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珊
一
我對鏡子的恐懼來自于阿春,還是阿華?哪個人已經不重要了,她們很模糊,五官甚至身影,都很難準確描述。她們神秘莫測的臉在我跟前晃蕩著,在需要爬過門檻的那個年齡,五歲?七歲?我只有估量那個時段。
但只要有鏡子,她們玄秘的神色便打到鏡子跟前。
那個故事我后來在《聊齋》或是電影里經??吹搅?,大同小異。
“有人照鏡子,照著照著發(fā)現(xiàn)里面多了張陌生的臉……”實際上根本夠不上一個故事,僅僅是描述一個畫面,就已經夠驚悚了。
語言的描述使得想象的空間無限,絲毫不比看《午夜兇鈴》令人驚悚,還沒有電視電影等畫面渲染,事實上,再恐怖的視頻畫面反倒沒有讓人有想象的空間,而語言這種無限的恐怖畫面更加無孔不入。
阿春——我還是暫且把最先給予這語言畫面的套在阿春身上吧,離開了童年,她和許多人一樣不知所終。阿春跟我講這“古”(故事)時,我家里閣樓上有一個新式梳妝臺,正面是一面橢圓形鏡子。這個橢圓形玻璃鏡子的周邊像珍珠般綴了一圈小橢圓鏡子。人一站鏡子前面,里面也即有二十多個一樣的小復制品。很是魔幻現(xiàn)實主義。雖然此時我尚不懂得什么原理,但知道我家的鏡子不一樣。有時我會邀約好友一同來照照這面鏡子。那上得我家閣樓的,肯定是好朋友。
一個人在這面鏡子前,幻化出無數(shù)個縮小版的自己,綴在一個鏡子里自己周遭,這是一種禮遇。我想被古代的皇帝邀請進宮不外乎這么神奇的遭遇而已。
自從阿春在門口對著我的耳邊,悄悄地把這個不知從那里販過來的故事將給我聽后,我家的這面鏡子就開始不友好了。
本來它一直是我們奢侈的玩物,雖然它的本意并非如此,它是父母親結婚時唯一的新家具,也是家里最值錢的家私。我們開拓了它的另一項功能,家里人也懶得理我們,現(xiàn)在這梳妝臺在我們這里是包大人升堂明鏡高懸般的堂皇,我看過潮劇《鍘美案》,包拯升堂時后面的鏡子,越過劇情懸在我們頭上。我家里這面比包大人背后大得多的鏡子,想象力也就只套在包大人的案堂這里。
這是堂堂正氣之所在。只是在阿春的故事之后,它里面的影像便有了變化。
我再次看看,我還是我,笑意或是故意嗔怒的表情,一個大的帶著一圈小的影像,隨著我的動態(tài)而動。我心里的疙瘩也在鏡子里面。
聊齋的故事在門口的茶聊中,鏡子里的鳳仙在蹲在一旁的我們耳里轉化成的影像并不美麗,我們還沒有接受美麗的才子佳人邂逅的情感,再美麗的陌生女人無端出現(xiàn)在鏡子里,都是鬼影。
“心疑生暗鬼!”在這條街上,一句話會被大家說成了諺語,最后辨不出究竟是先有這句話,還是先有說話的人。
賈府里王熙鳳的小叔子賈瑞得到了一面風月寶鑒,送鏡子的道士告訴他只能照反面不能照正面,可以治他的邪思妄動之癥。反面是一個骷髏,他照了正面,卻是害得他得相思病的王熙鳳。吊詭的是王熙鳳還向他招手,他于是走了進去……
這故事自然是《紅樓夢》里拷貝出來的,它凸顯于所有的風花雪月愛恨情仇,跳進我們孩童的腦海里,奪人命的鏡子,不僅出自《紅樓夢》,更出自很多志怪小說和民間傳說。
鏡子里有另一個世界,若是仙境那敢情好。我不知道我為什么一直執(zhí)著《鏡花緣》,并非我清晰記得里面各種幻境的描摹,它留給我的僅僅是國畫般的氤氳墨漬,事實上我已經顛倒錯接了里面的諸多故事和描述,很多不知道名而只記得情節(jié)的故事都被我放進這目錄里。甚至我很難說出《鏡花緣》里面一個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可是,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我固執(zhí)地認為它與鏡子有關,可知先入為主是多么可怕,我后來用多少閱讀也擦不掉那嫁接的痕跡。
