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凡
(武漢大學 教育科學研究院,湖北 武漢 430070)
在消除貧困的攻堅戰(zhàn)中,教育是創(chuàng)造美好生活的根本途徑,是實現脫貧致富的必然選擇。教育扶貧增強了貧困家庭的致富能力,突破個體就業(yè)思維局限,拓展了就業(yè)選擇,有助于提高個體收入,切斷代際傳遞的“貧根”,更有助于確保脫貧不返貧目標的實現。 個體是人力資本積聚的對象,教育是聚合人力資本的關鍵[1],在精準扶貧精準脫貧中具有基礎性、先導性和持續(xù)性作用[2]。隨著國家對教育扶貧的重視程度不斷加強,全國上下教育扶貧工作已卓有成效,但城鄉(xiāng)之間仍然存在一定的教育差距。由于歷史形成的男女不平等的陳規(guī)陋習尚未完全消除,農村地區(qū)女性平均受教育年限在歷次的人口普查中均低于男性[3],婦女發(fā)展的社會環(huán)境還有待優(yōu)化,在文化教育、經濟參與、決策管理、社會保障、法律保護等方面的參與水平還要進一步提高[4]。
男女不平等、城鄉(xiāng)二元經濟結構等因素長期存在導致鄉(xiāng)村女性教育面臨著諸多挑戰(zhàn)。對于鄉(xiāng)村女性而言,教育是推動脫貧不返貧的保障,是積累文化資本、創(chuàng)造社會財富的核心。因此,研究受教育程度對個人收入的影響,對鄉(xiāng)村女性擺脫貧困束縛、提高社會經濟地位、促進城鄉(xiāng)協(xié)調發(fā)展具有深遠意義。
1960年,美國舒爾茨率先提出人力資本學說,認為人力資源的提高對經濟有促進作用,其中,教育對經濟發(fā)展有巨大貢獻。Mincer研究發(fā)現受教育年限與收入之間存在正向線性關系,建立了“明瑟收入方程”[5]。Duman利用土耳其1963—2005年的數據,通過實證分析驗證教育對收入分配的重要影響[6]。Gregorio & Lee采用非洲、亞洲和拉丁美洲國家的數據,研究認為教育水平的改善有利于收入水平的提高[7]。
基于文化資本會對勞動生產率產生作用的觀點,國內學者也開始關注教育對農村居民收入的影響。譚銀清等人分析發(fā)現,在提升農民受教育程度的同時,農民的收入也會增加,特別是會增加工資性收入[8]。萬聶欣、張同利采用CHIP中國流動人口中有關農民工的調查數據,分析發(fā)現農民工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對其月收入水平有明顯的促進作用[9]。張欣、陳新忠基于CGSS2015數據,利用OLS普通最小二乘法和2SLS兩階段最小二乘法,研究認為對于農村居民而言,教育是實現收入階層跨越的核心路徑[10]。詹國輝、張新文認為,教育資本對城鄉(xiāng)收入差距存在顯著影響,影響農民工收入貧困因素中最重要的是教育維度上的貧困[11]。夏國祥、黃榮潔通過OLS回歸分析CFPS2018的數據,發(fā)現女性受教育程度對家庭收入有著顯著正向影響[12]。蔡小慎、楊藍英在對女性集中就業(yè)的13種行業(yè)進行分析,發(fā)現就業(yè)結構會隨著教育層次的變化而轉變,教育程度越高,越能應對產業(yè)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越有助于提升勞動力價值,從而獲得高工資收入[13]。
綜上可知,在教育對收入的影響研究上,國內外學者基于不同的視角、理論、方法已經取得了豐碩成果,但關于鄉(xiāng)村女性教育對個人收入影響的實證研究相對較少。在總結已有研究的基礎上,基于CFPS2020數據,以鄉(xiāng)村女性為研究對象,采用線性回歸方法,考察受教育水平對收入影響。
