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春雨，孫亞軍，丁茹栩

(安徽師范大學 地理與旅游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2)

1 前言

2019年末，中國常住人口城鎮(zhèn)化率突破60%，但戶籍人口城鎮(zhèn)化率僅為44.38%，全國人戶分離人口達到2.80億(國家統(tǒng)計局，2020)。這意味著，一方面我國城鎮(zhèn)化已經(jīng)步入中后期發(fā)展階段，增加居民福祉逐漸成為以人為本新型城鎮(zhèn)化的核心(陳明星等，2020)，另一方面大量外來人口仍是當前城市發(fā)展的重要力量。然而，外來人口由于在城市就業(yè)、居住的流動性與邊緣性(梁波、王海英，2010)，往往被排斥在安居樂業(yè)的美好城市生活之外，成為中國城鎮(zhèn)化質量提升的重要障礙。他們的城市融入問題因而也格外受到關注。

移民的社會融合問題一直是西方學者關注的熱點，出現(xiàn)了諸如社會隔離、社會排斥、社會剝奪等相關議題(Ouyang et al.，2017；Shen，2017)，形成了“單向融合”、“雙向融合”、“區(qū)隔融合”等社會融合理論(周皓，2012)，描述了移徙者逐漸適應東道地區(qū)社會規(guī)范和價值觀并廣泛參與東道地區(qū)社會關系的過程(Shen，2017)。一些學者如Jimenez還界定了移民融入社會的不同層面：克服語言障礙、社會經(jīng)濟一體化、住宅融合、政治一體化、社會融合(ahin，2017)。由于中國當前的國內移民以外來人口的城市化為主流，因此這里使用“城市融入”一詞，代表外來人口在就業(yè)、社會交往、價值觀念等城市生活的各個方面與城市居民逐步同質化的過程(童星、馬西恒，2008)。

基于居住的社會空間隔離較早成為移民社會融合研究的重點。Bell(1954)、Duncan和Duncan(1955)分別提出了暴露/隔離和差異指數(shù)，Massey和 Denton(1988)建立了均衡、暴露、集群、密度、中心性五個指數(shù)，他們都對族裔群體在空間上的分離方式進行了分析。然而，以居住為基礎的模型因缺乏空間和社會的互動而受到廣泛批評(Schnell et al.，2015)，因此越來越多的研究將視角擴展到整個活動空間范圍。如Wong和Show(2011)、Tan等(2019)通過測量個人在他們日?；顒由鐓^(qū)中暴露于社會情境中的程度，來探討居住空間之外的社會隔離；Sch?nfelder和Axhausen(2003)通過計算個人的活動范圍，評估其遭受的隔離風險；Schnell等(2015)通過建立涉及居住和活動空間以及族裔內部或族裔間社會、文化和情感資本來源的全球指數(shù)等，進行隔離/融合測度；Richter(2011)、Kohlbacher等(2015)則通過對移民日常消費、交往、就業(yè)、休閑等空間實踐的質性分析，探討其表征的屬地性、隔離性和安全感?？梢姡藗內粘Ｐ袨榭臻g的范圍、密度、時空約束、人群暴露、場所精神等，與社會互動密切相關，對于理解社會空間融合(隔離)至關重要(Tan et al.，2019；韓勇等，2020)。而隨著中國城鎮(zhèn)化進程的不斷加深，外來人口開始由候鳥式流動轉向蒲公英似的落地生根，他們通過“進城、容身、謀生、消費”等主體性的空間實踐，不斷實現(xiàn)其生命歷程的總體性嵌入(張霽雪，2014)。這時候，人們開始逐漸關注外來人口的各類空間實踐對城市融入的影響(李開宇等，2013；劉啟營，2015)。然而對外來務工人員來說，其空間實踐的具體內容有哪些？他們如何表征城市融入？當前這方面的研究還比較缺乏。本文試圖通過對外來務工人員日常行為空間的綜合定量分析，探討具體行為空間對其城市融入的表征。

