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迪龍,宋玉露
(1.長沙理工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114;2.黃河交通學院 基礎部,河南 焦作 454002)
蒙學,國學之經典,泛指啟蒙教育,特指童蒙讀本,其中以《三字經》最具代表性,其所保存的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和博大精深的文化思想,對當今兒童乃至成人仍有很大教育和啟迪作用,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化解文明沖突提供了“中國智慧”,因此《三字經》等蒙學典籍的對外譯介研究顯得尤為迫切。在蒙學典籍的英譯進程中,關于“異化”與“歸化”的取舍討論從未停止,且紛爭不斷。奈達的功能對等理論強調詞匯、句法、文體和篇章四個方面的對等,除此之外他還提出了翻譯的四個標準:“第一,信息傳遞;第二,原作精神及文體風格再現(xiàn);第三,語言表達自然通暢,符合目的語的規(guī)范和習慣;第四,讀者有類似反應?!盵1]受這些原則和標準的啟發(fā),譯者可以根據(jù)不同的翻譯需求和目的,靈活地將歸化與異化相結合,產生一加一大于二的翻譯效果。
在功能對等視角下,歸化所實現(xiàn)的動態(tài)對等與異化實現(xiàn)的形式對等,既相互對立又互為補充,而歸化和異化雖然有著截然不同的定義,但是互不排斥,它們對立互補。
功能對等理論是美國著名的語言學家、翻譯家和翻譯理論家尤金·奈達于1964 年提出的,他被譽為當代翻譯理論的奠基人。對結構主義語言學的深入研究加上在美國圣經學會的長期供職,為他創(chuàng)立自己的一套翻譯理論提供了充足的素材,其中“功能對等”成為他的理論的核心概念。這一理論是奈達在翻譯《圣經》的過程中發(fā)展起來的,且在東西方翻譯研究領域轟動一時。他在《翻譯理論與實踐》一書中指出:“翻譯是在譯入語中找到與源語信息最貼切、自然的對等物,首先是就意義而言,其次是就風格而言。”[2]166形式對等要求忠實源語的詞法規(guī)則及語法結構,動態(tài)對等則強調保留原文本的內容比保留其語法結構更為重要。這意味著為了確保內容對等,原文結構可能會被破壞。這種解釋可能有些令人困惑,即內容與形式矛盾,這就是奈達為何用“功能”代替“動態(tài)”的原因之一。在實際翻譯中,人們可能會堅持在翻譯外交文件、商業(yè)文件等正式文件時采取形式對等的方式,因為他們認為保留這些文件的語法結構就意味著準確,而在翻譯小說等文學作品時,則經常呼吁動態(tài)對等,以確??勺x性。形式對等關注形式和內容上的對等,這樣的翻譯往往涉及詩歌到詩歌,概念到概念的對應關系[2]159。功能對等包括四個方面:詞匯對等、句法對等、篇章對等、文體對等。詞匯對等是指在翻譯詞語時,要清楚該詞在源語中的用法,然后找出目的語中對應的意思。由于英文中單復數(shù)及時態(tài)的表達與中文差別較大,因此句法對等比詞匯對等更為復雜,譯者不僅要知道目的語是否有這樣的結構,還要知道它的使用頻率。篇章對等則要求譯者不僅要分析語言本身,還要注意該語言在特定語境中的意義和功能,脫離語境的翻譯只會造成讀者的認知困惑。文體對等是指源語與目的語的語言風格要無限接近,不同的語言風格蘊涵了不同的文化指涉,因此譯者要熟練掌握兩種語言且熟悉兩種語言的文化背景。
