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湖州市菱湖中學(xué) 張奕

“山從天目成群出，水傍太湖分港流。行遍江南清麗地，人生只合住湖州。”元代詩人戴表元曾對湖州如此稱贊過。在這樣有山有水的湖州荻港古村深處，藏匿著一家百年茶館。

“一元茶館”堅守百年情愁，四代傳承留住一盞心燈。今日，且跟著我一起去探尋茶館的百年傳奇。

百年茶館，風(fēng)雨征程

“一元茶館”自民國初年開張至今，已經(jīng)有100 多年的歷史了。其原名是聚華園茶館，已四易其主。第四代掌柜潘平福于1966年盤下這個茶館，傳承水鄉(xiāng)茶館特色，開創(chuàng)早茶，茶水費只收一元錢。潘平福與茶客們謙讓友愛的故事讓著名書法大師王似鋒深受感動，題“一元茶館”匾贊之。

橫跨于荻港里巷埭市河，兩邊集市商鋪林立，“買魚買肉上石橋”的積善橋，曾經(jīng)是荻港最繁華的市場。經(jīng)過村里的商人，都喜歡在此處駐足喝口茶，我想就跟現(xiàn)在的人喜歡停下來喝杯咖啡一樣吧。市場繁榮，茶館便也多了起來，零散地分布在集市中，彩云樓、三星園、先月樓、怡園樓……荻港原來有著大大小小13家茶館，生意火爆。

但時過境遷，后來商業(yè)集市慢慢從村子里挪了出去，村子變得蕭條起來，茶館一家家關(guān)門，最后只剩下聚華園了。“一元茶館”是這個江南古村僅存的一家老式茶館。

一抹茶香，一盞心燈

凌晨三點，天蒙蒙亮。水汽氤氳中，只有一兩家燈火。走過積善橋，石板路旁有家鋪子，半掩著門，亮著燈。推門進去，瞧見兩個身影在發(fā)黑的白熾燈泡下，埋著頭，弓著身子，不聲不響地忙碌著。身旁的老式煤爐上坐著幾只上了年頭的茶壺，正大汗淋漓地“嗤嗤”喘著熱氣。他們井井有條地?zé)盟?，備好茶，擺好塑料暖瓶、搪瓷杯子……

四點前打理好一切，喝茶的老人們也陸陸續(xù)續(xù)地到來，茶館變得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江南水鄉(xiāng)的大多數(shù)村民從事養(yǎng)魚、種菱、蠶桑等勞作。而茶館完美配合了荻港人的生活習(xí)慣，勞作前喝上一杯熱乎乎的茶，這一天才算真正開始。

百年茶館的妙處在于，可能有些茶客光顧的年月比老板還長。比如76 歲的張妙根，他總愛第一個來，一份報紙、一杯茶，一喝就是40年。除了本村村民，還經(jīng)常能看到遠道而來的客人。例如菱湖鎮(zhèn)下昂村村民老章，已過耄耋之年的他每隔兩三天就要來一次。老茶館里的老人們家長里短、天南海北地閑談，把茶館當(dāng)作看世界的驛站。

考慮到茶客大多是老人，茶館主人潘平福一直沒有漲過價，2011年之前，這里的茶水只收5 毛錢一杯，顯然，是一門虧本生意。還沒等老潘開口，茶館里的老人們聚在一起，替老潘算了一筆賬：“700 元一個月的房租，200 多元的伙計工錢，一天消耗的近40 公斤的煤球和40 多杯茶水，除去成本，明擺著是筆虧本買賣?！钡似礁资甓紱]漲過價，因為能讓這些老人有個話家常的去處，即使入不敷出，老潘也甘之如飴。

稀奇的事兒發(fā)生了，消費者執(zhí)意要讓老板漲價這樣的事兒，你聽說過嗎？2011年，茶友們堅持要老潘漲價，大家的呼聲都特別高。在大家的一再堅持下，老潘的茶水漲到了一元錢。到了2014年后，茶客們提出自帶茶葉，只需老潘提供熱水。毛主席說：“一個人做點好事并不難，難的是一輩子做好事。”除了茶館老板的身份，老潘還是一位剃頭師傅，他靠著自己的剃頭技術(shù)來補貼虧損。