數據來源于2020年中國家庭動態(tài)跟蹤調查(CFPS)項目。CFPS由北京大學中國社會科學調查中心實施,通過跟蹤收集個體、家庭、社區(qū)等三個層次的數據,反映中國社會、經濟、人口、教育和健康的變遷。結合需要,選取年齡在18—65歲的鄉(xiāng)村女性作為研究對象。
表1 描述統(tǒng)計量
就個人特征而言,樣本最高學歷平均值為2.67,其中53.5%的女性調查者完成義務教育階段的學習,而完成高等教育的比例為27.1%,其所接受的高等教育大多為大專教育,達到本科及以上學歷的為極少數;從樣本的收入特征來看,2020年女性平均年收入為34537.99元,居民間收入差異較大,其中60.0%的女性年收入低于平均值;樣本平均年齡為34.4歲,黨員占1.9%;有75.4%的女性居民屬于已婚;從健康狀況來看,受訪者中93.5%處于一般健康及以上狀態(tài),女性居民整體健康狀況良好。就工作特征來看,19.0%的女性調查者在體制內工作,簽訂勞動合同的女性約占一半,有行政管理職務和直接下屬的女性比例極低。
根據國家統(tǒng)計局網站信息,2020年全國居民人均收入平均數是32189元(其中,城鎮(zhèn)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3834元,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17131元)①。由于工資收入取值差異較大,為避免數據差值過大帶來的影響,結合研究需要,將樣本2020年稅后工資性收入劃分為不同等級后進行分析。
在對數據進行方差分析之前,首先進行方差齊性檢驗,P值為0.092>0.05,說明此數據可以進行方差分析。
在“單因素分析”結果中,P=0.00<0.05,說明組間至少有兩個組之間是存在顯著性差異的,即女性不同學歷層次對工資性收入是有影響的。進一步分析可知:對于女性而言,高學歷高收入是就業(yè)市場中的主要趨勢。在對收入產生影響的學歷因素中,基礎教育學段明顯處于劣勢地位,高等教育學歷優(yōu)勢顯著。當女性學歷達到高中以上時,對收入的影響已經在統(tǒng)計學意義上顯著正向;在高等教育中,本科、碩士學歷對收入影響差距不大;教育層次差距越大,對收入的影響越大。這表明,教育程度與個人收入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即教育層次越高,收入越高。數據有效地說明了“讀書無用論”僅僅是網絡營造的泡沫信息,教育仍然是鄉(xiāng)村女性實現收入向上流動的重要方式,是擺脫貧困束縛的有力依托。
1.模型設計
被解釋變量為2020年稅后工資性收入,為連續(xù)變量形式;主要的解釋變量為受教育程度。為了控制影響工資性收入的其他因素,在模型中還控制了其他可能影響工資性收入的個人基本特征因素和工作特征因素,基準回歸模型如下:
Incomei==β0+β1Educationi+β2Individuali+εi
其中,被解釋變量為Incomei,指樣本2020年稅后工資性收入,由于樣本間數值差異較大,將其劃分為五個等級;解釋變量為Educationi,指樣本受教育程度。兩大類控制變量分別為Individuali和Worki,其中,Individuali主要是指樣本個人特征因素,包括年齡、婚姻狀況、健康狀況等,Worki表示個體i的工作特征因素,包括雇主性質、是否簽訂合同等,ε為隨機誤差項。
2.實證分析
為了體現導致因變量變化的是主要解釋變量受教育程度的作用,在基準回歸分析中,首先僅將受教育程度加入模型分析,而后在此基礎上逐步添加控制變量,形成如表2所示的分析結果。
表2 女性受教育程度對收入影響的實證分析
