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公共交往的新聞產品形態(tài):將敘事邏輯轉變?yōu)檐浖绦?/h1>
2022-06-13 08:14:22朱勇鋼
現(xiàn)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 2022年3期 關鍵詞：文本
朱勇鋼
為適應網(wǎng)媒環(huán)境,當前的新聞媒體從兩個方向改革自身,一是新聞生產環(huán)節(jié),二是新聞傳播環(huán)節(jié)。生產環(huán)節(jié)改革的典型模式是新聞付費閱讀模式,它建立在強化深度報道的基礎上,《紐約時報》是代表。傳播環(huán)節(jié)改革的典型模式是新聞媒體設立新聞網(wǎng)站或新聞App,它建立在增強新聞傳播平臺的社交功能之上——支持自媒體生產內容,《澎湃新聞》是其代表。值得注意的是,目前這兩種改革路線似乎正相互獨立且平行地發(fā)展,暫時未呈現(xiàn)匯合的跡象。本文認為,這兩條改革路線如果匯合,將會誕生真正的新聞社交媒體；而真正的新聞社交媒體將成為支撐公共秩序的主流媒體,就像大眾傳播時代一樣。為此,本文提出了新型新聞產品設計理念——新聞樹,并認為它能將新聞生產改革導向深入,并通過生產改革來帶動傳播改革,為新聞社交平臺的誕生奠定基礎。
一、對當前新聞生產改革的簡略反思
(一)當前新聞生產改革的成績——增加了文本數(shù)量、豐富了文本形式
21世紀初,新聞媒體進入網(wǎng)媒環(huán)境后,即面臨一個嚴峻問題——新聞數(shù)量不夠。網(wǎng)媒能容納海量信息,讀者的閱讀習慣也因此改變,每天閱讀時長遠超大眾傳播時代。若按傳統(tǒng)方法生產新聞報道,報道數(shù)量很難提升。若單純解決數(shù)量的問題,使用多媒體技術就行,即:讓記者在生產新聞消息的同時,還生產即時性、細節(jié)性的新聞相關文本,并為深度報道做準備；讓記者同時創(chuàng)作文字、視頻、音頻、圖片等多種形式的文本；讓記者在采訪中,在尚未確定新聞事件為何時,就用即時通訊工具發(fā)布新聞相關文本。這種生產流程可稱為多媒體式報道,這種產品可稱為多媒體式文本。如此,即可將一個新聞事實分裂、變形為多個文本,讓用戶在閱讀一篇文字新聞報道時,還能閱讀與新聞事件相關的圖片、視頻、短文。這種報道形式,將一個新聞事件轉變?yōu)槎鄠€文本,又將多個文本整合到一個新聞報道中,這就是當前新聞產品形式最明顯的進步,2012年《紐約時報》的“雪崩報道”即為這種新聞產品的典型。①此外,《紐約時報》還經(jīng)常生產“數(shù)據(jù)新聞”②,即從大數(shù)據(jù)中發(fā)現(xiàn)新知識、新情況并報道。新知識算不上新聞事件,只有某些社會宏觀動態(tài)的新情況能被表述為新聞事件。但是,數(shù)據(jù)新聞的文本形式并未創(chuàng)新,仍然是圖片、文字、圖表(包括交互式圖表)等形式的混合運用,仍然屬于將一個新聞事件分裂為多個文本的呈現(xiàn)形式。
從閱讀感受來看,將一個新聞事件變成多個文本的好處在于:能讓讀者更詳細、更快速、更全面地了解某個新聞事件。這樣做的直接壞處是增加了記者的工作難度,即:采訪中和采訪后都要制作多個多樣的文本。這種新聞產品形式迫使記者將精力分散于多個工作目標,難免疲累不堪、顧此失彼?？扇绻沙鲆唤M人員去制作報道一個新聞事件的話,采訪成本又太高。當然,走新聞生產改革路線的新聞媒體還是憑這種方式勉強解決了新聞文本數(shù)量匱乏的問題。
(二)當前新聞生產改革的局限性
1.難以增加新聞事件的數(shù)量，特別是獨家新聞
新聞事件雖然是客觀存在的,但在被記者報道之前,它只為少數(shù)人所知。要靠記者主動發(fā)現(xiàn)并報道,新聞事件才能進入大眾視野。因此,對于新聞媒體而言,要想增加新聞事件,只能依靠記者的職業(yè)社交能力。而當前的新聞生產改革側重于豐富新聞的呈現(xiàn)形式,并未涉及增強記者新聞發(fā)現(xiàn)能力的問題。所以,當前的生產改革只能增加新聞文本的數(shù)量,而不能增加新聞事件的數(shù)量。
增加新聞事件的數(shù)量與新聞媒體的公共關系狀況直接相關。新聞媒體的公信力越強,主動向其提供新聞資訊的機構也越多,例如政府部門、商業(yè)公司、研究機構、公益機構等等。但是,依靠公共關系獲得的新聞一般不是獨家新聞,而屬于公共資訊的范疇。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公共資訊提供者會同時向多家新聞媒體傳遞相同內容,例如召開新聞發(fā)布會。由此,新聞媒體想要主動增加新聞事件數(shù)量,仍需依靠記者發(fā)現(xiàn)獨家新聞。而記者發(fā)現(xiàn)新聞的能力,又與記者的個人社交能力息息相關。假如繁重的融媒體報道任務擠壓掉了記者可獨立支配的采訪類社交時間,記者將無法發(fā)現(xiàn)獨家新聞。而新聞媒體若要實行付費閱讀模式,或與社交媒體談判新聞版權付費協(xié)議,獨家新聞的數(shù)量與質量才是勝負之關鍵。獨家新聞是稀缺資源,讀者或社交媒體只愿意為稀缺的獨家新聞付費,而不愿意為唾手可得的公共資訊付費。對作為賣家的新聞媒體而言,獨家新聞意味著對新聞信息源的壟斷。新聞媒體壟斷信息源有多種方式,例如:隱蔽式調查、簽署獨家報道協(xié)議等等。只要能壟斷新聞信息源,記者就能從容地采寫消息、深度報道、評論以及融媒體新聞所需之細節(jié)文本。只要能壟斷新聞信息源,新聞媒體就能從容不迫、由淺至深地推出系列新聞報道,就能保證新聞產品的品質。新聞媒體要增加新聞事件的數(shù)量,不能光依靠其公共關系,還要依靠記者的個人社交能力。因此,當前新聞媒體需要找出一個既能支持記者獨立社交,又能同時增加新聞事件數(shù)量、新聞文本數(shù)量的新辦法。
2.未能解決新聞“易碎性”問題
所謂“易碎性”是指往期新聞的信息價值很難被重復利用。從大眾傳媒時代至今,新聞產品的“易碎性”問題一直未能得到解決。不管當期新聞報道做得多么詳細和精彩,一旦過期,其新聞價值就會急劇萎縮及至消失。新聞價值消失之后,新聞文本的研究價值反倒明顯起來。人們閱讀往期新聞,一般不是出于好奇心,而是出于查找資料與深度思考的需要。當前多媒體式的新聞報道產品,擅長用多種文本形式來呈現(xiàn)一個新聞事件,能充分呈現(xiàn)事件的新聞價值,卻很難呈現(xiàn)其研究價值。那么,要解決新聞報道的“易碎性”問題,理應在挖掘、呈現(xiàn)其研究價值上努力,因為人類社會對信息資源的依存度越來越高。新聞業(yè)界一直知曉新聞研究價值的存在,也一直嘗試開發(fā)新聞文本的研究價值,例如:為社會廣泛關注的人物、事物設立專欄,方便讀者查閱與焦點事物相關的往期新聞。只不過,設置專欄這種方式不能為新聞媒體帶來直接的商業(yè)回報,新聞“易碎性”問題依然存在。
反過來想,如果能創(chuàng)造一種新方法，不但能將新聞文本的新聞價值轉變?yōu)檠芯績r值,還能幫新聞媒體創(chuàng)造新收入來源,那么就能成功地解決新聞易碎性問題。如果找到了這種價值轉換的方法,就能讓新聞媒體通過有償出讓信息資源使用權而獲利；所獲之利又能反哺新聞報道——特別是深度報道,從而形成良性循環(huán)。
(三)本文的新聞生產改革思路——開發(fā)新聞樹軟件程序
承上所述,當前新聞媒體急需解決如下難題:提升新聞事件的數(shù)量與質量；將新聞報道的新聞價值轉換為研究價值,徹底解決新聞易碎性問題。對這兩個難題,本文提出這樣一種解決思路:設計一種專門服務于新聞報道的軟件程序,新聞媒體用該程序來改革新聞生產流程及新聞產品形態(tài),最終改變新聞產業(yè)的業(yè)態(tài),讓神圣的新聞事業(yè)走出低谷，走向新生。
