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 蔚

一、問題的提出

2020 年3 月19 日， 時任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在白宮新聞發(fā)表會的演講上，將新冠病毒劃掉改成了中國病毒，將新冠肺炎這場全球危機的矛頭直指中國， 試圖將此次疫情政治化、污名化。

早在2015 年5 月8 日，世衛(wèi)組織就在《世衛(wèi)組織命名新型人類傳染病最佳實踐指南》中強調：不得用地理位置名稱（包括城市、國家、地區(qū)和大洲）、人名、動物或食物的名稱、含有文化、人類群體、行業(yè)或者職業(yè)意味的詞語用于命名新型傳染病。 這一規(guī)定明確地表明了國際對于公共衛(wèi)生事件政治化的態(tài)度， 然而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媒體卻將新冠病毒的傳播歸因于中國，企圖將疫情政治化、污名化，嚴重違背了世衛(wèi)組織的規(guī)定。 而這也不是西方媒體第一次將疫情上升到國家層面，早在1918 年，西班牙的名字就曾經和一場疫情相關聯(lián)，即后來的“西班牙大流感”。

本文依據(jù)媒體框架理論， 以 《紐約時報》1918 至1919年的疫情相關報道為例， 探究美國媒體通過怎樣的報道框架，將疫情起源地的矛頭指向其他國家，對他國的形象進行污名化。

二、《紐約時報》報道的框架分析

（一）框架理論回顧

歐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最早在《框架分析》一書中將“框架”這一概念引入社會心理學的研究，他將框架定義為“為了觀察事物所創(chuàng)建的基本架構”。 框架理論最早來源于心理學和社會學兩個學科， 兩個學科對于框架理論的解釋和應用也有著較大的差別。心理學方面的學者從“認知心理”的角度來研究框架，他們認為框架是記憶中的認知結構，即基模。 社會學專家則在戈夫曼的基礎上，進一步解釋了框架理論，加姆桑（Gammson）將框架定義分為兩類，一類指界限，代表取舍的范圍和界限；另一類是架構，是人們用來解釋外在世界的框架。

隨著框架理論的不斷發(fā)展與完善， 其在不同的學科也有了相應的應用，框架理論在傳播學也廣泛地應用與發(fā)展。傳播學者李普曼（Lippman）將媒體框架定義為媒體選擇、定義、評論各種信息所使用的特定的報道框架，他指出受眾在接受媒體報道的同時，也接受了報道中的框架，并按框架形成自己對某個事物的認識。 臺灣研究者臧國仁將媒體框架劃分為高層次結構、 中層次結構和低層次結構三層結構。 高層次結構即宏觀層面，對應新聞的主題，中層次結構即中觀層面，對應新聞報道的話語結構分析；而低層次結構即微觀層面，從字、詞、修辭、句法等方面表現(xiàn)框架的語言選擇與應用。

（二）框架分析結果

根據(jù)流感發(fā)生的時間和《紐約時報》報道的時間范圍，本文將時間選取在1918 年6 月1 日至1919 年3 月1 日，在選取的時間范圍內，選擇和疫情相關的報道共188 篇。

1.消息來源

由表1 可知，《紐約時報》 關于疫情的報道的消息來源主要來源于媒體（42.02%）和衛(wèi)生部門（28.72%），在報道本國的疫情態(tài)勢時，衛(wèi)生部門的消息最具有權威性和真實性。其次，醫(yī)學專家博士也是重要的消息來源，占比12.23%。 本國政府的消息來源具有官方性，在進行疫情防控等工作時，政府會通過報紙進行宣傳工作。 外媒和外國媒體為信源的報道主要以外國疫情態(tài)勢為主，《紐約時報》 在報道外國的疫情時，會引用外國政府和媒體的官方信息。

表1：《紐約時報》報道消息來源分布表

2.新聞體裁

新聞體裁主要體現(xiàn)媒體立場的客觀性。 《紐約時報》在報道疫情的新聞中，純新聞的數(shù)量最多，占比82.45%。 新聞評論的數(shù)量較少，只有7 篇關于疫情的評論，新聞評論主要體現(xiàn)了媒體記者的基本立場， 關于疫情的評論大多是圍繞著國家的防疫措施，態(tài)度立場比較正面。

表2：《紐約時報》新聞體裁數(shù)量分布表

3.報道篇幅

從報道篇幅上來看，《紐約時報》 早期對疫情的報道篇幅普遍比較短小，以訊息為主，主要闡述事件本身，對于事件不做過多評論和解釋。 字數(shù)在200-800 單詞之間的報道占比最大，占60%左右，這類報道包含的主題較多，包括本國的疫情階段性特征、疫情的防控救治措施、疫情受難者的訃告等。 字數(shù)超過800 的大篇幅報道數(shù)量為26 篇，這類報道主要報道疫情產生的重大影響和防控疫情的主要措施政策。

