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勞拉·格里芬
霍莉·亨里克森駕駛的廂式貨車以每小時50英里的速度沖向公路護欄。此時,霍莉意識到自己將會因為貪吃一份甜點而丟掉性命。她不應該在梅氏卡車休息站停留,也不應該去甜品店,更不應該買那份黑莓冰淇淋甜點。
她本該到麥當勞汽車餐廳,點一份超大杯咖啡。她就要這么做了,但最終還是改變了主意。現(xiàn)在,這份加了黑莓的冰淇淋甜點盡管有祖母的味道,但可真要害死她了。
“我還年輕,不能死。”她一邊想一邊把腳從油門上挪開,控制著想要剎車的沖動。她以前在結冰的道路上開過無數(shù)次車,從未有過打滑和剎車失靈。
不過,話又說回來,在此之前,她也從來沒有因為貪吃一份甜點被困在路上。甜點讓她感覺遲鈍,再加上公路在眼前無限延伸,單調枯燥,而車上連個能夠陪她解悶的收音機都沒有。
霍莉雙手緊握方向盤,做好猛沖的準備。她盡了最大的努力,但還是踩下了剎車。這是她剎車失靈后的最后一搏,盡量阻止不可避免的事情發(fā)生。緊接著,一堵樹墻向她撲來,她的頭猛地向前沖去,咣當一聲,撞在了方向盤上。
過了一會兒,她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車窗外全是雜亂的枝葉。她的廂式貨車靜靜地停在那兒,一點聲響也沒有,寂靜得有點可怕。嘴巴里冒出一股溫熱的腥味,她用手指碰了碰嘴唇,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
她試圖弄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突然,腦袋一下子清醒了。她已經(jīng)偏離了公路,把車開進了排水溝里。這條路車輛稀少,更要命的是,此時已是黃昏,天很快就會黑下來,而她之前從天氣預報中得知蒙大拿州今晚有雪。
再次環(huán)顧四周后,霍莉不免心驚肉跳。枝葉把車頭埋住了,擋住了殘陽留下的最后一絲光亮,只有儀表盤發(fā)出微弱的光。她隱約看到了落在地墊上的手提包,伸手去夠,卻感到一陣劇痛,安全帶深深勒進她的身體。
霍莉解開安全帶,再次伸出手去。手提包里的東西散落四處,但她很快找到了手機。她一把抓過手機,按了開機鍵。屏幕亮了,發(fā)出幽幽的藍光。
她感到一陣輕松。但當她的拇指猛戳手機屏幕,看到信號格沒有一條豎線時,她又絕望了。沒有信號。
霍莉想打開車門,但樹枝把車門堵得死死的。她用肩膀猛撞車門,總算撞開了。她鉆出駕駛室,樹枝和松針扎得她渾身生疼。外面稍微亮一些,這讓她感覺好多了。她深吸一口氣,極力平復怦怦直跳的心臟。天沒有完全黑下來,她還有時間向路過的車輛招手求助。當然,在這個11月的寒冷傍晚,也許會有人正好經(jīng)過尤利鎮(zhèn)和白瀑布鎮(zhèn)之間的這段路。
她只穿了件長袖T恤,無法抵御寒風的侵襲,于是忙探身去車里取出綠色滑雪背心。她肩膀一縮,穿上背心,低頭去看手機。
依舊沒有信號。
她環(huán)顧四周,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顯然,她的車先是撞開公路護欄,然后一頭扎進排水溝,前胎好像也破了。至于這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已經(jīng)不重要了。雖然路基的斜坡不陡,但她還是沒有辦法把車倒出來,必須叫一輛拖車才行。
可一想到后果,她就胸口發(fā)緊。即使能夠想辦法把車弄上來,也不可能在今晚8點之前趕到白瀑布鎮(zhèn)。這意味著她不可能按時交貨,不可能按時和客戶結賬,可她和妹妹還指望用這錢來付房租、采購生活用品以及交暖氣費呢。
完蛋了!
霍莉盯著變形的保險杠,淚水刺痛了雙眼。她抬頭看向遠處,把淚水又憋了回去?,F(xiàn)在,她所處的位置在兩座山麓之間的谷底。向東是尤利鎮(zhèn),那里山谷寬闊,兩邊重巒疊嶂。向西,穿過蜿蜒的山口,是白瀑布鎮(zhèn)。她記得幾分鐘前經(jīng)過一個牧場,就動身朝著那個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她又看了一眼手機。
有信號了!
霍莉如釋重負,立刻撥打了妹妹的電話,祈禱信號在接通前不要消失。妹妹可以和客戶聯(lián)系,找理由請求客戶原諒,同時,霍莉可以想辦法找一輛拖車過來。
砰!
她一下子跪倒在路邊。怎么回事?誰這么蠢,把她當獵物了嗎?
砰!又一聲槍響。
她下巴抵在路面上,扭頭左右巡視,鼻孔里全是潮濕的瀝青味。剎那間,恐懼襲遍她的全身。
不是粗心的獵人,而是有人故意朝她開槍。
霍莉雙膝著地,匍匐著爬向排水溝??墒?,當她迅速躲到車頭一側時,發(fā)現(xiàn)那里根本不安全。
緊接著,一顆子彈射在了保險杠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有人要殺我!她大口喘著氣,左右觀察。能去哪里呢?決不能坐以待斃。她跨過窄窄的排水溝,鉆進了灌木叢,接著又憑借暮色和枝葉的掩護,向樹林深處逃去。
怎么回事?為什么會這樣?她在茂密的樹林里飛奔,內(nèi)心充滿了恐懼。樹林里幽暗潮濕,幾乎什么也看不見。樹枝時不時掛住她的衣服,扯住她的頭發(fā),也刺疼了她的身體。她顧不了這些,只是奮力地揮動著兩只胳膊大步向前奔逃。突然,她被一塊石頭絆了一下,一頭栽倒在地,頭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你說沒發(fā)生是什么意思?”
“我是說,接下來的行動沒進行?!?/p>
“你確定?”
科林·丹頓坐在車里咬牙切齒,前車燈穿透了夜幕,“我在那里等了將近兩個小時,他根本就沒露面?!?/p>
電話那頭沒吭聲??屏挚戳艘谎圮囕d支架上的手機,確認信號沒掉線。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他的上司問道。
科林苦笑了一下。當然,這里沒人能看見他苦笑。他獨自一人坐在皮卡里,獨自一人在路上行駛,獨自一人在蒙大拿州這個偏僻的角落里蹲守了五個月??屏痔焐褪且粋€孤獨的人,但這種沒完沒了的與世隔絕的生活已經(jīng)開始讓他有點難以忍受。
下一步,他考慮弄條狗做伴。
“我們先穩(wěn)住不動,免得打草驚蛇?!彼贿吇卮?,一邊掃視著路面,看是否結冰了。今天白天氣溫達到40華氏度,但現(xiàn)在氣溫驟降,已經(jīng)開始飄雪?!昂怂怪挥性诮回洉r才能拿到錢。他今晚受到了驚嚇,但他會再安排接頭。相信我,他需要錢?!?/p>
“你確定找對地方了?”
“確定?!?/p>
“車也找到了?”
“是輛白色道奇廂式貨車,我肯定。”
這時皮卡的前輪軋到了一大塊冰上,打了個滑,科林雙肩猛一使力,緊緊握住方向盤,直到感覺輪胎又牢牢地抓住了柏油路面。他看了一下后視鏡,沒有車跟在后面。
突然,車頭燈不知照在什么上面反射出一道閃光。他扭頭瞥了一眼,看到了一輛白色廂式貨車的尾部。
“該死!”他嘟囔著,踩了一腳剎車。
“怎么了?”
