故事沒有疆界,以口述史的形式來講述生動感人的扶貧案例,傳遞中國的脫貧經驗,更容易打破因地域不同、文化不同而產生的傳播隔閡,更容易傳遞中國聲音,讓世界人民“聽到、看到”中國的扶貧成就,了解更加真實的中國。因此,扶貧口述史的出版,可以與官方的宏大敘事形成合力,前者提供情緒共情,后者提供認知共情,兩者相輔相成,成為講好中國扶貧故事的一種有益嘗試。
3.扶貧口述史出版是對扶貧集體記憶的一種書寫與強化
所謂集體記憶,是指一個群體對于過去全部認知的總和,具體包含兩種形式:一是文化實踐活動(如儀式、風俗、紀念、節(jié)日等),二是各種物質形式的實存(如博物館、紀念碑、文獻圖書資料等)[9]。法國歷史學家、社會學家哈布瓦赫提出,任何集體都存在一個所謂的集體記憶和記憶的社會框架,從而個體才能將思想置于這些框架內,匯入記憶之流中[10]。人們在一次次不自覺的回憶中找到族群認同的基本依據(jù),民族國家這一想象的共同體也得以不斷延續(xù)。
新中國成立以來,中華民族歷經了半個多世紀的不懈努力,終于擺脫了絕對貧困,實現(xiàn)了全面小康。在這個過程中,脫貧成為幾代國人共有的一組集體記憶。這一集體記憶的產生對增強國民的家國認同感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集體記憶的生成與延續(xù)離不開文化實踐活動以及物質形式的支持,扶貧口述史的記錄與出版則是對扶貧集體記憶的一種有力支撐。扶貧口述史采取一種自下而上的信息采集方式,通過對貧困者、幫扶者的采訪與記錄,激發(fā)敘述者的表達欲望,生成一個個鮮活的扶貧故事。這些扶貧故事將扶貧參與者的個體思想、生活、態(tài)度與行為嵌入國家的宏大敘事中,形成一種社會共有的精神、思想和知識[4]。這些精神與思想是扶貧記憶的骨架,各民族團結一心為國家奮斗、擺脫貧困的歷史是附著在骨架之上的血肉,進而形成中華民族共同的集體記憶。扶貧口述史的結集出版,是扶貧集體記憶的延續(xù),讀者對于此類書籍的閱讀,則是對根植于其內心世界的關于扶貧記憶的回望和強化,這種回望和強化不是單一的宏大敘事,更包含對大時代背景下鮮活個體經歷的凝聚,更容易引發(fā)讀者的共鳴,增強讀者對家國的認同感。
三、扶貧口述史出版何以可為
1.我國口述史經驗積累豐富
現(xiàn)代意義上的口述史自20世紀40年代在美國發(fā)軔以來,在近百年的發(fā)展歷程中,由美國傳至歐洲,然后在改革開放以后傳入中國,口述史被越來越多的學科所接受,研究成果也日漸增多。就中國口述史研究而言,在40余年時間里,我國的一些新聞機構以及研究機構運用這一新興研究方法,產生了大量的研究成果。例如,2000年以來,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中與口述史相關的項目多達93項,這些項目分別從社會學、人類學、新聞學、歷史學等不同學科角度入手,對社會重大事件進行口述記錄,出版了大量的口述史類圖書,為中國口述史學的發(fā)展提供了更多的可能。
一些新聞媒體也紛紛進入口述史研究領域,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北京電視臺、人民網、三聯(lián)生活周刊、東方雜志等多種媒體開設口述史欄目。在一系列實踐的基礎上,國內催生出多種與口述史相關的譯著及專著,如《大家來做口述史》《與歷史對話:口述史學的理論與實踐》《中國口述史的理論與實踐》等,此類書籍的出版為扶貧口述史的研究提供了理論依據(jù)。中國傳媒大學、南京大學、溫州大學等國內多所高校也成立了口述史研究中心,并開設了多門與口述史相關的課程、口述史研究工作坊,為口述史的發(fā)展培養(yǎng)了一大批人才。由此可見,在近40年的時間里,我國無論在項目申請、理論提出、人才培養(yǎng),還是口述史類圖書的出版方面,都積累了大量的經驗,這些經驗無疑為中國扶貧口述史的記錄與出版提供了助益。
2.我國扶貧事業(yè)素材豐厚
自1964年2月《關于在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加強農村社會保險工作,幫助貧下中農克服困難的報告》中第一次正式提出農村扶貧問題,黨中央在全國各地開展扶貧試點工作以來,中國的扶貧事業(yè)走過了半個多世紀的征程。在這一征程中,國家的扶貧政策隨著扶貧工作的推進不斷調整。新中國成立初期,國家百廢待興,黨中央采取了救濟式的扶貧政策;改革開放以后,經濟飛速發(fā)展,扶貧政策逐漸調整為大規(guī)模的開發(fā)式扶貧;十八大以后,減貧工作進入攻堅拔寨的沖刺階段,國家順勢提出了精準扶貧、深度扶貧的工作要求。隨著扶貧政策的一次次調整,國家積累了大量的扶貧經驗,這些扶貧經驗是扶貧口述史的最佳素材。
扶貧事業(yè)的親歷者中既有國家的公職人員、慷慨施助的企業(yè)家,又有剛剛擺脫貧困的農民群眾,他們中有政策的制定者亦有獲益者,有施助者亦有被助者。這些身份各異的扶貧參與者們從不同的角度引領我們了解中國的扶貧事業(yè),他們的奮斗歷程匯集在一起就是一部鮮活的扶貧口述史。
