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威，柳紅芳，陳海敏，宿家銘，宋家殷

（1. 北京中醫(yī)藥大學 第一臨床醫(yī)學院，北京 100700；2. 北京中醫(yī)藥大學東直門醫(yī)院 腎病內(nèi)分泌科，北京 100700）

夏枯草為唇形科草本植物夏枯草Prunella vulgarisL.的干燥果穗，主要含有熊果酸、夏枯草苷、胡蘿卜苷、鳥索酸等[1]。夏枯草味辛、苦，性寒，歸肝、膽經(jīng)，具有清肝明目、散結(jié)消腫等功效[2]。仝小林院士認為：“當病、證、方、藥確定后，方藥的‘量’是決定‘效’的關(guān)鍵因素，并有其最佳的劑量范圍。”臨證時不僅需要辨證精確，而且藥物的劑量及其配伍與療效密切相關(guān)。通過分析經(jīng)典名方、名老中醫(yī)和方藥量效研究委員會專家運用夏枯草的經(jīng)驗，探討夏枯草臨床的用量范圍、常見配伍及其主治病證，以期為臨床合理應用夏枯草提供參考。

1 經(jīng)典名方用量與配伍

古代醫(yī)籍中記載夏枯草可通過配伍相應中藥治療脅痛、耳鳴、耳聾、瘰疬、眼丹、痰核等疾病，如：加味丹梔湯（〔清〕《醫(yī)醇剩義》）將夏枯草與龍膽草相配，夏枯草（一錢五分約5.6 g）入肝膽經(jīng)，配伍龍膽草清瀉肝膽火熱，主治肝膽火盛，脅痛耳聾，口苦筋痿，陰痛，或淋濁溺血；聰耳達郁湯（〔清〕《重訂通俗傷寒論》）將夏枯草（二錢約7.5 g）與焦梔子相伍，以清肅肝膽經(jīng)余熱，主治黃耳傷寒及火清毒解，尚覺耳鳴時閉者；加減三黃湯（〔清〕《洞天奧旨》）中夏枯草（五錢約18.7 g）與黃芩、黃連、黃柏三者同用，瀉肝胃熱之功更甚，主治眼丹胞，胃火沸騰，上熾于目，肉輪上生胞，紅腫而作膿者；通治瘰疬方（〔明〕《外科正宗》）中夏枯草（一錢約3.7 g）配伍柴胡、連翹，夏枯草、連翹共奏解毒散結(jié)之功，柴胡以引夏枯草、連翹入肝膽、少陽經(jīng)，并能疏肝理氣，諸藥相合，疏肝解郁、解毒散結(jié)，主治瘰疬不分新久、表里、虛實及諸痰結(jié)核并效。

2 名老中醫(yī)用量與配伍經(jīng)驗

2.1 干祖望

干祖望不僅從腎、二陽結(jié)以及膀胱氣化不利等方面論治慢性咽炎，還從肝膽論治，《素問·診要經(jīng)終論》言：“厥陰終者，中熱嗌干?！弊阖赎幐谓?jīng)循喉嚨，足少陽膽經(jīng)從咽喉至缺盆，因此從經(jīng)絡循行分析，肝膽經(jīng)皆過咽喉，肝膽火熱可循經(jīng)上炎產(chǎn)生咽干等不適，正如《傷寒論》之少陽病提綱證有口苦、咽干、目眩等癥，其治療肝郁化熱型慢性咽炎以小柴胡湯加夏枯草等品以清肝膽之熱，用量常為9 g[3]。治療耳科疾?。ㄈ纾憾?、耳鳴、化膿性中耳炎），常將夏枯草、苦丁茶作為引經(jīng)藥，夏枯草常用量為10 g[4-5]。

2.2 朱良春

朱良春提出高血壓病的病機特點主要為陰虛陽亢，本虛標實，臨證常用夏枯草配伍枸杞子、菊花、石決明、全瓜蔞等。對于高血壓病人，其十分重視患者大便情況，認為高血壓病人大便干結(jié)，用力努責，易致中風，故臨證以全瓜蔞潤腸通便，將枸杞子、菊花二藥相使，一滋養(yǎng)，一清平，從而動靜結(jié)合，清涼性潤，再以夏枯草配伍石決明清熱平肝潛陽，諸藥同用，共奏滋養(yǎng)肝腎、平肝潛陽之功，夏枯草常用15 g[6]。其治療晚期肺癌，常用炙僵蠶、壁虎、土鱉蟲配伍夏枯草，以軟堅散結(jié)、化瘀消瘤，夏枯草用量為12 g[7]；臨床對于甲亢囊腫、結(jié)節(jié)、突眼者，喜將夏枯草與白芍、射干、香附等藥相合以治之，夏枯草用量為25 ～30 g[8]。朱老取《內(nèi)經(jīng)》半夏秫米湯之意，擬方“半夏枯草煎”（姜半夏、夏枯草、薏苡仁、珍珠母），夏枯草用量為12 g，常用此方隨證化裁，治療頑固性失眠療效頗佳，尤其對于慢性肝病久治不愈或久服西藥而致長期失眠的患者療效卓著[9]。

