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吉娜

比爾·麥克基本是這樣來評價艾倫·韋斯曼的《沒有我們的世界》一書的：本書是當代最偉大的思想實驗，是極富想象力寫作的偉大創(chuàng)舉。和其他關(guān)于“自然文明”話題的著作所不同的是，艾倫教授選擇了一個絕佳的角度。全書以“假設(shè)”的方式來虛構(gòu)沒有“我們”的世界，將呈現(xiàn)怎樣的局面。這個時候荒草會野蠻生長，城市會被叢林覆蓋，大量的鳥類將獲得新生。然而，人類存在過的世界什么會消失，什么又會留下？這一系列的課題擺在每個世人面前，對每一位讀者而言都是一種誘惑。本書與其說是一種“假設(shè)”與“虛構(gòu)”，不如說是一種當今人類存于世、用于世的寫實。

作為科普系列的自然科學(xué)的著作，我想這是需要花力氣沉下心來閱讀的，甚至這樣的作品帶給我們的靈魂不是享受，而是一次次叩問中的不知所措。全書沒有晦澀的說教，沒有連貫的情節(jié)，我們可以從始至終地閱讀，也可以隨選一篇來讀，不管如何，我們都能從書中看到這幾千年來，在世界的各個角落自從有了“我們”，從土耳其的伊斯坦布爾到大不列顛的愛爾蘭，從非洲的大草原到南美的熱帶雨林，這個星球上消失了的是什么？留下來的又是什么？窮究《沒有我們的世界》一書的意義，我想這是一本關(guān)于深刻探討人類該如何自處的著作，艾倫教授假設(shè)種種而始終不能給出一個的答案，然而問題本身就是意義的所在。

人類的反思大抵就是人類幸運的開始。無論是中華文明還是西方文明，我們曾反復(fù)追尋人本身的意義，隨著資源的稀缺，我們又不停地追問人與自然的平衡，由此，《沒有我們的世界》帶給我的另一個更重大的命題，大概是關(guān)于西方文明的“焦慮”，又或者說是困擾西方人的“精神危機”。

“如果沒有了人類，這個星球會不會因為少了我們的貢獻而變得有些貧乏呢？”自有人類以來，人類對這個世界到底都做了什么貢獻？對于我們活著的星球來說是幸福還是災(zāi)難？對于我們?nèi)祟愖陨韥碚f是幸福還是災(zāi)難？關(guān)于幸福，莫言說過這樣一句話：“幸福就是什么都不想，一切都放下，身體健康，精神沒有任何壓力才幸福。”莫言的“幸福觀”某種意義上就是中國人受儒釋道文化浸潤下被中華民族所普遍認同的幸福觀，什么都不想、一切都放下，法相皆空，即涅槃也。這種“幸福觀”誠如豐子愷先生所言：“既然無處可躲，不如傻樂。既然無處可逃，不如喜悅。既然沒有凈土，不如靜心。既然沒有如愿，不如釋然?！币倭⒃跂|方的中華文明仿佛已經(jīng)找到稀釋“焦慮”的法器，放下即自在。事實呢？在我看來，這種棄絕一切欲望的“消極的虛無主義”思想，則正是中國人生命力、創(chuàng)造力衰落和倒退的標志。

而在西方現(xiàn)代文明的進展中，文藝復(fù)興啟蒙思想是繞不開的話題，擺脫了中世紀蒙昧的狀態(tài)，當西方人靠著自己的理性不斷取得成功之后，人的虛榮心不斷地膨脹，他們?nèi)缤瑒?chuàng)世紀時期的人類一樣漸漸地遠離上帝，開始建造起了人類的“現(xiàn)代巴別塔”。一座座現(xiàn)代高樓大廈拔地而起，仿佛也在人類的靈魂深處筑起了一座座現(xiàn)代化的大壩。世界雖然被繁華給覆蓋著，然而在書中艾倫教授提到“人類消失的那天，大自然會立刻接手，開始拆除房舍”，我們雖不知道這樣的大壩何時會崩塌，但是我們清楚地知道西方人的內(nèi)心圣殿卻已經(jīng)轟然倒下。從19世紀開始，蒙克的《吶喊》開啟了西方人通過文化和藝術(shù)來表達他們內(nèi)心的精神危機，又或者說，我們總該對19世紀那位瘋狂的藝術(shù)家——高更，他在美麗的塔希提，創(chuàng)作的那幅名作《我們從哪里來？我們是誰？我們到哪里去？》銘刻特深吧！此后，西方涌現(xiàn)出大批量的難以計數(shù)的藝術(shù)家、哲學(xué)家、文學(xué)家、社會學(xué)家、自然學(xué)家等紛紛從不同領(lǐng)域不同的視角來叩問與追尋人類的終極意義，不斷的建立“人類中心論”，又不斷懷疑與否定。我們也總該記得那個曾躲進瓦爾登湖深處過著自然生活的梭羅吧！或許西方人已經(jīng)深深地墜入了現(xiàn)代文明的精神危機中。他們猶如迷失中的羔羊，開始追求東方式的虛無主義，開始不斷地去提問人類將走向何方！甚至猶如艾倫教授這般極端地提出了“人類如果退出，地球?qū)鯓?？”這樣的疑問。

人類的智慧成其偉大，然而所謂的“人類的智慧”恰恰成了一切罪惡的根源，前面所說的我們給這個星球留下了什么？不妨去看看書中《聚合物恒久遠》那一篇章吧！我們用智慧換來了什么？我們曾那么粗暴地對待這個星球，凌駕于其他物種，上至空中的飛鳥下至深海的游魚，草原上的巨獸和森林里的黑猩猩，大量的物種瀕臨滅絕甚至已經(jīng)消逝不見。艾倫教授提出這樣的假設(shè)，我想絕不是真正希望人類退離世界的一隅，書中有假設(shè)的情境，也有直指人心的憤慨：“我們?nèi)祟愐恢奔傺b自己的文化法規(guī)禮教已經(jīng)超越了這樣的動物本性，不過到頭來都是自欺欺人的徒然?！笔堑模覀儜?yīng)該懂得，一個人并不比一棵草來得更高貴。

如果有瑪雅文明的預(yù)言，有基督教教義中的末世審判，人類該如何自處？誠如查慕特說：“我們照顧自己的身體，期望活得更久，也應(yīng)該同樣照顧地球。如果我們珍惜地球，盡可能延長地球的生命，我們就可以拖延審判日的到來?！睂τ谔焯门c地獄，我們不置可否，如果因為我們的存在，讓這個星球和世上的一切成為煉獄，也許人類會提早退場！

幾千年來人類創(chuàng)造的文明中，我們都做了什么，大概可以好好讀讀艾倫·韋斯曼的這一本《沒有我們的世界》;處在精神危機中的現(xiàn)代人該何去何從，大概需好好理解奧爾多·利奧波德的那一句：這個世界的啟示在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