3.我國扶貧口述史實踐成果豐碩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發(fā)展進入新時代,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將扶貧開發(fā)納入“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和“四個全面”戰(zhàn)略布局之中,全面實施精準扶貧、精準脫貧的戰(zhàn)略,脫貧攻堅戰(zhàn)的號角也在此時吹響[11]。2020年,中國如期完成新時代脫貧攻堅目標任務,消除絕對貧困,受到世界的矚目。
中國的扶貧事業(yè)歷經了幾代人的努力,尤其是近些年的精準扶貧,更是調動了整個社會的力量,受到了各個行業(yè)、不同群體的關注。因此,有許多高校以及一些地方政府的文史館將目光投向了扶貧口述史。例如,中國人民大學新聞學院開展了一項名為“中華人民共和國脫貧攻堅史”的系列調研訪談項目,該項目累計派出師生385人次,分12條路線前往脫貧縣開展實地調研,對扶貧事業(yè)進行記錄。2020年7月,西北師范大學口述史協(xié)會組建調研團對西北師范大學幫扶工作者和建檔立卡貧困戶兩個群體開展了為期12天的口述史調研活動。此外,許多地方政府文史館也組織脫貧攻堅口述史的出版,推出了《金華脫貧攻堅口述史》《閩寧扶貧協(xié)作口述史錄》《我們這一年:岢嵐縣脫貧攻堅典型人物口述史》等成果。這些成果說明扶貧口述史的出版具備一定的可操作性。但是這些成果主要聚焦在扶貧過程的某一階段、某一地區(qū),并不能完整地展示中國扶貧事業(yè)的全貌,若想要全面、系統(tǒng)、深入地展示出中國的扶貧歷程則需要有計劃地推進系列采訪、整合、出版工作。
中國的扶貧事業(yè)由新中國成立初期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歷經了幾十年、幾代人的不懈奮斗,取得了豐碩成果。扶貧力度之大,歷經時間之長,涉及范圍之廣,服務人數(shù)之多,世所罕見。這一重要歷史事件的記憶與書寫需要從宏大敘事出發(fā),最后落腳于個人視角,扶貧口述史出版正是順應了這種歷史書寫的需求。其可以與固有歷史寫作方式形成一種合力,將中國幾十年的扶貧事業(yè)、幾代人的奮斗征程,以較為完整的方式,遵循由宏大到微觀、由自身及家國的傳播邏輯,以一種共情傳播的形式記錄下來,讓更多的人在一個個鮮活的扶貧故事中,聽到中國的聲音,進而更加深刻地感受中國扶貧事業(yè)的艱辛歷程和偉大成就。
|參考文獻|
[1]全國脫貧攻堅總結表彰大會隆重舉行 習近平向全國脫貧攻堅楷模榮譽稱號獲得者等頒獎并發(fā)表重要講話[EB/OL]. (2021-02-25)[2022-08-28]. http://
www.gov.cn/xinwen/2021-02/25/content_5588866.htm#1.
[2]王昆. 口述史:一種集體記憶視域下村落文化變遷的研究方法[J]. 西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1(3):78-85.
[3]劉亞秋. 口述史方法對中國社會學研究的意義[J]. 學習與探索,2021(7):41-47.
[4]謝治菊,陸珍旭. 社會學與口述史互構的邏輯、旨趣與取向[J]. 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1):41-51.
[5]錢茂偉,桂尚書. 口述史是當代公眾史記錄的基本路徑[J]. 史學月刊,2021(9):122-131.
[6]習近平: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EB/OL]. (2021-06-03)[2022-08-28]. http://news.china.com.cn/2021-06/03/content_77545126.htm.
[7]王健.《中國扶貧在路上》:如何賦予扶貧故事生動的傳播力[J].傳媒,2021(19):59-61.
[8]劉國強,粟暉欽. 共意動員:農村抗疫“硬核標語”的話語框架與建構邏輯[J]. 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0(8):69-74.
[9]艾娟,汪新建. 集體記憶:研究群體認同的新路徑[J]. 新疆社會科學,2011(2):121-126+148.
[10]莫里斯·哈布瓦赫. 論集體記憶[M]. 畢然,郭金華,譯.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11]《人類減貧的中國實踐》白皮書[EB/OL]. (2021-04-06)[2022-08-28]. http://www.scio.gov.cn/zfbps/32832/Document/1701632/170163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