本文的問題解決思路分為四步。第一,在哲學層面將新聞敘事邏輯模式化。第二,將該敘事模式轉變?yōu)檐浖绦颉侣剺涑绦?。記者在程序輔助下撰寫新聞文本,將新聞消息衍生為內部有序的新聞文本集群——新聞樹。用戶可利用新聞樹程序參與撰寫新聞事件相關文本。第三,將普通軟件程序發(fā)展為人工智能程序。用人工智能程序將大量平面文本形式的新聞報道轉變?yōu)樾侣剺?并將眾多新聞樹整合為新聞事件庫。以新聞事件庫為基礎設計系列新聞產品,包括反映區(qū)域新聞的“新聞樹林”、反映全國新聞的“新聞森林”、反映全球新聞的“新聞星球”。然后,將新聞事件庫的使用權作為商品出售給付費訂戶。第四,將各專業(yè)新聞媒體的新聞事件庫整合為一,以此為基礎建設行業(yè)共享的新聞社交平臺。有了該社交平臺,新聞讀者們即以新聞事件庫為中介進行社交。
二、分析新聞報道的敘事邏輯
在建構新聞的普遍敘事模式之前,需要先分析新聞報道的敘事邏輯。
(一)新聞消息各段落間的基本關系為遞進說明關系
新聞類文本可分為兩大類,新聞報道類和新聞評論類。本文討論的新型新聞產品是指新聞報道文本。文本由符號組成,文本是包含主體、客體、主客體關系的一組符號,文本的存在意義在于說明、表述某個事物的存在。最小的文本單位可以是一句話,最大的文本單位可以是一本書、一部電影、一個網(wǎng)絡游戲。
新聞報道的核心是新聞事件,即“發(fā)生了什么事”。新聞報道與其他文本類型的最大區(qū)別在于,作者敘述的對象是新聞事件,而非敘述對于新聞事件的看法、情感。即便要反映新聞事件當事人等角色對新聞事件的看法,記者也要將敘述目標設定為他們發(fā)表意見這件事,而非他們發(fā)表意見的內容。后者只能是新聞報道的非主體內容,可要可不要。簡而言之,新聞報道由若干敘事文本組成,作者用若干新聞相關事件來說明新聞事件。倒金字塔結構的新聞消息是新聞報道最常見的體裁,其敘事風格簡練,邏輯關系清晰。下文以倒金字塔結構的新聞消息為分析對象,嘗試找出新聞報道普遍性的敘事邏輯,或者說發(fā)現(xiàn)新聞內部若干敘事文本之間的關系。
新聞消息文本可分為三部分,即:標題、導語、正文。可將這三部分之間的關系理解為遞進說明的關系。標題是對新聞事件的極簡敘述/說明,是反映新聞事件的極簡文本。讀者對新聞標題所述之事件感興趣,想要了解更多信息,就會對標題敘述產生疑問或提問。為了滿足好奇心和解除疑惑,讀者會繼續(xù)閱讀導語文本。導語也是一個敘事文本,它對新聞事件的敘述比標題更詳細,一般會增加新聞事件的時間、地點信息,甚至簡單介紹原因或結果?？戳撕喍痰膶дZ之后,讀者對新聞事件的了解又多了一點。讀者如果仍然對新聞事件感到好奇,又對導語的敘述產生新疑問,就會接著讀正文。而正文會以敘事的方式,逐一說清楚新聞的六要素。當然,對于大眾熟悉的新聞要素,作者可以不闡述。但對于大眾陌生的要素,作者則會專門闡述。比如說報道美國總統(tǒng)拜登干了一件奇怪的事,那么who/誰的新聞要素可以忽略不說,但要說明what/何事、why/為何這兩個新聞要素?？蛇@樣概述正文各段落之間的關系:各段落是對新聞事件各要素的分別說明,由各段落組成的正文則是對新聞事件的整體說明。遞進說明關系不僅存在于新聞消息中,還存在于故事化新聞中。從新聞消息寫作角度來看,遞進關系意味著作者只能逐步釋放與新聞事件相關的信息,而非在導語部分將新聞六要素全部表達完畢。在故事化新聞的寫作中,記者則依據(jù)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逐步釋放新聞信息,不斷用后來的信息詮釋前面的信息。無論故事化新聞、新聞消息,還是調查性報道,其內在寫作邏輯都是一致的,都是一個逐步釋放新聞信息并描述新聞事件的過程。
要直觀地表述消息各段落之間的遞進說明關系,可用倒金字塔圖形——經(jīng)典的消息寫作模式即為金字塔式,也可用同心圓圖形。若用圓心代表新聞事件,那么標題就是離圓心最近的一個圈；導語是第二個圈；正文各段落各代表一段圓弧,并共同組成第三個圈；新聞評論為第四個圈,也是最后一個圈。下文為了把新聞產品設計為一種具有互動性、成長性、資料性的文本產品,則用樹狀模型表示新聞報道的內部結構。
(二)新聞事件的本質是主體、客體及關系的統(tǒng)一體
承上文所述,新聞事件是新聞社交/新聞傳播的核心,采訪、寫作、閱讀、討論的對象都是它。既然新聞事件如此重要,就有必要在理性層面理解其本質。新聞事件屬于事件概念的范疇,事件即為新聞事件的本質,而事件的本質即為新聞事件的深層本質。為了建構普適性的新聞敘事邏輯模式,也為了將這種模式發(fā)展為IT程序,就有必要澄清事件之本質。
通俗地講,或用經(jīng)驗主義話語來講,所謂的事件是指“誰做了什么事”。在哲學層面來理解“事件”,事件是主體、客體、主客體關系這三要素的統(tǒng)一體。或者說,任何事件都由這三個要素組成。在各種敘事文本中,有些完整表達出主體、客體、主客體關系這三個要素,有些則三要素不全。文本由符號構成,最小的文本單位是主謂賓齊全的一句話,或一幅主客體關系明晰的圖像。比如“山東威海出現(xiàn)海市蜃樓”這條新聞標題，看似主語、謂語、賓語都齊全,也把事情說清楚了,但它并未準確地表述新聞事件,而準確的敘事應該為:有威海市居民看見了海市蜃樓,或某威海市居民用手機拍到海市蜃樓的照片。換句話說,只有將事件的主體、客體、主客體關系完整表述出來,才是準確的敘事格式。
探討將新聞敘事邏輯變?yōu)樯缃籌T程序的方法時,將使用到“事件的本質是主體、客體、關系的統(tǒng)一”“事件是事物之間的基本聯(lián)系”這兩個觀點。前一種觀點能以極簡的方式解構任何新聞文本,它將成為“新聞樹”社交程序的基礎理論。后一種觀點能將被解構的新聞要素在歷史空間內組合為新事件,它將成為支撐“新聞事件庫”程序的基礎理論。
三、建構新聞報道的內部關系模式——新聞樹模式
新聞文本各段落之間為遞進說明關系,新聞事件的本質為“主體、客體、關系的統(tǒng)一”,在這兩個基本理念的基礎上,即可開始建構新聞事件的內部關系模式——新聞樹。
(一)建模方法之“范疇歸類”
上文已將事件解構為三個范疇,即:主體、客體、關系。相應的,新聞事件也由這三個范疇構成。當然,也可將主體稱為新聞事件主體,將客體稱為新聞事件客體。又因為任何事件都存在于特定時空,那么,時空即為與事件屬于同一概念層次的范疇。換句話說,特定時空對應特定事件,兩者是兩位一體的關系,即:不能脫離時空來討論事件,也不能脫離事件來談論時空,時空與事件相對獨立但不可分離。報刊將某地域的新聞或某時段的新聞歸為一個欄目,也是因為時空可以成為衡量事件的標準。反過來,事件也可成為衡量時空的標準。人們在理解某個歷史年代時,必須將其與相關重大事件聯(lián)系起來,這個時空才不是空洞、虛無的。若對新聞事件相關概念進行分層,那么,時空與事件這兩個范疇屬于第一層概念。接著,時空可解構為時間、空間兩個范疇,事件又可分為主體、客體、關系這三個范疇。那么,在新聞事件相關概念的第二層,就存在五個范疇:時間、空間、主體、客體、關系。總之,新聞事件的相關概念可分為兩個層次和七個范疇。前文已述,新聞消息的敘述風格是用事件說明事件,各段落之間關系為遞進說明關系；新聞事件又由若干敘事文本構成。那么,新聞內部各段落、各敘事文本皆可歸入上述七個范疇。例如,新聞標題歸入事件范疇,因為新聞標題主要反映新聞事件,可以不反映時間、地點；又將導語分為兩個范疇——時空與事件；正文各段落是對新聞要素的分別說明,那么可將新聞消息各段落歸入兩個層次的七個范疇。新聞五要素或六要素是話語系統(tǒng)經(jīng)驗主義層面的概念,事件七范疇則是理性主義層面的概念。后者比前者更抽象,后者的外延廣,因此后者比前者更適合建構事物之間的關系。或者說,哲學本來就是處理事物之間關系的專門知識,用它來建立關系模式比用新聞要素更合適。
所謂新聞報道的內部關系建模是指,既然新聞事件由一系列相關事件構成,那么就用模型來表示這些事件之間的關系。建模的第一步是范疇歸類,即:將新聞相關事件或事件文本分別歸入兩個層次的七個范疇。新聞標題如果不包含時空要素,可將其歸入事件范疇；新聞標題如果描述了時空與事件,則不將其歸入任何范疇,因為它就是事件,是解構的總對象；新聞消息的導語包含時空與事件,不歸入任何一個范疇,它是建模的總對象。概而言之,構成新聞文本的各內容單元均可以歸入七個基本范疇。
(二)建模方法之“事件分層”