“我可能發(fā)現(xiàn)他了?!?/p>
“你確定?發(fā)現(xiàn)什么了?”
“我回頭打給你?!?/p>
科林減緩車速,在廂式貨車前方40碼的路邊停了下來。他看了一下后視鏡,想打開雙閃燈,但最后還是決定利用黑暗掩護自己。他下了車,從皮套里抽出格洛克手槍。
科林走近這輛沖出路面的廂式貨車,掃視著四周。這輛廂式貨車很可能也軋上了那塊冰,至少他希望這是它偏離道路的原因。如果這輛車屬于胡克斯,那就意味著有問題。
他的靴子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F(xiàn)在,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來了,幾乎什么也看不見。他口袋里有一只小手電筒,但他還是決定憑感覺摸索著前進,他相信自己的雙腳能告訴他柏油路在哪里。走了十幾步,他停下來,側耳細聽。沒有動靜,只有微風吹過樹林的沙沙聲。
又走了30多步,他打開手電筒,照向排水溝里的廂式貨車。他看看車窗,車里面沒人。他又仔細檢查了車的外觀,判斷這輛老款廂式貨車可能生產(chǎn)于20世紀80年代中期。車頭已經(jīng)變形,那是撞斷公路護欄后沖入排水溝的結果。引擎蓋上落了一層薄雪,這說明發(fā)動機已經(jīng)冷卻。他晃晃手電筒,看到一段護欄歪歪扭扭地橫陳在貨車后面的排水溝里。
手機在口袋里振動,但他不理會,繼續(xù)在貨車后面走來走去。他沒有發(fā)現(xiàn)司機,更重要的是,他沒有感覺到有人在。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這里只有他自己。這輛車的司機可能被另一輛車接走了,也可能是去求助了,但被接走的可能性更大。這種天氣,不穿厚外套,對這個地區(qū)不熟悉,去哪里都是愚蠢的。
科林又駐足側耳細聽,沒有動靜。他伸手去拉車后門的把手,驚奇地發(fā)現(xiàn)車門沒鎖。他右手握槍,拉開了車門,旋即躲在門后。
沒動靜,一點動靜也沒有。他這才閃身出來,把手電筒對準車里,以為會看到一堆槍支??捎橙胙酆煹氖且皇孽r花,粉紅色的、黃色的、橙色的,裝在一個個長盒里,香氣撲鼻。
有動靜??屏旨泵D身,可他聽到的是一段流行音樂。又響了,他發(fā)現(xiàn),白雪覆蓋下,有一道微弱的紫色閃光。是手機!他拾起手機,抖落掉上面的雪,來電顯示是波茲曼市的區(qū)號??屏址喼謾C里的通話記錄——都是波茲曼區(qū)號。正在這時,進來一條短信:“霍莉,你在哪里?盡快打電話給我?!?/p>
科林把手機裝進口袋,同時將手槍收回槍套。他拿手電筒照了一圈,嘴里嘟囔著罵了一句。沒有霍莉的蹤影,他希望這種天氣下她沒有試圖徒步離開這里?;氐截涇囻{駛室旁,他注意到車門把手邊有一團黑色的污跡。
血!
他又掃視了一遍,既惱火又擔心。他應該立即去尋找胡克斯,而不是一個失蹤的女人。但他不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荒郊野外。無論她去了哪里,連手提包都沒來得及帶,這說明她要么受了傷,失去了方向感,要么缺乏常識。
借著手電筒的亮光,他開始在貨車附近仔細搜索。在排水溝另一邊,他發(fā)現(xiàn)了一頂藍色棒球帽。遠處是一些剛被折斷的樹枝,好像有人急匆匆從那里穿過??屏挚邕^排水溝,看著林中的蹤跡,不禁眉頭緊鎖。根本說不通啊!在路邊發(fā)出救援信號豈不更好,為什么要跑到樹林里呢?
科林呼喚著霍莉的名字,打破了樹林里的寂靜。沒有回應。他朝樹林深處走去,又喊了一聲。林中的小路高低不平,蜿蜒曲折,地上的積雪更是增加了行走的難度。他想起了距事發(fā)地大約一英里的卡普蘭生活區(qū)。難道她去那兒求助了?其實,如果她就站在公路邊等候,更容易得到幫助。但也許她因頭部受傷,迷失了方向。他越往里走,這想法越讓他感到不安。
“霍莉!”
一只小動物受到驚嚇,倉皇地爬上了樹,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屏掷^續(xù)往前走,來到了一片空地。他用手電筒晃來晃去,試圖找到蛛絲馬跡。
這時,口袋里的手機又響了。他掏出手機。
“丹頓?!?/p>
“是他嗎?”上司問。
“不是,”科林扭了扭有些刺痛的脖子,看了下四周,“只是一個受傷的司機。她的車好像軋上冰塊了?!?/p>
“你確定不是?”
“確定。我稍后再打給你?!?/p>
他把手機放回口袋,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側耳細聽。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循聲查看,跟隨手電筒的光束四處掃視,可只看到了樹。
動靜在他身后。一個女人從一棵樹后走出來。他轉過身。
科林用手電筒上下照了照她,迅速做出判斷:中等身材,褐色頭發(fā),藍眼睛。前額上有一道傷口,血流到了臉上。
他朝她走過去。她趕緊后退,兇狠的眼神使他想起了一只走投無路的動物。他瞥了她一眼,發(fā)現(xiàn)她手里緊緊地攥著一塊石頭。
他從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機,“我在你的貨車邊發(fā)現(xiàn)的。”
他前進一步,她踉蹌著后退一步。他發(fā)現(xiàn)她全身發(fā)抖。這女人不僅是迷路了,還受到了驚嚇??磥硎鹿时人胂蟮母鼑乐亍?/p>
“你的傷口需要包扎。”
“我需要報警?!?/p>
“我們是可以報警,”他壓低手電筒,以免照到她的臉上,“但你知道,這個縣的面積和新罕布什爾州一樣大,而縣警察局只有四名警員,他們很忙,根本顧不過來?!彼呎f邊把手機遞過去。她仔細端詳著他的臉,接著,扔下石頭,走上前去。
“謝謝你!”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又抬頭看著他。
科林小心翼翼地把襯衣下擺拉出來蓋住手槍皮套,接著脫下夾克。沒必要讓她再受驚嚇。
“你的傷口需要包扎,”他重復道,“我就住在這附近?!?/p>
他把夾克遞向她,看到了她眼中的渴望。天氣很冷,每分鐘都在變冷。
“跟我走吧。”他說。
有那么一會兒,她只是愣愣地站在那兒,渾身顫抖地看著他。
終于,她接過他的夾克,穿上。
科林駕駛著皮卡沿著碎石路顛簸前行,霍莉緊抿雙唇,極力不讓牙齒因寒冷而打戰(zhàn)。在車里待了幾分鐘之后,她才感覺到血液開始循環(huán),感到了手指和腳趾的疼痛。她把夾克緊緊地裹在身上,不想放走一點熱氣。
她面無表情,呆呆地望著雪花嗖嗖打在擋風玻璃上。氣溫驟降,在樹林里猛沖亂撞真是太可怕了。黑暗和寒冷使她有一種骨子里的恐懼,這是她從未經(jīng)歷過的。如果一個人待在樹林里,她能堅持多久?