歸化和異化是1995 年由美國翻譯學家勞倫斯·韋努蒂于《譯者的隱身》(The translator's invisibility)一書中提出的。他認為歸化開始于17世紀的英國,指出這種消除差異的、透明的、流暢的翻譯導致了譯者的不可見性,造成他者文化在主流文化中的邊緣地位,是一種文化自戀(cultural narcissism)。因此,為了彌補“歸化”的罪惡,他主張用“異化”來解決翻譯過程中存在的種種問題。韋努蒂在該書中指出,歸化是以目的語或目的語讀者為服務對象,遵從目的語讀者的閱讀習慣和思維方式,盡量使譯文讀起來熟悉親切。歸化要求譯者盡量向目的語讀者靠攏,盡可能用目的語母語者的口吻講話。譯者作為中間人,想要實現(xiàn)讀者與源語作者的直接對話,就必須以母語的形式呈現(xiàn)譯文?!安捎脷w化方法就是盡可能不去打擾讀者,而讓作者向讀者靠攏?!盵3]20這樣可以大大提高譯文的可讀性和親切性,使讀者可以更好地理解譯文并產生共鳴。它的優(yōu)點是在精神和思想層面上高度再現(xiàn)源文本,缺點是忽略了語言層面上的特色和可能蘊含的文化內核?!爱惢窃诜g過程中使得讀者向作者靠攏?!盵3]20譯文為了傳遞源語國家的文化和主流價值觀,遷就外來文化的語言特色,偏離目的語語言特點與文化氣息。“異化翻譯策略是源文化贏得文化話語權的重要手段。異化可以將一種語言的表達方式和文化特征用另一種語言表現(xiàn)出來,為目的語文化注入全新內容,凸顯源語文化的價值和地位?!盵4]異化策略近年來受到很多譯者的追捧,它能夠滿足他國讀者對新鮮文字與文化的好奇,促進國家與國家之間更深層次的文化交流,但是在使用過程中不能超過讀者的認知和接受能力,更不能打破語言規(guī)范為異化而異化。
翻譯本質上是一種文化交流行為,歸化和異化歸根結底都是對文化的歸化和異化處理,因此我們可以將歸化和異化的生成動因總結為文化差異?;凇度纸洝返奶厣?,影響歸化和異化的動因可以從語言、詩學、意象和思維四個維度來談。語言差異即英漢語言形式上的不同,例如英語重結構,漢語重語義;英文多被動,漢語多主動;英文多長句,漢語多短句;英語多采用前重心,漢語多采用后重心等等。歸化與異化對文本的處理,最明顯的就是語言層面的處理,為了保證譯本的可讀性,語言上的差異大多采用歸化法。詩學差異可以簡單概括為中國典籍文章寫作的技巧與規(guī)范,“詩學層面的歸化或異化表現(xiàn)在很多方面,包括文體風格、敘事方式、篇章結構、段落組合、句子邏輯等?!盵5]近代以來譯者都喜歡采用歸化策略翻譯詩學作品,以迎合目的語讀者的審美趣味,也有不少譯者為了促進本國文化外傳,偏好異化策略,以促進兩種文化的相互融合和相互借鑒。意象文化差異較容易理解,不同的民族有著不同的文化圖騰,意象蘊含著一個國家或民族自建立以來形成的文化淵源與審美趣味,如《三字經》中涉及的大量典故,短短三個字或六個字都可能蘊含特定的中國古代人物和歷史事件,這就給譯者帶來了歸化和異化的取舍問題,直接異化容易給讀者帶來困惑,直接歸化又容易喪失原有的文化意蘊。中國人偏向于形象思維,而西方人則習慣邏輯或抽象思維;中國人強調整體性,偏好綜合思維,追求“統(tǒng)一”和事物之間內部的聯(lián)系,而西方人則重解析,關注細節(jié)和部分。中國古詩詞強調賦、比、興,賦和比都不難為西方人所理解,興則不然,古代詩人睹物思情,即興創(chuàng)作不在少數(shù)。《三字經》是體現(xiàn)中國人思維方式的典型著作之一,譯者在翻譯時也面臨著對歸化和異化的取舍問題。
1.相互對立。從定義和作用來看,二者是相互對立的。異化是指在翻譯過程中有意打破目的語的常規(guī),保留原文的異化性。它的作用是在源語中保留外文文化的異域性和價值,它比歸化更忠實于源語的語言特征,保留了源語的韻味。異化認為翻譯的目的不是消除語言和文化之間的差異,而是呈現(xiàn)它們之間的差異。異化是傳播不同文化和促進文化交流的手段,有助于保護世界文化的多樣性,其目標是發(fā)展一種自我重視的理論和實踐,以抵抗民族中心主義、種族主義和帝國主義,以促進民主的地緣政治關系。而歸化翻譯的目的是順應目的語文化的價值觀,即以目的語文化為導向。因此作為兩種價值取向完全相反的譯法,文本翻譯出來的效果也是截然不同的,從此意義上講,異化與歸化是相互對立的。由此可見,歸化與異化策略對翻譯的形式與內容的側重點剛好相反,對句子的處理方式完全不同,對政治、文化、語言等問題也觀點迥異,因此二者間的對立關系顯而易見。