僅靠“范疇歸類”法還不足以建立完整的關系模型,還需使用“事件分層”法,即:依照遞進說明的關系,將新聞相關事件區(qū)分為若干層次。當一個新聞事件及其時空被解構為七個范疇后,作者為了將新聞事件說清楚,又會用敘事來分別說明七個范疇。如果在說明七個范疇時使用到陌生概念,作者又會對陌生概念加以說明。如此,就會形成多個敘事層次。一般來說,導語是第一層敘事,或者說第一個層次的時空。如果對導語各范疇分別說明,就形成了第二層敘事。如果對第二層敘事中某個事件的某個范疇加以說明,就會形成第三層敘事。以此類推,有些新聞報道甚至包含第四層敘事。
大部分新聞專注于講述新聞事件,也有少數(shù)專門報道新聞事件所處之時空。例如,記者報道2022冬奧會賽事的同時,也會撰文介紹相關的比賽場地。如果一篇新聞專門講述新聞事件的“時間”或“空間/地點”,就會形成一個以時空為核心的事件群或敘事體系——可稱其為時空新聞。時空新聞同樣可以分層,同樣可以衍生出系列報道。因上文已用樹狀模型為新聞事件建模,為了區(qū)別起見,為時空新聞建模就使用“同心圓”。
概而言之,新聞寫作就是用一群事件/事實來說明一個新聞事件；要理清各事件之間的關系,可以使用“范疇歸類”和“事件分層”這兩種方法。范疇歸類就像設置豎線,事件分層就像橫線,橫線與豎線交錯就形成了一個包含許多格子的框架。將組成新聞事件的各子事件放在不同層次、不同范疇的格子里,就能清楚表述新聞事件的內部關系。
(三)建構新聞敘事邏輯的新聞樹模式
時空與事件是共存又相互獨立的兩個范疇。在建構新聞文本的敘事模式時,為了區(qū)分時空范疇的文本單元與事件范疇的文本單元,用同心圓來表示前者,用樹形來表示后者。從隱喻角度看,時空同心圓就像事件樹所扎根的土地,如圖1。從新聞采寫角度看,新聞樹的主干是新聞事件,其三個范疇“主體、客體、關系”表現(xiàn)為同一層次的三根樹杈。如果記者挖掘該原始新聞事件的某范疇而形成獨立報道,則表現(xiàn)為第一層某樹杈的分支。如果原始新聞事件的主體、客體不變,但主客體關系變化,這意味著原始新聞事件衍生出了新事件。在新聞樹模式中,新事件的衍生表現(xiàn)為樹干向上長出新的“一節(jié)”。如果原始新聞事件的主體或客體又在另一個新聞事件中充當主體或客體,那么,另外一個新聞事件與原始新聞事件無關,而應獨立成為一棵新聞樹。比如,美國總統(tǒng)拜登在一天之內連續(xù)參加了兩個會議A和B。兩次會議的主體相同但客體不同,那么,拜登參加這兩個會議的新聞應分別為兩個新聞事件,并呈現(xiàn)為彼此關聯(lián)但相互獨立的兩個新聞樹。如果拜登在參與A會議的過程中,因意外情況中途離開A會議。那么,參加會議是一個事件,離開會議是另一個事件。由于這兩個事件的主體與客體相同,只是主客體關系不同,所以這兩個事件仍然屬于同一棵新聞樹。只不過參與A會議事件表現(xiàn)為新聞樹的第一節(jié),而中途離開A會議屬于新聞樹的第二節(jié)。
圖1 新聞報道敘事邏輯的模式
四、新聞樹模式的實用價值
新聞樹模式是新聞報道敘事邏輯的模式,若將其與數(shù)理邏輯、網(wǎng)絡技術融合,即可形成社交平臺內的IT程序——新聞樹程序。若將新聞樹程序與大數(shù)據(jù)技術結合,還可形成服務于新聞報道的人工智能程序。使用IT程序,記者可與讀者共同撰寫新聞文本,共同建設新聞樹,能將一個新聞消息發(fā)展為一個樹狀的新聞文本集群。而若能將新聞樹模式發(fā)展為人工智能程序,則可主動梳理大時空范圍內的大量新聞事件,并建成新聞事件庫,例如:百年內的中國新聞事件庫。有了新聞樹程序,用戶就能參與新聞文本創(chuàng)作,還能以新聞樹為中介精準交流——精確到討論新聞事件的哪個層次、哪個范疇。有了新聞事件庫,新聞媒體的盈利模式就能得到改變,這種改變至少表現(xiàn)為:具有時效性的新聞報道免費,使用新聞事件庫收費?？梢赃@樣說,新聞敘事邏輯打開了通往下一代新聞社交平臺的大門。
(一)新聞樹程序的實用價值
若將新聞樹模式發(fā)展為新聞網(wǎng)站的IT程序,很可能改變新聞報道的形態(tài)和生產流程。新聞產品的形態(tài)會發(fā)生重大改變,從平面排列的文本轉變?yōu)槿S/立體形式的文本集群。新聞產品的主要功能定位會從閱讀對象轉變?yōu)榉展步煌纳缃恢薪?。新聞的生產方式會發(fā)生重大改變,從以記者為主變成“記者主導加用戶參與”。至于新聞樹程序的應用形態(tài)為何,在手機、平板電腦上看起來是什么樣子,該如何使用它,這些問題不屬于本文的議題,卻也不妨略作想象。假如讀者手持一個平板電腦或手機,閱讀完平面排列的新聞文本后,可點擊進入新聞事件的新聞樹模式,進入新聞事件的敘事邏輯層次。在邏輯層次,讀者即可見到新聞樹,新聞事件被區(qū)分為若干個敘事層次和若干個敘事范疇。讀者點擊某層次某范疇的某詞語,即可閱讀與該詞語相關的描述——該描述很可能是由其他用戶撰寫的,又或者是讀者親自撰寫與該詞語相關的新聞細節(jié)。為了求證新聞真相,讀者還可以借助新聞樹程序與新聞記者、撰文用戶直接交流,仿佛將即時通訊功能融入了新聞討論。當然,在作者看來,新聞樹程序最理想的應用場景是三維社交場景——類似于元宇宙的社交場景,讀者通過語音、手勢在新聞世界里與記者、其他用戶互動。新聞樹程序的實際應用形態(tài)取決于IT技術等要素的發(fā)展動態(tài),很難預測,本文不做討論。以下簡要介紹新聞樹程序在新聞生產、傳播中的實用價值。
1.能協(xié)助讀者深度思考新聞及參與新聞寫作
付費用戶有全面、深入了解新聞和研究社會動態(tài)的需求。目前的新聞付費用戶也能閱讀與新聞事件相關的多個文本——包括深度報道在內,可若要了解新聞事件的內部邏輯關系,卻得不到新聞媒體的支持。當前的新聞產品一般不會將這種內部邏輯關系呈現(xiàn)出來,只有對于特別重大且復雜的新聞事件例外——會以圖表或圖畫的方式呈現(xiàn)事件之間的關系。有了新聞樹軟件,付費讀者在閱讀完新聞消息后,即可進入樹狀敘事邏輯框架頁面,按圖索驥地認知新聞事件和查找自己所需的信息。如此,新聞樹就起到了提升閱讀效率、協(xié)助深度思考的作用。此外,付費讀者還可通過新聞樹參與相關文本的撰寫。付費讀者若有影響輿論的心理需求,可獨立撰寫關于新聞事件細節(jié)的敘事文本,該類文本將呈現(xiàn)為末端樹枝。而付費讀者對新聞事件發(fā)表的評論,將呈現(xiàn)為樹葉。在新聞樹模型中,敘事文本表現(xiàn)為樹干、樹枝,評論文本表現(xiàn)為樹葉。與此同時,讀者亦可將新聞樹中的文本作為中介私密交流,交流的便捷程度取決于新聞傳播平臺/新聞社交平臺的技術特性。
2.能幫助記者提高新聞作品的數(shù)量與質量
對記者而言,新聞樹能成為深度報道的指導工具。在完成新聞消息后,記者會考慮是否和如何展開深度報道。依據(jù)敘事邏輯,深度報道只能在五個事件范疇內展開,即:時間、空間、主體、客體、主客體關系。在新聞樹程序的指導下,記者能夠有條不紊地規(guī)劃其深度報道和跟蹤報道。每篇報道的寫作目的都很明確,都是盡力完善這棵新聞樹,并使其生長。此外,借助該IT程序,記者還可將新聞報道剩下的邊角余料編寫為若干文本,并“掛到”新聞樹的某處。
對于新聞媒體而言,新聞樹程序內含“用戶互動機制”,它是促進新聞生產的工具。記者與讀者都有促進新聞樹成長的心理動機。讀者想要深入、全面、持續(xù)地了解新聞事件——追求真相,而記者想將已有新聞信息資源盡可能多地轉換為文本——增加收入,這兩方面的需求都依賴新聞樹的成長。有了讓新聞樹長大的共同需求,記者與讀者的溝通就會順利。讀者會向記者提供新聞信息、觀點,并督促記者去調查和寫作,而記者也會主動向讀者索取新聞信息、報道思路。
(二)新聞樹模式發(fā)展為人工智能程序后的實用價值
如果將新聞樹模式發(fā)展為人工智能軟件,該軟件即能將往期新聞轉變?yōu)榇罅康男侣剺?并形成新聞事件庫。再利用蘊含敘事邏輯的新聞樹程序,在新聞事件庫里的諸多新聞樹之間建立聯(lián)系,就會形成一系列的新聞產品:新聞樹林、新聞森林、新聞星球。隨著時空范圍的擴大,新聞樹將衍生為四級形態(tài)的產品:一級的新聞樹——單個新聞事件；二級的新聞樹林——國內某地域的新聞事件集群,簡稱為新聞事件庫；三級的新聞森林——全國性的新聞事件庫；四級的新聞星球——全球性的新聞事件庫。單個的新聞樹產品相當于一個以新聞事件為核心的交流場所,它的經(jīng)營價值在于吸引用戶。因此,新聞樹產品只能免費提供給用戶使用。新聞事件庫則不同,它由新聞樹程序發(fā)展而來,能容納大量新聞樹,具有研究資料的價值。因此,新聞事件庫可以有償銷售。簡而言之,新聞媒體若能將新聞樹產品付諸實踐,至少能解決三個長期掣肘新聞媒體發(fā)展的問題:新聞文本數(shù)量少、新聞易碎性、新聞付費門檻的設置問題。