霍莉上下牙還是時不時不聽使喚地打戰(zhàn),科林專心開著車,假裝沒有聽到。她瞥了他一眼。她以前從來沒有搭過陌生人的車,這可能不是明智之舉。不過,這總比蜷縮在樹林里被凍死要好得多。
科林把車停在一座A字形小屋前,霍莉仔細打量著窗外。正如他所說的那樣,這個牧場里的小屋離事故發(fā)生地不遠,但跟她想象中的并不一樣。霍莉在波茲曼聽說這個大牧場最近被某個軟件公司的經(jīng)理買走了。
門廊里閃爍著黃色的燈光??屏职衍囃T谝欢汛a得整整齊齊的木柴旁邊,關掉了引擎。
“今天晚上天很冷?!眱扇讼萝嚭?,科林說道,抱起幾根木柴。
“等一下?!?/p>
他扭過臉來。在門廊燈光的映襯下,她看到他高大魁梧的身材和寬闊結實的肩膀。她心想,自己在他面前完全是待宰的羔羊,可她現(xiàn)在要和他一起進入這座小屋。
“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彼f。
“科林·丹頓?!彼⑽Ⅻc了點頭,“實話告訴你吧,我是牧場的看守人。”
她知道他是想讓她不要過度戒備。其實她之前并沒有多想,甚至沒有想過這個男人為什么會這么巧出現(xiàn)在偏僻的事故現(xiàn)場。
他對她皺起了眉頭,“那你是……”
“霍莉,”她說,隨即意識到他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名字了,“霍莉·亨里克森?!?/p>
他嘴角上揚,微微一笑,邁步來到門廊上。雖然只穿著法蘭絨襯衣和牛仔褲,但他沒有一絲顫抖。他深褐色眼睛,胡子可能兩天沒刮了。她突然發(fā)現(xiàn),他竟然挺有魅力——一種邋遢的伐木工人的魅力。
“嘿,霍莉·亨里克森,你是進屋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呢,還是讓我陪你整夜站在這里凍個鼻青臉腫?”他用戲謔的語氣說道。
她知道,他是有意讓她放松。這招還真管用。他的態(tài)度,他的言談舉止,他的果斷反應,都使霍莉對他產(chǎn)生了信任感。她登上臺階,雙手插在夾克口袋里,等他開門。
小屋里漆黑一片。不過,里面不冷,他一定是白天生過火。他打開燈,她抬頭看見一盞鹿角做成的枝形吊燈。她打量著屋內(nèi)的布局。一塊小起居區(qū),一個大壁爐。一架梯子搭在供睡覺的閣樓上,床上凌亂不堪。閣樓下面是廚房,里面的電器都有些過時。
“屋子很小,但生火后很快就會暖和起來?!彼诒跔t前跪下,把木柴一根根放進去,“把報紙遞給我,好嗎?”
她瞥了一眼木制咖啡桌,空咖啡杯旁邊攤著一張報紙,上面有一篇關于15號州際公路上毒品交易的報道。是密蘇拉市的報紙,霍莉一眼就認出來了,她記得和妹妹曾在吃早餐時看了同樣的報道。真的是今天早上嗎?好像是幾周前的事了。
霍莉把報紙遞給他,他迅速把火生起來。當木柴噼里啪啦燃燒起來時,她慢慢靠近一點。
“烤烤火吧,”他說,“我馬上回來?!?/p>
她雙手靠近火苗,閉上眼睛,一股暖流滲入她的手腳,滲入鼻孔。天哪,她本認為再也暖和不起來了,現(xiàn)在,撲面而來的熱氣讓她熱淚盈眶。“我這是怎么了?”她心中暗想。她從來不哭的,可剛剛過去的半小時所發(fā)生的一切,一下子讓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有人要殺我!
霍莉強作鎮(zhèn)定,睜開了眼睛。她聽到櫥柜開了又關,很快,他手里拿著一個紅色急救箱和一只木凳回到她身邊。
“坐下?!?/p>
她坐下來,但立馬感到尷尬,因為坐在木凳上后她的眼睛正好對著他的腰。他蹲下來,打開急救箱。
“傷口很深,”他撕開一包消毒濕巾,“嘴唇上也有一道口子。是不是撞到方向盤上了?”
“可能是?!彼焓秩ッ齑剑齑侥[了,她記得從車上下來時嘴里有血腥味。
“先警告你啊,會有點兒疼?!?/p>
他一只手扶住霍莉的臉,讓她的頭稍微后仰?;衾蚋杏X腹部一陣痙攣,忙扭頭看向壁爐里的火,以轉移注意力。
“你的車沒有安全氣囊?”他一邊問一邊處理傷口。
“這車生產(chǎn)的時候安全氣囊還不是標配。我們叫它雷龍,因為太舊了。”
“‘我們是誰?”
她回轉頭看向他,兩人四目相對。她看到他目光如炬,趕緊瞥向一邊。是她的想象?還是他在試探她的婚姻狀況?也許是她的想象。她必須讓自己看起來像車禍的受害者。她在胡思亂想中把一縷亂發(fā)撩到耳后。
“我和我妹妹,”她答道,“我們一起做生意?!?/p>
“開花店?”
她微微一笑,“希瑟更愿意稱它為‘花藝工作室。我想,你已經(jīng)看到了盒子后面的標簽?!?/p>
“是的?!彼潦弥鴤?。
“哎喲!”
“對不起。”他再次與她目光相遇,“你的傷口上有臟東西。你是不是倒地時砸在石頭上了?”
“不知道。我當時真的什么也看不見?!?/p>
他顯出關心的樣子,問道:“你能告訴我今天幾號嗎?”
她深吸一口氣,“星期五,11月5號?!边@個日子已經(jīng)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腦海里。這一天,她應該去結賬,挽救她那搖搖欲墜的生意。
“從1000開始倒著數(shù)?!?/p>
她瞪了他一眼,“我沒喝醉?!?/p>
他耐心等待她數(shù)數(shù)。大約10秒鐘后,他點了下頭。“向前伸頭,”他說,“疼不?”
“有點疼。”
他把手放在她的后腦勺上,撥開夾雜著細小枝葉的亂發(fā),摸了摸頭蓋骨。
“看著我?!?/p>
她看著他。他的瞳孔烏黑,上面映射出木柴的火光。在兩人的對視中,時間仿佛凝固了?;衾蛐乜诎l(fā)緊,心怦怦直跳。
終于,他的目光轉向她的傷口,“你可能需要縫幾針。我這兒做不了,但我可以開車送你去波茲曼?!?/p>
她只是愣愣地注視著他。她對蒙大拿州并不熟悉,即便熟悉,在這種天氣下,路上至少需要兩個小時。
“嗯,這可能行不通,”他邊說邊翻看急救箱,“如果你用上蝶形創(chuàng)可貼,傷口會愈合得很好。”
“你在哪里學的這些醫(yī)療知識?”
他看著她,“在部隊?!?/p>
嗯嗯,這樣就解釋得通了。他的身姿,他的舉止,他身上的好多特征,都曾讓她以為他是名警察,但現(xiàn)在她終于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軍人背景。
“你在伊拉克服過役?”
“在阿富汗?!?/p>
“那你回來是在……”
“是在兩年前?!彼镜囊宦暫仙霞本认洹K恼Z氣告訴她,他不想談這件事。也許從士兵到牧場看守人的轉變不是他想要的。霍莉可以想象得到。她總是把自己想象成畫家,而不是花匠。但作為一名藝術家,她一直在挨餓,是花兒在替她付賬單。
大多數(shù)時間是這樣。
她突然生出一股焦慮,“唉,我可以用下你的手機嗎?我真的需要報警。”
“我說過,他們今晚很忙,顧不過來?!?/p>
“我還要給我妹妹打電話。”
“等我處理好你的傷口,你想給誰打電話就給誰打。但你應該用固定電話,我的手機在這里信號也不好。”他又用消毒濕巾在她臉上擦拭。她發(fā)現(xiàn)他脖子上的肌肉在動,還聞到了木頭和皮革的味道,還有一點男人身上的汗味兒。這種混合的味道讓她有些心猿意馬。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特別是有魅力的男人,把手放在她身上了?,F(xiàn)在,這種情況即使很偶然,也讓她坐立不安。
“你臉上有很多泥垢,”他說,“你當時在樹林里干什么呢?遇到這種天氣,待在車里等待救援才是最好的選擇?!?/p>
“我知道。但是我剛下車,想查看一下車的損壞情況,就有人朝我開槍?!?/p>
他愣住了,“朝你開槍?”