根據模型1至模型3結果能夠得出結論: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受教育程度都是在0.01水平下對個人收入產生顯著正向影響的變量。這說明教育在提高個人收入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且與其他變量相比,是影響個人收入最關鍵的因素。長期以來,受“男尊女卑”“父權制”思想的影響,男女在享受的機會、資源上不平等,女性受教育權一直無法得到高度重視,特別是在貧困偏遠地區(qū),女童過早輟學,打工賺錢補貼家用更是屢見不鮮。而隨著教育立法的不斷完善和“春蕾計劃”等女童專項扶助政策的實施,女性義務教育階段受教育權得到基本保障,平均教育年限延長,接受教育的人數和層次不斷提高。教育信號功能理論認為,教育能夠有效反映人內在的能力,相比于未受過高等教育的個體,受過高等教育的勞動者具有更加高效的生產力。當前經濟社會高速發(fā)展,義務教育的知識與技能已無法滿足就業(yè)市場的需求,因此,接受高質量的教育是社會底層女性提高收入的核心。
在模型2中,年齡對個人收入的影響呈現U形關系,說明隨著年齡的增長,工作年限、經驗和社會閱歷的增加,個人收入先上升;而隨著年齡不斷變化至老年,退休養(yǎng)老等因素會導致收入下降。黨員身份對工資收入的作用雖然在統(tǒng)計學意義上不顯著,但是具有正向影響的。黨員通常是信念堅定、思想先進、素質較高,能夠吃苦耐勞,嚴于律己,因而在就業(yè)中會具有更強的競爭力,獲得用人單位的青睞具有優(yōu)勢。女性婚姻狀態(tài)對工資性收入的影響盡管在統(tǒng)計學意義上也不顯著,但是為負數,說明在婚姻狀態(tài)會抑制女性收入。在當今社會中,女性扮演著復雜的家庭、社會角色,需要在煩瑣的家庭細節(jié)、照顧子女的日常和承載工作壓力上尋求平衡,可能會因為家庭事務的束縛無法全身心投入工作,這無疑會給女性工資收入帶來副作用。
在模型3中,體制內往往被認為是“體面且穩(wěn)定”的工作類型,體制外或邊緣的工作單位會由于行業(yè)類型的差異而導致工資呈現階梯狀浮動。所在單位是否簽訂合同對工資收入呈現正相關,在0.01水平下顯著。這說明隨著經濟社會的發(fā)展,就業(yè)形態(tài)的發(fā)展多樣化,簽訂就業(yè)合同能夠減少勞動者與雇用者的利益沖突。一般而言,正規(guī)工作單位都會簽訂勞動合同以確保雙方的合法權益,且正規(guī)單位資金循環(huán)更為良性,能確保員工穩(wěn)定的工資來源;而個體業(yè)主或兼職等無須簽訂勞動合同的工作對受雇人員的工資核準則有更多的不確定因素,可能無法保障工資穩(wěn)定并按時發(fā)放。具有管理職務和下屬的女性屬于管理階層,在團隊中擔任領導者角色,需要敏捷的思維、過硬的專業(yè)能力、豐富的工作經驗和篤定的決策力,自然也就意味著更高的工資收入。隨著經濟社會的發(fā)展、觀念的開放、人才選拔機制的公開透明,女性擔任管理者職務的人數也越來越多。
根據CFPS2020實證分析的結果,發(fā)現鄉(xiāng)村女性受教育程度對收入有顯著正向影響,且是影響個人收入最重要的變量;收入隨著學歷的提升而上升;教育差距是導致收入差距的主要原因。提高受教育程度,是鄉(xiāng)村女性積累人力資本,突破貧困文化束縛,提高社會經濟地位,切斷貧困代際傳遞之根的關鍵方法。
教育扶貧既是女性掙脫貧困束縛的基礎和關鍵,也是精準扶貧的根本要義。經濟貧困與文化層次上的貧困具有雙重互動效應,越是貧困的人越是容易喪失教育機會,而教育機會的缺失又會惡化貧困現象。舒爾茨認為,教育是減少收入不平等的基本因素。教育資源的不均衡,導致教育教學質量的差距及學生知識能力等的素質差距[14]。
