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晶晶

摘 要：莫言是當代中國最具影響力的作家，榮膺2012年諾貝爾文學獎，是第一個獲得此獎的中國人。《生死疲勞》是莫言魔幻現(xiàn)實小說中的代表作，以生死輪回展示不同人與動物的生活與體會，以其詼諧幽默、輕松搞笑并夾雜方言的語言敘述，生死輪回的魔幻色彩與獨特的社會歷史、現(xiàn)實生活視角，展示了一個在他筆下自成體系、自成完整一脈的奇幻世界。而將歷史現(xiàn)實的真實生活與生死輪回的神秘想象相互結(jié)合融為一體，也使得他的作品充滿了神秘奇幻、命運注定、怪誕離奇、天馬行空、奇妙空靈的特性。

關(guān)鍵詞：《生死疲勞》;神秘主義;現(xiàn)實夢景;生死輪回;命運

一、《生死疲勞》中輪回交替的敘述方式和生死輪回的故事情節(jié)

莫言的創(chuàng)作深受南美魔幻文學的影響，這使得他的作品深深的烙上了魔幻的顏色，其魔幻代表力作更是將他魔幻的特色發(fā)揮的淋漓盡致。《生死疲勞》中的故事發(fā)生在莫言自己所編織的虛擬世界——高密東北鄉(xiāng)，一個存在于魔幻與現(xiàn)實世界的奇特地方，在這里莫言如同一個造夢者，將他眼中的歷史現(xiàn)實編進他的夢境，將他夢中的稀奇古怪的民間神話、鬼怪故事織入生活中的現(xiàn)實，編織著他神秘奇幻的現(xiàn)實夢景。故事的開始和結(jié)尾都用了一句“我的故事，從1950年1月1日講起”，在敘述的形式上用輪回串聯(lián)全書。

正如劉偉所言：“在生死疲勞中，我們看到，雖然莫言也寫到輪回，但輪回已不具有那種勸誡和規(guī)訓的屬性，和后現(xiàn)代式的戲仿拼貼也沒有關(guān)聯(lián)，輪回在這里已經(jīng)內(nèi)化成了小說的一種文體因素和形式力量，變成了貫通小說的一個特殊視角。它仿佛一個透鏡，照見了歷史中的生死悲歡。”①《生死疲勞》開頭便是藍大頭對藍解放講他1950年1月1日與他一早一晚出生的故事，所不同的是解放是人，大頭是驢。第一部 驢折騰由西門驢講起，第二部牛犟勁由藍解放講述，而到了第三部豬撒歡和第四部夠精神又由藍大頭講述，第五部結(jié)局與開端由故事里的局外人莫言講述，之所以是先結(jié)局后開端也是作者的巧妙安排，明明故事已經(jīng)結(jié)局，但作者一句“我的故事，從1950年1月1日講起”又將故事拉回了開始，也拉到了作者在書中總是提到的不可避免他們的命運，新的輪回的開端，結(jié)束意味著新的開始。

小說的故事本身就是一個神秘的夢景，故事內(nèi)容套用了佛教的六道輪回故事，“六道輪回”說的是有情眾生，輪回于六個界別，輪回由欲望始，由欲望終。但佛教所說的輪回是為了擺脫輪回，是超脫，而作者筆下的六道輪回是為了自己執(zhí)拗的夢景，為了展示自己的現(xiàn)實夢景。在神秘的生死輪回中渲染生活過的歷史現(xiàn)實，形成擁有獨特的生命體驗的現(xiàn)實夢景。故事分為五部分，以含冤而死的西門鬧投胎轉(zhuǎn)世為五種動物，最后轉(zhuǎn)世為大頭孩藍千歲的經(jīng)歷體驗為線索，貫穿全書，既有條理又各部分獨成體系?！岸鳛椤渡榔凇窋⑹轮鹘堑奈鏖T鬧，輪回于人、牛、豬、狗、猴，并最終得到人身，并以此肉身回瞰自己的歷與劫，歷史成為看似宏大卻絲絲入扣的滲入人乃至動物的生存經(jīng)驗。往生記憶混雜于當下的體驗和感悟，形成一種獨特的生命體驗的詮釋視角?！浴鳛橐粋€普通的個體，不僅呈現(xiàn)普通個體的豐富人性、生命意義，而且凸顯普通個體生命的悲劇性結(jié)局?！雹?/p>