2.互為補充。任何一部譯品的形成,都是“對源語文本的吸收與轉換”[6]214,都是來自另一個時代或國度的聲音在我們面前演繹和解說,并等待我們與之對話,甚至碰撞出新的火花。盡管異化與歸化實現(xiàn)的翻譯效果大不相同,但是想要在目的語讀者的文化背景下,自然且準確地呈現(xiàn)源語信息,實現(xiàn)歷史和文化的雙重對話過程,就不能將歸化和異化割裂開來,因為徹底的歸化和徹底的異化都會使翻譯陷入死角。翻譯行為本質上是文化的交流而非單純語言層面上的信息互換,因此掌握兩種語言的文化比掌握語言本身更重要,單純的歸化只能傳遞信息,很難再現(xiàn)文化內涵,而單純的異化容易造成讀者認知和閱讀困難,有時會喪失翻譯的意義。世界上任何兩種文化都有相同之處和不同之處,因此在翻譯的過程中,只有將兩種翻譯方法相結合相統(tǒng)一,才能產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尤金·奈達是歸化的代表人物,他對動態(tài)對等的主張是:“動態(tài)對等的翻譯是為了表達完全的自然……并試圖將受體與他自己文化背景下相關的行為模式聯(lián)系起來?!盵3]159在意義和風格上都貼近原作,是功能對等的主要含義,將異化與歸化有機結合,便可實現(xiàn)這樣的翻譯效果。
本文選取翟理斯與王寶童的《三字經》英譯本進行對比分析,探究兩位譯者如何辯證運用歸化和異化策略來實現(xiàn)譯文在詞匯、句法、篇章和文體層面與原文的功能對等的。
1. 詞匯對等。《三字經》內容簡短凝練,卻蘊含大量典故和經典名人,因此一些文化負載詞翻譯起來較為棘手,稍有不慎就會給目的語讀者帶來困惑,甚至引發(fā)歧義。
(1)三綱者,君臣義。
翟譯:The Three Bonds are the obligation between sovereign and subject.[7]97
王譯: The king guides the Court,The dad guides the son.[8]85
在例(1)中,翟理斯將“三綱”翻譯成“The Three Bonds”,而王寶童則翻譯成“Three Guides”。“bond”一詞蘊含一種美好的關系,表示人與人之間的牽絆與聯(lián)系,是平級的。而王寶童的“guide”則暗示一種上下級的關系,仿佛是一種上級對下級的硬性要求,下級不可違背。王寶童的翻譯十分符合中國古代等級森嚴的政治體制,但卻與現(xiàn)代(不論中西方)的社會習俗相悖。由此可見,不同的文化背景影響了譯者對歸化異化策略的選擇。王寶童對古代中國制度比較了解,因此在翻譯時盡量忠實原文所傳達的傳統(tǒng)中國倫理,而翟理斯則受西方的倫理影響較深,因此將君臣之間的關系平等化了。翟理斯在處理這類文化特色詞時,以歸化為主,在保證原文特色的同時,也豐富了英文的詞匯。相比之下王寶童則更傾向于異化,盡量保留原文中的等級內涵。“文化是一個民族知識、經驗、信仰、價值、態(tài)度、等級、宗教以及時空觀念的綜合?!盵6]214由此可見,文化是各種意識形態(tài)的綜合,不同的文化環(huán)境塑造了譯者不同的價值取向,影響著他們的翻譯理念。出于對本國文化更為深刻的認識,王寶童的譯文在詞匯層面上更符合原文語境,因此在翻譯帶有政治色彩的特色詞匯時,使用異化策略更容易實現(xiàn)詞匯層面的功能對等。
(2)如囊螢,如映雪。
翟譯: Then we have one who put fireflies in a bag, and again another who used the white glare from snow.[7]128
王譯: The fire-flies' light, And heavy snow white.[8]106
在例(2)中,“囊螢”和“映雪”是中國典故,用以激勵年輕人要勇于打破環(huán)境限制,克服困難,努力學習。翟理斯直接將該典故解釋成“將螢火蟲裝進袋子里”以及“利用雪的反光”,沒有進一步解釋此種做法的原因或目的,因此讀者不一定能夠理解該句的寓意和邏輯。王寶童的翻譯則側重韻律,韻式明顯,句尾的“l(fā)ight”和“white”讀起來朗朗上口,但在背景故事上也沒有給予充分的說明。受相同的翻譯目的驅使,在處理跨文化交流中的意象差異時,兩位譯者都傾向于異化翻譯,通過直述“囊螢”和“映雪”兩種行為,實現(xiàn)了詞匯最初層面的對等。盡管實現(xiàn)更深層次的詞匯對等,需要譯者作出進一步的解釋,而且對于這類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兩種譯文都可能會給讀者帶來一定的困惑,但是由于缺乏解釋,讀者會產生進一步了解故事背景的意愿,這便間接激發(fā)了英語讀者主動了解中國典故以及中國文化的興趣,從而推動了中華國學經典的對外傳播。