這里綜合了Kwan(2015)、Schnell等(2015)關于時空間活動、社會空間生活方式等概念和思想，使用行為空間一詞，代表外來務工人員在城市的空間實踐，并將關注點聚焦在通勤、購物和休閑行為上。因為當外來人口在城市的工作、住所確定之后，這三類行為就成為他們最日常的行為(Lin & Gaubatz，2017)。正是這些行為，反映了他們在城市的基本生存狀態(tài)，有可能對其城市融入進行很好的表征。進而對這三類行為，都從行為的空間范圍、時空間利用、空間決策偏好3方面進行分析。首先是行為的空間范圍。人們可以到達的地方和他們可以到達的時間直接影響他們與各種社會或環(huán)境的聯(lián)系(Kwan，2015)。很多人認為，被社會排斥的人也被排除在環(huán)境的某些部分之外，原因是他們到達特定地點時面臨的高昂成本(Sch?nfelder & Axhausen，2003)，因此活動范圍成為衡量社會包容程度的有吸引力的指標(Sch?nfelder & Axhausen，2003；Wong & Shaw，2011；Lee & Kwan，2011；Park & Kwan，2018)。這里用三類行為的出行距離表達。其次是時空間利用情況。休閑購物等社會性活動的時間和頻率，反映人們的社會活動參與情況，低的參與率表明可能存在融入障礙，因此被確定為排斥的一個方面(Lin & Gaubatz，2017)，而工作時間長又往往使其遭受嚴格的時空限制，使他們局限于小的社交網(wǎng)絡而被社會孤立(Lee & Kwan，2011；褚清華、楊云彥，2014)。人們活動出行的交通方式，反映居住地到目的地的距離，反映交通工具的擁有情況，同時還反映人們?yōu)槟骋惶囟ɑ顒釉敢獬袚臅r間和金錢成本。交通機會越不利，社會隔離/排斥的風險越高(Ozkazanc & Sonmez，2017；韓勇等，2020)。綜上，設計了包括活動時間、出行交通方式等題項，從時空間利用和時空間約束出發(fā)，建立時空數(shù)據(jù)與農民工城市融入的聯(lián)系。最后是空間決策偏好。族裔偏好是歐美國家不同族裔群體社會空間隔離的重要原因，相同的生活方式、信仰和社交網(wǎng)絡，往往使移民聚集在一起，與主流人群形成空間隔離，這種“居住地點決策偏好”反應了移民對新環(huán)境的適應性和抗爭性(Brown，2011；Lin & Gaubatz，2017)。這種“偏好”在人們的日常活動中同樣存在(Raanan & Shoval，2014；Tan et al.，2017)，對中國大部分城市外來務工人員來說，往往并不存在語言、信仰等文化的特殊偏好，但對通勤方式、購物場所、休閑場所等的決策偏好，是其特定目的下的社會心理過程，反映其所處的社會結構、地位及其周邊城市環(huán)境的關系，因此其與城市居民的差異可以反映其城市融入的程度，據(jù)此設計了相應的陳述偏好問卷。

綜上，設計了外來務工人員行為空間問卷。通過對合肥市的實地調研，獲取一手資料，進而分析外來務工人員行為空間的基本特征，尋找對其城市融入具有重要表征意義的指標，構建外來務工人員城市融入的測度模型，進行城市融入的測度，最后對其影響因素和類型進行了探討。從而可以從行為空間視角，對外來務工人員城市融入的水平和類型進行評價，找出影響城市融入的關鍵方面及其原因，為提升外來務工人員在城市的生存質量，促進城市高質量發(fā)展提供現(xiàn)實依據(jù)。

2 案例地與調研過程

2.1 案例地選取

選擇勞務輸出大省安徽省的省會城市合肥作為案例地。2018年安徽省流向省外半年以上人口達1048萬人，為全國第一勞務輸出大省。這與江浙滬的強吸引，安徽經(jīng)濟的相對滯后，安徽與江浙滬距離接近、人文相通的格局密切相關。與此同時，安徽省會合肥市人口集聚不斷加強，以省內、市內來源為主(丁先美，2018)。2000至2018年，合肥市轄區(qū)建成區(qū)面積由125平方公里擴展到466平方公里，年末戶籍人口由134.67萬人增加到281.27萬人，常住人口2018年則達到393.9萬人。說明合肥市已經(jīng)成為重要的人口流入地。因此，在當前外來人口城市融入研究偏集于特大城市、偏集于全國性強吸引中心的態(tài)勢下，以合肥市為例，可以增加人口強輸出地區(qū)中心城市外來人口城市融入的研究案例，有利于厘清在這些地區(qū)，中心城市如何通過增強外來人口城市融入水平，吸引人口流入的過程。