“開了三槍。前兩槍沒打中,第三槍打在了車上,我就跑了?!?/p>
“有人朝你開槍。”他像是在陳述一件事,而不是在詢問。她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他不相信她。
“這就是我要跑的原因?!彼f。
“你確定他們是朝你開槍,而不是朝你附近的什么東西開槍?”
“我確定。”
他繃緊了下巴,把臉扭到一邊,嘴里嘟囔著。
“你說什么?”
“沒什么?!彼贸鲆粋€蝶形創(chuàng)可貼,貼在她的額頭上。情況有變,她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來。僅僅三秒鐘,他由輕松變成了高度緊張。
他站起來,“可以啦。電話在冰箱旁邊?!?/p>
霍莉也站了起來,“謝謝!我……”
“你想干啥就干啥。我馬上回來?!?/p>
她感到一陣恐慌,“你去哪兒?”
“去查點兒東西?!彼麖目诖锾统鲨€匙,朝門口走去。
“可……要不要我把夾克還給你?”
“不需要。”他從椅背上抓起一件迷彩獵裝,然后用鑰匙打開了門邊的柜子?;衾蚩吹嚼锩嬗幸慌艠尅K麖募茏由夏孟乱话咽謽?,轉過身來,“你會用手槍嗎?”
“會,但有一段時間沒用了。”
他把手槍遞給她,槍柄朝外,槍管朝下。她接過槍,掂了掂重量。
“裝上子彈了?”
“里面有15發(fā)子彈?!彼P上柜子,伸手去開房門,“我走后,你把門反鎖上?!彼麌诟赖溃安灰S便瞄準任何東西?!?h3> 3
20分鐘后,科林踏上臺階,在門廊里跺著腳。他一方面是要把靴子上的雪弄掉,一方面是要提醒霍莉是他回來了,以免被她誤傷。他敲敲門,門立刻打開了。
“你看見什么了?”她退后一步,讓他進來。
他邊脫獵裝邊打量她。他一個小時前救出來的那個驚恐萬分、嘴唇發(fā)紫的陌生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面色紅潤的漂亮女人。在他的小屋里,她很放松,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樣。她的黑發(fā)依然亂蓬蓬的,但夾雜在頭發(fā)里的碎枝葉已經(jīng)被清理掉了。他看到,脫掉笨重的夾克,長袖T恤和牛仔褲包裹著的是她那曲線優(yōu)美的身體。
“嗯?”
“沒發(fā)現(xiàn)開槍者的蹤跡,”他說,“銅殼要么丟了,要么被雪蓋住了?!?/p>
“銅殼?”
“就是彈殼?!彼勋C裝扔在沙發(fā)上,“不過,我看到保險杠上的彈痕了。好在他打偏了。”
“可能是因為當時正下著雪。”她說,隨即焦急地問,“我的車怎么辦?”
“你需要一輛拖車,”他說,突然聞到了咖啡的香味,不禁對霍莉又增加了一份好感,“我給艾爾汽修店的一個朋友打了電話。他現(xiàn)在很忙,但答應明天一早就來拖車?!笨屏謴臋还窭锬贸鲆粋€杯子,倒了些咖啡。當他轉身看她時,她正注視著他,牙齒輕咬著嘴唇。
很顯然,她不想一直待在這里。
“你的皮卡上有拖車掛鉤嗎?”她問,“也許今天晚上我們就可以把它拉上來。我可以幫你?!?/p>
“不行,你車的引擎壞了。車鑰匙還在里面,我之前試了一下。我想,可能油管裂了,還有,車前胎扎破了,而備胎早就破爛得不能用了?!彼攘艘豢诳Х龋譄嵊譂?,正是他喜歡的,“你報警了嗎?”
她長吁一口氣,“他們幫我接通了一位警員。就像你說的,每個人都很忙。他要我明天去警局一趟,做槍擊事件筆錄。”她繃緊了下巴,“他似乎認為槍擊事件是我想象的?!?/p>
“這里的人都很注重保護隱私。也許那位警員認為你擅自闖入了某個私人領地,所以受到了開槍警告?!?/p>
“根本不是那么回事?!?/p>
科林點點頭。
“你也不相信我?!彼p臂交叉抱在胸前,“槍擊事件不是我的憑空想象?!?/p>
“我懂?!?/p>
即使沒有親眼看到彈痕,他也會相信她說的話。事實是:她駕駛的那輛白色廂式貨車,碰巧跟同一時間參與軍火交易的白色廂式貨車一模一樣,這樣就使她無意中陷入了危險境地。
他靠近一步,想讓怒氣未消的她平靜下來,“你和妹妹通過電話了?”
她點點頭,“她已經(jīng)設法和客戶談妥了。他們期待我能在明天上午10點前交貨?;槎Y中午舉行,所以,應該沒問題?!?/p>
科林低頭盯著她。
“聽著,科林?!?/p>
他打起精神。他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有女朋友了,但他看得出眼前這個女人現(xiàn)在有求于他。
“我需要你幫忙?!彼龖┣械卣f。
他不由得心生憐憫,忙安慰道:“你今天晚上可以住在我這里?!?/p>
“哦,”她有點兒吃驚,不安地瞥了一眼沙發(fā),“謝謝!不過……”
“山上有個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的小別墅,你可以去那兒過夜。”他朝門點點頭,“那里生活設施齊全,我再為你把壁爐里的火點上。”
“謝謝!非常感謝!”她慢慢靠近他,“不過,還有一件事。我知道現(xiàn)在太晚了,不過……我真的很需要那些花束?!?/p>
“花束?”
“鮮花。放在車里一夜,它們會枯萎掉的,如果那樣,我就徹底完蛋了?!?/p>
他搖搖頭,好像是不想看到那樣的畫面。
“你想把鮮花運到這里?”
“你不介意吧?我會幫你。”她忐忑不安地凝視著他。
他介意嗎?該死,是的,他介意。他的行動剛剛進行到一半。他欠上司一個電話,今晚還要發(fā)送幾封郵件,以讓任務正常進行下去??涩F(xiàn)在,有人竟然要他花費至少一個小時的時間去搬運那些婚禮用的鮮花。
“求你啦!”
