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寅萍

點頭說不

澳洲留學(xué)生千千萬，印度人華人各一半。2007年夏，大學(xué)本科畢業(yè)的我，成了澳洲留學(xué)生“華人大軍”中的一員。說到這，你肯定以為我想聊的是我的澳洲留學(xué)生活，不，其實我想說的是澳洲留學(xué)生中的另一半——“印度大軍”。

留學(xué)期間，在印度同學(xué)希瑪妮的盛情邀請下，我有幸去過一次德里，可以說印象極為深刻，并且真的不想再去，因為別的城市街頭小吃要錢，那里的街頭小吃卻是要命的。

然而，只憑借聞名全球的衛(wèi)生習(xí)慣，以及讓人聞風(fēng)喪膽的德里腹瀉，并不能把我去印度的難度系數(shù)拉到最大。因為想要在這個神秘的國度里自由行走，除了要擁有鋼鐵一般的腸胃，還得備上一顆最強大腦，用來應(yīng)對讓人困惑的日常交流。

印度人會說英語的并不多，能說英語的，濃厚的咖喱風(fēng)味也會直接燒掉你的語言處理中樞。好在，肢體語言也是一種語言。可在印度，“點頭yes，搖頭no”這個約定俗成并且暢行五大洲的交流方式，竟然失效了。

只要印度人睜著他們的大眼睛，開始左右晃動毛發(fā)濃密的腦袋時，甭管多資深的驢友，都會迷失在他們魔性的“印度搖”里。

也許是能歌善舞的天性使然，不管是寶萊塢電影里，還是現(xiàn)實生活中，印度人都顯得比較多動。交談時，他們總喜歡搖頭晃腦來干擾你對信息的準(zhǔn)確抓取，就比如我到德里之后吃第一頓餐食時出現(xiàn)的交流障礙。

當(dāng)天，我和?，斈菹嘛w機后，她就帶我直奔一條狹窄的街道，穿過擁擠的攤鋪，我們終于擠進(jìn)一家餐館。由于希瑪妮去了衛(wèi)生間，我只能先點餐，我滿懷期待地詢問店員：“請問有咖喱雞嗎？來一份?！笨傻陠T搖了搖頭就走了，正在我準(zhǔn)備起身離開去找?，斈輹r，店員回頭叫住了我：“已經(jīng)給您做了。”我滿是疑惑地問：“你剛不是說沒有嗎？”“我說有??！”店員又搖了搖頭。我徹底蒙圈了。

還好這時希瑪妮出來了，但她對我的遭遇并沒有半點同情，還說我大驚小怪。我更加納悶了，頭部垂直移動表示肯定，水平搖動表示否定，這可以說是國際通用的表達(dá)，印度人咋不按常理出牌呢？

“不是這樣的，在印度，點頭也有可能是在拒絕你?！毕，斈莶痪o不慢地說，她還給我講述了一個有關(guān)印度人點頭等于“say no”的傳聞。

據(jù)說在很多年以前，一位來自于南印度的萌妹子愛上了一位來自北印度的小鮮肉。妹子跨越溫德亞山和世俗偏見，大膽向男神表白。結(jié)局是對方點頭回應(yīng)，妹子欣喜若狂，可兩人并沒有過上童話般幸福的生活。因為在北印度，點頭約等于婉拒。頭部上下輕點，配上一副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大意就是：我們?nèi)匀皇桥笥?，搞對象？還是算了吧。

印式頭語

傳聞終歸是傳聞，現(xiàn)實中，用點頭來表示拒絕在印度其實并不常見。真正讓人困惑的是他們的搖頭。印度式搖頭，有時表肯定，有時表否定，有時表示不置可否，有時表示既是又非，可以說是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回答方式。

為啥我能了解得這么深刻，因為除了餐館服務(wù)員，印度出租車?yán)细缫步o我上了一課。一天，我和?，斈輸r下一輛出租車，她說要帶我感受一把印式的速度與激情。與中國不同，在印度坐出租車是可以討價還價的。只見司機來回晃動手掌，要價50盧比，?，斈菥髲姷厣斐鍪持福€價10盧比。在N個回合的較量后，印度老哥依舊目光堅定態(tài)度強硬，頭也跟著來回擺動起來。

不同意就不同意吧，我拉著?，斈轀?zhǔn)備轉(zhuǎn)身離開?？衫细缬滞蝗焕∥覀兝^續(xù)搖頭，?，斈菡f他是在深情挽留。終于，我們以40盧比完成了那次行程。這要是沒有個當(dāng)?shù)厝俗鱿驅(qū)?，外國游客還真不知道是去還是留。

至于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謎一樣的肢體語言，?，斈菡f在階級固化遵守等級的印度，直接向長者、上級甚至主人說不，都是不被允許的。于是便有了這樣似是而非模棱兩可的動作，用來表示不敢反對也不想同意的態(tài)度。后來，印度人慢慢把搖頭方式進(jìn)化成了別人看不懂的既不是點頭也不是搖頭“印度搖”。如今，“印度搖”幾乎已經(jīng)成了印度的一種“國粹”，外國人覺得很新奇，但印度人卻習(xí)以為常。