2.2 調研過程

服務業(yè)、制造業(yè)、建筑業(yè)是當前合肥外來人口主要從事的職業(yè)(丁先美，2018)。調研團隊于2018年7月赴合肥，選取了覆蓋合肥市四個市轄區(qū)的24個調研地點，包括建筑工地、工業(yè)企業(yè)、公租房、民工集散地、批發(fā)市場、商場、酒店等外來務工人員比較集中的地方進行隨機抽樣。為使樣本結構更符合實際情況，2020年9月，又進行了補充調研，總共收回符合研究要求的有效問卷617份，其中外來務工人員(戶籍為合肥市轄區(qū)范圍之外)518份、合肥市居民(戶籍為合肥市轄區(qū))99份。

表1 樣本人口統(tǒng)計學特征

2.3 樣本人口學統(tǒng)計特征

根據(jù)表1，外來人口樣本來源地以省內為主(88.80%)，而省內又以合肥市域比例最大(35.52%)，其次六安、安慶、阜陽、淮南、宿州等地樣本量較多，說明合肥市當前主要吸引省內勞動力，符合合肥當前外來人口的來源地結構特征(丁先美，2018)。

職居特征來看，樣本中各類服務業(yè)比重最大，其次為制造業(yè)，再次為建筑業(yè)，符合當前合肥市外來人口的職業(yè)結構特征(丁先美，2018)。自有住房的比率較高，單位宿舍其次，然后是租房。其中自有住房的樣本中，來源地為合肥市域的占絕大部分(61.39%)。職居關系來看，從事制造業(yè)、服務業(yè)的外來人口多為自有住房和宿舍，建筑業(yè)多為宿舍，流動就業(yè)(臨工)類型的多為租賃。

樣本個體情況，以男性為主，年齡在35歲以下為主，教育程度大專及以上最多，已婚為主。說明當前外來務工人員不斷年輕化，受教育程度普遍較高。從居住時間看，1-6年人數(shù)最多，說明近些年合肥對勞動力的吸引力在不斷增強。月平均收入以2000-6000為主，總體處于較低狀態(tài)。

圖1 外來務工人員和本地居民日常行為空間范圍比較

3 合肥市外來務工人員日常行為空間特征

3.1 日常行為空間范圍

分析外來務工人員通勤、購物、休閑活動所涉及的范圍(圖1)，可知：通勤距離呈現(xiàn)“兩頭大、中間小”格局，購物距離則呈明顯的距離衰減特征，休閑距離在中等距離段和遠距離段人次比例較高。與本地居民相比，通勤距離<1公里的人次明顯較多而>7公里的人次明顯較少，這可能是因為外來人員在單位宿舍居住的比例較高(32.63%)，而本地居民多為自有住房(68.69%)，居住彈性小，通勤距離遠。兩類人群購物距離的分布格局吻合度較高，但本地居民的距離衰減特性更明顯，這可能是他們居住的地方商業(yè)設施較為完備，造成他們的購物出行更接近理性狀態(tài)。休閑距離中本地居民在2-8公里之間的人次占比明顯高于外來人員，說明他們的休閑活動范圍更為廣闊。這個結果也表明，外來人口的日常行為空間范圍與城市融入沒有明確的線性關系，很難作為城市融入的測度指標。

3.2 日常行為的時空間利用

外來務工人員日?；顒釉跁r空間利用上有以下特征(表2，很多題目為多選題，應答百分比總和可能超過100%)：第一，外來務工人員一周工作日數(shù)和每日工作時數(shù)較長，勞動強度大，外來務工人員外出購物和休閑活動時間相對較少。樣本中外來務工人員周工作日數(shù)為5天的占比僅為26.83%，接近70%的人工作6-7天，其中，7天的占比達到23.36%，每日工作時長超過8小時的占比43.24%。這是因為，外來務工人員集中在制造業(yè)、建筑業(yè)、批零餐飲等行業(yè)，在當前的用工制度下，普遍存在工作時間長、勞動強度大的情況。外來務工人員大部分一周購物在3次以內，一次及以下的比例很高，休閑活動1次及以下的占比為64.28%，很多人沒有外出休閑活動。相對于本地居民，外來務工人員一周購物和休閑的時間都要少于本地居民?？梢?，活動時長是人們?yōu)槿粘９ぷ鳌①徫?、休閑活動所付出的時間成本或享有的時間自由，是生存壓力和時空約束下的結果，對城市融入具有較強的表征作用。一般來說，周工作時間太長(或太短)，融入的程度下降，而購物和休閑時間越長，則融入程度越高。