二、《生死疲勞》中具體神秘主義書寫及其特殊內(nèi)涵

不得不說莫言是一個講故事的好手，在他詼諧幽默的語言描述下地獄世界之門緩緩打開，作者將地獄里的情景寫的跟眼前真實發(fā)生的一樣，西門鬧喊冤進入地獄，在地獄中受到的酷刑，對牛頭馬面及他們藍臉的介紹，牛頭馬面用驢血復活西門鬧，孟婆湯等等很多神秘故事。例如故事開始西門鬧含冤而死在地府所受的折磨：“為了讓我認罪服輸，他們使出了地獄酷刑中最歹毒的一招，將我扔到沸騰的油鍋里，翻來覆去，像炸雞一樣炸了半個時辰，痛苦之狀，難以言表。鬼卒還用叉子把我叉起來，高高舉著，一步步走上通往大殿的臺階。兩邊鬼卒嘬口吹哨，如同成群的吸血篇幅鳴叫。我的身體滴油淅瀝，落在臺階上，冒出一簇簇黃煙······鬼卒小心翼翼地將我安放在閻羅殿前青石板上，跪下向閻王報告：‘大王，炸好了。’”③莫言用他特殊的地獄視角描寫西門鬧的冤屈，或者也是作者對新中國成立后土改的不可理性的獨特看法，西門鬧明明是一個樂善好施的善良地主，卻在土改中莫名其妙就被槍斃了，更不可理解的是到了陰曹地府喊冤卻被油炸，還要在欺騙中讓他轉(zhuǎn)世為驢牛等動物，“《生死疲勞》讓一個冤屈的英魂在不斷轉(zhuǎn)世重生中見證了現(xiàn)中國五十年的風雨歷程。在這荒誕滑稽的敘述中，作者舉重若輕地解開了主流政治對民間侵犯、民間個體生命的生存境遇等面紗，呈現(xiàn)了民間社會與民間生命的另一種記憶?！雹?/p>

再比如作者對牛頭馬面和孟婆湯的描述。文中這樣寫到：“他們的身體結(jié)構(gòu)與人無異，所不同只是他們的膚色像是用神奇的的汁液染過，閃耀著耀眼的藍色光芒。我在人間很少見過這種高貴的藍色，沒有這樣顏色的樹葉，但確有這樣顏色的花朵，那是一種在高密東北鄉(xiāng)沼澤地開放的小花，上午開放，下午就會凋謝?！雹葑髡吖P下的牛頭馬面與人僅有的差別是高貴而純粹的藍臉，作者將一個“高貴”用在兩個狐假虎威的馬前卒的修辭詞里，諷刺意味可見一斑?！耙粋€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婆，伸出白胖細膩與她的年齡很不相稱的手，從一只骯臟的地鍋里，用烏黑的木勺子，舀了一勺洋溢著餿臭氣味的黑色液體，倒在一只涂滿紅釉的大碗里?！雹夼c牛頭馬面一樣，孟婆湯也與我們想象中的不一樣，餿臭的黑色液體竟然就是傳說中可以讓人忘記前塵往事的神秘的孟婆湯，或者這就是作者的寓意，要想忘記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的記憶不是那么簡單的，也是在痛苦中完成的蛻變。