2.3 周仲瑛

周仲瑛結(jié)合夏枯草具有降低癌細胞侵襲轉(zhuǎn)移力的作用，臨床習用夏枯草治療實體性腫瘤、惡性淋巴結(jié)轉(zhuǎn)移及淋巴瘤，若確為實火之證，用量可達15 ～20 g[10]。周仲瑛認為“癌毒”是乳腺癌的關(guān)鍵致病因素與病理基礎(chǔ)，臨證對于氣滯血瘀、痰毒互結(jié)型乳腺癌，常予夏枯草、炙僵蠶、醋柴胡、土鱉蟲等藥以治之，夏枯草用量為15 g[11]。對于高血壓病，認為其病理變化主要是肝、腎、心的陰陽失調(diào)，陰虛陽亢，常予經(jīng)驗方“滋柔肝腎方”（枸杞子、玄參、女貞子、白芍等）加用夏枯草、天麻等品治之，以“滋柔肝腎方”滋補肝腎之陰，加用夏枯草、天麻以平肝潛陽，夏枯草用量為10 g[12]。

2.4 張志遠

張志遠自擬開郁湯治療肝氣郁結(jié)型乳腺增生，其中夏枯草與柴胡、郁金、浙貝母等相伍以疏肝理氣、軟堅散結(jié)，夏枯草用量為9 g[13]。其治療陰虛陽亢，內(nèi)風萌動之眼睛脹痛、高血壓病，將夏枯草與鉤藤、天麻、龜甲等品為伍，以壯水制火、平肝潛陽，又將夏枯草與橘葉、浙貝母等相合，共奏疏肝理氣、解毒散結(jié)消腫之功，治療乳癰，取效甚捷，臨證每投夏枯草15 ～30 g，方見功力[14]。

2.5 張琪

張琪治療甲狀腺病，常用夏枯草配伍海藻、生牡蠣等治療甲亢；配伍丹參、生地等治療甲亢性心臟??；配伍熟地、丹參等治療橋本氏病。夏枯草用量為20 ～30 g[15]。其自擬“瘰癭內(nèi)消飲”（海藻、夏枯草、炮甲片、皂角刺、連翹等）治療疝氣、腸粘連、水腫、癭氣屬氣血壅結(jié)者，以夏枯草入肝膽經(jīng)，行氣散結(jié)，用量為30 g[16]。

3 方藥量效研究委員會專家用量與配伍經(jīng)驗

3.1 仝小林

仝小林院士認為，甲狀腺功能亢進癥的核心病機為肝火旺盛，痰核凝練，用夏枯草配伍黃藥子、五味子組成三味小方治療，一是清肝火；二是散結(jié)消腫；三是斂肝、保肝。夏枯草臨床用量為30 ～120 g[17]。仝小林院士將高血壓病分為“三期六態(tài)”，認為熱壅態(tài)中肝熱證具有“四紅二干”的臨床表現(xiàn)，其中，“四紅”是指“面（目）紅、唇紅、舌紅、掌紅”，“二干”是指“口干、便干”，臨證常以靶方“夏枯草、鉤藤、黃芩”清肝降壓，夏枯草一般用量為30 ～60 g[18]。治療原發(fā)病期肝硬化，以清熱解毒燥濕為要，以活血化瘀散結(jié)為預防措施，常以夏枯草配伍浙貝母、酒軍等治療，夏枯草用量為30 g，并尊“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之理，臨證常選用四君子湯健脾益氣，使脾旺不受邪[19]。

3.2 李賽美

李賽美治療甲亢中期以滌痰化瘀、軟堅散結(jié)為主，佐以益氣養(yǎng)陰，常用消瘰丸加夏枯草、山慈菇、貓爪草等為基礎(chǔ)方加減治療，諸藥同用，化痰散結(jié)之力彌彰，夏枯草多用15 g[20]。治療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屬肝郁脾虛，濕熱瘀阻者，以小柴胡加夏枯草、赤芍、太子參等治療，夏枯草多用15 g[21]。