表2 外來務工人員與本地居民日常活動時空間特征

第二，外來務工人員日常出行的機動化程度遠遠低于本地居民。外來人員通勤以步行、騎車為主，公共交通占比最少，購物、休閑活動則呈多樣化，開車、打車、公共交通的比例有所提升，特別是休閑活動，開車打車比例大大上升。與外來人員相比，本地居民出行中開車、打車比例都大大提高。主要原因可能是外來人員小汽車等交通工具擁有量較低，暫時性住房較多，而本地居民房屋自有率較高，居住彈性小，交通工具擁有量高?？梢?，出行活動機動化程度往往代表人們對現(xiàn)代城市生活的適應，可以作為城市融入的表征，機動化程度越高，融入程度越高。

第三，外來務工人員日?；顒訒r間約束較多。外來務工人員早上8點前上班的比例大大高于本地居民，而本地居民8點到9點之間上班的比例較高。本地居民晚上購物的比例和早上休閑的比例都遠高于外來務工人員。這些都說明，外來務工人員在日常活動時間上受到的約束更多，但由于無法根據(jù)活動時間來將這種約束的大小進行量化，因此該指標很難作為城市融入的測度。

3.3 日常行為空間決策偏好

通過陳述偏好，得出外來務工人員和本地居民在上班交通工具、購物地和休閑場所選擇的傾向特征(圖2)。對比可知：總體來說，兩類人群三種空間決策的基本趨勢是一致的，表現(xiàn)為上班交通工具關注乘坐方便、速度快，購物地選擇關注距離、交通、商品質量、商品種類、服務質量，休閑場所關注交通、休閑服務質量、休閑配套設施和休閑種類，對知名度普遍關注度不高。兩類人群的不同在于，在“知名度高(看起來有面子)”這一選項上，本地居民比外來務工人員具有更明顯的傾向；在交通工具選擇時，外來務工人員的“價格便宜”傾向更強，而本地居民的“速度快”傾向更強；在購物地選擇時，本地居民對服務質量、知名度、交通便利等的傾向性都比外地人員更高；在休閑場所選擇時，本地居民在休閑活動種類、休閑娛樂設施上有更強的傾向。可見，人們日常活動決策過程中，對價格、設施、知名度等的心理偏好往往反映其對城市生活的心理適應，可以作為外來人口城市融入的表征指標。

圖2 外來務工人員和本地居民行為空間決策偏好對比

4 合肥市外來務工人員城市行為空間融入測度及其影響因素

4.1 城市行為空間融入測度指標體系的構建

測度指標體系包括目標層、準則層、方案層。目標層定義為城市行為空間融入，即從行為空間出發(fā)對城市融入進行測度。準則層則根據(jù)三種活動類型劃分為通勤行為空間融入、購物行為空間融入、休閑行為空間融入。每個準則層包括5個測度指標，他們是從活動出行的時空間利用和空間決策特征中遴選出來，標準是根據(jù)以上對外來務工人員和本地居民日常行為空間特征的分析，選擇那些差異顯著，能夠體現(xiàn)出外來務工人員存在一定剝奪或隔離情況的指標。這樣做還可以將日?；顒拥暮暧^時空特征和微觀決策心理特征相結合。最終，活動出行時空間特征選擇周活動時長和出行交通方式兩個指標。周上班時長代表外來務工人員的工作強度和工作保障，以標準工作時長每周40小時為基準，賦值1，其余根據(jù)偏離40小時的程度進行等距賦值(分別為0.75、0.5、0.25、0)，偏離越大，融入程度越低。周購物和休閑時長則代表外來務工人員在上班外，是否參加必要的社會交往和城市生活融入活動。購物休閑時數(shù)越長，代表其社會性融入越強，因此根據(jù)時長依次賦值。日常活動的出行交通方式，既反映外來人員的居住地與其工作地、商業(yè)娛樂場所之間的空間關系，又反映他們在交通工具擁有上的差異及個體的性格偏好。一般來說，交通方式機動化程度越高，其融入水平越高，因此根據(jù)機動化程度依次賦值。