要激發(fā)婦女潛力,推動貧困地區(qū)女性脫貧事業(yè)發(fā)展,實現社會經濟地位的提升,就必須使女性接受高質量的教育。根據《中國婦女發(fā)展綱要(2011—2020年)》終期統(tǒng)計監(jiān)測報告顯示,女性整體接受高等教育的比例已經開始超過男性[15]。而教育貧困,主要集中農村地區(qū),特別是老少邊窮地區(qū),女性教育仍處在不利地位。受父權制或傳統(tǒng)性別角色觀念的影響,女性在家庭中扮演著服務者角色,在社會上資源分配和利用上也處于劣勢地位,在社會化進程中也容易成為教育性別歧視的對象。因此,鄉(xiāng)村女性往往容易陷入教育貧困和經濟貧困的雙重兩難困境,只有將性別因素引入精準扶貧的理論和實踐中,才能提高精準扶貧的效率和效果[16]。
收入分配差距主要是由于政府的差別性政策等制度性原因和教育差距等市場因素造成的[17]。提高女性受教育程度,是一個持續(xù)的、終身的、發(fā)展的過程。女性教育的不斷發(fā)展,受教育層次的不斷提高,既有利于女性個體價值的實現,也有利于實現教育扶貧的終極目標,更有利于構建穩(wěn)定和諧的現代社會。因此,提出如下建議。
一是樹立整體教育觀念,加大財政投入力度,保障女性的受教育權力的實現。政府在縮小收入差距中起到核心主體作用,要逐步完善能夠縮小教育差距的制度,同時需要出臺相配套的公共教育政策來支撐其實施[18]。要在教育投入等方面通過東部支援西部、城鄉(xiāng)有機聯動等形式,尤其加大縮小東西部及其鄉(xiāng)村教育現代化差距的力度,大力激發(fā)西部鄉(xiāng)村經濟活力、提升辦高質量教育的主體能動作用[19]。義務教育作為一種基本教育保障,接受義務教育是我國公民應有的權利和義務,提供義務教育是政府部門對公民權益保障的基本職責[20]。在確立城鄉(xiāng)義務教育均衡發(fā)展的戰(zhàn)略上,改變傳統(tǒng)“重城輕農”的觀念,進一步突出農村義務教育的地位,重視并支持鄉(xiāng)村教育的發(fā)展,在教育公平的推進過程中,予以適當的教育資源、設施、師資的傾斜[21]。我國已經在2000年基本實現義務教育,要持續(xù)推進義務教育的跟蹤落實,堅決貫徹九年一貫制義務教育。目前,我們需要特別重點關注偏遠、貧困地區(qū)的女童,消除貧困地區(qū)短視的教育觀,激發(fā)教育減貧能量,提高適齡女童入學率、畢業(yè)率,堅決杜絕新“文盲”產生。
二是多形式、多途徑的增加女性受教育機會,補償弱勢群體。對于適齡女性,提供教育補償機會,制定鼓勵女性接受高等教育的優(yōu)惠政策,適當減免來自貧困地區(qū)、家庭女性的學費,促進獎助學金、助學貸款精準覆蓋、暢通就讀綠色通道;在專業(yè)選擇上,結合時代需要和個人實際,給予個性化的指導,以增強個人在完成高等教育后的深造或擇業(yè)時的核心競爭力。對于就業(yè)女性,鼓勵接受豐富多樣的職業(yè)教育,提高職業(yè)技能。同時,調整職業(yè)教育供給結構、發(fā)掘職業(yè)教育專業(yè)特色、創(chuàng)造校企合作優(yōu)良環(huán)境[22],實現職業(yè)教育與社會需求的有效接軌。對于有條件的中老年女性群體,鼓勵其接受老年教育,提升個人思想道德水平,豐富老年精神生活。
三是推進教育公平,倡導終身教育理念,創(chuàng)設良好的女性教育環(huán)境。加強科學的性別教育,鼓勵女性正確地認識自我價值、女性價值。在國家層面,需制定并完善保障女性受教育的法律法規(guī);在法律層面,確保女性教育的強制實施;在社會資源層面,發(fā)揮多方社會力量,宣傳終身教育的廣泛性,反對性別歧視;在個人層面,女性要正確看待男女性別問題,樹立堅定的個人信念,積極主動參與社會政治生活,提高自身在經濟生活的地位,保障自身的合法權益,不斷鞏固提高自身的價值與能力。
注釋:
①國家統(tǒng)計局,http://www.stats.gov.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