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廣翔

[山東大學(xué)(威海)藝術(shù)學(xué)院,山東威海 264200]

歌劇《弄臣》是威爾第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它是世界歌劇舞臺上經(jīng)久不衰的劇作。本文希望通過對劇中戲劇和音樂分析的基礎(chǔ)上，分析和研究劇中的悲劇性人物利哥萊托來嘗試著了解威爾第的歌劇創(chuàng)作中如何對人物進行塑造。

利哥萊托的人物形象十分復(fù)雜，一方面他在外表畸形丑陋，是一個幫助公爵尋歡作樂的小丑；另一方面面對女兒，他卻變?yōu)橐粋€慈父，他熱愛女兒，保護女兒，把女兒當(dāng)作自己的整個世界。這種善惡的交織與沖突讓利哥萊托的形象變得立體，豐滿。這種形象上的矛盾沖突，也寫出了利哥萊托這種小人物在黑暗時代下的悲哀，無力主宰自己的命運，為最后整部歌劇的悲劇性奠定基礎(chǔ)。

一、“可憐小丑”形象

在利哥萊托的第一次出場前，威爾第先刻畫了一個荒淫無恥的曼圖亞公爵形象，這讓利哥萊托這個助紂為虐小丑的出場變得順理成章，同時對于曼圖亞公爵的性格描寫，在一定程度上對于利哥萊托的形象刻畫埋下了伏筆，畢竟大部分情況下有什么樣的主人就有什么樣的仆人。這些都是對于利哥萊托的側(cè)面烘托。接下來利哥萊托呈現(xiàn)在大家面前的就是一個滑稽的小丑形象。他出場時駝著背，穿著十分夸張的小丑服裝，邁著沉重的步伐。

這些形體特征向觀眾展現(xiàn)了一個滑稽的小丑形象，然后威爾第就開始在語言和行為上塑造利哥萊托，當(dāng)曼圖亞公爵擔(dān)心他對于群臣開的玩笑太過分，怕他會引起群臣公憤時，利哥萊托卻奉承道“有公爵您庇護，誰敢傷害小人”，將一個在主人面前阿諛奉承，在同僚面前趾高氣揚的小丑形象呈現(xiàn)在了觀眾的面前。我認為利哥萊托對于群臣的嘲諷不僅僅是突出他的小丑形象，顯示他人性惡的一面，更多的是加強戲劇沖突，為后面群臣會想到綁走他的女兒來威脅他做鋪墊，推進了整體劇情的發(fā)展。

利哥萊托的出場，可以說成功塑造了一個小丑的形象，那么在第一幕的第二場中利哥萊托用宣敘調(diào)《我們都是同道人》將他糾結(jié)不安的內(nèi)心世界表露的一覽無遺。這一段一開始是介紹他們倆的情況，幾乎不需要伴奏，基本上都是以利哥萊托自己訴說為主。到了9—16小節(jié)開始有了變化，這里訴說利哥萊托因為蒙特羅內(nèi)伯爵的詛咒而感到不安。

威爾第連續(xù)使用了五度以內(nèi)的連音，加強了緊張感，凸顯利哥萊托內(nèi)心的不安，預(yù)示對利哥萊托的詛咒會實現(xiàn)，顯示悲劇性結(jié)局，同時也突出了整部歌劇的主題——“詛咒”主題。

利哥萊托接下來介紹自己的主人曼圖亞公爵。曼圖亞公爵英俊又年輕，但自己只是他的一個小丑，只要主人需要，可以隨時取笑他，哪怕是睡覺的時候也是如此。

這里的速度改為中板，伴奏由原來的連音變?yōu)樘簦@里跳音的使用和42小節(jié)伴奏的上聲部有一個級進和漸強，更顯示了利哥萊托內(nèi)心對主人曼圖亞公爵不滿，但是因為社會環(huán)境，利哥萊托對于這種現(xiàn)狀無能為力，即使自己內(nèi)心雖然十分痛苦，也無法表露出來，否則自己也生活不下去了，這里已經(jīng)有了一些可憐的成分。