而后來我包里隨身帶的化妝鏡卻完全與這話題里的鏡子割離,它因為極小的緣故,可以放在掌中,照見的也是部分五官,這便足夠了。雖然我極少涂脂抹粉,可是這面化妝鏡的作用涵蓋了化妝行為,它對自我的映照給我安全感。臺上、出席活動、講話,我必須保證不出某些“意外”:帶著紙屑的嘴角、有點油膩的劉海、滿是汗?jié)n的額頭……一切瑕疵、缺陷和尷尬,皆需在這小鏡子前消滅。
這鏡子與之前恐懼的鏡子,究竟有何區(qū)別,僅僅是面積和形狀的不同?當我再思忖,這么多年我竟然沒有體會到它曾經深藏的靈魂,和靈魂在鏡子里驚心動魄的書寫,正是因為在大城市的快節(jié)奏中,我們一直在奔忙,我們生活在燈紅酒綠的物質中,我們觸摸的是各種誘人的物質。我的眼睛在鏡子里,看到的是口紅的顏色、皮膚的色斑、衣服的質感,而忽略了眼神里對靈魂的探究。
應該說,忽略的是在鏡子里,對自己靈魂的窺探。
這種窺探,帶著無法探知的危險性。是的,你不知道井子有多深,應該準備多長的繩子和桶,才能打到井水。甚至不知道,打出來的是什么。
每個人對著的鏡子,都如一口井,裝著其他人無法探知的思想、情緒和靈魂。
二
我們已經在他家客廳坐等了半天。
我們還要繼續(xù)行程,這樣等待已經讓我們的計劃阻塞了,因為一個鐘頭的路程必須抵達哪里和哪里,我們都安排好了,這樣的安排也是與小明商量好的,可現(xiàn)在大家就只有等他了。
小A同學就有愛照鏡子的毛病,小A是我給他另取的一個名字,因為不管我用任何一個“小明”“小楊”“小陳”的化名,都容易陷入相對應的非虛構人物的套路里,請容許我現(xiàn)在叫他小A,我其實更希望你們不知道我之所指。
小A出門就是要照鏡子,這個習慣我們都知道了,沒想到的是,他在家里照鏡子必須這么漫長,好像這樣才配得上他家那面龐大的玻璃鏡——玻璃鏡在這個時代雖然不是什么大件,但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的農村,是一種時髦和另類。
我們竊竊私語:他是個男生,照鏡子頂多捋頭發(fā),弄衣領而已,噢,他還需灑香水,但也不需要這么漫長啊。洗浴間就在院子那邊,我們的眼睛都不斷地瞥向那里——那里裝著小A的靈魂和軀體,每雙眼睛都希望洗浴間的門打開了,小A能出來。
我們不明白洗浴間里能待那么久——我們講完了天南地北的閑事依然填補不了他待在里面的時間。他家洗浴間不是衛(wèi)生間,沒有馬桶,僅僅能洗浴,噢,還有照鏡子,發(fā)覺“照鏡子”成為一件上臺面的事,還是從小A這里來的。剛才穿戴整齊的小A從房間出來,我們以為可以走了,他說“我去照下鏡子”后,我們還站著呢,以為僅僅是“照下鏡子”,誰都沒料到他家的鏡子進得去就很難出來了。
我們這十來個人中,小A在五六個男生里面算是年齡偏小的了。這更不可以慢吞吞,要是在男生宿舍,臭罵聲早就散開了,隨即還會被拎出來扔出去。
可現(xiàn)在那幫男生安靜得像小女生,因為是小A家,還有他的那個結婚了的大哥在陪著我們喝著茶傻等。
他哥很淡定,語氣平靜,波瀾不驚:“他沒有半個鐘頭是不會出來的?!碑吘棺约胰耍缌晳T了他家那漫長的鏡子。
我們堆砌起熱情,繼續(xù)聊天。
漸漸的,他哥不淡定了。他看看墻上的鐘,他和我們一樣計算著時間,小A在里面已經超過一個鐘頭了。作為大哥,他必須有所表示,并且馬上付諸行動。他徑直走到洗浴間門口,敲了門,催促著:“大家等著呢!快點!”
