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京航空航天大學 楊 楊 李 悅/文
“航班串”作為航空運輸系統(tǒng)中的典型信息結構,是延誤傳播的主要媒介。航空公司指派同一架飛機執(zhí)行多個航班任務,使得航班之間建立起“航班串”的前后序關系,大幅提高了飛行資源的利用效率。然而,在前序航班發(fā)生延誤的情況下,將可能出現(xiàn)前序航班的延誤直接或間接向后序航班傳遞的動力學過程,造成局部甚至全局的鏈式效應、次生效應,波及影響航空運輸系統(tǒng)中各個關鍵運行單元的運行效能,例如,空管運行、機場運行、航空公司運行等。
近年來,國內(nèi)外學者對“航班串”延誤傳播現(xiàn)象做了研究分析。如美國2015年前序航班造成40%的國內(nèi)航班起飛延誤,西班牙2018年前序航班造成至少54%的起飛延誤(在伊比薩島,該比例甚至高達83%)。類似現(xiàn)象也發(fā)生在我國,根據(jù)飛常準民航大數(shù)據(jù)研究院發(fā)布的研究報告,我國2016年7月首飛航班的起飛延誤率僅26%,后序航班的起飛延誤逐漸增加,而末班的起飛延誤率已達49%。由此可見,從“航班串”的內(nèi)在結構入手,研究“航班串”延誤傳播的動力學過程,不僅是深挖延誤傳播機制、精準制定延誤消解措施的理論需要,也是航空運輸系統(tǒng)的運行效能提升、運行秩序維護的現(xiàn)實需求。
在“航班串”延誤傳播動力學過程研究方面,國外學者提出了一種具有啟發(fā)性的圖模型,采用有向含權圖模型對“航班串”延誤傳播動力學過程進行建模,求解得到(1)機場注入延誤(由“航班串”導致的該機場增加航空運輸系統(tǒng)的總延誤),(2)機場吸收延誤(由“航班串”導致的該機場減少航空運輸系統(tǒng)的總延誤)和(3)機場傳播延誤(由“航班串”導致的該機場既不注入又不吸收延誤,而是“轉發(fā)”任何接收到的延誤。從傳播延誤過程看,可以細分為傳出延誤和傳入延誤)等動力學狀態(tài),即從整體上刻畫某機場某運行時段對整個航空運輸系統(tǒng)的延誤影響“貢獻正負值”。例如,紐約地區(qū)機場群的注入延誤占美國全部機場的15%,傳播延誤占美國全部機場的9%。
本文以我國“航班串”延誤傳播動力學過程為研究對象,采用一個實際運行“航班串”案例,引介上文國外學者提出的基礎模型。從時空網(wǎng)絡(Time-space Network)新角度,詳細分析航班與航班、時段與時段、機場與機場、區(qū)域與區(qū)域之間的延誤傳播動力學過程。采用上述分析模型對我國2018年224個機場組成的全國機場網(wǎng)絡進行研究,初步考察30個核心機場的動力學狀態(tài),以及全國機場網(wǎng)絡的拓撲結構與“航班串”延誤傳播動力學之間的相互作用。
結合2018年1月5日的實際運行“航班串”示例(運行數(shù)據(jù)詳見表1,包括四個航段,涉及三個機場),采用上述基礎模型進行分析,結果詳見表2,主要步驟如下:
第一步:從“航班串”運行的第一個機場(即ZSSS機場)開始計算。第一個航段(航班號DKH1005)的起飛延誤為14分鐘,即ZSSS機場生成延誤14分鐘,并向ZGSD機場的傳播延誤為14分(ZSSS機場傳出延誤14分鐘,ZGSD機場傳入延誤14分鐘)。亦即ZSSS機場向全國機場網(wǎng)絡注入了延誤。
第二步:飛機抵達ZGSD機場并再次起飛。第二個航段(航班號DKH1006)的起飛延誤為87分鐘,比前序航班的起飛延誤多73分鐘,說明ZGSD機場生成延誤為73分鐘,剩余14分鐘則為傳播前序航班的起飛延誤。
第三步:飛機抵達ZSSS機場并再次起飛。第三個航段(航班號DKH1127)的起飛延誤為29分鐘,比前序航班的起飛延誤少,說明ZSSS機場生成延誤為0分鐘,而本場的起飛延誤均為前序航班帶來的傳播延誤,按比例分解,則第一個航段中ZSSS機場的傳出延誤4.67分鐘,第二個航段中ZGSD機場的傳出延誤24.33分鐘。因此,通過第三個航段,ZSSS機場不僅未向全國機場網(wǎng)絡注入任何延誤,而且還吸收了部分延誤。
第四步:第四個航段(航班號DKH1128)的起飛延誤為52分鐘,比前序航班的起飛延誤多23分鐘,即ZJSY機場的生成延誤為23分鐘,而傳播延誤為29分鐘,包括第一個航段中ZSSS機場的傳出延誤4.67分鐘,第二個航段中ZGSD機場的傳出延誤24.33分鐘。