科林低頭看著她,答應了。這是他的軟肋,只要有漂亮女人求他,他就無法拒絕。
霍莉睜開眼睛,盯著壁爐上方一對巨大的鹿角。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射進來,她在床上坐起來,頭蓋骨一陣劇痛。
“哦,我的天哪!”她喃喃地說,揉著額頭。也許科林說得對,她昨晚應該去看急診。但她當時沒有時間,現(xiàn)在仍然沒有時間。她看了看表,7點多了,這意味著她已經(jīng)錯過了原定的起床時間,也錯過了給白瀑布鎮(zhèn)一家提供早餐的小旅館送18束玫瑰花的計劃。
霍莉打量著身邊的花海,這些花像護城河一樣環(huán)繞在大床四周。花還好,沒有枯萎,但她需要花點時間來修剪整理。幸虧她特意多帶了幾十枝各種顏色的花莖。根據(jù)新娘的要求,花束要搭配成晚霞的顏色。當她細細查看那些粉色、黃色和橙色的花朵時,她知道,這些備用花莖全都用得上。
霍莉深吸一口氣,仰起頭。今天是你拯救自己生意的日子,她自言自語。她希望一切都是真的。她昨天也念了同樣的咒語,勉強逃過一劫。
霍莉下了床,懊惱自己穿著長袖T恤和牛仔褲睡覺都能睡過頭。她抓起放在床頭柜上的胸罩,費力地戴好,然后穿上雪地靴和滑雪背心,最后套上科林留給她的夾克。夾克很涼,但聞起來有他身上的味道。她閉上眼睛,細細品味那充滿魅力的男人味道。最近,她很少聞到這種味道。自從搬到蒙大拿州和妹妹住在一起后,霍莉的生活就開始圍繞婚禮、葬禮和少女們的生日舞會轉個不停,提供周到的鮮花服務?,F(xiàn)在,科林的夾克提醒她,她是多么渴望男人。
她想起了昨晚科林對她的幫助,想起他說話、走路和拿槍的樣子。她確信,他絕非一個牧場的看守人那么簡單。事實上,她百分之九十九地肯定他是個警察,盡管她不知道在這一點上他為什么要向她隱瞞。她打算弄清楚,但她首先要處理好自己的生意。
霍莉推開小別墅的門,天空湛藍,空氣清新。她趕緊下山,很快來到科林的小屋前。她仔細察看小屋兩旁的松樹。屋頂上的積雪讓小屋看起來像一個新鮮的姜餅屋?;衾虻巧吓_階,敲了敲門。
沒有回應。
她又敲敲門,四下里張望。當她意識到“姜餅屋”外似乎少了點什么時,她開始緊張起來。那輛破舊的黑色皮卡不見了。
她推了一下門,發(fā)現(xiàn)門沒鎖。
“科林?”她抬頭望了一眼閣樓。沒有腦袋從床頭探出來,也沒有大腳從床尾伸出來。盥洗室的門半開著。
她看到桌子上有一盒麥片,盒子下面壓著一張紙條:我得進趟城,你自己吃早餐。
霍莉看看手表,頓時驚慌失措。進趟城得多長時間?如果他把她丟在這兒一上午,她的計劃,她的錢,可全要泡湯了。
她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門邊的槍柜上。槍柜上方是一排整整齊齊的掛鉤。
她看到了她想要的東西,感覺有了希望。
“我找到了三個彈殼。”布魯斯一拿起電話,科林就向他報告。
“你怎么做到的?”上司詢問道,“昨晚下的雪足有4英寸厚?!?/p>
“用金屬探測器,”科林說著,輕打了一下方向盤,繞過路面的一大塊冰,“從鎮(zhèn)上一個在滑雪纜車下面尋寶的人那里借來的。”
“現(xiàn)在能得出什么信息?”
“從現(xiàn)場情況來看,槍手當時位于事故車后方50碼遠的地方。我敢肯定,他把車停在路邊,跳下車,躲在車身后開火。”
“50碼之外開了三槍?那一槍就能命中呀?!?/p>
“也許他根本沒想殺人。他只是想嚇跑司機,把貨搶走?!?/p>
“也許她看見了什么,他們想殺人滅口。”
科林不喜歡這個想法,但他知道,這是有可能的。就在發(fā)生“事故”之前,霍莉在梅氏卡車休息站待了半個小時,而梅氏卡車休息站就在他們原定交貨地點的街對面。也許是她的貨車的出現(xiàn)把事情搞糟了。也許是她看到了什么,可她自己沒有意識到。昨晚在幫霍莉搬運鮮花的時候,科林追問了她一些細節(jié),但她說不清楚。不用說,她現(xiàn)在一門心思想著送花。他清楚地感覺到,她的手頭很拮據(jù)。
科林駕駛的皮卡現(xiàn)在經(jīng)過了昨晚的事發(fā)地。15個小時前,霍莉就在這兒把車開到了排水溝里。
“彈殼現(xiàn)在在哪兒?”
“我當時沒有拿走它們,”科林回答,“明天上午10點之前去拿,然后用綜合彈道辨識系統(tǒng)來分析。如果與警方數(shù)據(jù)庫里的信息相符,我們在法庭上就用得上它們?!?/p>
“既然你這么肯定,為什么不把彈殼帶過來?只有兩個小時的車程?!?/p>
“事情太多了,”科林回答,“這還沒結束。事情越來越復雜,胡克斯還在那里等著收錢。洛佩斯還沒拿到槍?!?/p>
“你確認過了?”
“偶然得到的消息,可能是今天晚上,甚至有可能在今天下午?!?/p>
電話那頭,布魯斯喃喃自語??屏譀]聽清上司在說什么,但明白他有些不耐煩。昨晚本應有一場大追捕,但現(xiàn)在他們不得不推遲到周六。
“那輛廂式貨車呢?你提取上面的指紋了嗎?”
“那輛車在鎮(zhèn)上的一家汽修店。不過,我派了當?shù)匾粋€警員去提取指紋,他受過犯罪現(xiàn)場勘查訓練?!?/p>
“那姑娘情況怎樣?”
“她還在鎮(zhèn)上。”事實并非如此,但說近不近,說遠不遠,正好符合上司的意愿。
“你告訴她你是臥底?”
“你以為我想搞砸這個忙了五個月的行動嗎?”
“好,別告訴她。什么都別和她說,我們可不希望把這次行動搞砸了。”
科林按下遙控器,打開了牧場的大門。他發(fā)現(xiàn),狹窄的道路上,有新的汽車輪胎印。
“丹頓?還在線嗎?”
“在線呢?!?/p>
“摸清楚他們碰頭的目的,盡快!我們需要知道都有誰、什么時候、在哪里碰頭,才能讓我們的人就位?!?/p>
“我會搞清楚的?!?/p>
科林把車停在小屋前,沖上了臺階。他推開門,檢查了掛鉤。
“該死!”
他看看屋內(nèi),麥片盒下的那張紙條還在,但在他的留言下面多了一行字:我去交貨!希望你別介意,借用一下你的雪佛蘭薩博班越野車。
天晴了,氣溫還是很低。霍莉現(xiàn)在心急如焚,她一方面要在最后期限前趕到婚禮現(xiàn)場,另一方面又絕不能在路上再次出事。即將駛入一個彎道時,她松了下油門,看了一眼速度表,又看了一眼車載時鐘。這時,車后傳來喇叭聲,她瞥了一眼后視鏡。
霍莉認出了那輛皮卡,低聲咒罵了一句。
皮卡的車前燈閃了一下,又響了一聲喇叭。她把薩博班開到路邊停下來,按下了車窗。
科林已經(jīng)跳下皮卡,怒氣沖沖地走過來,“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看到便條了嗎?”她沖他嫣然一笑,“希望你別介意,我……”
“我當然介意?!彼曋@讓她很是受傷。他當然有權生氣,但他現(xiàn)在這樣只會讓她更遲到。
她強作笑臉,“對不起!我只需要幾個小時。我會給車加油,另外……”
“挪過去?!彼偷乩_車門。
“原諒我了?”
