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萊靜

梅蘭芳無疑是一朵光輝耀眼的國劇奇葩，更是一座不朽的藝術豐碑。他門下的弟子眾多，綿延流長。

程硯秋是他的第一位弟子。1917年，年輕的程硯秋在榮蝶衣的門下，知名戲曲家羅癭公以700大洋把程硯秋贖了出來。羅癭公非常關心程硯秋，督促他練功、練嗓，并親自教他學習書法，學習詩詞。羅癭公更希望他拜梅蘭芳為師。此時，徐悲鴻來京求羅為自己介紹工作。羅癭公正籌備程硯秋拜師梅蘭芳之事，便讓徐悲鴻按梅蘭芳演出的一張劇照，畫了一幅梅蘭芳常演的《天女散花》。這幅畫便成了程拜梅為師的禮品。當時程硯秋只有15歲，拜師當是1919年1月。程硯秋精心學習梅派藝術，但他卻有創(chuàng)新精神，根據自己的形態(tài)、嗓聲，其后竟然創(chuàng)造了程派藝術。在此后京劇“四大名旦”評選中，梅蘭芳位居第一，程硯秋則位居第二。

■梅蘭芳

■程硯秋 李世芳《游園驚夢》

梅蘭芳的第二位弟子當屬魏蓮芳。魏蓮芳1925年在北京斌慶班坐科，一次斌慶班的子弟正好與梅蘭芳等名家同臺演出。壓軸大戲是梅蘭芳與余叔巖合演的《打漁殺家》，魏蓮芳站在側幕旁如癡如迷觀看梅蘭芳的演出。演出結束，梅蘭芳回到化妝間卸妝。魏蓮芳竟偷偷地跟了進去，看梅蘭芳卸妝。梅蘭芳十分驚訝，與他一問一答，感到魏蓮芳十分可愛，便說:“你想跟我學藝么？”魏蓮芳聞言“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梅蘭芳磕了一個頭。后經其父與王瑤卿等名家聯(lián)系，正式拜梅為師。此后，魏蓮芳一直跟隨梅蘭芳學藝演出，竟達5年之久。

魏蓮芳不僅一直演出梅派劇目，在他年長退出舞臺后，繼續(xù)授徒傳承梅派藝術。在“文革”結束后，他不顧年邁體弱依舊主動跑到上海京劇院教授李炳淑等人學習梅派藝術，尤其是《白蛇傳》這出戲，李炳淑從魏蓮芳處學了不少“玩藝兒”，該戲由我與黎中城改編成電影，李炳淑飾演白素貞。由上影攝制上映，并獲得了1980年大眾電影百花獎。

第三位弟子是李世芳。1936年，梅蘭芳在外地得知北京出了個“小梅蘭芳”，十分驚喜，回京后尋找，竟在富連成班中找到了“小梅蘭芳”李世芳，梅蘭芳讓他表演，他演了《霸王別姬》《貴妃醉酒》，梅蘭芳看后十分贊賞，就主動提出愿收李世芳為徒，并辦了正式的拜師儀式。梅蘭芳從此在演出的各個方面對他進行調教。在以后京劇界評選“四小名旦”中，李世芳竟然穩(wěn)居第一。

■《游園驚夢》 梅蘭芳飾杜麗娘 言慧珠飾春香

1937年“七七事變”，日寇大舉侵華，梅蘭芳蓄須明志，移居到上海思南路寓所。上海著名青衣李玉茹每天下午到梅府學藝，正式拜梅為師。梅蘭芳不辭辛苦，盡力教她學藝，而且要求非常嚴格，對她的一招一式，甚至一兩句唱詞都一再示范糾正。李玉茹在藝術上不斷成熟，后成為了上海京劇院著名的梅派表演藝術家。

1942年處于輟演之境的梅蘭芳見到了年僅9歲的陳正薇，便出面推薦她到上海戲劇學校學習，成為該?！罢弊州叺难輪T。1948年梅蘭芳還把陳正薇接到北京寓中，正式收她為徒。陳正薇好學，劇藝進步很快。未料到1957年她竟被錯劃為“右派分子”。陳正薇被視為梅蘭芳的愛徒，梅蘭芳也倍感壓力。表面上只能表示與她“劃清界限”，背地里卻不斷給她以慰藉，讓她要經受住磨難，一心一意致力于藝術。此時陳正薇已下放到揚州京劇團，終于在1959年被摘掉了“右派”帽子。梅蘭芳聞訊，十分高興，即刻讓她直赴北京，給予熱情款待，還讓她與自己的小兒子梅葆玖共同學習《穆桂英掛帥》。

