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桂堂,河南省作協(xié)會員,泌陽縣作協(xié)副主席,中國小詩網(wǎng)“十佳詩人”,詩作發(fā)表于《星星》《散文詩》《散文詩世界》《詩林》《奔流》等,著有《鄉(xiāng)下聽蟬》《泌水右岸》。組詩《永遠(yuǎn)的班長》在“軍旅情 強(qiáng)軍夢”全國詩歌征文榮獲二等獎,詩歌《對汴梁千菊茶的幾種敘述》在首屆“汴梁千菊杯”暨菊花賦全國百人百詩大賽中榮獲三等獎。詩歌入選《中國網(wǎng)絡(luò)詩歌年鑒》《致敬海南詩歌選》《中國小詩百人百詩》《中國新媒體文學(xué)詩萃》《上海灘詩葉》等多種選本。
快遞小哥
小幸福即將送達(dá)。
你們手中有
月色顫,波濤涌。
彎腰,即吻別。
城市的風(fēng)箏,旋在速率里
被微笑,被點(diǎn)贊,被不屑
替別人行走,也抱緊
自己的一枝。
人們在接收下一件之前
會突然忘卻這些蝶兒。
最后或在一封舊信箋中
重又提及。
大地給水,天空給風(fēng)
網(wǎng)絡(luò)繪出綠色奔波的阡陌。
一個個地址,正是小哥兒
對歲月的,合理求證。
多云
秋高,山梁間的小城,
火燒云多起來,像套路。
多起來的云,恓恓惶惶,
多少有點(diǎn)無所適從。
相機(jī)對準(zhǔn)哪一朵,都空。
它們剛涂過漆,有的還慌張地逃命。
再后來,高樓頂著了它們,
線塔撐起了它們,云又給拱橋藏貓。
萬物聚攏,把我圍在中心,
天空在剎那間失蹤了。
撿石頭
那些挖河道的泵、船、挖掘機(jī)就在近處,
我們下河時,它們多少有些敵意。
河道下有沉積的石,還有沙,石之細(xì)碎者。
有人分類,銷售,一大宗一大宗案例。
臘石,不,是玉,我們發(fā)財了!
是兒子發(fā)現(xiàn)的。
烈日當(dāng)空,水洗的石一上岸
就擺出通透的姿態(tài)。
我替孩子拿著興奮,搬運(yùn)一塊塊
摸不清真假的玉,運(yùn)作很慢。
后來,來了一陣風(fēng),
追上并超過了我們。
引渡
白天收工了,風(fēng)沒有
捎走什么。
一輪圓月正對著鶴的胸口
輕輕撫慰。
正面。反面。
月流溢一枚枚銀幣,
獨(dú)自跟一個詞作戰(zhàn),
沒有響聲。
蒼茫的夜色下,
鶴抖一抖遠(yuǎn)方的牽掛,
世界和它一起戴著時光項(xiàng)鏈
甜蜜地引渡。
黃昏
一朵呼喊的花剝開自己,
掏出內(nèi)心的風(fēng)霜和堅定。
四圍茫茫,消瘦的鳥鳴
是一些應(yīng)答,也有一些是絕望的。
此刻的村莊站成精妙的山水,
繼續(xù)制造炊煙。
每個黃昏都很溫暖,
適合表達(dá)對母親的懷念。
我料想眾神也要收工,
他們正在原諒緩慢的時針,
寬恕螞蟻慌亂的書寫,
原有那些腳步遲緩的歸人。
凌霄花
它攀巖時,指尖作響。
小腳丫踩著它枝,它墻。
依附,蕩漾,用上十分膽量。
最后在高處,咧嘴笑出來。
亮最清澈的喉,涂最俏的唇膏,
用高度和艷麗,展示一種美德。
現(xiàn)在,它有日心暖,月華霜,
它肩披大朵的云霞
弱質(zhì)凌天,有龍的招勢。
眾多恐高者,空有江湖勇氣,
手中并無好琴,
如我。仰望凌霄
滯留在陰云中哭泣。
枝頭立著白和雀
枝頭除了懸掛些大白,
還有昂首的雀,春天
在曲折處——
夢想干凈,飽腹之渡。