表3：《紐約時報》報道篇幅分布表

4.報道數(shù)量

本文根據(jù)疫情的發(fā)展態(tài)勢和報道的主題， 將報道分為三個階段：疫情爆發(fā)期（1918 年6 月1 日至1918 年9 月23日）； 疫情流行期 （1918 年9 月24 日至1918 年12 月31日）；疫情平復期（1919 年1 月1 日至1919 年3 月1 日）

第一階段是疫情爆發(fā)期， 這一時期關于疫情的報道有34 篇，報道的主題以他國的疫情態(tài)勢、他國的疫情傳播和疫情產生的原因為主， 這一階段也報道了本國的疫情態(tài)勢和本國的疫情防控，但報道力度較少，報道內容也較樂觀。

第二階段是疫情流行期，相關報道有146 篇，這一時期美國國內的疫情開始蔓延擴散，因此《紐約時報》開始集中報道本國的疫情，包括本國的疫情態(tài)勢、本國的疫情防控及疫情對本國的影響。

第三階段是疫情平復期，隨著疫情態(tài)勢的不斷緩和，這一時期的報道數(shù)量急劇下降，只有8 篇關于疫情的報道，以國內外出現(xiàn)的疫情個例報道為主。

5.報道議題

根據(jù)《紐約時報》關于疫情的報道內容，將報道的議題分為以下五類：本國的疫情態(tài)勢、本國的疫情防控、他國的疫情態(tài)勢、他國的疫情傳播和疫情產生傳播的原因。

《紐約時報》對于本國的疫情態(tài)勢報道數(shù)量最多。 而對他國的疫情傳播和疫情產生原因的報道具有較大的指向性，直接將美國國內產生的疫情推脫給他國，這類報道的基調比較負面。

表4：《紐約時報》報道議題數(shù)量分布表

三、《紐約時報》的報道框架及特點

在對《紐約時報》的報道文本進行了詳細的分析后，可以總結出美國媒體在不同階段報道疫情的內容和特點，發(fā)現(xiàn)其如何將疫情的責任一步步推向其他國家， 又是如何通過報道來擺脫本國的嫌疑。

（一）隱瞞疫情：不公開報道本國疫情

1918 年疫情爆發(fā)初期， 美國作為協(xié)約國參與一戰(zhàn)，因此對疫情采取了嚴格的新聞管控，直到1918 年夏季，西班牙公開疫情， 美國媒體才最終公開報道這一疫情。 一戰(zhàn)期間，西班牙作為中立國家，沒有參與戰(zhàn)爭，因此也沒有進行新聞管制， 當時的西班牙媒體完整真實地報道了國內的疫情，同時西班牙又是第一時間報道疫情的國家，營造了疫情起源于西班牙的假象，而歐美等國家利用了西班牙的報道，將此次流感稱為“西班牙大流感”（Spanish influenza）或“西班牙之握”（Spanish grip）。

根據(jù)歷史記載，1918 年3 月美國的軍營就已經出現(xiàn)了該癥狀的病例，還有人考證1917 年年末美國就已有流感癥狀。作為最有可能的病原地之一的國家，美國卻沒有選擇第一時間報道疫情。1918 年6 月21 日，美國當時的主流媒體《紐約時報》才第一次報道疫情的相關內容。 在標題中直接將病毒同德國和西班牙聯(lián)系起來， 報道的正文部分中，將流感稱為“在西班牙流行的神秘的疾病”，推測疾病來源于德國。

（二）命名：將流感和國家名稱相聯(lián)系

《紐約時報》主要從兩個方面將流感和國家關聯(lián)起來。一方面，以“西班牙流感”指代流感。在1918 年6 月27 日的報道中，標題直接指明“西班牙流感在德國軍隊流行”，這是《紐約時報》第一次將流感稱為“西班牙流感”。其后，多次直接以西班牙的國名來指代流感， 直接將流感和西班牙聯(lián)系在一起。直至今日，提及1918 年的流感，人們還是習慣于稱呼其為西班牙流感， 先入為主地將這場災難和西班牙聯(lián)系在一起，對西班牙造成了負面的影響。

（三）轉移視聽：著重報道他國疫情，弱化本國的病情

《紐約時報》在報道國內外疫情的時候，有著明顯的偏差，有意地將報道重點轉移到其他國家，相反，在報道本國的疫情時，則有意地弱化本國的病情。

在報道其他國家的疫情中， 凸顯他國疫情的嚴重性。一方面，在報道的標題中經常出現(xiàn)“殺死”、“席卷”、“肆虐”等字眼，直接體現(xiàn)了疫情的嚴重性。 另一方面，在正文部分直接報道具體的死亡人數(shù)。 關于本國疫情的報道則往往是也避重就輕，試圖為政府開脫，擺脫本國的嫌疑。