我們對他哥寄的希望都落了空,門里雖有小A應答聲卻無法讓他把門打開,滿以為他哥回到客廳不久,門會打開,但這個門很固執(zhí),他哥第二次敲門喊叫,回來之后依然如故。我們幾個女同學嘰嘰喳喳各自描述起小A來,自然玩笑帶著譏諷。
他哥第三次走到洗浴間時,“砰”的一聲,把用木板釘成的粗陋的洗浴間門一下給推開了。
他家洗浴間的門只能關閉,沒有鎖。
小A穿得整整齊齊正對著鏡子端詳著。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睫毛還沒梳理好。門被粗暴打開絲毫影響不了小A的顧影自憐,他習慣于這樣“被虐”吧,只見他繼續(xù)與鏡子里的自我交流。邊對著鏡子端詳,邊回應一眾的催促:“快了,快了!可以了!”
既然他哥都把門推開了,我們一窩蜂涌到洗浴間門口,戲謔著他:“還沒梳妝打扮好?自己搞朗誦會嗎?”
我們只有把惱怒留在門外。
一塵不染的小A,白襯衫白褲子,一根紅色皮帶系在中間。頭發(fā)光滑,皮膚光滑,他渾身充滿著刻意的整潔。
令人不解的是,在這鏡子前,他能有什么非要做的事?鏡子是他欣賞自己的工具,那一刻我突然找到一個詞:孤芳自賞。后來又覺得用這個詞還不準確,打不到靶心,審讀內心吧?那又拔高了小A的精神維度。只是我們已經來不及想其他了,幾個男生把小A拖出來就走了。我們已經在他家足足耽誤了兩個鐘頭。
落在小A家的那兩個多鐘頭的后果就是我們的單車行程進入夜幕的漫無邊際中,我們無法在黑夜到來之前抵達潮州,這是令人沮喪的。沒有路燈的泥土里,我們只有以聲音作為聯(lián)系的紐帶,并且還需提防路邊的溝渠,這黑夜令我們的行程更加緩慢——我們無法踩單車。
“你打扮那么漂亮也沒人看到你。”這幽怨的聲音來自前面。雖然惹大家歡笑,但第一次把“漂亮”這個詞給予一個男同胞,讓我心里翻江倒海。想起他的紅皮帶,我的情緒一陣陣對抗。
他的紅皮帶很鮮艷,鮮艷的顏色三十年不褪,依然印在我們幾十年的行程中。我不知道他只是先行者,他與鏡子中的“我”有多少對流的情感。
愛照鏡子在心理學上是“自戀”的解讀。小A之所以攏起這個名詞,是因為他第一個走進我的認知罷了。
雖然我多年來與小A漸行漸遠,在各自的世界運轉。有時候聯(lián)絡時,他對自己外表的執(zhí)著不自覺被親情和家庭替代了,喋喋不休的話題,兩個多鐘頭都是他女兒的趣事,我們微笑著插不上話。特別是N年后有了第二胎,他的朋友圈都是兒子的話題,從還沒出生,到出生,到每天每個細節(jié),我在他朋友圈這鏡子里看到他的生活的全部。
他的家庭生活纖毫無遺呈現(xiàn)在里面。
我們每次的同學相聚,大多數(shù)時間他都無法赴約,他沉溺在家庭這湖泊里,忙得真沒法轉身。若赴約,短短的半個鐘頭,他把整個家庭都搬到同學群里,沒有一刻能與同學“碰撞”,哪怕是二十年才又謀面的老友,都提不起他問候一句的話題。
“我那孩子,才兩歲,鬼精得很,都沒見過兩歲就懂這么耍心計……”被他逮住的同學還在聽他喋喋不休地描述,我們幾個好不容易打斷他,想勾起同學情。
“小A,咱都有多少年沒見了,你還認出我嗎?”