3.3 樸春麗

樸春麗教授認為“毒損纓絡”為甲狀腺癌的核心病機，針對此病機，臨床提出以“解毒通絡保纓法”治療甲狀腺癌。其認為甲狀腺癌患者體內(nèi)毒邪常聚集不散，故以“解毒”為第一要法，來解除體內(nèi)聚散之毒，從而邪去正安；因甲狀腺癌久病入絡，纓絡受損，故以“通絡”為關(guān)鍵要法；另外久病常致正氣受損，因此攻邪不忘固本，當以“保纓”為根本要法，臨證常以夏枯草、連翹、山慈菇、穿山甲四藥作為治療甲狀腺癌的最基本方藥，《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謂夏枯草：“主寒熱、瘰疬”“散癭結(jié)氣”，以其清熱消腫，軟堅散結(jié)，夏枯草用量為35 g[22]。治療亞急性甲狀腺炎，常以自擬“解毒止痛開郁方”（夏枯草、連翹、浙貝母、遠志、香附等）治療，以疏肝清熱，解毒止痛。夏枯草、連翹為方中君藥，以夏枯草清肝瀉火、消腫散結(jié)，夏枯草用量為30 g，以連翹清熱解毒，消腫散結(jié)[23]。

3.4 李惠林

李惠林認為甲狀腺結(jié)節(jié)根源在肝脾二臟，肝郁脾虛，痰瘀壅結(jié)為其病機的關(guān)鍵，臨證治療以調(diào)理肝脾為先，斡旋氣機為本，以“加味小柴胡湯”（由柴胡、黃芩、夏枯草、貓爪草等組成）達治病求本的目的，其中夏枯草配黃芩，既可以清肝經(jīng)之郁火，又能散頸部之壅結(jié)，夏枯草用量為30 g[24]。

4 夏枯草常用配伍與用量

4.1 夏枯草-鬼箭羽

呂仁和認為糖尿病腎病是消渴病久病入絡，傷陰耗氣，痰郁熱瘀相互膠結(jié)于絡脈，形成微型癥瘕，因此治療糖尿病腎病時，夏枯草與鬼箭羽配伍使用，以增強活血祛瘀、清熱散結(jié)之力，既能緩解腎絡微型癥瘕的形成及進展程度，又能改善腎臟血流量，保護腎功能，此藥對同時可以降低血糖[25-26]，夏枯草還有降脂、抗菌、抗病毒作用[27]，故相伍使用治療糖尿病腎病尤宜，常用量為：鬼箭羽10 ～15 g，夏枯草10 ～15 g[28]。

4.2 夏枯草-半夏

王琦常將夏枯草與半夏配伍使用，用來治療失眠與汗證。其認為失眠病機為陰陽失調(diào)、陽不交陰，自擬“交合安魂湯”（夏枯草、半夏、百合、蘇葉）治療；認為汗證的病機根本在于陰陽失調(diào)，自擬“安魂湯”（夏枯草、半夏、紫蘇葉、百合、酸棗仁、刺五加）加減治療盜汗、不寐伴盜汗以及圍絕經(jīng)期綜合征伴汗證三種類型的汗出異常。夏枯草得至陽而長，稟純陽之氣，其能使浮散的衛(wèi)氣收于陽氣，而半夏得陰而生，可將衛(wèi)氣從陽分引入陰分，二者配伍，有陰陽配合之妙，調(diào)整陰陽，使陽入于陰則寐，陽不加于陰則汗自止，臨證夏枯草用量多為20 g，半夏多為10 g[29-30]。郭士雄亦常將夏枯草與半夏配伍使用，二藥同用，散結(jié)之效益彰，且以夏枯草之苦寒制約半夏之溫燥，寒溫并用，相輔相成，臨證常用于治療甲狀腺腫瘤、淋巴瘤及軟組織腫瘤等，夏枯草常用15 ～20 g，半夏10 ～15 g[31]。

4.3 夏枯草-枯礬

夏枯草與枯礬配伍，劑量比為10 ∶1，為治療眼突常用藥對，夏枯草可清肝散結(jié)，白礬功善消痰燥濕，兩者合用有清熱解毒、化痰散結(jié)之功，對于緩解突眼療效良好，夏枯草劑量可用至60 ～120 g[32]。

4.4 夏枯草-僵蠶

裘惠占將夏枯草與僵蠶配伍，能清火散結(jié)、化痰軟堅，臨證在辨證施治的基礎(chǔ)上加入此藥對以治療胃、聲帶炎性息肉、前列腺增生及牙周炎等癥可以明顯提高療效，夏枯草常用15 ～30 g，僵蠶12 ～30 g[33]。