“去那邊。我來開。”
她匆匆看了一眼時鐘,“我真不需要護送?!?/p>
“你根本不知道你需要什么。趁我發(fā)火之前,趕快讓開,馬上。”
她注視著他冒著怒火的眼睛和緊繃的下巴。也許他愛車如命,不喜歡別人動他的車。
霍莉趕緊跨過扶手箱,坐到副駕上。她還沒來得及系安全帶,他就已經(jīng)掛上擋,把薩博班開上了快車道,將皮卡丟在了路邊。
他瞪她一眼,惡狠狠地說:“我可以以盜車罪逮捕你。這是牧場的車?!?/p>
霍莉嘆了口氣,“我給你留了言。我可以給車加油,有什么大不了的?車就停在車庫里,而我必須要拯救我的生意?!?/p>
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他從獵裝口袋里掏出手機。
霍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皮夾克,感到很內(nèi)疚,這可是科林好心借給她穿的。
“丹頓,”他對著手機說,“是……是……”他的眼神變得暗淡,看了一眼手表,“好的,10點鐘打給你?!?/p>
他把手機丟進杯架,眼睛緊盯著路面。
“科林……我知道你是警察。”
他快速瞥了她一眼,視線又回到路面上。
“我不是警察。”
“好吧?,F(xiàn)在,我不光知道你是個警察,還知道你是個騙子?!?/p>
他沒吭聲。
霍莉望著窗外,路旁的樹木一閃而過,地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拔野职质蔷欤晕叶?,明白了吧?”她看向他,“你是做什么的?臥底還是什么?”
“我不是騙子,”他又飛快地瞥她一眼,“也不是你所說的警察。我是ATF的人?!?/p>
“原來你是聯(lián)邦酒精、煙草和槍支管理局的人。”她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想起了小屋里的槍柜。但這也沒什么,這里的每個人都有槍。蒙大拿州是美國槍支擁有率最高的州之一。
“對,”他警惕地看了她一眼,似乎下定了決心,“牧場看守人只是個幌子。我來這兒已經(jīng)五個月了,為的是查個案子。”
霍莉見他表情嚴峻,頓時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往下蔓延??屏中募被鹆堑刳s過來,不是因為她開走了這輛雪佛蘭越野車,而是因為他認為她正身陷某種危險之中。
“我昨天傍晚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她問。
他盯著前方的道路。
“科林?”
“你攪黃了一場交易,一場大交易。涉案車輛中有一輛白色廂式貨車?!彼沉怂谎?,“就是昨天的事,在鎮(zhèn)上燒烤一條街?!?/p>
“是梅氏卡車休息站對面的那家燒烤店?”
他沒吭聲,但他的沉默證實了她的猜測,也就是說,她在卡車休息站的短暫停留與那起反常的槍擊事件有某種聯(lián)系。她已經(jīng)被跟蹤了好幾個小時。她一直在想,為什么她的輪胎被扎破,是不是有人打算把她困在郊外。昨天,她以為自己開車時打瞌睡導致了車禍,但這不能解釋輪胎為什么會被扎破,也不能解釋她為什么會遭到槍擊。今天早上,從醒來的那一刻起,霍莉就確信,這一切根本不是意外。
“這個地區(qū)已經(jīng)成為墨西哥和加拿大之間的毒品交易通道,”他說,“我們有理由相信,當?shù)赜腥藚⑴c了行動?!?/p>
“毒品交易?”
“武器交易。我們相信,布蘭森縣為其中一個販毒集團提供物資。毒品北上,現(xiàn)金和槍支南下。當?shù)赜腥嗽谥匚淦鹘灰字蝎@取利益。”
“你是指……機槍?”
“手槍,機槍,客戶要什么有什么。我們要找的人,是這一帶的大玩家。不過,我們有證據(jù)表明,他不僅收集槍支,還把序列號磨掉,再送往南方。這樣做能賺很多錢?!?/p>
“這家伙長什么樣子?”
“為什么問這個?”科林嚴厲地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見過他?”
“不知道。”她茫然地望著車窗外,試圖回想起昨天傍晚的細節(jié)。
“你在卡車休息站是什么時候?”
“有人在那兒的停車場靠近我,”她說,“當時我正從車上下來,背對著他。他好像說了一句‘嘿,你弄錯了……,我轉過身來,他似乎很驚訝?!?/p>
科林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當時,我戴著棒球帽,”她補充道,“所以,我明白他是認錯人了?!?/p>
“你看見他開的是什么車?”
“一輛越野車??赡苁茄┓鹛m塔霍?藍色或灰色,不太確定。”
“他長什么樣?”
她長吁一口氣,“當時沒在意,反正是個大塊頭?!?/p>
“光頭?你有沒有看到他脖子上有刺青?”
她瞟了他一眼。很顯然,他在描述一個特定的犯罪嫌疑人?!斑@個沒注意到。他穿著一件迷彩獵裝,跟你這身一樣,但不是光頭。他戴著一頂帽子,白發(fā)露在外面?!?/p>
“白發(fā)?”科林皺了一下眉頭,“你確定?”
“確定。怎么啦?你知道他是誰?”
他搖搖頭。
“你認識他,對嗎?我能看出來。”
他看了她一眼,“你知道的越少越好?!?/p>
霍莉搖搖頭,看著車窗外。
“你最好盡快回到波茲曼。送完這趟貨,我就帶你去艾爾汽修店取回你的車。”
霍莉望著車窗外的雪景,突然,白雪讓她想到了可卡因。她從來沒有想到,販毒集團的手會伸到這么遠的北方。而現(xiàn)在,她被某人盯上了,就因為她無意中卷入了一場非法交易。
而她那堆積如山的未付賬單,似乎已經(jīng)無足輕重了。
“別擔心,”科林關切地看了她一眼,“讓我想想,如果你必須出庭作證,我們能給你提供什么樣的保護。”
“作證?”
“那個在停車場接近你的人,”他說,“很可能是個重要人物?!?/p>
“那個白發(fā)男人?”
“我想他可能是艾斯·曼,那個販毒集團和我們主管武器的同伴之間的線人,我們已經(jīng)調查了很長時間。但我們對他從未有過確切的了解,甚至連一個目擊證人都沒有?!?/p>
霍莉瞪眼看著他,“你們沒有目擊證人!我在停車場只看到了那個家伙。他也只不過跟我說了一兩句話。”
科林專心看路,白瀑布酒店的招牌映入眼簾?;衾蚱沉艘谎壅信?,竟然有些心慌。
“科林,我不想去作證。我只想回歸我的日常生活,把花店經(jīng)營好。”
他拐上一條狹窄陡峭的車道,安慰道:“你會的。”
“我是認真的!我不想被牽扯到這個案子上。我要操心的事情夠多了……”
“盡管放松,好嗎?這些都是猜測。”他在一條優(yōu)美的車道上拐了個彎,來到一幢兩邊種著高大冷杉樹的白房子前面。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三個穿著燕尾服的男人跑出來迎接他們的車,緊接著,一個身穿黑色套裝的金發(fā)女人走了過來。這是帕蒂,婚禮主持人?;衾蛴行以谙碛惺⒆u的白瀑布酒店做過幾次活動,和她見過幾次面。帕蒂顯然認出了她,徑直朝薩博班車走過來,并開始對工作人員大聲發(fā)號施令。
三個穿著燕尾服的男人來到車后打開尾門。這時,科林的手機又響了,他趕緊對霍莉說:“嘿,讓他們幫你一下?我需要接個電話。”
霍莉推開副駕駛室的門,“你接電話吧?!?/p>
“我就在車上等你,”他看看手表,臉上掠過關切的表情,“你忙完后趕緊回來,好嗎?我們要在他們意識到你在這里之前,搶先把你安全送回波茲曼?!?/p>
“我找到了艾斯·曼的線索?!笨屏指嬖V上司。
“該死,你去哪兒了?我一直聯(lián)系不上你?!?/p>
“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花店老板嗎?她也許能幫我們認出他。昨天傍晚在梅氏卡車休息站,她剛把車停好,就有人接近了她。我認為那人就是洛佩斯,可能把她錯當成胡克斯了,但……”
“胡克斯死了?!?/p>
科林心一涼,“什么?!”