1.用戶自生產的內容機制解決了新聞文本數(shù)量少的問題
新聞樹程序支持用戶參與撰寫新聞事件相關文本,包括新聞事件的細節(jié)文本和新聞評論,這意味著引入了用戶自生產的內容機制,也就解決了新聞文本數(shù)量少的問題。而且,在使用新聞樹程序所產生的新聞報道集群中,專業(yè)記者撰寫的文本始終處于主導地位,用戶撰寫的只是對專業(yè)文本的補充、評論。可以說,沒有專業(yè)記者的文本,也就沒有用戶撰寫的輔助性文本。但是,這并不會損害用戶寫稿的積極性,因為新聞樹模式的IT程序為讀者創(chuàng)作留下足夠的敘事空間。只要在新聞敘事邏輯框架內,讀者可以一層層地對新聞事件進行遞進說明。此外,讀者還可以自行建立非新聞類的事件樹,將此新聞事件與彼新聞事件聯(lián)系起來。
2.將往期新聞轉變?yōu)樾侣勝Y料，解決了易碎性問題
新聞樹用敘事邏輯模式將新聞事件相關文本整合為一體,將往期新聞轉變?yōu)樾侣勝Y料,將滿足好奇心的新聞價值轉變?yōu)闈M足認知欲的研究價值,這就解決了新聞易碎性問題。新聞事件庫里的事件越多,事件之間的聯(lián)系越緊密和清晰,其研究價值就越高。新聞資料庫不僅對科研人員有用,對于任何有興趣思考社會的用戶都具有重要價值。具體而言,新聞事件庫對依賴信息資源工作的用戶而言特別有用,后者至少包括:金融投資類用戶、故事創(chuàng)作類用戶、社會管理類用戶、社會研究類用戶。
如果將眾多新聞樹以相互獨立的狀態(tài)呈現(xiàn),仍然會給用戶的深度思考帶來障礙。假如能用邏輯關系將各個新聞樹聯(lián)系起來,將為用戶的深度思考提供重要支持。最基礎、最簡單的事件聯(lián)系方法是時空聯(lián)系,即:先將相同地域的新聞樹聚合到一起,再按照時間順序來排列新聞樹,由此形成在時間尺度中演變的新聞森林。在時空分類的基礎上,再用中介性事件將各個新聞樹聯(lián)系起來。中介性事件可以是新聞事件,也可以是非新聞事件。某新聞事件的主體出現(xiàn)于中介性事件中,成為中介性事件的主體或客體。而中介性事件的主體或客體又出現(xiàn)在另外一個新聞事件中,成為后者的主體或客體。如此,各個新聞事件就通過諸多中介性事件理性地聯(lián)系起來,并成為一個整體。前文提到的新聞事件庫并不僅僅指容納了諸多新聞樹的場所,而是指用中介性事件將諸多新聞樹聯(lián)系起來的場所。就像新聞樹一樣,中介性事件也可由記者與用戶共同創(chuàng)作。
3.解決了付費閱讀門檻設置難的問題
從理論上講,只要新聞媒體推出新聞樹產品并建立新聞事件庫,就能輕松解決付費墻設置的難題,即:免費提供新聞報道,免費提供新聞樹的社交軟件,只對新聞事件庫收費。這樣設置收費門檻的原因有二。
其一,新聞報道免費傳播的原因。無論從商業(yè)角度還是公益角度來看,新聞媒體都應免費向讀者提供新聞報道。新聞產品具有公益性,且與公共秩序息息相關,理應免費。從商業(yè)角度看,免費提供新聞報道有利于吸引用戶和獲得平臺收入。所謂平臺收入,是指將用戶導入商業(yè)交易關系而產生的收入,廣告收入與交易提成均屬于平臺收入。而新聞付費閱讀的收入屬于直營收入,即將新聞產品當作商品銷售而產生的收入。在新聞媒體運營的社交平臺已經(jīng)社會邊緣化的情況下,將新聞當作商品出售是不得已的行為。其二，新聞事件庫收費的理由。新聞事件庫由新聞樹程序發(fā)展而來,新聞樹林、新聞森林、新聞星球均為新聞事件庫。新聞事件庫雖然包含往期與當期的新聞報道,但其本質已不再是新聞文本,而是已經(jīng)變成研究資料庫。新聞樹是把新聞事件相關文本串聯(lián)、組織起來的程序,是幫助用戶思考世界的工具。當新聞樹程序把免費新聞報道串聯(lián)起來后,后者就轉變成社會研究資料。或者說,當新聞樹程序把新聞文本從公益產品轉變成商品后,新聞媒體對新聞事件庫收費是合情合理的。
(三)新聞樹產品的市場應用能推動新聞社交平臺的形成
新聞樹模式是新聞報道的敘事邏輯框架,它發(fā)展為IT程序后,就變成了新聞樹程序。新聞樹程序能把與新聞事件相關的雜亂文本組織成有序的文本集群——新聞樹產品。這種文本集群具有研究價值,其使用權可被當作商品出售。但是,將往期新聞文本“打包出售”并非新聞樹產品的主要功能,其主要功能是社交功能。記者與用戶、用戶與用戶均可將新聞樹產品作為社交中介,共同推動新聞樹文本集群的成長,共同探索新聞事件真相。新聞樹產品成長的起點不一定是一篇新聞消息,也可以是用戶提供的新聞線索。當用戶提供的新聞線索被記者采用并成為新聞消息時,新聞樹即開始正式成長。由此,新聞樹程序能起到增加新聞事件數(shù)量的作用。每一個新聞樹(產品)就相當于一個小型社交場所。新聞樹越多,用戶交流的場所也就越多,社交生活就越豐富,吸引的用戶也就越多。當前,傳播效率較高、應用較廣的通訊技術是即時通訊技術。這也意味著,新聞樹產品要成為交流場所,就需要即時通訊技術來支撐。即時通訊技術是當前社交媒體的底層技術,新聞樹產品要使用即時通訊技術,就意味著其應用需要一個社交媒體與其配套。而新聞樹產品與社交媒體的融合,則意味著新聞社交平臺的誕生。換句話說,新聞樹產品要想投入實際應用,還需配套建設新聞社交媒體或新聞社交平臺。
需要注意的是,用戶的社交需求是多種多樣的,公益慈善、商業(yè)交易、文化活動均屬于社交范疇。用新聞樹產品將新聞讀者導入社交平臺后,為了滿足用戶多樣化的社交需求,平臺管理方理應繼續(xù)將其導入商業(yè)交易等基本社交關系。如此,新聞社交平臺就需要建設一個網(wǎng)絡商城,自身也會獲得商業(yè)交易提成的收入。由于新聞社交平臺的用戶由記者用新聞報道吸引而來,所以新聞媒體理應參與平臺商業(yè)收入的直接分配。而且,由于新聞社交媒體是公共領域的社交平臺,其網(wǎng)絡商城的信譽度理應高于臉書、推特等私人社交平臺。當服務公共交往和公眾秩序的新聞媒體能夠獲得商業(yè)交易提成收入,而不僅僅依賴廣告收入、文本銷售收入時,其營收模式也就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革。
概而言之,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專業(yè)新聞媒體要想獲得充足的新聞采編費用并生產更多、更好的新聞報道,就必須參與社交平臺的營收分配。因為目前沒有社交媒體愿意與新聞媒體分享平臺收入,許多社交媒體甚至不愿意付費購買新聞③,那么新聞媒體就有必要自己創(chuàng)建一個新聞社交平臺。要創(chuàng)建新聞社交平臺,傳統(tǒng)新聞媒體就應將平面文本產品轉型為三維文本產品,使得新聞報道既是閱讀對象又是交流中介。除了新聞樹產品之外,傳統(tǒng)新聞文本或許還能演變?yōu)槠渌S文本形式,但新聞樹產品或許是最佳形式,因為它由新聞報道的敘事邏輯模式演繹而來。
綜上所述,對新聞產品形態(tài)創(chuàng)新的討論演繹出了建設新聞社交媒體的必要性。從理論角度看,共建共享的公共交往平臺可能是新聞行業(yè)的未來歸宿。
注釋:
① 陳力丹、向笑楚、穆雨薇:《普利策獎獲獎作品〈雪崩〉為什么引起新聞界震動》,《新聞愛好者》,2014年第6期,第43頁。
② 任遠航:《以〈紐約時報〉為例分析國際主流新聞媒體的數(shù)據(jù)新聞可視化》,人民網(wǎng)傳媒欄目,http://media.people.com.cn/GB/n1/2020/0103/c431264-31533885.html,2020年1月3日。
③ 新浪科技訊:《澳大利亞通過新媒體法:要求谷歌Facebook為新聞內容付費》,新浪網(wǎng)·新浪看點欄目,https://k.sina.com.cn/article_2071128953_7b72eb790010117uc.html,2021年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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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勇鋼