他抬起頭,笑笑點頭,發(fā)覺又抓住一個聽眾,“我這個男孩子,跟第一個孩子相隔16歲。還真的沒想到,我還能這時候當?shù)?/p>
他這個激動熱心的新奇話題,我們竟然已經聽得耳朵長老繭。每個人好像都已經很熟知了。
我們幾個都想把他從“家”里打撈出來,而他竟是一直蹲在家里,描摹著那里的鏡像。
“那次,女兒還讀五年級,她五點就把我叫醒了,她要參加朗誦比賽,竟然會自己這么早就起來。她那次拿了個全校第五名。我還得趕著回去,小兒子就是纏住我,講故事,每天都要,不僅是睡覺前。馬上他就得喝排骨粥,我已經在電飯煲里煲上了,不行,你們已經耽誤我孩子吃飯了……”他匆匆而回,至于今天我們的聚會,于他純屬累贅,我們純粹自作多情。
這是他的現(xiàn)在,我想起多年前,他老家的那鏡子。我想起一個荒謬的話題,他是否還照鏡子?小A與玻璃鏡子是否慢慢疏離,誰也無從得知,我只是從他養(yǎng)兒育女的自家狀態(tài)中,覺得那是又一面“自我”的鏡子,“自我”的鏡子如影隨形,他同樣深陷其中,雖然玻璃鏡被他拋棄了。
可是,被拋棄的玻璃鏡子,卻被后來諸多人爭搶。
一同奔赴某異域參加活動的國際航班,小B霸著洗手間,一行人排著隊在等著他出來。小B霸著這洗手間,就是為了下飛機前,對著鏡子,挑剔出臉面上化妝的瑕疵。洗手間的鏡子覆蓋了隨身帶著的化妝鏡所有不足,這是我以后從實踐中得出的真理。他走出洗手間,連連為剛才占用的時間道歉。
“沒法子,他就是必須照見自己,才有信心面向眾人?!?/p>
一程下來,隨行的老大姐總結著。
這種情況若不遇到飛機上這么稀罕的洗手間,大家也不會盯著,大城市五彩繽紛的夜色,折射出各種生活的狀態(tài)。每個人的鏡子只是私下的映像,與大眾無關。
未想擱置的各種懸案,我本以為如繁花之落英,總有繽紛而墜深井者,卻不料讓某個時刻,我跨過紙張,在久違的閑暇讀書中,找到超越時間和空間的異域版本。那是夏目漱石的《我是貓》——當然,只有用貓的視角,才能進入書房窺見主人深更半夜一個人點著蠟燭照鏡子。
主人在鏡子前自言自語,坦白承認自己容貌的丑陋,又鼓腮,提著胡須,擠眉,手指抹鼻翼,把油脂按紙上……
“花樣還真不少呢?!必堃恢庇^看著主人的表演。
我數(shù)了一下,夏目漱石竟然用了7個頁碼的篇幅描寫主人照鏡子的情形,這占據一本書7個頁碼的過程,主人自認為沒人看見,殊不知家里的貓用它的眼睛記錄了主人自我表現(xiàn)的熱情、沮喪、野心、想象——前世今生的集結。
家里的這只貓,不僅發(fā)現(xiàn)了主人照鏡子的原生態(tài),還發(fā)現(xiàn)了主人每晚睡覺,必然搬書,但卻從沒看書的秘密……
多年前的結子在夏目漱石的書里鋪展開,也解開了,“榻榻米的鏡子前”竟然需要筆錄這么多的文字。夏目漱石筆下的那只貓,替代我解說了洗浴間里,小A和他的鏡子吃掉了兩個鐘頭的時間。
他在檢閱自己靈魂的暗傷。
我怕照鏡子,那是因為,鏡子或許會照出一只夏目漱石筆下的貓——雖有正義良知,更有思索和擔當,但至死都不會抓老鼠的貓。
三
梭羅的瓦爾登湖就是一面寬闊的鏡子。
我走進他的《瓦爾登湖》之后,發(fā)覺自己也在其鏡子前梳理著雜亂的日常,慢慢地沉浸于瓦爾登湖的澄明。
我明白為什么梭羅被譽為“美國精神和奠基者之一”,為什么他能成為十九世紀著名的思想家。他在瓦爾登湖回歸思考,回歸心靈的沉靜。瓦爾登湖是他的鏡子,他把“我”放在這鏡子前映照、思考:人、大地、動物、木屋、湖水……浩渺的天地間,思想的運行能抵達之處,更覺人之渺小。