日?；顒拥目臻g決策特征，既能反映人們現(xiàn)有的工作和居住現(xiàn)狀，又能反映人們的決策心理。通過前面的分析，在上班交通工具選擇、購物地和休閑地選擇的指標中，各選3個指標。通勤方式?jīng)Q策選擇價格便宜、速度快、看起來有面子三個指標，一般來說，外來務工人員更注重通勤的價格，而本地居民更關注通勤速度和是否有面子。購物地決策選擇服務質量、購物場所知名度、交通便利，休閑地決策選擇休閑活動種類、配套設施、地點知名度，決策過程中對這些項目的傾向越高，代表融入程度越高。這些指標的賦值方法都是將問卷中李克特量表的5、4、3、2、1分別標準化為1、0.75、0.5、0.25、0(由于對通勤價格便宜的傾向越高，融入度越低，所以采用反向賦分)。

4.2 城市行為空間融入測度結果

4.2.1 指標權重分析

對以上指標經(jīng)過標準化賦值后，采用熵值法確定各方案層指標的權重，然后計算各準則層權重，結果見表3。

表3 外來務工人員城市行為空間融入指標體系及其權重

從方案層來看，出行交通方式的重要性最為突出，總權重值超過0.41，可能的原因是它反映人們的職居場所與城市空間結構的關系，反映交通工具的擁有情況，以及一些價值層面的心理偏好，而這些往往正是外來務工人員與城市居民的差距所在。其次，通勤價格便宜和看起來有面子所占權重較大，說明通勤活動的價值傾向和心理傾向對外來人口城市融入的表征作用很強，外來人口在通勤行為中較為關注價格說明他們在經(jīng)濟上的約束較強，看起來有面子等空間決策心理是微觀層面的心理表現(xiàn)，往往是身份差異下不同人群對待城市生活的態(tài)度差異，是外來人口與城市居民的重要差異，因此對城市融入的表征較強。第三，周活動時長總體來說對城市融入的表征較強(總權重值超過0.12)，其中購物和休閑活動時長的權重值較大，這說明周活動時長確實能夠表征城市融入，特別是購物和休閑活動時長，他們是外來人口參與城市社會活動的量化表現(xiàn)。最后，購物場所知名度、休閑活動種類豐富性、配套設施完善性、有優(yōu)惠等對城市融入有一定的表征性，這些指標反映外來人口對社會活動參與的心理偏好特征。

從準則層來看，根據(jù)權重值，通勤行為空間融入的重要性最大，其次為購物和休閑行為空間融入。這可能是因為，通勤是為工作而進行的行為活動，關系到人們的基本生存，受居住和就業(yè)模式影響大，其行為空間決策心理往往能反映人群的價值傾向。而根據(jù)前面的分析，外來務工人員的職居模式與本地居民有較大差異，同時通勤行為空間決策的價值傾向和心理傾向差異也較大，造成他們的通勤行為空間差異性較大，因而通勤行為空間對城市融入的表征最強。購物和休閑行為空間融入對整體城市行為空間融入也有較強的影響。休閑和購物行為都具有較大的彈性，對外來務工人員來說，是否外出參與購物、休閑活動，參與方式、空間決策心理往往都直接反映其對城市生活的認可度，因此可以表征城市融入。