為適應網(wǎng)媒環(huán)境,當前的新聞媒體從兩個方向改革自身,一是新聞生產環(huán)節(jié),二是新聞傳播環(huán)節(jié)。生產環(huán)節(jié)改革的典型模式是新聞付費閱讀模式,它建立在強化深度報道的基礎上,《紐約時報》是代表。傳播環(huán)節(jié)改革的典型模式是新聞媒體設立新聞網(wǎng)站或新聞App,它建立在增強新聞傳播平臺的社交功能之上——支持自媒體生產內容,《澎湃新聞》是其代表。值得注意的是,目前這兩種改革路線似乎正相互獨立且平行地發(fā)展,暫時未呈現(xiàn)匯合的跡象。本文認為,這兩條改革路線如果匯合,將會誕生真正的新聞社交媒體；而真正的新聞社交媒體將成為支撐公共秩序的主流媒體,就像大眾傳播時代一樣。為此,本文提出了新型新聞產品設計理念——新聞樹,并認為它能將新聞生產改革導向深入,并通過生產改革來帶動傳播改革,為新聞社交平臺的誕生奠定基礎。
一、對當前新聞生產改革的簡略反思
(一)當前新聞生產改革的成績——增加了文本數(shù)量、豐富了文本形式
21世紀初,新聞媒體進入網(wǎng)媒環(huán)境后,即面臨一個嚴峻問題——新聞數(shù)量不夠。網(wǎng)媒能容納海量信息,讀者的閱讀習慣也因此改變,每天閱讀時長遠超大眾傳播時代。若按傳統(tǒng)方法生產新聞報道,報道數(shù)量很難提升。若單純解決數(shù)量的問題,使用多媒體技術就行,即:讓記者在生產新聞消息的同時,還生產即時性、細節(jié)性的新聞相關文本,并為深度報道做準備；讓記者同時創(chuàng)作文字、視頻、音頻、圖片等多種形式的文本；讓記者在采訪中,在尚未確定新聞事件為何時,就用即時通訊工具發(fā)布新聞相關文本。這種生產流程可稱為多媒體式報道,這種產品可稱為多媒體式文本。如此,即可將一個新聞事實分裂、變形為多個文本,讓用戶在閱讀一篇文字新聞報道時,還能閱讀與新聞事件相關的圖片、視頻、短文。這種報道形式,將一個新聞事件轉變?yōu)槎鄠€文本,又將多個文本整合到一個新聞報道中,這就是當前新聞產品形式最明顯的進步,2012年《紐約時報》的“雪崩報道”即為這種新聞產品的典型。①此外,《紐約時報》還經(jīng)常生產“數(shù)據(jù)新聞”②,即從大數(shù)據(jù)中發(fā)現(xiàn)新知識、新情況并報道。新知識算不上新聞事件,只有某些社會宏觀動態(tài)的新情況能被表述為新聞事件。但是,數(shù)據(jù)新聞的文本形式并未創(chuàng)新,仍然是圖片、文字、圖表(包括交互式圖表)等形式的混合運用,仍然屬于將一個新聞事件分裂為多個文本的呈現(xiàn)形式。
從閱讀感受來看,將一個新聞事件變成多個文本的好處在于:能讓讀者更詳細、更快速、更全面地了解某個新聞事件。這樣做的直接壞處是增加了記者的工作難度,即:采訪中和采訪后都要制作多個多樣的文本。這種新聞產品形式迫使記者將精力分散于多個工作目標,難免疲累不堪、顧此失彼?？扇绻沙鲆唤M人員去制作報道一個新聞事件的話,采訪成本又太高。當然,走新聞生產改革路線的新聞媒體還是憑這種方式勉強解決了新聞文本數(shù)量匱乏的問題。
(二)當前新聞生產改革的局限性
1.難以增加新聞事件的數(shù)量，特別是獨家新聞
新聞事件雖然是客觀存在的,但在被記者報道之前,它只為少數(shù)人所知。要靠記者主動發(fā)現(xiàn)并報道,新聞事件才能進入大眾視野。因此,對于新聞媒體而言,要想增加新聞事件,只能依靠記者的職業(yè)社交能力。而當前的新聞生產改革側重于豐富新聞的呈現(xiàn)形式,并未涉及增強記者新聞發(fā)現(xiàn)能力的問題。所以,當前的生產改革只能增加新聞文本的數(shù)量,而不能增加新聞事件的數(shù)量。
增加新聞事件的數(shù)量與新聞媒體的公共關系狀況直接相關。新聞媒體的公信力越強,主動向其提供新聞資訊的機構也越多,例如政府部門、商業(yè)公司、研究機構、公益機構等等。但是,依靠公共關系獲得的新聞一般不是獨家新聞,而屬于公共資訊的范疇。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公共資訊提供者會同時向多家新聞媒體傳遞相同內容,例如召開新聞發(fā)布會。由此,新聞媒體想要主動增加新聞事件數(shù)量,仍需依靠記者發(fā)現(xiàn)獨家新聞。而記者發(fā)現(xiàn)新聞的能力,又與記者的個人社交能力息息相關。假如繁重的融媒體報道任務擠壓掉了記者可獨立支配的采訪類社交時間,記者將無法發(fā)現(xiàn)獨家新聞。而新聞媒體若要實行付費閱讀模式,或與社交媒體談判新聞版權付費協(xié)議,獨家新聞的數(shù)量與質量才是勝負之關鍵。獨家新聞是稀缺資源,讀者或社交媒體只愿意為稀缺的獨家新聞付費,而不愿意為唾手可得的公共資訊付費。對作為賣家的新聞媒體而言,獨家新聞意味著對新聞信息源的壟斷。新聞媒體壟斷信息源有多種方式,例如:隱蔽式調查、簽署獨家報道協(xié)議等等。只要能壟斷新聞信息源,記者就能從容地采寫消息、深度報道、評論以及融媒體新聞所需之細節(jié)文本。只要能壟斷新聞信息源,新聞媒體就能從容不迫、由淺至深地推出系列新聞報道,就能保證新聞產品的品質。新聞媒體要增加新聞事件的數(shù)量,不能光依靠其公共關系,還要依靠記者的個人社交能力。因此,當前新聞媒體需要找出一個既能支持記者獨立社交,又能同時增加新聞事件數(shù)量、新聞文本數(shù)量的新辦法。
2.未能解決新聞“易碎性”問題
所謂“易碎性”是指往期新聞的信息價值很難被重復利用。從大眾傳媒時代至今,新聞產品的“易碎性”問題一直未能得到解決。不管當期新聞報道做得多么詳細和精彩,一旦過期,其新聞價值就會急劇萎縮及至消失。新聞價值消失之后,新聞文本的研究價值反倒明顯起來。人們閱讀往期新聞,一般不是出于好奇心,而是出于查找資料與深度思考的需要。當前多媒體式的新聞報道產品,擅長用多種文本形式來呈現(xiàn)一個新聞事件,能充分呈現(xiàn)事件的新聞價值,卻很難呈現(xiàn)其研究價值。那么,要解決新聞報道的“易碎性”問題,理應在挖掘、呈現(xiàn)其研究價值上努力,因為人類社會對信息資源的依存度越來越高。新聞業(yè)界一直知曉新聞研究價值的存在,也一直嘗試開發(fā)新聞文本的研究價值,例如:為社會廣泛關注的人物、事物設立專欄,方便讀者查閱與焦點事物相關的往期新聞。只不過,設置專欄這種方式不能為新聞媒體帶來直接的商業(yè)回報,新聞“易碎性”問題依然存在。
反過來想,如果能創(chuàng)造一種新方法，不但能將新聞文本的新聞價值轉變?yōu)檠芯績r值,還能幫新聞媒體創(chuàng)造新收入來源,那么就能成功地解決新聞易碎性問題。如果找到了這種價值轉換的方法,就能讓新聞媒體通過有償出讓信息資源使用權而獲利；所獲之利又能反哺新聞報道——特別是深度報道,從而形成良性循環(huán)。
(三)本文的新聞生產改革思路——開發(fā)新聞樹軟件程序
承上所述,當前新聞媒體急需解決如下難題:提升新聞事件的數(shù)量與質量；將新聞報道的新聞價值轉換為研究價值,徹底解決新聞易碎性問題。對這兩個難題,本文提出這樣一種解決思路:設計一種專門服務于新聞報道的軟件程序,新聞媒體用該程序來改革新聞生產流程及新聞產品形態(tài),最終改變新聞產業(yè)的業(yè)態(tài),讓神圣的新聞事業(yè)走出低谷，走向新生。
本文的問題解決思路分為四步。第一,在哲學層面將新聞敘事邏輯模式化。第二,將該敘事模式轉變?yōu)檐浖绦颉侣剺涑绦?。記者在程序輔助下撰寫新聞文本,將新聞消息衍生為內部有序的新聞文本集群——新聞樹。用戶可利用新聞樹程序參與撰寫新聞事件相關文本。第三,將普通軟件程序發(fā)展為人工智能程序。用人工智能程序將大量平面文本形式的新聞報道轉變?yōu)樾侣剺?并將眾多新聞樹整合為新聞事件庫。以新聞事件庫為基礎設計系列新聞產品,包括反映區(qū)域新聞的“新聞樹林”、反映全國新聞的“新聞森林”、反映全球新聞的“新聞星球”。然后,將新聞事件庫的使用權作為商品出售給付費訂戶。第四,將各專業(yè)新聞媒體的新聞事件庫整合為一,以此為基礎建設行業(yè)共享的新聞社交平臺。有了該社交平臺,新聞讀者們即以新聞事件庫為中介進行社交。