再比如雙驢斗贏了雙狼后，獵頭喬飛鵬笑著說：“輪回報應(yīng)，那是騙老太太。”看西門鬧的人生經(jīng)歷，這樣說來無疑是對的，甚至有可能好事做得越多越遭報應(yīng)，這里確實是值得我們反思的，那么這個世界真的存在輪回報應(yīng)嗎？作者用輪回的視角寫作卻說輪回報應(yīng)騙人的，或者這個問題只能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父親沒有過多地和我糾纏這個問題，但他對我講了幾個與輪回有關(guān)的故事。他說一個人做夢，夢到死去的爹對他說：兒啊，我投胎為牛，明天就要降生。第二天，家中的母牛果然生了一頭小公牛。這人對這頭小公牛格外照顧，一直以‘爹’呼之，既不給它穿鼻環(huán)，也不給它拴韁繩，每逢下地，這人就說：爹，走吧？牛就跟著他下地。干活累了，這人說：爹，歇會兒吧！牛就歇了。父親說到這里就停了，我感到很不滿足，就追問：后來呢？父親猶豫了片刻，道：這種事兒不好對小孩子說，但還是說了吧。這頭牛，在那兒耍臍子——后來我明白所謂“耍臍子”就是自淫——正好被這家的女人看到，女人就說：爹啊，您怎么干這種事？真不害臊！于是，這頭牛就一頭撞到石墻上，自盡了。唁！爹長嘆一聲。”⑦藍臉用這個輪回故事告訴兒子自己家這頭牛就是那頭驢的轉(zhuǎn)世，聽起來非常神秘但又很不可思議，民間傳說故事總是有他自己獨特的神秘魅力。在“豬撒歡”中也寫到莫言出生時，他父親夢到了拖大筆的小鬼，問小鬼來自何處，他說來自陰曹地府，曾給閻王老子當過書記員。這富有神秘的出生，為長的奇丑古怪的莫言正了言?！爸袊且粋€神秘主義氣息濃厚的典型性古老東方國度，具有文化上的‘天人合一’式神秘?！雹喽喕赝短ス适卤闶亲髡邔γ耖g神秘文化的把握，作者在敘述民間傳說故事的同時表現(xiàn)自己的世界觀和歷史觀，表現(xiàn)自己對中國傳統(tǒng)民間神秘文化的思考。

“我仿佛看到爹騎在牛背上，牛四蹄踏著云朵，尾巴像一只巨大的船槳一樣搖擺著，冉冉升起。我知道這是幻想，爹如果要騎牛奔月，不可能拋下我?！薄澳抢镌瞧篮⒆愚牛峭妥永飳Ｈ迂舱蹕雰旱牡胤?，后來被拉土墊高，成了大隊的打谷場。打谷場平坦如坻，周圍有一圈半人高的土墻，墻邊有許多碌碡和石磙子，有成群結(jié)隊的小孩在那里追逐嬉戲，他們都光著屁股，只穿一件紅色的肚兜兜。我知道這些都是死孩子的精靈，他們每逢月圓之夜就會跑出來游戲?！薄笆赂舳嗄?，你也忘記了，也許，我當時看到的，是一個虛幻的夢境，但即便是夢境，也與你相關(guān)，或者說，沒有你就沒有這樣的夢?！雹釤o獨有偶，在第一部“驢折騰”中西門驢也做夢夢到西門白氏認出他是西門鬧：“一群人吶喊著進了西門家大院，把我從夢境中驚醒，使我的好事不成，使我難圓鴛盟，使我從半人半驢回復成徹頭徹尾的驢?！眽簦瑹o論古今中外，都是一個很神秘的話題，夢境則更是神秘，無論是藍解放對于牛和死孩子精靈的夢，還是西門驢對于妻子的夢，對是一種自己的期望，而他們的夢中更多的夾雜著民間傳說的神秘色彩，這與他們生活的土地息息相關(guān)。

三、結(jié)語

后文中還寫到用墳磚砌墻的小學校晚上有鬼出來游蕩，黑松林里的古柏樹一砍就會流血，以及后來藍千歲與互助連著毛細血管的頭發(fā)的依存關(guān)系等等都是中國傳統(tǒng)民間流行的傳說故事，作者用神秘的民間傳說故事串聯(lián)起這篇以輪回為線索以神秘為手段以歷史現(xiàn)實為內(nèi)涵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小說，全書彌漫著神秘主義與悲劇命運氣息，作者用他獨特的視角審視生命，審視歷史，審視現(xiàn)實，在荒誕中敘述歷史，在神秘中反思現(xiàn)實。

參考文獻：

①劉偉 “輪回”敘述中的歷史“魅影”——論莫言《生死疲勞》的文本策略【J】文藝評論，2007，1：57-61

②周妮 《生死疲勞》的欲望與輪回——試論視野變換下的生命體驗【I】中南林業(yè)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6：152-154

③⑤⑥⑦⑨莫言 《生死疲勞》中原文

④徐紅妍 《生死疲勞》：對民間與歷史的另一種把握【I】 山東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8，6：74-79

⑧肖太云 論20世紀后期中國文學的神秘書寫（史論）文藝爭鳴12期2013，12：5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