進一步考察上述案例中航班與航班、時段與時段、機場與機場、區(qū)域與區(qū)域之間的延誤傳播動力學過程,表3給出了“航班串”延誤傳播動力學過程的時空網(wǎng)絡分析結果。具體而言,基于上述“航班串”,ZSSS機場的總傳出延誤為37.34分鐘,均由08∶34實際起飛的DKH1005航班產(chǎn)生,并直接影響了ZGSD機場10∶54時段(延誤14分鐘),間接波及影響了ZSSS機場15∶46時段(延誤14分鐘)、ZJSY機場19∶41時段(延誤4.67分鐘)、ZSSS機場00∶04時段(延誤4.67分鐘)。而對于ZSSS機場的總傳入延誤為139分 鐘,其 中,ZSSS機場15∶46時段分別受到ZSSS機場08∶34時段的傳入延誤14分鐘、ZGSD機場13∶57時段的傳入延誤73分鐘,以及ZSSS機場00∶04時段分別受到ZSSS機場08∶34時段的傳入延誤4.67分鐘(可稱為“自傳播延誤”)、ZGSD機場13∶57時段的傳入延誤24.33分 鐘、ZJSY機場21∶34時段的傳入延誤23分鐘??傮w而言,ZSSS機場的傳出延誤小于傳入延誤,即可認為ZSSS機場吸收了全國機場網(wǎng)絡中的101.66分鐘延誤(傳入延誤與傳出延誤差值)。同理,ZGSD機場注入延誤為107.66分鐘,ZJSY機場吸收延誤為6分鐘。因此,通過對“航班串”延誤傳播的時空網(wǎng)絡分析,可以精細化評估航班與航班、時段與時段、機場與機場、區(qū)域與區(qū)域之間的延誤傳播動力學過程。
表1:實際運行“航班串”示例(2018年1月5日)
表2:基于實際運行“航班串”基礎分析的機場傳播延誤狀態(tài)(單位:分鐘)
表3:基于實際運行“航班串”時空網(wǎng)絡分析的機場傳播延誤狀態(tài)(單位:分鐘)
圖1:30個核心機場起飛延誤在全國機場網(wǎng)絡中的占比(2018年全年實際運行數(shù)據(jù))
圖2:全國30個核心機場的傳出延誤與傳入延誤分布
圖3:全國30個核心機場的傳出延誤與傳入延誤的差值分布
對我國機場網(wǎng)絡實際運行數(shù)據(jù)進行挖掘(包括224個機場2018年全年運行數(shù)據(jù),共約6000000條航班運行記錄),圖1給出了其中30個核心機場起飛延誤在全國機場網(wǎng)絡中的占比情況。
圖2給出了30個核心機場傳出延誤與傳入延誤在全國機場網(wǎng)絡中的占比,圖3則考察了2018年30個核心機場傳出延誤與傳入延誤差值的分布情況,可以看出傳出延誤、傳入延誤雖然與起飛延誤呈現(xiàn)相似的分布特征,但不同機場的傳出延誤、傳入延誤之間的大小關系呈現(xiàn)差異性。在30個機場中,共有15個機場的傳出延誤大于傳入延誤,即向全國機場網(wǎng)絡注入延誤,而其他15個機場的傳出延誤小于傳入延誤,即吸收全國機場網(wǎng)絡的延誤。
具體而言,ZPSD機場起飛延誤的占比3.4%,排名全國機場第7位,但其注入延誤占比最大(10.94%)。而ZSSS機場的起飛延誤占比達到2.75%,排名全國機場第9位,其吸收延誤占比最大(8.83%)。造成上述差異的原因之一可能是,ZPSD機場以國際長距離的始發(fā)航班為主,處于“航班串”結構中的前序航段,ZPSD機場的起飛延誤對全國機場網(wǎng)絡的傳播范圍和波及程度均較大,而ZSSS機場以國內(nèi)短距離的過站航班為主,處于“航班串”結構中的后序航段,則主要是吸收前序航班“攜帶”的起飛延誤。此外,ZSQD、ZGNN、ZLXY等機場的傳出延誤與傳入延誤基本相互抵消,即對全國機場網(wǎng)絡而言,可認為這些機場僅傳播了其他機場產(chǎn)生的延誤。上述結果提示在進行全國機場網(wǎng)絡延誤傳播的研究中,除了考慮網(wǎng)絡拓撲、飛行流量、延誤分布、延誤原因等因素外,“航班串”延誤傳播動力學(以及飛行流量內(nèi)在結構,特別是航班在“航班串”中的次序)也是理解航班延誤傳播機制不可忽視的因素之一。
圖4初步探討全國機場網(wǎng)絡拓撲結構與“航班串”延誤傳播動力學之間的相互作用,可以看出,注入延誤機場(記作紅色圓點,大小與注入延誤正相關)主要分布在網(wǎng)絡邊緣節(jié)點,而吸收延誤機場(記作藍色圓點,大小與吸收延誤正相關)則集中于網(wǎng)絡中間節(jié)點。特別是京津冀、長三角、珠三角、成渝等機場群的注入延誤較大,而華中地區(qū)的機場群吸收延誤較大。
圖4:全國機場網(wǎng)絡拓撲結構與“航班串”延誤傳播動力學的相互作用
當然,上述結果仍是初步研究結果,旨在初步提出分析航班延誤傳播這一復雜現(xiàn)象的新視角。系統(tǒng)完備地刻畫“航班串”航班延誤傳播動力學、內(nèi)在機制等仍需進行大量的基礎研究工作。此外,對于全國機場網(wǎng)絡拓撲結構與“航班串”延誤的共演傳播機理,以及面向實際運行效能提升的因果推理、推演干預、抑制免疫等延誤管理策略設計,均為下一步的研究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