總之，不管是點頭說不，還是搖頭表示肯定，印度人都將頭的日常交流功能開發(fā)到了極致，因為在當(dāng)?shù)氐纳缃涣?xí)慣里，跟人說話連頭都不動的話，就是對人的不尊重。

可只點頭和只搖頭，在印度人看來實在是過于單調(diào)了。不足以體現(xiàn)開掛民族的實力，他們更愛使用的姿勢是搖頭晃腦。印度導(dǎo)演馬赫什·奈爾曾在某專欄里，不惜筆墨解讀過這項被西方人稱為“Indian head bobble”（印度式晃腦袋）的印度特色：“印度式搖頭晃腦可謂集點頭、搖頭、抬頭、頭部的抽動和緩慢轉(zhuǎn)動于一身。它可以是水平的、垂直的、繞圈的，可以是上述某個動作，也可以是上述多個動作的集合?！?/p>

除了say yes和say no，印度式搖頭晃腦還能用來say hi。在印度，人與人寒暄壓根用不著開口，只需要歪著腦袋報以微笑，沖對方上下快速點點頭，一個極簡的問候就算完成了。

掌握了這些暗藏玄機的細(xì)節(jié)，只會點頭和搖頭，似乎也能走遍印度都不怕。如果你能熟練運用點頭和搖頭相結(jié)合的各種招式，那么恭喜你，離能夠省下更多說話力氣的“原始印度人”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

終極教材

印度式搖頭晃腦往往會給人一種莫名嘚瑟的感覺，常常讓外國朋友看得氣急敗壞，在不知道這是一種語言文化差異的情況下會惹怒他人。為了不產(chǎn)生麻煩，我們還是有必要深入了解一下“印度搖”都有哪些含義。

首先來看點頭，輕點一下頭，表示叫人過來;輕抬一下頭，表示讓對方說事情;如果同樣的抬頭動作外加多挑了兩下眉毛，那可能會被姑娘當(dāng)作調(diào)戲;如果換成閉上一只眼睛，那意思就是“繼續(xù)，不要停下來”。

印度式搖頭表示否定的方式和國際通用的習(xí)慣一樣，即沿著身體為軸左右轉(zhuǎn)動。但最難辨別的是頭部和身體在同一平面的左右晃動，它包含了很多意思，得結(jié)合印度朋友的面部表情和腦袋晃動的幅度來掌握。具體有以下幾種情況：高揚起眉毛，快速地?fù)u頭意味著“很好”;眉毛保持水平，不快不慢地?fù)u頭意味著“好”;把眉毛壓低，慢速地?fù)u頭則意味著持懷疑態(tài)度的“好吧” 。并且眉頭越低，速度越慢地?fù)u頭，越接近否定的意味。

除此之外，慢速的搖頭動作還能延展出“欣賞”或“諷刺”的意味。

以上都只是印度式搖頭的入門教學(xué)，在印度頭語十八式中，最讓人難以理解的，是一種同時結(jié)合了點頭和搖頭，頭部運動軌跡呈“橫著畫8”的姿勢。

BBC（英國廣播公司）專欄作家查魯克斯·拉馬多萊曾這樣解釋這個動作：“在印度南部的坦賈武爾市，盛產(chǎn)一種陶土彩繪的搖頭娃娃。娃娃由頭部和身體兩部分組成，兩者之間由鏈柱連接，有風(fēng)吹過時，娃娃的頭部就會搖擺晃動，像在空中畫圈。這個娃娃形象就代表著印度人與人交談時的姿勢?！?/p>

即便你沒有到過印度，只要你曾經(jīng)看過印度電影，哪怕只有一部，都可以立即腦補出這種頭部動作。這幾乎與印度人的形象牢牢地融在一起，比普通的點頭和搖頭都要常見。

但這個來回劃著橫8字的印度式搖頭究竟代表什么意思，可能就連印度人自己都不一定能弄明白。

在電影《摔跤吧！爸爸》里，阿米爾·汗拽著兩個女兒晨起跑步，路過河邊時大手一揮，命令女兒們跳河游泳時，哭唧唧的她們就用這個動作無奈回應(yīng);而在自制的簡陋摔跤場，狼爸?jǐn)[起講壇，向想要放棄的女兒們猛灌雞湯時，她們依舊在用同樣的姿勢搖頭晃腦……

不同的場景，同樣的動作，仿佛這個獨具印度風(fēng)味的搖頭動作，輕松實現(xiàn)了人與人交流的最強技能——以不變應(yīng)萬變。

用起來輕松自在，但想要搞清楚這個動作的具體含義可就太難了。具體表示什么意思，還需要結(jié)合時間、地點、人物、事件甚至當(dāng)下的天氣，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說了這么多，不知道讀者懂沒懂，反正筆者已經(jīng)被這種謎一樣的“印度搖”搖暈了，沒看懂的還是多看幾部寶萊塢電影，多學(xué)習(xí)多復(fù)習(x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