物我在鏡子前是如此真實,他在這鏡子前兩年兩個月時間,對照著自己的心靈,“有一天,在我的屋脊底下,來了二十五至三十個靈魂,外加上他們這許多個身體;然而,我們分手的時候似乎不覺得我們曾經彼此十分接近過”。
我已經很久沒有這么細細咀嚼文字了。若非這次疫情,我依然匆忙瀏覽資訊,匆忙穿過各種人和事物。梭羅在瓦爾登湖畔的文字,每個人都被照見靈魂,然后才是看見的軀體。而他尚且覺得,他們似乎還有著心的距離。
我開始在他的心靈史里探照,扒開塵世的沙礫,“每一個人都是一座圣廟的建筑師,他的身體是他的圣殿”。
這話我是在《圣經》里面熟悉的:“人的身體是圣神的宮殿?!彼罅_是否引用于此尚不得知,但他努力地擦拭心靈這面鏡子,讓它不著塵埃。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知道六祖慧能的偈語境界更勝一籌,但我俗人喜歡的是神秀偈語: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有塵埃。
不管梭羅是否知道神秀偈語,梭羅卻是在世俗中不斷探照心靈的一位。
鏡子是當下的映照,瓦爾登湖每一次映照著梭羅的當下。我以手里的紙質書,以當下的心境,重新翻閱他十九世紀某一刻的“當下狀態(tài)”,文字如湖水蕩漾,滌蕩著鏡子前的我。
我讀書甚慢,對于某些打算慢讀的書,我會事先挑選,再參照——與自己的參照。就像打算做一道工序繁復的菜,必須先挑好食材。能夠讓自己花大把時間好好品讀的書,自然值得!我手頭這本《瓦爾登湖》的版本,并非好友推薦的翻譯得最好的版本,雖然讀到好幾處語病,但整本文字翻譯得還是非常優(yōu)美的,難怪作家耿立多番推薦。他讀過至少四個不同翻譯本,對梭羅的文字推崇備至。
每個人讀《紅樓夢》,看到的皆有其不同映像,魯迅先生說的:“一部《紅樓夢》,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
即使同一個人,不同時段,映像也皆異。還是以《紅樓夢》為例,據說少時見色,壯時見情,老年悟空……
而我發(fā)覺,自己在《紅樓夢》這面鏡子前,一下子照見了老年的“空”。
在疫情期間,幾乎窩在家里,觀照四壁,我家的鏡子不多,但這次無聊中一數(shù),也不算少。衣柜里一面,打開衣柜換衣服可看;房間的梳妝臺一面,這是不管換了多少個家都必須有的一件;陽臺洗手槽上面一面,衛(wèi)生間更是需要。
房間除了正兒八經的梳妝鏡,邊柜書架上一小面,還有一面活動的可以拿手里,大的,還有小的N個。
這么一清算,發(fā)覺我竟然需要這么多的鏡子。它們隱藏在我的生活中,記得原先衣柜是沒有裝鏡子的。每次換了衣服得跑衛(wèi)生間照,很是不便,后來專門裝上的。
每面鏡子都是必須的,后來裝上的這面落地玻璃鏡,足夠全身顧盼。解決了整體的問題。而每個小鏡子,只是解決局部。那么多衣服和不同身姿,需要這些鏡子消化。只要不爆裂,鏡子需要吃掉無限量的影像。
每天我們必須瀏覽著微信,蜂擁而至的資訊,整個當下需要知道的都濃縮在手機屏幕里,我們必須囫圇吞棗來自四面八方的內容。手機屏幕吃掉了我們很多的時間,但里面有多少是我真正需要的?
我需要的僅僅是《瓦爾登湖》一般:身體需要的極少的物質,和靈魂豐富的營養(yǎng)。
責任編輯 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