4.5 夏枯草-貓爪草

趙和平以夏枯草配伍貓爪草，消腫散結(jié)之力倍增，常用此藥對治療乳癖、乳癰、疔瘡癤腫、瘰疬痰核及各種腫瘤，夏枯草常用30 g，貓爪草10 g，也可等量水煎取汁以熬膏貼敷患處[34]。

4.6 夏枯草-葛根

夏枯草配伍葛根可治療頭痛，《臨證指南醫(yī)案》云：“頭為諸陽之會，與厥陰肝脈會于巔，……厥陰風火，乃能逆上作痛，故頭痛一證，皆由清陽不升，火風成虛上入所致?！毕目莶菘汕甯谓?jīng)火熱，又可補肝體以制肝陽，一藥兩用；葛根可升陽解肌、驅(qū)散風邪，兩藥同用，內(nèi)清外疏，升降協(xié)調(diào)，有補虛瀉實、標本兼顧之功，臨證治療風火上擾，中陽不舉型頭痛，夏枯草常用20 g，葛根15 g[35]。

4.7 夏枯草-連翹

鄧中甲將夏枯草、連翹配伍運用于腫瘤，具有清肝瀉火、解毒散結(jié)之功，臨證常用劑量為夏枯草10 ～15 g，連翹10 ～15 g[36]。

4.8 夏枯草-茺蔚子

夏枯草配伍茺蔚子可治療虛性高血壓、腦動脈硬化等疾病。夏枯草苦寒泄下，能清肝熱而降血壓；茺蔚子能擴張血管、活血化瘀，并能涼肝降壓。二藥相合，一活血，一下降，則血壓可降。夏枯草常用10 ～15 g，茺蔚子6 ～10 g[37]。

5 小結(jié)

通過分析經(jīng)典名方、名老中醫(yī)以及方藥量效研究委員會專家運用夏枯草的經(jīng)驗，總結(jié)出夏枯草臨床用量范圍為3.7 ～120 g，常用劑量為9 ～60 g。臨床運用夏枯草時，可結(jié)合具體疾病、證型選用其最佳劑量及配伍。如治療甲亢、甲亢性心臟病、甲亢性突眼、甲狀腺結(jié)節(jié)、橋本氏病、甲狀腺癌、亞急性甲狀腺炎，常用夏枯草與貓爪草、海藻、丹參、枯礬、連翹等配伍，以發(fā)揮其散結(jié)消腫之功，用量為15 ～120 g；治療乳癰、乳癖、乳腺增生，常用夏枯草配伍柴胡、浙貝母、貓爪草等，用量為9 ～30 g；治療高血壓病，常用夏枯草配伍鉤藤、天麻、枸杞、茺蔚子等，夏枯草苦寒泄下，能清肝熱而降血壓，用量為10 ～60 g；治療耳鳴、耳聾、化膿性中耳炎，常以夏枯草、苦丁茶作為引經(jīng)藥，配伍龍膽草、梔子等，共奏清瀉肝膽火熱及清利肝經(jīng)濕熱之功，用量為5.6 ～18.7 g；治療原發(fā)病期肝硬化、慢性乙型病毒性肝炎等，常用夏枯草配伍浙貝母、赤芍等，夏枯草可清肝解毒，用量為15 ～30 g；治療糖尿病腎病時與鬼箭羽配伍，二者合用可緩解腎絡微型癥瘕的形成及進展程度，并有降低血糖作用，夏枯草用量為10 ～15 g；治療乳腺癌、甲狀腺腫瘤、肺癌、淋巴瘤、軟組織腫瘤等，常以夏枯草配伍僵蠶、連翹、貓爪草等，清火散結(jié)、化痰軟堅，夏枯草用量為10 ～30 g；治療頑固性失眠、汗證、精神分裂癥、頭痛，夏枯草與半夏、柴胡、葛根等配伍，用量為10 ～20 g；治療胃、聲帶炎性息肉、前列腺增生及牙周炎、慢性咽炎等，常配伍僵蠶、柴胡等，用量為9 ～30 g。

現(xiàn)代藥理學研究表明，夏枯草具有抗病毒、抗炎、抗氧化、抗腫瘤以及降血糖、降壓、調(diào)血脂和調(diào)節(jié)免疫等方面的作用，其對免疫系統(tǒng)、心血管系統(tǒng)、癌癥等多種疾病皆有較好的療效，而且夏枯草為天然植物，臨床不良反應報道較少，但由于味苦、性寒，故對于脾胃虛弱者慎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