“今天早上,有人在卡爾弗特縣的一條排水溝里發(fā)現(xiàn)了他,”布魯斯說,“頭上受到兩次重擊。你要查清楚,他的車不見了??磥恚腔锶似查_了我們,交易也失敗了。只不過這次不是交易,而是搶劫。不僅如此,胡克斯的家也被洗劫一空。槍支、電腦、手機,所有的一切。簡直像蝗蟲一樣,所到之處寸草不生?!?/p>
科林試圖理清這些信息。他跟蹤了好幾個月的人死了。他們原本希望通過突襲抓捕胡克斯,然后把他策反過來,這樣就可以順藤摸瓜,去釣大魚——艾斯·曼和洛佩斯。
“洛佩斯知道我們盯上他了,”科林從駕駛座上扭轉身,不安地看著霍莉從車后搬出一盒盒鮮花,然后轉回身,壓低了聲音,“他正在關閉交易通道,堵住漏洞。”
“我知道,我知道。我們要趕快行動。所以,艾斯·曼是怎么回事?你說你有線索了?”
“斯萊特?!?/p>
“誰?”
“湯姆·斯萊特。我認為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你認為斯萊特警長就是艾斯·曼?”
“他和目擊證人的描述完全吻合,”科林回答,“此外,這也說得通。我們知道艾斯·曼和毒販有聯(lián)系。我們知道他認識胡克斯。我們還知道,每次重大毒品交易大抓捕時,他總是設法把消息透露給洛佩斯的同伙?!?/p>
“可就在上周,警方還進行了一次突擊搜查?!?/p>
“是的,斯萊特率隊搜查的。過去這兩年,他是三個縣中唯一一個成功偵破毒品交易的警長。洛佩斯很可能重金賄賂了他,作為交換,他對其他事情視而不見,比如在他鼻子底下進行的武器交易?!?/p>
“這就是我們說的那個警長?!”布魯斯說,仍然不敢相信。
“你好好想想吧,”科林說,“這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爆F(xiàn)在霍莉也被牽扯進來了。
“這個目擊證人又是誰?你說她是從波茲曼來的?”
“她是來這兒給婚禮提供鮮花的花店老板?!笨屏只卮稹?v觀整個事態(tài),他越來越擔心。霍莉昨天晚上向縣警局報告了槍擊事件,這意味著警長知道她是誰,也知道她家住在哪里。
她回到波茲曼也不安全。如果艾斯·曼和警長是同一個人,她就不安全。
科林掃視四周,焦急地尋找霍莉的身影。她到底在哪兒?他的目光投向接待室。接待室里的人透過落地窗,可以欣賞到山上傾瀉而下的瀑布,小鎮(zhèn)的名字也正是因為這個瀑布而來。他看到了站在接待室門外的婚禮主持人,穿著燕尾服的工作人員進進出出,忙得不亦樂乎。
霍莉的任務完成了,酒店工作人員會把后面的事情搞定。
“我得走了,”科林在電話中對上司說,“我需要把霍莉帶走?!?/p>
“誰?”
“目擊證人?!?/p>
突然,一陣汽車急剎車的刺耳聲音傳來。科林轉過身,一輛灰色雪佛蘭塔霍越野車從酒店一角突然躥了出來,沿著車道呼嘯而去。
霍莉感到惡心,她拼命抑制住嘔吐。她的臉被壓在汽車冰冷的地板上,腿上的重物讓她動彈不得。
“我10分鐘之內(nèi)趕到,”那人對著手機說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不能把她撂在車道上?!被衾蚓o張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撞車了,霍莉的頭撞到了金屬物上。她沒有叫也沒有動,不想讓那個昨天在停車場上接近過她的男人知道她還清醒著。如果他以為她仍然昏迷不醒的話,她就有機會……做點什么。她不知道能做什么,但正拼命思考。
為什么她沒有警惕起來?當她走出酒店接待室,去搬最后一批鮮花的時候,她感覺到身后有人靠近。她轉身一看,沒想到在梅氏卡車休息站停車場上見到的那個人向她撲了過來。他用什么東西碰了她一下,可能是泰瑟槍,她就像踩到了帶電的電線一樣不省人事。后來,她只知道,自己像一袋土豆那樣被塞上了車。
霍莉閉上眼,試圖感受周圍的環(huán)境。地板是金屬的,沒有后座,周圍是一袋袋的動物飼料。但嗅覺告訴她,還有別的東西。是獨特的槍油味道。每當爸爸從打靶場回來,她總能聞到他身上散發(fā)著這種氣味。她立即明白,她在一輛運送武器的車上。
霍莉心跳加快,胃里翻江倒海,發(fā)酵的食物涌到了嗓子眼,她掙扎著咽下去,以免被嗆著。很顯然,這個人手里有武器,而她沒有。她的雙手被反剪在背后,這讓她毫無抵抗能力??梢坏┻@家伙到達目的地,打開車門后,她能做些什么呢?
科林。
她想起了他昨晚離開小屋時臉上堅毅的表情,她想起了他嫻熟的握槍手法。科林是唯一可以幫她脫離險境的人,但她不能確定他是否發(fā)現(xiàn)自己失蹤了。
時間緊急,她現(xiàn)在不能光指望他,必須另想辦法。
車子又一個急轉彎。霍莉身體一滑,撞到了一個堅硬的物體上。她極力不做任何反應,讓自己看起來毫無抗爭能力。這樣,也許,只是也許,她可以出其不意地攻擊對方。
“怎么回事……”
突然,車歪向一邊,發(fā)出刺耳的金屬刮擦聲。車沖出了路面,霍莉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斜倒在車廂一側。
開車的人咒罵著,打開了駕駛室的門,跳了下去。
霍莉掙扎著坐起來,感到頭暈目眩。一袋袋動物飼料壓在她身上,她晃動身體,把它們掀開。
噠噠噠!
自動步槍斷斷續(xù)續(xù)的射擊聲嚇得她魂飛魄散。誰在開槍?霍莉爬向車尾,費力地用被捆在背后的雙手去夠從內(nèi)打開后備廂的拉繩。
噠噠噠!
她的手顫抖著,心怦怦直跳。
又一聲槍響,緊接著一陣機槍掃射。
是科林!她一陣狂喜。難道他知道他的對手是誰了嗎?
她使用全身力氣拽動拉繩。突然,后備廂蓋掀開了。她身體后仰,跌倒在雪地上。她朝藍天眨眨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是從斜坡上滾下來的。她跪起來,察看四周。
噠噠噠噠!
砰!
子彈就在她右邊飛過,太近了,讓人膽戰(zhàn)心驚。也許她待在車里更安全。但是,如果,但愿沒有這個如果,綁架者在這場槍戰(zhàn)中獲勝,她還待在車里就死定了。
一道金屬閃光吸引了霍莉的注意。剛才后備廂打開時,有幾支槍掉了出來。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又大又黑的東西,樣子很難看。是一把鍍鎳的手槍,還有兩把手槍看起來和她爸爸的手槍一模一樣。
噠噠噠!
霍莉笨拙地歪到一邊,撿起一把手槍。她不知道子彈是否已經(jīng)上膛,但這至少是件武器。她觀察著周圍的環(huán)境。公路上空蕩蕩的,沒有藏身之處。她的右邊有一片樹林,但槍聲就來自那里。
霍莉又瞥了一眼公路,決定冒險一試。她掙扎著站起來,飛快地沖過公路。
就在霍莉沖過公路的時候,科林發(fā)現(xiàn)了她。
噠噠噠!
她躍過了公路,撲進了路邊的排水溝??屏致牭搅艘宦暭饨?。
天哪,她是怎么想的?
“霍莉,趴下!”