對于這種對于主人的不滿。把利哥萊托引入43到52小節(jié)其對于群臣的不滿，這是利哥萊托大聲唱到“經(jīng)常侮辱我和蔑視我的是侍臣們，我真恨不得咬死你們”，這一段說明利哥萊托對群臣十分不滿，也就為后來群臣綁走利哥萊托的女兒埋下了伏筆。

最后53到70小節(jié)速度變?yōu)樾邪?，利哥萊托發(fā)泄完自己的不滿后，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走到了女兒吉爾達的住處，這時利哥萊托想到自己的女兒，已經(jīng)開始由小丑的形象開始向一位慈祥的父親轉(zhuǎn)變，但是在60小節(jié)后，蒙特羅內(nèi)伯爵的詛咒卻一直揮散不去，縈繞在他心頭，讓他感到十分不安和恐慌。這部分即是為后面利哥萊托和女兒見面時的轉(zhuǎn)變做鋪墊，同時也在呼應(yīng)《弄臣》這部歌劇的主題，也就是“詛咒”這個主題，同時為后面利哥萊托的悲慘遭遇埋下了不幸的種子。

威爾第在第一幕利哥萊托剛出場時，通過他滑稽的形象，夸張的服裝，對同僚的嘲諷，展現(xiàn)了他助紂為虐的一面，同時讓一個小丑的形象立體地出現(xiàn)在觀眾的眼前，但隨后通過利哥萊托的宣敘調(diào)《我們都是同道人》，讓我們了解到這個外表像小丑一樣的老頭兒復(fù)雜的內(nèi)心世界，讓我們對他有了更加全面的認知。雖然他幫助曼圖亞公爵作惡，但他卻是無可奈何的，這是時代賦予他的悲哀。這些種種都讓利哥萊托在觀眾心中并不只是單純的小丑形象，開始浮現(xiàn)出一絲可悲和可憐。

二、“慈父”形象

我認為威爾第筆下塑造的利哥萊托的形象為什么值得我們?nèi)パ芯?。正因為威爾第對于一個人物的描寫，不僅僅是從一個角度來塑造，而是多角度多層次的，不僅有對他的正面描寫，還有側(cè)面描寫，這更能讓人物形象更有立體感，更加豐滿。

在第一幕第二場中當(dāng)利哥萊托憂心忡忡地回到家中，推開大門，走到庭院看到自己的女兒吉爾達后，來了一段父女之間的深情對唱《愛是靈魂的太陽》，這時音樂也變?yōu)榛顫姷目彀?，一掃之前的陰暗。觀眾通過這段父女對唱后，驚訝地發(fā)現(xiàn)利哥萊托脫下了邪惡的外衣，轉(zhuǎn)變成了一個慈父的形象，外表仿佛也沒有那么丑陋了。一開始利哥萊托唱到“你在我身旁，抑郁的心靈才會變得歡欣……你是我的命根，沒有你，我何必在世上茍且偷生?！边@一段表達女兒吉爾達是利哥萊托的一切，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珍愛的人，不僅體現(xiàn)出他的父愛，更是為后面朝臣為什么要通過綁架吉爾達來報復(fù)利哥萊托埋下伏筆。然后在女兒吉爾達問到自己的母親時，利哥萊托唱到“啊，提起往事多悲傷，我失去你的母親，她好像天使多善良，她愛我，對我憐恤?！边@說明利哥萊托也曾有過一個善良美麗的妻子，擁有幸福美滿的愛情和家庭，但是一切都已不復(fù)存在。這里威爾第再一次體現(xiàn)出利哥萊托的悲慘命運，也從側(cè)面說明了吉爾達為什么對利哥萊托如此重要。接下來利哥萊托的行為更讓一個深愛女兒的父親形象活靈活現(xiàn)地展現(xiàn)出來，他為了保護女兒，連自己的真名都不愿意告訴她；更加不允許女兒接觸外人，哪怕是女兒想去城里玩也不允許；后來對吉爾達的保姆喬萬尼叮囑的那一段，更是將一個愛女心切的慈父心表露出來。