二、分析新聞報道的敘事邏輯
在建構新聞的普遍敘事模式之前,需要先分析新聞報道的敘事邏輯。
(一)新聞消息各段落間的基本關系為遞進說明關系
新聞類文本可分為兩大類,新聞報道類和新聞評論類。本文討論的新型新聞產品是指新聞報道文本。文本由符號組成,文本是包含主體、客體、主客體關系的一組符號,文本的存在意義在于說明、表述某個事物的存在。最小的文本單位可以是一句話,最大的文本單位可以是一本書、一部電影、一個網(wǎng)絡游戲。
新聞報道的核心是新聞事件,即“發(fā)生了什么事”。新聞報道與其他文本類型的最大區(qū)別在于,作者敘述的對象是新聞事件,而非敘述對于新聞事件的看法、情感。即便要反映新聞事件當事人等角色對新聞事件的看法,記者也要將敘述目標設定為他們發(fā)表意見這件事,而非他們發(fā)表意見的內容。后者只能是新聞報道的非主體內容,可要可不要。簡而言之,新聞報道由若干敘事文本組成,作者用若干新聞相關事件來說明新聞事件。倒金字塔結構的新聞消息是新聞報道最常見的體裁,其敘事風格簡練,邏輯關系清晰。下文以倒金字塔結構的新聞消息為分析對象,嘗試找出新聞報道普遍性的敘事邏輯,或者說發(fā)現(xiàn)新聞內部若干敘事文本之間的關系。
新聞消息文本可分為三部分,即:標題、導語、正文。可將這三部分之間的關系理解為遞進說明的關系。標題是對新聞事件的極簡敘述/說明,是反映新聞事件的極簡文本。讀者對新聞標題所述之事件感興趣,想要了解更多信息,就會對標題敘述產生疑問或提問。為了滿足好奇心和解除疑惑,讀者會繼續(xù)閱讀導語文本。導語也是一個敘事文本,它對新聞事件的敘述比標題更詳細,一般會增加新聞事件的時間、地點信息,甚至簡單介紹原因或結果?？戳撕喍痰膶дZ之后,讀者對新聞事件的了解又多了一點。讀者如果仍然對新聞事件感到好奇,又對導語的敘述產生新疑問,就會接著讀正文。而正文會以敘事的方式,逐一說清楚新聞的六要素。當然,對于大眾熟悉的新聞要素,作者可以不闡述。但對于大眾陌生的要素,作者則會專門闡述。比如說報道美國總統(tǒng)拜登干了一件奇怪的事,那么who/誰的新聞要素可以忽略不說,但要說明what/何事、why/為何這兩個新聞要素?？蛇@樣概述正文各段落之間的關系:各段落是對新聞事件各要素的分別說明,由各段落組成的正文則是對新聞事件的整體說明。遞進說明關系不僅存在于新聞消息中,還存在于故事化新聞中。從新聞消息寫作角度來看,遞進關系意味著作者只能逐步釋放與新聞事件相關的信息,而非在導語部分將新聞六要素全部表達完畢。在故事化新聞的寫作中,記者則依據(jù)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逐步釋放新聞信息,不斷用后來的信息詮釋前面的信息。無論故事化新聞、新聞消息,還是調查性報道,其內在寫作邏輯都是一致的,都是一個逐步釋放新聞信息并描述新聞事件的過程。
要直觀地表述消息各段落之間的遞進說明關系,可用倒金字塔圖形——經(jīng)典的消息寫作模式即為金字塔式,也可用同心圓圖形。若用圓心代表新聞事件,那么標題就是離圓心最近的一個圈；導語是第二個圈；正文各段落各代表一段圓弧,并共同組成第三個圈；新聞評論為第四個圈,也是最后一個圈。下文為了把新聞產品設計為一種具有互動性、成長性、資料性的文本產品,則用樹狀模型表示新聞報道的內部結構。
(二)新聞事件的本質是主體、客體及關系的統(tǒng)一體
承上文所述,新聞事件是新聞社交/新聞傳播的核心,采訪、寫作、閱讀、討論的對象都是它。既然新聞事件如此重要,就有必要在理性層面理解其本質。新聞事件屬于事件概念的范疇,事件即為新聞事件的本質,而事件的本質即為新聞事件的深層本質。為了建構普適性的新聞敘事邏輯模式,也為了將這種模式發(fā)展為IT程序,就有必要澄清事件之本質。
通俗地講,或用經(jīng)驗主義話語來講,所謂的事件是指“誰做了什么事”。在哲學層面來理解“事件”,事件是主體、客體、主客體關系這三要素的統(tǒng)一體。或者說,任何事件都由這三個要素組成。在各種敘事文本中,有些完整表達出主體、客體、主客體關系這三個要素,有些則三要素不全。文本由符號構成,最小的文本單位是主謂賓齊全的一句話,或一幅主客體關系明晰的圖像。比如“山東威海出現(xiàn)海市蜃樓”這條新聞標題，看似主語、謂語、賓語都齊全,也把事情說清楚了,但它并未準確地表述新聞事件,而準確的敘事應該為:有威海市居民看見了海市蜃樓,或某威海市居民用手機拍到海市蜃樓的照片。換句話說,只有將事件的主體、客體、主客體關系完整表述出來,才是準確的敘事格式。
探討將新聞敘事邏輯變?yōu)樯缃籌T程序的方法時,將使用到“事件的本質是主體、客體、關系的統(tǒng)一”“事件是事物之間的基本聯(lián)系”這兩個觀點。前一種觀點能以極簡的方式解構任何新聞文本,它將成為“新聞樹”社交程序的基礎理論。后一種觀點能將被解構的新聞要素在歷史空間內組合為新事件,它將成為支撐“新聞事件庫”程序的基礎理論。
三、建構新聞報道的內部關系模式——新聞樹模式
新聞文本各段落之間為遞進說明關系,新聞事件的本質為“主體、客體、關系的統(tǒng)一”,在這兩個基本理念的基礎上,即可開始建構新聞事件的內部關系模式——新聞樹。
(一)建模方法之“范疇歸類”
上文已將事件解構為三個范疇,即:主體、客體、關系。相應的,新聞事件也由這三個范疇構成。當然,也可將主體稱為新聞事件主體,將客體稱為新聞事件客體。又因為任何事件都存在于特定時空,那么,時空即為與事件屬于同一概念層次的范疇。換句話說,特定時空對應特定事件,兩者是兩位一體的關系,即:不能脫離時空來討論事件,也不能脫離事件來談論時空,時空與事件相對獨立但不可分離。報刊將某地域的新聞或某時段的新聞歸為一個欄目,也是因為時空可以成為衡量事件的標準。反過來,事件也可成為衡量時空的標準。人們在理解某個歷史年代時,必須將其與相關重大事件聯(lián)系起來,這個時空才不是空洞、虛無的。若對新聞事件相關概念進行分層,那么,時空與事件這兩個范疇屬于第一層概念。接著,時空可解構為時間、空間兩個范疇,事件又可分為主體、客體、關系這三個范疇。那么,在新聞事件相關概念的第二層,就存在五個范疇:時間、空間、主體、客體、關系。總之,新聞事件的相關概念可分為兩個層次和七個范疇。前文已述,新聞消息的敘述風格是用事件說明事件,各段落之間關系為遞進說明關系；新聞事件又由若干敘事文本構成。那么,新聞內部各段落、各敘事文本皆可歸入上述七個范疇。例如,新聞標題歸入事件范疇,因為新聞標題主要反映新聞事件,可以不反映時間、地點；又將導語分為兩個范疇——時空與事件；正文各段落是對新聞要素的分別說明,那么可將新聞消息各段落歸入兩個層次的七個范疇。新聞五要素或六要素是話語系統(tǒng)經(jīng)驗主義層面的概念,事件七范疇則是理性主義層面的概念。后者比前者更抽象,后者的外延廣,因此后者比前者更適合建構事物之間的關系。或者說,哲學本來就是處理事物之間關系的專門知識,用它來建立關系模式比用新聞要素更合適。
所謂新聞報道的內部關系建模是指,既然新聞事件由一系列相關事件構成,那么就用模型來表示這些事件之間的關系。建模的第一步是范疇歸類,即:將新聞相關事件或事件文本分別歸入兩個層次的七個范疇。新聞標題如果不包含時空要素,可將其歸入事件范疇；新聞標題如果描述了時空與事件,則不將其歸入任何范疇,因為它就是事件,是解構的總對象；新聞消息的導語包含時空與事件,不歸入任何一個范疇,它是建模的總對象。概而言之,構成新聞文本的各內容單元均可以歸入七個基本范疇。
(二)建模方法之“事件分層”
僅靠“范疇歸類”法還不足以建立完整的關系模型,還需使用“事件分層”法,即:依照遞進說明的關系,將新聞相關事件區(qū)分為若干層次。當一個新聞事件及其時空被解構為七個范疇后,作者為了將新聞事件說清楚,又會用敘事來分別說明七個范疇。如果在說明七個范疇時使用到陌生概念,作者又會對陌生概念加以說明。如此,就會形成多個敘事層次。一般來說,導語是第一層敘事,或者說第一個層次的時空。如果對導語各范疇分別說明,就形成了第二層敘事。如果對第二層敘事中某個事件的某個范疇加以說明,就會形成第三層敘事。以此類推,有些新聞報道甚至包含第四層敘事。