(3)香九齡,能溫席。
翟譯: Hsiang, at nine years of age,could warm(his parents')bed.[7]76
王譯: That Xiang at nine, Could warm his father's bed.[8]64
(4)孝于親,所當執(zhí)。
翟譯:Filial piety towards parents is that to which we should hold fast.[7]76
王譯:‘A dutiful son!'So is everybody said.[8]64
在例(3)中,原文只用了“能溫席”,并未提及為誰溫席,因此翟理斯和王寶童均采用增譯的方法解釋了主人公黃香為誰而溫席,便于讀者理解故事的原委,由此可見在文化詞匯層面,兩位譯者都傾向于歸化翻譯。而在例(4)中,對于“孝”字,翟理斯將其譯成“filial piety towards parents”,適當?shù)卦黾右恍┰~語能夠幫助目的語讀者更好地理解句子的意思,而“孝”這一概念在中國確實也強調子女對父母的贍養(yǎng)義務與感恩之情;而王寶童則將“孝”譯成“dutiful”,但是“dutiful”一詞幾乎可以形容所有的責任關系,因此這種譯法沒有向外國讀者解釋“孝”這一中華民族特有的道德理念,這也是王寶童追求異化的一種體現(xiàn)。由此可見,文本類型以及詩學差異也會影響譯者的翻譯策略選擇。為了呈現(xiàn)《三字經》作為詩歌的韻律感及其精煉的文體風格,王寶童傾向于運用異化策略,保留原文的詩歌體裁,而翟理斯則更多地采用歸化策略,將“孝”這一概念中隱含的順從父母的含義也譯了出來。因此對于一些典型的文化特色詞,盡管異化策略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阻礙讀者的理解,但卻可以間接促進兩種語言和文化間的交流與融合,這也是韋努蒂提出異化策略的初衷。
2. 句法對等。在翻譯句子時,譯者應當了解目的語中是否存在與源語結構相同的句式,若存在對等句式則盡量不改變原句結構,若不存在則改變原有句式,以獲得最佳翻譯效果。
(5)周轍東,王綱墜。
翟譯: When the Chous made tracks eastwards,the feudal bond was slackened.[7]102
王譯: Since Zhou moved east, The kingdom was failing.[8]99
從句法層面看來,在例(5)中兩位譯者的翻譯都嚴格遵循了原句的句法結構,采用順譯的方法,對原句進行了異化處理,沒有改變原句的成分順序以及句型。對于一些在英文中可以找到相同句式的詩句,兩位譯者都盡量選擇重復源語句式,通過異化策略,最大程度地保留原句句法,從而實現(xiàn)句法層面的對等。源語中的某個詞在譯成目的語時詞性有可能要發(fā)生改變,兩位譯者都在必要時選擇改變詞性、變換句式、更換成分位置,以達到翻譯的最佳效果。
(6)父子恩,夫婦從。
翟譯: Affection between father and child,harmony between husband and wife.[7]79
王譯:Paternal love,and nuptial bliss.[8]69
(7)人之初,性本善。
翟譯: Men at their birth are naturally good.[7]7
王譯: At first mankind, Is kind at heart.[8]5
(8)幼不學,老何為。
翟譯: If he does not learn while young, What will he be when old.[7]12