上面的分析都是利哥萊托的行為和語言，這些都是從正面刻畫了一個“慈父”形象，接下來威爾第對于女兒的描寫，從側(cè)面進一步加深了利哥萊托的“慈父”形象。在劇中的女兒吉爾達在利哥萊托的保護下，保持自己純真的天性，十分善良，單純對待周圍的事物都愿意用美好的眼光看待，沒有受到過整個黑暗環(huán)境的污染，就像一朵蓮花一樣，出淤泥而不染。即使她被圖曼圖亞公爵玷污后也無怨無悔，只認為這個是愛情。特別是她知道自己的父親要向自己的愛人復(fù)仇后勸自己的父親放棄向自己心愛的人復(fù)仇以及她最后愿意代替曼圖亞公爵去死，這些種種都說明吉爾達的天真，同時也為最后悲劇性結(jié)局涂抹了一層必然性。我認為威爾第對于吉爾達天真單純的描寫，不僅僅是對于她自身形象的塑造，在一定程度上側(cè)面反映利哥萊托“慈父”的形象。

三、利哥萊托的多角度呈現(xiàn)

我認為威爾第在《弄臣》這部歌劇中，對于利哥萊托形象的刻畫最成功的一段就是利哥萊托的經(jīng)典詠嘆調(diào)《你們這些狗強盜》，這一段詠嘆調(diào)將利哥萊托的形象向觀眾多方面的展示出來，同時也能夠充分體現(xiàn)出利哥萊托這個人身上的悲劇性色彩。

在利哥萊托唱這段詠嘆調(diào)之前，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心愛的女兒被人綁架，他可能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行為可能幫助別人綁架了自己的女兒，然后就跑到宮廷里尋找，但他也并不確定，同時他內(nèi)心可能希望自己的想法是錯的。所以利哥萊托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利哥萊托和群臣之間出現(xiàn)了一段斗志的戲。眾群臣看到利哥萊托來了，還向他問早安，但是言語中帶有嘲諷的意味，利哥萊托從群臣的神情中就判斷出自己的女兒就在這里，所以他一邊應(yīng)付著群臣們的嘲諷，一邊想辦法來尋找自己的女兒，最后一個利哥萊托通過曼圖亞公爵夫人的侍女與群臣們的對話，斷定了自己的女兒吉爾達就在這里，并且可能像之前自己幫助曼圖亞公爵幫來的女人一樣被公爵玷污了，所以他憤怒地唱出了這一段著名的詠嘆調(diào)《你們這些狗強盜》，我認為這段詠嘆調(diào)就可以分為五個部分來分析。

第一部分，1到16小節(jié)，利哥萊托對朝臣們說：“對，我的女兒，獲得這樣的勝利，你們一定很得意，在這里，她在這里，快讓我進去?！蓖瑫r在說話時利哥萊托就想沖進曼圖亞公爵的房間救女兒免遭玷污，卻被群臣們擋了回來，這時被阻擋的利哥萊托顯得如此矮小瘦肉，同時與人多勢眾的群臣們形成鮮明對比，也預(yù)示著他此次想要回女兒是不現(xiàn)實的，同時給這個人物增添了一份悲劇性色彩。

第二部分，16到24小節(jié)，速度加快，從中板變?yōu)樯钥於拥男邪?，利哥萊托坐在地上，對著群臣們憤怒地吼道“你們這些狗強盜，得到了多少財寶，將我的女兒賣掉，你們認為這金錢最重要，要知道女兒是我的無價寶?！边@里的利哥萊托失去女兒后，內(nèi)心十分憤怒，讓他變得勇敢，對群臣們已經(jīng)無所畏懼，甚至直接對群臣們怒吼，希望能夠嚇跑他們。這里的伴奏聲部也變?yōu)橛墒忠舴M成的六連音進行，并且每個六連音的前兩個音連奏，后四個音斷奏，烘托出利哥萊托的憤怒情緒。