再后的弟子就是言慧珠了，言慧珠即戲曲名家“言派”創(chuàng)始人言菊朋的女兒，從小學習京劇，青年時期常在上海演出，并多次拍攝電影，名彰海上。言慧珠癡迷梅派藝術，主動要求拜梅為師。梅蘭芳是了解言慧珠的，知道她聰慧異常，表演也不錯，就答應收她為徒，他一再勸戒言慧珠，說你既然跟我學藝，以后絕對不能再演那些低俗不堪的戲了，像《紡棉花》《大劈棺》之類的戲，此后言慧珠果然與這些戲絕緣了。1945年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梅蘭芳復出與俞振飛在上海美琪大戲院合演了昆劇《游園驚夢》，解放后二人也常演此劇。1957年夏衍建議他二人再演，并要拍成電影，梅、俞二人接受了這一建議梅蘭芳飾杜麗娘，俞振飛飾柳夢梅，言慧珠則飾小春香。拍攝開始，梅蘭芳一直交待言慧珠，說你也是上過銀幕的人，應該牢記舞臺表演與電影表演是不同的，電影表演要求生活化，以便更平易近人。拍攝完畢，梅、俞的表演深受贊譽，言慧珠的表演也得到了贊譽。事后言慧珠一再說跟梅師拍電影，從表演藝術到為人修養(yǎng)都獲得了梅師的教益，感恩之情難以言盡。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剛剛建立，梅蘭芳就收了陳永玲為弟子。他傾囊向陳授藝，不辭辛勞，并與陳一起演出。在演《御碑亭》時，因陳原學的兩句詩與梅念的兩句詩不同，演出前陳緊張不安，不知怎么才好。梅蘭芳了解后勸他說，你就按你原學的念吧，我會配合你。令陳永玲感佩萬分，并說梅師的恩情讓他終身難忘。

1951年杜近芳正式拜梅蘭芳為師。梅蘭芳精心教授她學會了《花木蘭》《廉錦楓》等戲。梅蘭芳深感杜近芳是一個難得的好演員，但對她只演一些傳統(tǒng)戲倍感遺憾，一再要求她一定要演出一些新戲、大戲，尤其是新編歷史故事劇。于是，杜近芳根據梅師的教誨，連續(xù)排演了《佘賽花》《白蛇傳》《桃花扇》《梁紅玉》《謝瑤環(huán)》《白毛女》《紅色娘子軍》等傳統(tǒng)大戲和新編歷史故事劇和現(xiàn)代戲。由此，杜近芳名揚全國，并屢次代表國家到域外諸國演出，影響很大。

1953年由梅蘭芳為首的四位京劇大師赴朝慰問志愿軍官兵。回國途中，路經鞍山市，并進行演出，這時鞍山京劇團的青年旦角演員張南云有幸成為接待人員之一，一周內觀摩了梅蘭芳演出的《宇宙鋒》《貴妃醉酒》等戲，極為癡迷，并主動提出要拜梅為師。梅蘭芳則說我一定要看你的演出才能決定。于是張南云演出了《梁?！芬徽壑械摹稑桥_會》，梅、周、程、馬四大名家都很贊賞。梅蘭芳就這樣接受了張南云的要求，但并沒有舉辦嚴格的拜師儀式，只要求張南云鞠個躬就行了。張南云果然向梅蘭芳恭恭敬敬地鞠了三次躬，就成了梅派弟子，成了著名的梅派演員。后張南云與童祥苓喜結連理，調至上海京劇院。

下面就要說到江蘇京劇院的沈小梅了，她拜梅蘭芳為師，潛心學習梅派藝術，成為該院知名的梅派青衣。1956年梅蘭芳回祖籍泰州演出，沈小梅跟隨前往。她原名沈曉梅，當?shù)匮缯埫诽m芳時，竟在發(fā)給沈曉梅的請?zhí)?，把“曉”改成了“小”，沈曉梅感到詫異便問梅蘭芳他們怎么把我改名了？梅蘭芳笑答:“叫沈小梅不是很好么，你是我的學生，說明你要把我的藝術傳承發(fā)展下去?！鄙蚣纯掏?，表示以后繼續(xù)認真學習梅派藝術。1959年江蘇京劇院出國演出，梅蘭芳特地為沈小梅加工提高《貴妃醉酒》的表演藝術，使沈小梅再次收獲了梅派藝術的精髓。

1959年楊秋玲演出的《楊門女將》名震全國，周恩來總理看后十分贊賞楊秋玲的表演，他在見到梅蘭芳時囑托他多多關心楊秋玲。接到總理的指示，梅蘭芳主動找到楊秋玲，讓她到自己的寓所學戲。除了在家教學，他在演出時總是讓楊秋玲看他演出，并告訴她凡是遇到什么問題一定要隨時問他。楊秋玲不負總理的所托，不負梅師的教誨，認認真真學戲，學會了不少梅派的經典劇目。正是在梅蘭芳的言傳身教下，楊秋玲的藝術有了極大提高，成了梅派藝術傳承發(fā)展的京劇名家之一。

最后談談梅蘭芳的關門弟子胡芝風，她原來在清華大學讀書，由于迷戀梅派藝術，竟然主動退學。后經周信芳介紹拜梅蘭芳為師，專心學習梅派藝術，由于胡芝風文化水平較高，天資聰穎，所以學習進步很快，但她在學習時總是一招一式地模仿梅蘭芳的表演，從來不敢有所走樣。梅蘭芳看過她的演出后，立即告訴她不能這樣學習藝術，讓她一定要根據自己的特點所長來仔細體會把握表演，并說，你這樣模仿我，還有你胡芝風么？你一定要學會革新創(chuàng)造，而我也是不斷在革新自己的表演藝術。胡芝風由此受到了深刻的教誨，藝術有了飛躍般的進步，后成為蘇州京劇團著名的梅派演員。她演出的《李慧娘》影響很大，被上海電影廠拍成電影，受到了觀眾的熱烈歡迎。

梅派藝術可以說源遠流長，各省市的京劇院團中都不乏出類拔萃的梅派演員。

戲撰打油詩一首作結：

身為美男飾倩女，

門下弟子難盡述，

蓄須明志人欽敬，

不愧神州偉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