4.2.2 城市行為空間融入度分析

根據(jù)以上得出的權重計算外來務工人員城市行為空間融入度及各準則層融入度，進而得出他們的分布情況(圖3)。

圖3 合肥市外來務工人員城市行為空間融入度樣本分布

合肥市外來務工人員總體城市行為空間融入度為0.445，為中等偏低水平，有一半樣本(50.77%)融入度為0.3-0.5之間，融入度高值區(qū)和低值區(qū)的人數(shù)都很少。這個結果與許多社會融合的相關研究成果相比很相似(張文宏、雷開春，2008；楊菊華，2015；魏金鵬、朱宇，2018)，說明即使在合肥這樣外來人口住房自有率較高、以省內來源為主的城市，他們的城市融入水平仍然不高。從各準則層融入度來看，通勤行為空間融入水平最低(0.347)，購物行為空間融入水平中等(0.487)，而休閑行為空間融入水平較高(0.579)。通勤行為空間融入度總均分不到0.4，在0.2-0.3之間位于峰值，在這之外，樣本數(shù)量直線下滑，說明通勤行為空間融入是拉低外來人口城市融入水平的最重要方面。樣本分布來看，通勤行為空間融入度很低的樣本數(shù)很高(232人低于0.3)，這是由于這部分外來人口大部分為租房和單位宿舍住宿，小汽車擁有量低，經(jīng)濟條件有限，造成其機動化程度低、對交通費用關注度高、對交通方式的身份體現(xiàn)關注度低。大部分樣本購物行為空間融入度中等，多數(shù)位于0.2-0.6之間，與通勤行為空間融入度相比，高值區(qū)人數(shù)較多。說明在現(xiàn)代化城市商業(yè)環(huán)境中，外來人口購物行為空間融入的水平較容易提高。休閑行為空間融入來說，樣本分布的特征與通勤和購物行為有很大差異。表現(xiàn)為高值區(qū)人數(shù)大大增加，融入度值大于0.5的樣本達到348人，同時極低值區(qū)人數(shù)也較多，為41人，比通勤和購物極低值區(qū)的總數(shù)還多。說明休閑行為彈性大，有很多人從不進行外出休閑行為，也有些外來務工人員休閑行為已完全接近城市居民。

4.3 城市行為空間融入的影響因素分析

移民的行為空間是多方因素交互作用的結果，每個移民的需求、偏好、人力資本等有很大不同，他們的來源地、社會經(jīng)濟地位和居住特性也各不一樣，這些，都可能會影響他們的行為空間，進而影響城市融入(Charles，2003；楊洋、馬驍，2012；羅豎元、李浩，2017；李榮彬、喻貞，2018)。這里選取性別、年齡、教育、婚姻、月收入、戶籍、戶籍地、工作類型、在合肥居住時間、住房性質10個變量，使用多元線性回歸方法，探討他們對外來務工人員城市行為空間融入及各類型空間融入的影響。根據(jù)數(shù)據(jù)特性，年齡、月收入、在合肥居住時間為計量變量，可直接納入回歸方程，其余為間斷變量，將他們轉換為虛擬變量(表4*后的變量為參照組)納入方程，結果見表4。

根據(jù)表4，四個方程都達到顯著性水平，且有些指標的標準化系數(shù)(β)值較大，說明這些因素能夠較好解釋外來務工人員的城市行為空間融入?？傮w城市行為空間融入來看，年齡、教育、月收入、工作類型和住房性質對其有顯著的線性影響，年齡越小、教育水平越高、月收入越高者融入水平越高，建筑業(yè)從業(yè)者行為空間融入水平明顯比服務業(yè)和制造業(yè)低，自有住房者則明顯比單位宿舍和租賃者高?？梢?，一方面年齡、教育、月收入這些人力資本因素對行為空間融入影響很大，人力資本越高，融入水平越高，另一方面住房和工作類型也深刻影響外來人員的城市行為空間融入，這印證了3.1、3.2、4.2的推論，說明住房和就業(yè)是外來人口行為空間形成的重要控制因素。不同類型行為空間融入來說，通勤行為空間融入只有月收入和住房條件對其有顯著線性影響，說明通勤行為空間融入是生存層面的融入，受住房和收入這些基本社會經(jīng)濟條件的影響很大；購物行為空間融入除受年齡、教育、月收入、工作類型和住房類型的一般影響外，性別對其也有顯性線性影響，女性比男性明顯融入水平高，但租賃住房者和自有住房者差異不顯著，說明購物行為空間融入的個體偏好性較為明顯，社會經(jīng)濟條件對其影響較弱；休閑行為空間融入則與年齡、教育、月收入、工作類型和住房有非常顯著的線性關系，說明休閑行為空間融入既具有較強的個體偏好性，也深受社會經(jīng)濟條件的影響。

