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 琳

（商丘學(xué)院應(yīng)用科技學(xué)院,河南開封 475000）

一、作家及作品介紹

瑪麗琳?羅賓遜是當(dāng)代美國杰出的小說家和散文家，代表作有小說《管家》（1980）和基列三部曲：《基列家書》（2004）、《家園》（2008）和《萊拉》（2014），她還出版一些論文集，并在《哈潑氏》《紐約時報書評》等美國的重要期刊上發(fā)表諸多散文和書評。作品背景大多為美國中西部，涉及鄉(xiāng)村風(fēng)光和對信仰的書寫。有時還涵蓋宗教、時政、環(huán)境保護、哲學(xué)思想、民主自由等多個領(lǐng)域。她的小說內(nèi)涵豐富，寓意深刻，她的散文文筆優(yōu)美，題材廣泛，影響深遠(yuǎn)。

《管家》以小女孩茹絲（Ruth）的視角，講述自己和妹妹露西兒（Lucille）在母親海倫（Helen）自殺后來到指骨鎮(zhèn)，先后由外祖母、外祖母的兩個弟媳、希薇阿姨（Sylvie）撫養(yǎng)的經(jīng)過，文中描述的都是一些日常生活。兩個小女孩漸漸長大，思想意識也逐漸形成，尤其是妹妹露西兒日漸不滿希薇的散漫、無序的持家方式，最終離家和家政老師一塊兒生活。為了茹絲不被都治安官帶走撫養(yǎng)，希薇燒掉了房子，帶著茹絲去流浪。

筆者認(rèn)為該作品“流浪和探尋”主題貫穿了全文的主線，是值得深入探討的。本文試從兩代人不同的持家方式、現(xiàn)實之家和虛擬之家、人類之家和自然之家等方面來揭示不同人對家的理解以及對家的探尋。

二、兩代人不同的持家方式

文中茹絲和露西兒的母親自殺后，她們便由外祖母、外祖母的兩個弟媳莉莉和諾娜、希薇阿姨照顧?？芍^是經(jīng)歷了兩代人不同持家方式，從整齊有序到雜亂無章。不同的持家方式也暗含了對“家”的理解和追求不同。

1.以外祖母為代表的一類人持家方式

法國女性主義思想家波伏娃說：“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寧可說是逐漸形成的”。外祖母、莉莉和諾娜及來拜訪希薇的鄰居，她們其實是一類人，代表傳統(tǒng)道德遵守者，代表“規(guī)矩、整潔、秩序和等級”，是男權(quán)統(tǒng)治下的社會產(chǎn)物，她們被抹殺了個性，心中的家無形中就成了追隨男性，即丈夫就是家。

外祖父意外去世后多年，外祖母仍細(xì)心地打理著房子。如文中：“她總是千方百計地想讓整個家運轉(zhuǎn)起來，讓一切看上去都井井有條、又不失優(yōu)雅。她能知道上千首歌曲。她制作的面包酥軟可口、果凍也是酸爽美味?！痹绮汀⑼聿蜁r間、丁香花時間、蘋果時間……可見，外祖母的持家方式井然有序。她用傳統(tǒng)方式守護著家、孩子、她逝去的丈夫。外祖母對外祖父并不滿意，抱怨他太冰冷，她希望他能改變，可已沒有希望了。于是便向宗教尋求慰藉，“她已公開信了教，并用鋼琴練習(xí)圣歌?！蓖庾婺溉ナ罆r，還留了遺言，果園可賣掉，房子決不能賣掉，她想為孩子們留個安身之所。這所房子代表的不僅是一份情感記憶，更多的是她對家的精神寄托。

莉莉和諾娜，是作者筆下最沒有個性的人物了。她們一輩子都遵守傳統(tǒng)，在茹絲眼中，她們外貌特征相似，愛好、疾病一樣，就連聲音也相同。在描述她們時，茹絲用“一個”“另一個”指代。如果不用替代詞，恐怕讀者根本無法辨別這是兩人對話或是某人的自言自語。作者在敘述時用的都是復(fù)數(shù)代詞“她們”。通讀文章，讀者可以感受是這兩人的思維模式相同。在她們看，家是一個溫暖的避風(fēng)港，是一個保護傘和愛的符號。