王譯: When weary of studies, The kids are to rue, When they are old, What can they do?[8]10
在例(6)中,“恩”“從”在原句中本來是動詞用法,兩位譯者在翻譯時都選擇將動詞翻譯成名詞,符合英語的句法習慣。在例(7)中,翟理斯將原本作為名詞的“性”譯成了副詞“在本性上(naturally)”,使該詞在原文中的成分變成狀語,以修飾“good”。翟理斯將主語改為了狀語,更加符合英文的行文習慣。而王寶童則選擇用詞組“at heart”來表示人的天性。從例(8)兩位譯者的翻譯可以看出英語中狀語從句和中文句式結構明顯不同?!坝撞粚W,老何為?!边@句話的意思是人在年輕的時候不好好學習,到了老年則會一事無成。翟理斯采用逆譯法,將“幼(while young)”和“老(when old)”置于句尾,充當時間狀語。王寶童同樣也用兩個時間狀語從句來體現(xiàn)原文的邏輯關系。以上例子中翟理斯和王寶童均采用了歸化翻譯策略,在無法保留原文句式時,通過改變句式,以符合目的語句法習慣的方式再現(xiàn)原文,實現(xiàn)了目的語表達的自然流暢和句法層面上的功能對等。
3.篇章對等。對上下文的理解準確與否也是衡量翻譯質量的根本標準之一,只有熟悉兩種語言的文化背景,理解文字背后的文化含義,才能成就合格的翻譯作品。
(9)子不學,斷機杼。
翟譯: And when her child would not learn,she broke the shuttle from the loom.[7]56
王譯: And seeing him lax, She stopped her labour.[8]43
(10)融四歲,能讓梨。
翟譯: Jung, at four years of age, could yield the(bigger)pears.[7]78
王譯: And Rong, only four picked the smaller pear,To leave his elders, The lion's share.[8]67
在例(9)中,翟理斯將“斷機杼”譯為“broke the shuttle from the loom”,直接再現(xiàn)原句表達的場景,雖沒有對原文進行加工,直接異化處理,但無論按東方還是西方的思維方式理解此句,都沒什么差別,大意是一致的。翟理斯這樣翻譯,也是基于兩種語言的文化背景。王寶童則譯成“stopped her labour”,采用歸化的策略,將原句譯成“停止工作”,直接表達在中國古代文化背景下,“斷機杼”意味著什么。王寶童的譯法更加便利英文讀者理解原文,但一定程度上損失了中國特色文化因素,導致不能在解釋原文的教化意義的同時,反映中國古時候家庭紡織的場景。兩位譯者的譯法都明晰地反映了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背景下,原文的隱含意義。在例(10)中,翟理斯采用增譯法在“pears”前面加了一個“bigger”,補充解釋了孔融讓梨中的“讓”字,偏向異化。即使典故的名稱中未解釋“讓”是讓什么樣的梨,但是出于對中國文化的了解,翟理斯成功地譯出了“讓梨”的隱含意義;而王寶童則繼續(xù)采用歸化法,用英語中常用的“l(fā)ion's share”來表示最大的一份。在中國人謙讓含蓄而西方人直接張揚的思維差異影響下,兩種譯法所傳達的謙讓精神都不難為外國讀者所理解。從篇章對等的角度來看,在充分了解源語和目的語文化背景的基礎上,歸化翻譯采用目的語中與原文相一致的概念,異化翻譯則直接復述原文內容或再現(xiàn)原文場景。
4.文體對等。翻譯作品不同,語言特征也各異,譯者只有熟練掌握源語和目的語兩種風格,并能夠靈活運用兩種語言,才能最大程度地再現(xiàn)源語風格,讓目的語讀者與源語讀者擁有相近的閱讀體驗。