表4 城市行為空間融入的影響因素分析

從表4來看，婚姻、性別、戶籍、戶籍地和在合肥居住時間對外來人員行為空間融入的線性影響不顯著，這并不代表他們對行為空間融入完全沒有影響。對這5個因素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以了解他們對各類行為空間融入度的差異性(表5)?？芍盒詣e對城市行為空間融入、購物和休閑行為空間融入有明顯影響，女性融入度較高；婚姻對通勤和休閑行為空間融入有影響，已婚者通勤行為空間融入高但休閑行為空間融入低；城鎮(zhèn)戶籍者的行為空間融入水平明顯比非城鎮(zhèn)戶籍者高；戶籍地為市內者在城市行為空間融入和通勤、休閑行為空間融入水平上都比較高；在合肥居住時間小于1年的人明顯融入水平低，而在7-12年間普遍達到最高水平。這進一步說明，個體因素(婚姻和性別)對外來務工人員城市行為空間融入有顯著的影響，他們所處的社會經(jīng)濟背景(戶籍和戶籍地)和與流入地的關系(在合肥居住時間)對其也有明確的影響。不過這些因素對行為空間融入的影響是局部的，兩者之間的線性關系不顯著。

5 合肥市外來務工人員城市行為空間融入類型

使用K-均值聚類法，分別用數(shù)3、4、5，對外來務工人員的通勤、購物、休閑行為融入度進行分類。比較發(fā)現(xiàn)3分類法效果最好，結果如表6。

類型1，三種主要日常行為空間融入度都很低，特別是出行交通方式、休閑活動時長和休閑空間決策特征等方面，得分值偏低。說明該類型外來人員，日常行為空間與城市居民有很大差異，屬于完全沒有融入型，命名為低行為空間融入型(均值為0.26)。該類型樣本較少，只有107人，80%以上為男性，年齡大于45歲的接近60%，初中以下學歷大于60%，絕大部分為農村戶籍，外省比例較高，租房和單位宿舍居住比例最大，大部分從事建筑業(yè)或臨工，月收入以2000-6000元占絕大部分。

類型2，通勤空間融入水平和購物空間融入水平都較低，休閑行為空間融入水平處于中等，城市融入水平總體不高(0.41)，命名為中行為空間融入型。這類型樣本最多，有257位，女性比例較前一類型大大提高，25歲以下年齡段比例最高，大學學歷明顯較多，未婚比例最高，省內合肥以外市來源的最多，居住區(qū)位明顯偏遠，單位宿舍居住比例較高，在合肥居住時間最短，青年單身期比例最高，各行業(yè)比例最為均衡，月收入最低，以2000-4000元占絕大部分。

表5 合肥市外來務工人員行為空間融入的單因素方差分析

表6 合肥市外來務工人員行為空間融入度聚類分析結果

類型3，除通勤行為空間融入中的“價格便宜”、“看起來有面子”等得分稍低外，其余指標得分都很高，命名為高行為空間融入型。這類人群，日常行為空間與城市居民已非常接近，基本已融入城市生活。該類型樣本有154人，女性比例最高，接近男性，年齡高度集中在26-45歲，教育水平最高，絕大多數(shù)為高中以上，合肥市域內戶籍比例較高，自有住房比例最高，在合肥市居住時間最長，制造業(yè)服務業(yè)比例大，月收入水平最高。

由此可見，類型1的外來務工人員主要是一些年紀較長的男性，他們到城市工作主要是經(jīng)濟目標，定居城市的意愿很小，他們在城市多租房和單位宿舍居住，生活中盡量節(jié)儉，很少有休閑活動，因此行為空間融入度很低。類型2的外來人員則是一些剛剛進入城市的年輕人，他們在購物、休閑等方面已經(jīng)初步融入城市，但由于居住、收入等原因，他們的通勤行為空間融入還比較低，因而總體行為空間融入度中等。類型3的外來人員是進入城市有較長時間，有穩(wěn)定工作，居住問題多數(shù)已經(jīng)解決的中青年群體，他們已經(jīng)基本上融入城市。