2.以希薇為代表的一類人持家方式

希薇簡直就是個性的代名詞，代表雜亂、隨性、和諧。希薇在文中第一次出現(xiàn)時，在茹絲等人的眼里是這樣的：“希薇大概三十五歲，很高，身材瘦削。一頭棕色波浪式的頭發(fā)栓在耳后，頭發(fā)濕了，手也凍得紅紅的、蜷縮著，腳上除了一雙休閑鞋外，并沒有穿任何襪子，身上的雨衣也不成形了，而且還偏大，猜想她肯定是從哪個長椅上撿來的?！庇纱丝梢?，希薇一出場的穿著打扮就很隨意，甚至還有些落魄，是希薇不愛講究這些外在的東西？抑或是希薇沒有經(jīng)濟能力讓自己看上去體面？她并不像那些傳統(tǒng)女人一樣特別講究，希薇似乎不在意自己的打扮，舉止也很隨性，更不理會外人的眼光，她可以睡在外面的長椅上，甚至對待茹絲和露西兒的教育也很開明，從不強迫她們。與外祖母不同，她從不計較房子亂糟糟，甚至不介意把野貓、燕子、廢報紙等都搬進屋里，與她們同住。她認(rèn)為家并不僅是一個具體的房子，而是一種感受、一種融合，她甚至可以“以天為被，以地為爐”，在家睡覺時，希薇總是不脫衣服，開始連鞋也不脫，一兩個月后才把鞋子脫了放在枕頭下。她不看重現(xiàn)實的物質(zhì)，也完全沒有時間概念，甚至不知茹絲和露西兒幾點放學(xué)，只是以火車車次來估計時間，一方面說明，在西部偏遠(yuǎn)的地方，時間概念對她來說不太重要，她不必像工業(yè)文明城市里的工人需要特別注意時間。另一方面，也說明希薇是一個非傳統(tǒng)的女性，她不會依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去生活，同樣她也不會要求茹絲和露西兒去按照傳統(tǒng)生活。

三、現(xiàn)實之家和虛擬之家

現(xiàn)實的家是雜亂、破舊、支離破碎的，親人們一個個地離去，只剩下希薇和兩姐妹在外祖父foster建的房子里相依為命，“foster”字面上是“收容所”的意思，作者這樣安排也恰好巧妙地揭示了在這個家，每個人都是一個“寄居者”，只是暫住，在這個現(xiàn)實家里，每個人都郁郁寡歡，都有說不出的情感缺失。最終，這個家也解體了。

虛擬之家是茹絲的個人美好想象，小說最后一章是離家多年后茹絲幻想的場景，那是完整、和諧、親人們會聚一堂。她幻想著再見露西兒的場景，也許她已是孩子的母親，也許露西兒穿著講究。這樣的幻想其實是茹絲內(nèi)心渴望再和露西兒團聚，她渴望家人，希望露西兒也沒忘記希薇和自己，在現(xiàn)實無法滿足的時候，也只能利用想象來彌補自己的情感空白，讓自己的失落感有所寄托。對茹絲而言，心若孤寂，哪兒都是流浪；心若有所依，則處處可為家。哪怕家人不在身邊，心中也不會把家人忘掉，依然會靠幻想來排解一下內(nèi)心的孤獨和情感缺失。

四、人類之家和自然之家

本文的家的主題可以分為明線和暗線。明線為人類的持家方式，暗線為自然之家，即自然界生物的生存方式。在人類統(tǒng)治社會里，希薇、茹絲是“流浪者”，而在自然王國里，依然有流浪貓、流浪狗。這兩個不同社會里的“流浪漢”在這一點兒上實現(xiàn)了共鳴，雖不屬于同一族群，卻各自被所在的社會所遺棄、忽視。