（四）輿論造勢：民眾輿論+專家發(fā)聲+官方聲明

《紐約時報》有關疫情來源的報道大致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引用民眾的話語，進行輿論造勢。第二階段，對病毒進行相關檢測后，通過專家的聲明增加報道的科學性。第三階段，官方聲明病毒來源，增加報道的權威性。

首先， 在早期對病毒來源尚未檢測的時候，《紐約時報》經常引用民眾的話語，對病毒來源進行猜測，這一階段主要指向德國。 在1918 年6 月21 日的報道中，整篇報道以一名荷蘭裁縫的敘述來展開，在標題中直接指出“西班牙感染的是德國病毒”， 將疫情和德國境內的饑荒境況聯(lián)系在一起，將輿論的焦點集中在德國。

第二階段，專家介入病毒研究，這一時期《紐約時報》通過引用專家的聲明， 使其報道的觀點更具有科學可信度。

最后一個階段，官方機關通過《紐約時報》發(fā)表有關疫情來源的聲明，官方的發(fā)聲具有權威性，通過主流媒體的傳播更具有說服力。 《紐約時報》在1918 年9 月19 日報道的標題中提到，“聯(lián)邦衛(wèi)生局認為潛艇的工作人員傳播了病毒。 ”在報道的正文中，《紐約時報》多次引用聯(lián)邦衛(wèi)生局的原話：“疫情極有可能是以德國人擱淺的潛艇為中介傳播的”；“疫情起源于西班牙， 之后傳播到德國乃至整個歐洲，目前已經蔓延到美國中部”。 聯(lián)邦衛(wèi)生局一方面將矛頭指向德國和西班牙，另一方面，官方將美國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將美國紐約出現(xiàn)的幾起病例全部歸因到德國和西班牙的身上。

《紐約時報》充分利用了輿論的作用，結合民眾、專家和官方三方面的力量， 增加了報道的可信度和科學性，從早期的輿論造勢再到之后的官方聲明，一步步將矛頭指向了其他國家。

四、今昔對比：美國在兩次疫情中的污名化行為

在分析了1918 年流感中美國媒體的表現(xiàn)之后， 不難聯(lián)想到新冠肺炎疫情中美國政府對中國的中傷行為，對比1918 年疫情中的美國媒體和新冠肺炎疫情中的美國政府，可以發(fā)現(xiàn)其“甩鍋”的行為和手段具有驚人的一致性。

首先， 美國在兩次疫情中都沒有第一時間公開疫情。有專家考察到早在2019 年年底， 美國境內就出現(xiàn)了相似癥狀的病例，并且已經造成了較多的死亡案例，然而美國政府卻將這類病例歸結為簡單的流感，之后中國公開疫情后，美國才公開報道本國的疫情。

其次，從名稱上將病毒和國家名稱捆綁在一起，刻意地將疫情政治化。特朗普在白宮演講中將新冠病毒和中國相聯(lián)系，稱新冠病毒為“中國病毒”，美國駐華大使館官方微博連續(xù)在兩篇文章中將新冠肺炎病毒稱為“武漢病毒”，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在七國集團外長舉行視頻會議后的記者會上，也將新冠肺炎病毒稱為“武漢病毒”。

之后，美國轉移視聽，弱化本國疫情。 2020 年初，新冠肺炎在中國廣泛傳播，這一時期美國的媒體和政府利用這一疫情攻擊中國政府，質疑中國的衛(wèi)生健康狀況。 然而當歐美等國家也開始出現(xiàn)疫情之后，美國政府卻始終保持著“樂觀”的態(tài)度，特朗普在推特上發(fā)表言論，稱“病毒可控”，將病毒稱為“新冠流感”（Corona flu），甚至在電話采訪中質疑世界衛(wèi)生組織公布的死亡率。 美國政府的不作為和輕視病毒的行為，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美國民眾對國內疫情的正確判斷，也間接加速了疫情的擴散和傳播。

最后，通過輿論造勢，將病毒推脫給其他國家，撇清自己的嫌疑。 美國政府在此次疫情中，多次將病毒和中國相關聯(lián)，宣傳中國陰謀論，在這次輿論戰(zhàn)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另一方面，則是通過網絡戰(zhàn)帶風向。 相比于1918 年疫情，新冠肺炎疫情的輿論戰(zhàn)更加激烈。 社交網絡的普及與發(fā)展讓普通受眾也有了發(fā)言權。 新冠肺炎疫情爆發(fā)后，“病毒來源于武漢病毒實驗室”、“中國人吃蝙蝠導致了這場疫情”等一些帶風向的言論在外網上廣泛傳播，這些言論通過網絡的傳播進一步發(fā)酵升級，最終演變成“中國應該為此次疫情負責”。 線上線下的相互呼應，凸顯出互聯(lián)網時代輿論戰(zhàn)的復雜與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