6 結論與討論

6.1 結論

以人口強輸出省安徽的中心城市合肥為案例地，通過分析外來務工人員的通勤、購物、休閑行為空間特征，尋找其城市融入的表征指標，構建城市融入測度模型，對合肥市外來務工人員城市融入的水平、類型和影響因素進行了分析。主要結論如下：

合肥市外來務工人員與城市居民在日常行為的空間范圍、時空間利用和空間決策方面都有著明顯的差異，外來務工人員通勤距離短而休閑行為空間范圍較小，周工作時間更長、休閑購物時間相對較短、日常出行機動化程度低、時間約束更強，外來務工人員在行為空間決策的價值體現(xiàn)、經(jīng)濟訴求等方面都有更強的約束。

基于日常行為空間特征，外來務工人員城市融入的表征指標包括通勤、購物、休閑行為空間融入三個維度，由每種活動的周活動時長、活動出行交通方式、空間決策的價值體現(xiàn)、經(jīng)濟訴求等方面共15項指標構成。通過熵值法計算權重，從準則層看，通勤行為空間融入的表征性最強，其次是購物和休閑行為，從方案層看，活動出行交通方式的表征性最強，其次是周活動時長、空間決策的價值和經(jīng)濟傾向。

外來務工人員整體城市行為空間融入水平較低，其中，通勤行為空間融入度最低，休閑行為空間融入度較高，購物行為空間融入度中等。通勤行為空間融入度在較低水平有較多樣本，休閑行為在高融入度和低融入度水平上都有較多樣本，而購物行為空間融入度的分布則比較均衡。根據(jù)通勤、購物、休閑行為空間融入度的聚類結果，將外來務工人員劃分為低、中、高三種行為空間融入類型。

合肥市外來務工人員的城市行為空間融入受個體偏好、人力資本及其所處社會經(jīng)濟環(huán)境等的共同影響，總體來說，女性、年輕者、學歷高者、收入高者、城鎮(zhèn)戶籍、來源地為市內、從事非建筑行業(yè)、居住時間較長者、自有住房者的行為空間融入較高。其中，月收入、教育、年齡、住房和工作類型對城市行為空間融入的線性影響顯著。

6.2 討論

綜上可知，日常行為空間特征作為社會空間生活的重要方面，對外來務工人員的城市融入有一定的表征意義，可以進行城市融入的測度。其優(yōu)勢在于，一方面可以將不同的行為類型納入一個分析框架，有助于從各種活動的相互聯(lián)系與區(qū)別中尋找存在的薄弱環(huán)節(jié)；另一方面將出行的宏觀時空特征和微觀決策心理相結合，有助于將宏觀城市空間的時空約束與微觀個體的主觀偏好進行有效鏈接，尋找他們在表征城市融入方面的差異性和共性。不足之處在于，樣本在選取過程中，受時間精力的限制，本身就偏向于外來務工人員比較多的行業(yè)和場所，這從樣本中外來務工人員和本地居民的比例也可以看出，而這樣做的結果則造成他們由于職業(yè)、居住環(huán)境的相似性，行為空間融入水平的差異往往并不是特別明顯，從而可能會遺漏兩者差異的重要方面。

研究結果對城市人口管理的啟發(fā)有：第一，職居環(huán)境對外來人員的城市融入非常重要。外來人員的就業(yè)和居住類型、職居關系直接影響其日常行為空間特征，因此提升外來人員就業(yè)和居住質量，將會直接提升其行為空間融入水平；第二，外來人員的出行交通方式和日?；顒舆^程中的價值體現(xiàn)、經(jīng)濟訴求對于城市融入往往具有較為明顯的表征作用。說明提升城市交通環(huán)境，提升外來人員的交通工具擁有量及其對城市生活的認知是提高其城市融入水平的重要方面；第三，外來人員行為空間融入的個體異質性很強，可以針對不同行為空間融入類型的人群采取相應的提升策略，如低行為空間融入型，主要為租房、宿舍等居住形式，他們希望盡量減少居住生活成本，對于這部分人群，應重點關注集中居住區(qū)的環(huán)境、周邊商業(yè)設施配套等問題，對于年輕剛剛進入城市的中等行為空間融入型人群，則應以提升其職業(yè)技能、提供保障性住房為基礎，促使其盡快提高收入，逐步獲得穩(wěn)定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