希薇的屋里“充滿了綠草、泥土、花朵和水果的味道，以及蜜蜂的嗡嗡聲”；“食品間里有蟋蟀，屋檐下住著松鼠，閣樓里住著喜鵲”；“貓的數(shù)量達(dá)13、14只”。

同為“流浪者”，希薇很包容地收容了這些自然界的“流浪者”。試想一下，如果換成外祖母持家，可能這些“流浪者”就沒那么幸運了。不是以外祖母為代表的傳統(tǒng)人類沒有責(zé)任心和愛心，而是她們害怕這些“流浪者”打破她們整潔、有序的世界，她們在保護著她們的規(guī)則，不愿自己有序的生活里有侵入者。希薇沒有持家的概念，她甚至都沒有明確的“家”的概念，她一直在“流浪”。她認(rèn)為世界本來就是無序的、雜亂的，她可以生活在自然里，也可以孤獨地生活在人類世界里。

五、家的探尋

文中的主人公其實對家都有一個探尋的過程。希薇，一個典型的“流浪漢”形象，小說沒有描述她太多經(jīng)歷。即使她結(jié)婚了，也只知道她丈夫的姓氏，并沒有說她婚后的生活，為何她丈夫沒來找過她，她為何表現(xiàn)得那么不同尋常，為何讓自己流浪？這些疑問一直是個謎。希薇似乎并不喜歡這個家，她是“流浪”的，從文中看，她很享受在自然中的孤獨，或許自然才是她真正的家，只有融入自然，她才安心。

在露西兒看來，融入社會，像多數(shù)人那樣正常的生活才是家。她不能忍受希薇的散漫、邋遢的持家方式。在《神圣和女性化：走向家務(wù)神學(xué)》中，凱瑟琳?拉布茲認(rèn)為應(yīng)該把家務(wù)勞動當(dāng)作是使女性文化持續(xù)的媒介，不能盲目地批判家務(wù)勞動。在露西兒觀念里，家也是一種女性文化持續(xù)的場所吧！

茹絲，名字和《路得記》中的“路得”（Ruth）一樣，代表了一個善良、忠誠的追隨者。路得在丈夫死后，對婆婆拿俄米說：“你往哪去，我也往哪去；你在哪住宿，我也在哪住宿；你的國就是我的國，你的神就是我的神?！币舶凳玖诵≌f中茹絲的命運也將是一個忠實追隨者。她選擇追隨希薇去流浪。她似乎沒有什么想法，什么都可以忍，傳統(tǒng)持家方式也好，散漫持家也罷，只要一家人一起，她就很開心。此外，茹絲對自然也很向往，露西兒在家的時候，她倆總是一起逃學(xué)去湖邊玩；露西兒離家后，她總是一個人待在果林里，靜靜地望著那個家，她享受著自然的撫慰。只有自然可以化解她的孤獨。一個人時，她認(rèn)為：“孤獨意味著發(fā)現(xiàn)”。她把希薇當(dāng)成自己的母親，追隨著希薇，即使流浪，也不愿和自己“母親”分離，縱使在外人眼里，這個母親有多么不合格。

六、結(jié)語

“正是‘家務(wù)’讓人們開始重新審視自然和文化的類屬對我們認(rèn)識我們自己以及認(rèn)識我們與世界之間的關(guān)系是如何重要?！甭段鲀哼x擇過人們約定俗成的正常生活。茹絲選擇隨希薇去流浪。在她們心中，每個人對“家”都有自己的定義，不同選擇決定了不同的生活方式。兩種選擇，其實并沒有優(yōu)劣之分，只不過是生活方式不同而已。作者也并沒給出一個明確的態(tài)度，哪種方式更好或哪種方式更適合女性生存，她只不過呈現(xiàn)給讀者一個鮮活的希薇形象，孤獨、隨意、看似毫無所戀的一個“流浪”形象，她雖并不完全符合“新時期的女性”形象，但在當(dāng)時的社會壓力下，能夠隨心隨性而活也實屬不易。

注釋：

①本論文中的《管家》所有引用譯文均為筆者所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