“以前但凡是大茶樓，都會留出一個地方來給剃頭匠，這是規(guī)矩。”老潘在1966年接下茶館后就留出一角剃頭修面。為了將這個傳統(tǒng)延續(xù)下去，他曾收過七八個徒弟，最后都走光了，唯有伙計啞巴待得最久。啞巴真名叫章松青，小時在嘉興聾啞學(xué)校上過學(xué)，他是“一元茶館”唯一的堂倌。當(dāng)年在別人嫌棄他時，是老潘收留他在茶館做個燒水伙計，而這一待，便是30 多年。老潘說：“我?guī)椭恍麕椭乙稽c，相互幫襯?！陛p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樸實地道盡了兩個老人之間的深厚情誼。如今，潘平福的虧本堅守、老茶客的不忘善心、章松青的以德報恩等發(fā)生在“一元茶館”的事跡成為當(dāng)代湖州的佳話。小小的“一元茶館”，因為一杯茶和滿屋子的善意，成了荻港人最愛的去處。

不忘善恩，堅守茗香

主人潘平福，擁有著誠信工商戶、五好經(jīng)營戶等美名。他的理發(fā)室里除了必備的剪刀、梳子、夾鉗等剃頭家什，還有一面單面鑲著舊木框的鏡子、一把上了年頭的舊椅子、一個用于洗頭的搪瓷臉盆，工具簡單陳舊?！伴_門做生意，最主要就是誠信?！边@是老潘父親強調(diào)的經(jīng)商原則，也成了他多年堅守的準(zhǔn)則。

待客人落座，先幫忙系好圍身裙，再用爽身粉在脖子周圍仔仔細細輕拍幾下。理完發(fā)后，客人很自覺地脫下外套，隨后享受著老潘的“匠心”服務(wù)——先用熱毛巾敷上個幾秒，再給顧客洗頭。

你以為這就結(jié)束了？在以前，剃頭有一整套程序要完成：接下來還要返回座位，將靠背搖下準(zhǔn)備修面，磨好的刮刀在臉上游走，干凈利落，有順剃也有側(cè)剃；然后修眉、剪鼻毛和耳毫，再搖上靠背，精剪正上方的頭發(fā)。老潘一手輕輕托著客人的臉，一手拿著黃色柄的小剃刀慢慢地刮著，時常拿著小剪刀精細地剪著。每當(dāng)他理發(fā)時，他總能與顧客嘮上幾句。接受“一條龍”服務(wù)后的顧客變得春風(fēng)拂面、精神煥發(fā)。

附近的老人們格外鐘情老潘的傳統(tǒng)手藝，甚至還有一些游客寧愿走遠路，也要把頭“省”給老潘。

老潘的堅守是艱難的，靠著理發(fā)店的收入，經(jīng)營著常常在虧本邊緣游走的茶館；老潘的堅守也是幸福的，生意人能享受消費者執(zhí)意要你漲價的幸福，是鮮少有人能體會到的。

走進茶館，一副寫著“善為至寶，一生用之不盡；心作良田，百世耕耘有余”的對聯(lián)映入眼簾，詮釋著茶館里的溫情故事。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墻上的一張張照片，有國際友人合影留念，有老茶客群會圖……翻開掛在墻上的老式留言本，可見“一元白茶，甲子度發(fā)，篾籠喵嗚，三更喑啞”“千言萬語道不盡喜悅，百年老屋訴說百年情愁”等留言。

自1966年潘平福用自己所有積蓄盤下這家老茶館的半個多世紀(jì)以來，他堅持不賣高價、不關(guān)門，低價供應(yīng)茶水，從當(dāng)初的一杯茶幾分錢，到如今的一元錢，潘平福始終堅守承諾。

客來客往，茶濃茶淡；日出日落，爐旺爐熄。在城市的盡頭，沒有繁華的街市、閃亮的霓虹，只有風(fēng)雨飄搖的百年老茶館和兩位淳樸的老人。太陽從地平線升起，照耀著城市的盡頭，照亮了傳奇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