大部分新聞專注于講述新聞事件,也有少數(shù)專門報道新聞事件所處之時空。例如,記者報道2022冬奧會賽事的同時,也會撰文介紹相關的比賽場地。如果一篇新聞專門講述新聞事件的“時間”或“空間/地點”,就會形成一個以時空為核心的事件群或敘事體系——可稱其為時空新聞。時空新聞同樣可以分層,同樣可以衍生出系列報道。因上文已用樹狀模型為新聞事件建模,為了區(qū)別起見,為時空新聞建模就使用“同心圓”。
概而言之,新聞寫作就是用一群事件/事實來說明一個新聞事件；要理清各事件之間的關系,可以使用“范疇歸類”和“事件分層”這兩種方法。范疇歸類就像設置豎線,事件分層就像橫線,橫線與豎線交錯就形成了一個包含許多格子的框架。將組成新聞事件的各子事件放在不同層次、不同范疇的格子里,就能清楚表述新聞事件的內部關系。
(三)建構新聞敘事邏輯的新聞樹模式
時空與事件是共存又相互獨立的兩個范疇。在建構新聞文本的敘事模式時,為了區(qū)分時空范疇的文本單元與事件范疇的文本單元,用同心圓來表示前者,用樹形來表示后者。從隱喻角度看,時空同心圓就像事件樹所扎根的土地,如圖1。從新聞采寫角度看,新聞樹的主干是新聞事件,其三個范疇“主體、客體、關系”表現(xiàn)為同一層次的三根樹杈。如果記者挖掘該原始新聞事件的某范疇而形成獨立報道,則表現(xiàn)為第一層某樹杈的分支。如果原始新聞事件的主體、客體不變,但主客體關系變化,這意味著原始新聞事件衍生出了新事件。在新聞樹模式中,新事件的衍生表現(xiàn)為樹干向上長出新的“一節(jié)”。如果原始新聞事件的主體或客體又在另一個新聞事件中充當主體或客體,那么,另外一個新聞事件與原始新聞事件無關,而應獨立成為一棵新聞樹。比如,美國總統(tǒng)拜登在一天之內連續(xù)參加了兩個會議A和B。兩次會議的主體相同但客體不同,那么,拜登參加這兩個會議的新聞應分別為兩個新聞事件,并呈現(xiàn)為彼此關聯(lián)但相互獨立的兩個新聞樹。如果拜登在參與A會議的過程中,因意外情況中途離開A會議。那么,參加會議是一個事件,離開會議是另一個事件。由于這兩個事件的主體與客體相同,只是主客體關系不同,所以這兩個事件仍然屬于同一棵新聞樹。只不過參與A會議事件表現(xiàn)為新聞樹的第一節(jié),而中途離開A會議屬于新聞樹的第二節(jié)。
圖1 新聞報道敘事邏輯的模式
四、新聞樹模式的實用價值
新聞樹模式是新聞報道敘事邏輯的模式,若將其與數(shù)理邏輯、網(wǎng)絡技術融合,即可形成社交平臺內的IT程序——新聞樹程序。若將新聞樹程序與大數(shù)據(jù)技術結合,還可形成服務于新聞報道的人工智能程序。使用IT程序,記者可與讀者共同撰寫新聞文本,共同建設新聞樹,能將一個新聞消息發(fā)展為一個樹狀的新聞文本集群。而若能將新聞樹模式發(fā)展為人工智能程序,則可主動梳理大時空范圍內的大量新聞事件,并建成新聞事件庫,例如:百年內的中國新聞事件庫。有了新聞樹程序,用戶就能參與新聞文本創(chuàng)作,還能以新聞樹為中介精準交流——精確到討論新聞事件的哪個層次、哪個范疇。有了新聞事件庫,新聞媒體的盈利模式就能得到改變,這種改變至少表現(xiàn)為:具有時效性的新聞報道免費,使用新聞事件庫收費?？梢赃@樣說,新聞敘事邏輯打開了通往下一代新聞社交平臺的大門。
(一)新聞樹程序的實用價值
若將新聞樹模式發(fā)展為新聞網(wǎng)站的IT程序,很可能改變新聞報道的形態(tài)和生產流程。新聞產品的形態(tài)會發(fā)生重大改變,從平面排列的文本轉變?yōu)槿S/立體形式的文本集群。新聞產品的主要功能定位會從閱讀對象轉變?yōu)榉展步煌纳缃恢薪?。新聞的生產方式會發(fā)生重大改變,從以記者為主變成“記者主導加用戶參與”。至于新聞樹程序的應用形態(tài)為何,在手機、平板電腦上看起來是什么樣子,該如何使用它,這些問題不屬于本文的議題,卻也不妨略作想象。假如讀者手持一個平板電腦或手機,閱讀完平面排列的新聞文本后,可點擊進入新聞事件的新聞樹模式,進入新聞事件的敘事邏輯層次。在邏輯層次,讀者即可見到新聞樹,新聞事件被區(qū)分為若干個敘事層次和若干個敘事范疇。讀者點擊某層次某范疇的某詞語,即可閱讀與該詞語相關的描述——該描述很可能是由其他用戶撰寫的,又或者是讀者親自撰寫與該詞語相關的新聞細節(jié)。為了求證新聞真相,讀者還可以借助新聞樹程序與新聞記者、撰文用戶直接交流,仿佛將即時通訊功能融入了新聞討論。當然,在作者看來,新聞樹程序最理想的應用場景是三維社交場景——類似于元宇宙的社交場景,讀者通過語音、手勢在新聞世界里與記者、其他用戶互動。新聞樹程序的實際應用形態(tài)取決于IT技術等要素的發(fā)展動態(tài),很難預測,本文不做討論。以下簡要介紹新聞樹程序在新聞生產、傳播中的實用價值。
1.能協(xié)助讀者深度思考新聞及參與新聞寫作
付費用戶有全面、深入了解新聞和研究社會動態(tài)的需求。目前的新聞付費用戶也能閱讀與新聞事件相關的多個文本——包括深度報道在內,可若要了解新聞事件的內部邏輯關系,卻得不到新聞媒體的支持。當前的新聞產品一般不會將這種內部邏輯關系呈現(xiàn)出來,只有對于特別重大且復雜的新聞事件例外——會以圖表或圖畫的方式呈現(xiàn)事件之間的關系。有了新聞樹軟件,付費讀者在閱讀完新聞消息后,即可進入樹狀敘事邏輯框架頁面,按圖索驥地認知新聞事件和查找自己所需的信息。如此,新聞樹就起到了提升閱讀效率、協(xié)助深度思考的作用。此外,付費讀者還可通過新聞樹參與相關文本的撰寫。付費讀者若有影響輿論的心理需求,可獨立撰寫關于新聞事件細節(jié)的敘事文本,該類文本將呈現(xiàn)為末端樹枝。而付費讀者對新聞事件發(fā)表的評論,將呈現(xiàn)為樹葉。在新聞樹模型中,敘事文本表現(xiàn)為樹干、樹枝,評論文本表現(xiàn)為樹葉。與此同時,讀者亦可將新聞樹中的文本作為中介私密交流,交流的便捷程度取決于新聞傳播平臺/新聞社交平臺的技術特性。
2.能幫助記者提高新聞作品的數(shù)量與質量
對記者而言,新聞樹能成為深度報道的指導工具。在完成新聞消息后,記者會考慮是否和如何展開深度報道。依據(jù)敘事邏輯,深度報道只能在五個事件范疇內展開,即:時間、空間、主體、客體、主客體關系。在新聞樹程序的指導下,記者能夠有條不紊地規(guī)劃其深度報道和跟蹤報道。每篇報道的寫作目的都很明確,都是盡力完善這棵新聞樹,并使其生長。此外,借助該IT程序,記者還可將新聞報道剩下的邊角余料編寫為若干文本,并“掛到”新聞樹的某處。
對于新聞媒體而言,新聞樹程序內含“用戶互動機制”,它是促進新聞生產的工具。記者與讀者都有促進新聞樹成長的心理動機。讀者想要深入、全面、持續(xù)地了解新聞事件——追求真相,而記者想將已有新聞信息資源盡可能多地轉換為文本——增加收入,這兩方面的需求都依賴新聞樹的成長。有了讓新聞樹長大的共同需求,記者與讀者的溝通就會順利。讀者會向記者提供新聞信息、觀點,并督促記者去調查和寫作,而記者也會主動向讀者索取新聞信息、報道思路。
(二)新聞樹模式發(fā)展為人工智能程序后的實用價值
如果將新聞樹模式發(fā)展為人工智能軟件,該軟件即能將往期新聞轉變?yōu)榇罅康男侣剺?并形成新聞事件庫。再利用蘊含敘事邏輯的新聞樹程序,在新聞事件庫里的諸多新聞樹之間建立聯(lián)系,就會形成一系列的新聞產品:新聞樹林、新聞森林、新聞星球。隨著時空范圍的擴大,新聞樹將衍生為四級形態(tài)的產品:一級的新聞樹——單個新聞事件；二級的新聞樹林——國內某地域的新聞事件集群,簡稱為新聞事件庫；三級的新聞森林——全國性的新聞事件庫；四級的新聞星球——全球性的新聞事件庫。單個的新聞樹產品相當于一個以新聞事件為核心的交流場所,它的經(jīng)營價值在于吸引用戶。因此,新聞樹產品只能免費提供給用戶使用。新聞事件庫則不同,它由新聞樹程序發(fā)展而來,能容納大量新聞樹,具有研究資料的價值。因此,新聞事件庫可以有償銷售。簡而言之,新聞媒體若能將新聞樹產品付諸實踐,至少能解決三個長期掣肘新聞媒體發(fā)展的問題:新聞文本數(shù)量少、新聞易碎性、新聞付費門檻的設置問題。