科林把胳膊穩(wěn)穩(wěn)地支在薩博班的引擎蓋上,瞄準了槍手藏身的地方。子彈射進了樹干,但沒有穿過去射中人。
那棵樹的左邊射出了火苗。該死!對方換了地方。科林又開了一槍,希望霍莉趴在排水溝里不要亂動。
噠噠噠!
又一梭子子彈朝他射來,科林知道,那家伙是想憑借火力的優(yōu)勢沖過來,強奪下薩博班后逃命。很顯然,那輛沖出路面的塔霍越野車不能用了??屏种罉屖值拇蛩?,但他只剩下兩發(fā)子彈了。這輛牧場的薩博班越野車里沒有任何裝備,如果是他自己的皮卡就好了。
噠噠噠噠!
一梭子子彈直接射向霍莉,科林又急又氣。
“霍莉,趴下!”
緊接著,火力轉向他。薩博班一側的車窗玻璃被子彈打碎了。
“投降吧,斯萊特!全州的警力都在向這里集結?!?/p>
這當然不是事實??屏值年犖殡x這里還有15分鐘的路程,并且只有兩個人。除非坐直升機,否則,他們不可能及時趕到這里。
只能再打兩槍??屏衷跈嗪庾约旱倪x擇。他可以從薩博班車后悄悄撤離,那樣,斯萊特可能會在夜幕降臨之前潛入加拿大。或者,科林可以試著拖住對方,等待后援。
他瞥了一眼霍莉藏身的排水溝。樹林里一片寂靜,唯一可以聽到的是他自己的心跳聲。
霍莉中槍了嗎?她是受傷了還是一命嗚呼了?雖然離她并不遠,只有50英尺,可科林并不知道霍莉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樣的情況。
一道綠光一閃而過。機會來了!斯萊特暴露了位置,比科林預判的要近得多。
現(xiàn)在,科林占了上風。他還剩兩發(fā)子彈,足夠了。
霍莉側身躺在雪地里,縮成一團。她必須把手放在前面,沒有雙手,她就毫無防備能力。她扭來扭去,拼命低頭,試圖用兩條腿把綁繩弄掉。
砰!
又開火了,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科林呢,他怎么沒有還擊?是沒有子彈了,還是受傷了?
噠噠噠!
砰!
接著,又沒有聲音了,只有沉寂。
霍莉屏住呼吸,觀察動靜。
她聽到車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有人點火,接著就是引擎的轟鳴聲。隨著一陣刺耳的輪胎摩擦聲,車身上布滿彈痕的薩博班飛馳而去。
“霍莉!”
科林呼叫道,跳進了排水溝,來到她身邊。
“天哪!你流血了。你還好吧?”他掏出隨身攜帶的折疊刀,割斷她身上的繩索。
“發(fā)生什么事了?他逃跑了嗎?”雙手一解放,霍莉就順著斜坡沖到公路上,只見白色薩博班正加速奔逃。
她從地上抓起手槍,“快!他要跑了。”
“霍莉,看著我!你要開槍嗎?”
她瞇起眼睛,舉槍瞄準薩博班的一個后輪胎,扣動了扳機。隨著一聲巨響,薩博班車身猛烈搖晃了兩下,沖出路面,掉進了坡下的排水溝。
“天哪!你打中了?!笨屏趾喼庇悬c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她,接著問,“你這把槍是從哪兒弄來的?”
霍莉的回答被頭頂上的一陣轟鳴聲淹沒了,一架直升機突然出現(xiàn)在樹林的上空。他倆同時抬起了頭。
“他們是誰?”她大聲問道。
科林轉過身來,微笑著告訴霍莉:“是我們的增援?!?h3> 5
霍莉把最后一棵金魚草插進花瓶,退后一步,開始欣賞自己的作品。不錯,面面俱到。至少那位顧客不需要玫瑰。玫瑰太俗了,霍莉喜歡男人對情人節(jié)有更高品位的要求。
店門開了,一陣寒風吹進來,霍莉打了個激靈。
“馬上過來。”
“不著急。”
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她轉過身,興奮地看到科林向柜臺走過來。
“你來干什么?”她邊問邊用圍裙擦手。
他上下打量著她,眼里含有無限柔情。“我正好在鎮(zhèn)上,”他掃視了一下小店,店里擺滿了花束,“想來看看你忙不忙?!?/p>
他靠近一步,霍莉心跳加快。他穿著那件她熟悉的皮夾克,頭發(fā)有點長,但刮了胡子。是為她而來嗎?
他嘴角上揚,微笑道:“你……”
“你想說什么?”她有點不知所措。這時,她的身后傳來動靜,她知道妹妹進了樣品間。
“忙嗎?”
“嗯,今天是2月13日,明天就是情人節(jié),所以……對,我們有點忙?!?/p>
“如果你現(xiàn)在想出去放松一下,我可以陪你?!?/p>
霍莉轉過身,看見希瑟雙臂交叉放在胸前,站在樣品間門口。很顯然,她已經(jīng)認出了科林,可能是因為這幾個月霍莉常常提起他。
希瑟走進里屋,出來時手里拿著霍莉的手提包和外套。
“謝謝!”霍莉接過自己的東西??屏謳退┥贤馓?,屋里的氣氛頓時尷尬起來。接著,他為她打開店門,一起走進刺骨的寒風中。
“哦?!被衾蚩戳丝唇值溃?點,天就黑了。她把手插在口袋里,“你正好……在鎮(zhèn)上?”
“也不是?!彼~著輕快的步伐朝拐角處走去。他想去酒吧?還是餐館?她不在乎,她只是很高興見到他。從警長斯萊特被捕那天起,他就一直與她保持著聯(lián)系,但那一切都顯得有點兒公事公辦。
而這次感覺不同。
“這么說,你不是正好在鎮(zhèn)上,那你這是……”她期待地看著他。
“我是來看你的。”他停下腳步,深褐色的眼睛凝視著她,“我想給你看樣東西?!?/p>
他抓住她的手,把一樣東西放在她的手心里,又把手握了起來。她伸開手掌,低頭看著掌心。
“子彈?”
“一個沒有打中你的子彈的彈殼。哦,反正是其中的一個?!?/p>
她抬頭看著他,困惑不解。
“警長認罪了,將出庭指證洛佩斯,以換取減刑。斯萊特不會接受審判,所以,你不會被要求作證?!彼拷难凵褡屗男奶涌?,“你跟這個案子不再有關聯(lián)。我甚至不再負責這個案子了,已經(jīng)有了新的任務?!?/p>
“那你來找我是為了……”
他俯身吻她,撫摸著她的頭發(fā)。她第一次嘗到了他舌尖的味道,感到一陣燥熱。他既熱情又充滿男性魅力,令人驚訝的是,他和她一樣渴望親吻。他把她拉向自己,毫不退縮。她看得出來,他也一直期待著這一刻。霍莉也沒有躲避,緊緊地抱住了他。他身上的味道比她記憶中的還要好,積蓄了整個冬天的渴望在她體內(nèi)迸發(fā)出來。他大老遠跑來,只是為了她。她的這種想法,和他的吻一樣,令人陶醉。
親吻之后,他直立在那里,凝視著她,“這一天我已經(jīng)盼望了幾個月。”
她笑道:“真的?”
“那天你站在路中央,一槍打爆車胎的英姿,真是太令人震撼了。”他抓起她的右手,“知道嗎,從那時起,你就成了我心中永遠的女神?!?/p>
她莞爾一笑,嫵媚極了。
“如果今天晚上你沒事的話……”
“我有事,”她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開心地說,“我要和你約會。”
(劉文霞:華北水利水電大學外國語學院,郵編:450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