第三部分，25到41小節(jié)，這一部分是利哥萊托情緒的轉(zhuǎn)變，在一開始利哥萊托還是像之前一樣憤怒，為了女兒絕不低頭并且再一次想去沖破群臣的阻擋，但是在這時威爾第使用了三連音，這種三連音的使用對比之前的六連音讓速度相對有所緩和，說明利哥萊托的情緒已經(jīng)有所平靜，同時這次沖擊的失敗讓利哥萊托意識到這是群臣對他之前行為的報復(fù)，同時自己一個人是無法與全部的群臣對抗，為他下面希望通過哀求馬路洛救自己女兒做了鋪墊。這一段也說明像利哥萊托這樣的小丑在真正面對貴族階級時還是無能為力的，為最后的悲劇性結(jié)尾做鋪墊。

第四部分，42到52小節(jié)，面對自己無法戰(zhàn)勝的群臣，利哥萊托從之前的憤怒吼叫，希望通過強硬手段找到女兒，現(xiàn)在只剩下對馬路洛的苦苦哀求，希望他大發(fā)善心告訴自己女兒的下落。隨著利哥萊托情緒的轉(zhuǎn)變，伴奏音樂的速度也變得緩和，伴奏聲部上上方也從十六分音符的六連音的重復(fù)變成了十六分音符六連音的第一個音省略，配合八分音符的三連音出現(xiàn)，讓旋律變得平緩。利哥萊托所唱的旋律也跟著情境變成了起伏小，以二三度變化為主的片段，表達他對馬路洛的祈求，特別是他對于馬路洛的稱呼，從之前的狗強盜變?yōu)楝F(xiàn)在的馬路洛好老爺進一步將利哥萊托可憐人的形象展現(xiàn)出來，讓我們對他有了一些同情心。

第五部分，53到69小節(jié)，利哥萊托反復(fù)唱到“諸位老爺們，請你們可憐我吧，她是我的整個世界?！痹诶缛R托懇求馬路洛失敗后，當(dāng)他只能飽含淚水跪在地上懇求剩下的朝臣放過自己的女兒時，下方伴奏聲部每個小節(jié)的重音處都有一個低音提琴地撥弦，讓利哥萊托的演唱更加動人。雖然利哥萊托對群臣苦苦哀求，動人至深，但這些人是綁架他女兒的人，所以這種懇求注定沒有結(jié)果，預(yù)示了他最后悲劇性的結(jié)局，同時這種哀求無果，為他后面為女兒復(fù)仇的行為變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引發(fā)了觀眾對他的同情心。

我認為《你們這些狗強盜》是歌劇《弄臣》中，威爾第對利哥萊托形象刻畫最豐滿的一段，在這一段中利哥萊托從瘋狂怒吼到奮力反抗再到最后的跪地哀求，向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父親為了尋找女兒的行為和心路歷程。這一段詠嘆調(diào)不僅展示了一個父親為了尋找女兒的行為和心路歷程，更是加強了利哥萊托的戲劇沖突，同時這種戲劇沖突讓整部歌劇到達高潮。這段詠嘆調(diào)還呼應(yīng)了之前蒙特羅伯爵對利哥萊托的詛咒，突出整部歌劇的“詛咒”主題。這一段利哥萊托的不幸遭遇讓觀眾們對他感到同情讓人們多方面多層次的認識他，同時推動全局的發(fā)展，同時奠定整部歌劇的悲劇性。

四、結(jié)語

威爾第以利哥萊托為主線，并且以他與其他人物的戲劇沖突來凸顯主題，訴說利哥萊托的經(jīng)歷突出這部歌劇的悲劇性，這種悲劇性在威爾第的歌劇中有許多體現(xiàn)，這與威爾第處在一個動亂年代，也與他自己從小經(jīng)歷的艱苦生活有關(guān)，所以他創(chuàng)作這種苦難人物更能釋放出自己的真情實感，更能將這些小人物寫的活靈活現(xiàn)。通過塑造利哥萊托的形象，威爾第進一步揭示出當(dāng)時黑暗的社會現(xiàn)象，表達了對像利哥萊托這樣被壓迫者的同情，威爾第也希望用自己的音樂來鼓舞人民向黑暗的社會奮起斗爭，我認為這也是威爾第的歌劇如此有感染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