1.用戶自生產的內容機制解決了新聞文本數(shù)量少的問題
新聞樹程序支持用戶參與撰寫新聞事件相關文本,包括新聞事件的細節(jié)文本和新聞評論,這意味著引入了用戶自生產的內容機制,也就解決了新聞文本數(shù)量少的問題。而且,在使用新聞樹程序所產生的新聞報道集群中,專業(yè)記者撰寫的文本始終處于主導地位,用戶撰寫的只是對專業(yè)文本的補充、評論。可以說,沒有專業(yè)記者的文本,也就沒有用戶撰寫的輔助性文本。但是,這并不會損害用戶寫稿的積極性,因為新聞樹模式的IT程序為讀者創(chuàng)作留下足夠的敘事空間。只要在新聞敘事邏輯框架內,讀者可以一層層地對新聞事件進行遞進說明。此外,讀者還可以自行建立非新聞類的事件樹,將此新聞事件與彼新聞事件聯(lián)系起來。
2.將往期新聞轉變?yōu)樾侣勝Y料，解決了易碎性問題
新聞樹用敘事邏輯模式將新聞事件相關文本整合為一體,將往期新聞轉變?yōu)樾侣勝Y料,將滿足好奇心的新聞價值轉變?yōu)闈M足認知欲的研究價值,這就解決了新聞易碎性問題。新聞事件庫里的事件越多,事件之間的聯(lián)系越緊密和清晰,其研究價值就越高。新聞資料庫不僅對科研人員有用,對于任何有興趣思考社會的用戶都具有重要價值。具體而言,新聞事件庫對依賴信息資源工作的用戶而言特別有用,后者至少包括:金融投資類用戶、故事創(chuàng)作類用戶、社會管理類用戶、社會研究類用戶。
如果將眾多新聞樹以相互獨立的狀態(tài)呈現(xiàn),仍然會給用戶的深度思考帶來障礙。假如能用邏輯關系將各個新聞樹聯(lián)系起來,將為用戶的深度思考提供重要支持。最基礎、最簡單的事件聯(lián)系方法是時空聯(lián)系,即:先將相同地域的新聞樹聚合到一起,再按照時間順序來排列新聞樹,由此形成在時間尺度中演變的新聞森林。在時空分類的基礎上,再用中介性事件將各個新聞樹聯(lián)系起來。中介性事件可以是新聞事件,也可以是非新聞事件。某新聞事件的主體出現(xiàn)于中介性事件中,成為中介性事件的主體或客體。而中介性事件的主體或客體又出現(xiàn)在另外一個新聞事件中,成為后者的主體或客體。如此,各個新聞事件就通過諸多中介性事件理性地聯(lián)系起來,并成為一個整體。前文提到的新聞事件庫并不僅僅指容納了諸多新聞樹的場所,而是指用中介性事件將諸多新聞樹聯(lián)系起來的場所。就像新聞樹一樣,中介性事件也可由記者與用戶共同創(chuàng)作。
3.解決了付費閱讀門檻設置難的問題
從理論上講,只要新聞媒體推出新聞樹產品并建立新聞事件庫,就能輕松解決付費墻設置的難題,即:免費提供新聞報道,免費提供新聞樹的社交軟件,只對新聞事件庫收費。這樣設置收費門檻的原因有二。
其一,新聞報道免費傳播的原因。無論從商業(yè)角度還是公益角度來看,新聞媒體都應免費向讀者提供新聞報道。新聞產品具有公益性,且與公共秩序息息相關,理應免費。從商業(yè)角度看,免費提供新聞報道有利于吸引用戶和獲得平臺收入。所謂平臺收入,是指將用戶導入商業(yè)交易關系而產生的收入,廣告收入與交易提成均屬于平臺收入。而新聞付費閱讀的收入屬于直營收入,即將新聞產品當作商品銷售而產生的收入。在新聞媒體運營的社交平臺已經(jīng)社會邊緣化的情況下,將新聞當作商品出售是不得已的行為。其二，新聞事件庫收費的理由。新聞事件庫由新聞樹程序發(fā)展而來,新聞樹林、新聞森林、新聞星球均為新聞事件庫。新聞事件庫雖然包含往期與當期的新聞報道,但其本質已不再是新聞文本,而是已經(jīng)變成研究資料庫。新聞樹是把新聞事件相關文本串聯(lián)、組織起來的程序,是幫助用戶思考世界的工具。當新聞樹程序把免費新聞報道串聯(lián)起來后,后者就轉變成社會研究資料。或者說,當新聞樹程序把新聞文本從公益產品轉變成商品后,新聞媒體對新聞事件庫收費是合情合理的。
(三)新聞樹產品的市場應用能推動新聞社交平臺的形成
新聞樹模式是新聞報道的敘事邏輯框架,它發(fā)展為IT程序后,就變成了新聞樹程序。新聞樹程序能把與新聞事件相關的雜亂文本組織成有序的文本集群——新聞樹產品。這種文本集群具有研究價值,其使用權可被當作商品出售。但是,將往期新聞文本“打包出售”并非新聞樹產品的主要功能,其主要功能是社交功能。記者與用戶、用戶與用戶均可將新聞樹產品作為社交中介,共同推動新聞樹文本集群的成長,共同探索新聞事件真相。新聞樹產品成長的起點不一定是一篇新聞消息,也可以是用戶提供的新聞線索。當用戶提供的新聞線索被記者采用并成為新聞消息時,新聞樹即開始正式成長。由此,新聞樹程序能起到增加新聞事件數(shù)量的作用。每一個新聞樹(產品)就相當于一個小型社交場所。新聞樹越多,用戶交流的場所也就越多,社交生活就越豐富,吸引的用戶也就越多。當前,傳播效率較高、應用較廣的通訊技術是即時通訊技術。這也意味著,新聞樹產品要成為交流場所,就需要即時通訊技術來支撐。即時通訊技術是當前社交媒體的底層技術,新聞樹產品要使用即時通訊技術,就意味著其應用需要一個社交媒體與其配套。而新聞樹產品與社交媒體的融合,則意味著新聞社交平臺的誕生。換句話說,新聞樹產品要想投入實際應用,還需配套建設新聞社交媒體或新聞社交平臺。
需要注意的是,用戶的社交需求是多種多樣的,公益慈善、商業(yè)交易、文化活動均屬于社交范疇。用新聞樹產品將新聞讀者導入社交平臺后,為了滿足用戶多樣化的社交需求,平臺管理方理應繼續(xù)將其導入商業(yè)交易等基本社交關系。如此,新聞社交平臺就需要建設一個網(wǎng)絡商城,自身也會獲得商業(yè)交易提成的收入。由于新聞社交平臺的用戶由記者用新聞報道吸引而來,所以新聞媒體理應參與平臺商業(yè)收入的直接分配。而且,由于新聞社交媒體是公共領域的社交平臺,其網(wǎng)絡商城的信譽度理應高于臉書、推特等私人社交平臺。當服務公共交往和公眾秩序的新聞媒體能夠獲得商業(yè)交易提成收入,而不僅僅依賴廣告收入、文本銷售收入時,其營收模式也就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變革。
概而言之,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專業(yè)新聞媒體要想獲得充足的新聞采編費用并生產更多、更好的新聞報道,就必須參與社交平臺的營收分配。因為目前沒有社交媒體愿意與新聞媒體分享平臺收入,許多社交媒體甚至不愿意付費購買新聞③,那么新聞媒體就有必要自己創(chuàng)建一個新聞社交平臺。要創(chuàng)建新聞社交平臺,傳統(tǒng)新聞媒體就應將平面文本產品轉型為三維文本產品,使得新聞報道既是閱讀對象又是交流中介。除了新聞樹產品之外,傳統(tǒng)新聞文本或許還能演變?yōu)槠渌S文本形式,但新聞樹產品或許是最佳形式,因為它由新聞報道的敘事邏輯模式演繹而來。
綜上所述,對新聞產品形態(tài)創(chuàng)新的討論演繹出了建設新聞社交媒體的必要性。從理論角度看,共建共享的公共交往平臺可能是新聞行業(yè)的未來歸宿。
注釋:
① 陳力丹、向笑楚、穆雨薇:《普利策獎獲獎作品〈雪崩〉為什么引起新聞界震動》,《新聞愛好者》,2014年第6期,第43頁。
② 任遠航:《以〈紐約時報〉為例分析國際主流新聞媒體的數(shù)據(jù)新聞可視化》,人民網(wǎng)傳媒欄目,http://media.people.com.cn/GB/n1/2020/0103/c431264-31533885.html,2020年1月3日。
③ 新浪科技訊:《澳大利亞通過新媒體法:要求谷歌Facebook為新聞內容付費》,新浪網(wǎng)·新浪看點欄目,https://k.sina.com.cn/article_2071128953_7b72eb790010117uc.html,2021年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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