“譯出比前人更好的譯本”[9]是翟理斯重譯《三字經》所秉持的信念。由于翟理斯的譯文閱讀者均為西方人,且對漢語文化知之甚少,所以翟理斯在翻譯原文時,優(yōu)先考慮目的語讀者,采用了歸化的翻譯策略,尊重目的語讀者的語言習慣和文化背景,最大限度地實現(xiàn)了翻譯的地道性,令譯文讀起來連貫流暢。王寶童的譯本則更簡潔明了,從文體對等的角度來看,與翟理斯相比,風格更偏詩歌,這樣的例子有很多。
(11)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
翟譯: If jade is not polished, cannot become a thing of use. If a man does not learn, he cannot know his duty towards his neighbour.[7]34
王譯: Unless being carved, the jade is nothing more, Unless well-taught, your mind is raw.[8]26
(12)曰仁義,禮智信。
翟譯: We speak of charity of heart, and of duty towards one's neighbour, of propriety,of wisdom,and of truth.[7]128
王譯: Be righteous, kind, Faithful,polite.Use your mind,Good Virtues quite.[8]109
(13)謝道韞,能吟詠。
翟譯: Hsieh Tao-yun was able to compose verses.[7]159
王譯: Xie, the poet could chant amid cheer.[8]138
在例(11)中,翟理斯的翻譯仍然偏敘事風,采用順譯的方法;王寶童則還是偏向詩歌體裁,“more”與“raw”體現(xiàn)了詩歌韻律。王寶童盡量不改變原句的風格,選詞也十分巧妙。而在翻譯方法上兩位譯者均采用了兩個條件狀語從句以表現(xiàn)源文本的邏輯關系和說理風格。例(12)中,與原文短小精煉的三字一句相比,盡管翟理斯的譯文篇幅略長,不算明快,但對句子進行歸化處理后,讀者容易理解。翟理斯的歸化譯法主要優(yōu)點一是在于內容充足,自然流暢,二是在于并列平行句式氣勢十足,實現(xiàn)了文體對等,但是沒有押韻,讀者難以準確地領略到原文的韻律美。與翟理斯相比,王寶童偏好與原文同韻,他在多處翻譯中采用頭韻和尾韻的策略,使譯本同原文一樣具有韻律感。從“kind”“polite”等元音入手,押韻上實現(xiàn)了極大的對等,與原文的詩歌文體高度一致。更重要的是,王寶童也關注一些不多見的押韻現(xiàn)象,盡力為源語文本找到對等的翻譯,如在例(13)中,“吟詠”這個詞在中文中以相同的元音[i]開頭,因此王寶童翻譯成“chant amid cheer”,以同樣的輔音[t?h]開頭。歸化表現(xiàn)在直接說理,忽略意義上的過渡,異化則表現(xiàn)在選詞不僅要與原文同韻,而且要純正地道。由此可見,異化為主、歸化為輔的策略在詩歌或古文翻譯中更能保留原文的文體風格,實現(xiàn)文體上的功能對等。
歸化和異化作為處理源語文化和目的語文化差異的兩種翻譯方法,它們不是非此即彼, 而是互為補充、相輔相成的關系。通過對比分析翟理斯和王寶童的《三字經》兩種英譯本,發(fā)現(xiàn)歸化和異化都能在目的語中完成各自的使命,受文本類型、文化差異等因素影響,不同的譯者在翻譯策略選擇中偏向不同。在翻譯《三字經》時,若想實現(xiàn)在詞匯、句法、篇章以及文體層面的功能對等,需將二者辯證運用,假若異化更好則取異化,歸化更好則取歸化,二者結合效果更佳則一主一輔。“一帶一路”戰(zhàn)略構想的提出為中國“蒙學”走出去提供了極大的戰(zhàn)略機遇,全球化發(fā)展加強了不同文化之間的開放與相互交流,因此新時代的譯者要立足于中華文化的深厚根基,結合時代新要求,巧妙合理地運用歸化與異化策略,進一步促進文化的交流與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