一場雪不會為死亡封印。
鳥說:我們熱愛的樹枝
也是我們得以翻轉(zhuǎn)的繁花。
是的。許多意味和反思
在飛,在飛。
木器沉香
那時,枝椏繁盛。
早穿過殘垣斷墻,
枝頭超過另外一些枝頭。
一根木在山崖在荒埂,
沐浴清風(fēng)和夕陽。
后來,行止木器。
止于室,止于款待,
它變得成熟,
愛無終結(jié),無止境。
它呼出年輕時的勇氣,
它抓緊自己的骨頭,吐出口口香。
它將世界一遍遍地愛下去。
春水謠
春水癢癢的,急著說什么——
奔走,打開話匣子。
蛙聲十里是來搔癢的,
春燕剪雨也是,還有你朝我莞爾一笑。
一枝春斜插江水,內(nèi)心有輕舟,
一曲柳笛聲,盤坐于童年的鵝黃,
阡陌桑田,綠葉尖著嗓音站起。
春水中的一枚浮萍銜著我愛的江山。
春水懶懶的,它低頭的樣子
比我好看,比我的娘子好看就不說了。
它等三兩人沐風(fēng),拆開心事。
它潤物,一小口一小口咬著過時的冰,
草木生慈悲,春色半間房。
春水獨(dú)自在生活里流,在態(tài)度里鏗鏘,
像我。聽從己心,無問東西。
我知道春水不慌,世界不荒。
泥土的味道
泥土是冬瓜體,流行風(fēng),
有智慧,大事化小。
歸途來路都可借一步說話,
予萬物,不惜交出百種死法千種活路,
每一種,都有路人尊重的理由。
其味寡,若論托付就重了。
不拈輕,不假以美景招搖。
神可以否認(rèn)神,泥土不否認(rèn)自己。
當(dāng)我們躬身,扶犁,播種,
有時適合尖叫,有時適合沉思。
不討論高處的神和變壞的高樓,
泥土只沉浸于肉身,
仰望夜色。心存星星的密碼,
許一條蚯蚓摸中種子的肋骨,
生活的氣味和泥土的氣味。
僵持,反駁,醉了鼻孔,
最后一定達(dá)成和解,
許多心愿不敢寫在紙上,
一直拎在手中,揣在懷里,
等推開泥土,遁入百味之門。
地攤
人多的地方,
鈔票走來走去。
廢寢。忘食。
瞄準(zhǔn)一米金地,生蛋。
(大地上隆起
奇異的花。)
不合作,不聯(lián)手,
只擺上小自己,
向人海,孔雀開屏。
(給時代造漂亮的句子。)
思鄉(xiāng)的月亮
也在城里地攤間穿梭。
算計,定價,許諾,盈虧。
它“摸摸人間的軟肋”。
是時候了,不白白地活在天上
或者夢里。
旁觀者
一定是智者,能形容
顏色,情態(tài),性狀,
推斷事物前程,
而當(dāng)事者自有核心,并無察覺。
旁觀者保持緘默,
懷抱真理,
語言漫長。時間的敘述者
必然遵守口德。
接受真,需有十足的勇氣。
維新,或可遞給一面鏡子
固舊,便將行蹤停在
秘而不宣的過往里。
真理被埋葬,它會生長,
積攢能量,只等來日,
破土而出,帶著雙方,
重現(xiàn),并試圖安撫洶涌的塵世。
譬如朝露
從昨夜來,給早起的蟲兒
點(diǎn)燈,說話,賦白。
那濃姿,和夜色一起裝扮,
可以廢寢,可以不眠。
可以在陽光下炸開一朵晨花,
飛出燃燒的蝴蝶,或者一句回聲。
“年歲朝露,浮生過隙?!?/p>
黎明,總有一個神秘的微顫。
只是我們未必早起,未必遇見
只要遇見,哪怕短短的一瞬
也是好的。各人有各人的皎潔。
有時,靈魂就會住在露珠里,
并不給我們打聲招呼。
馬術(shù)
角子山下,有良馬從國外迢遞而來,
匹匹行逾千里,逆流而上,
在美麗的山鄉(xiāng)卸下戰(zhàn)火,安營落戶。
它們和北方的干草一起回味舊日疆場,
面對某個人開花,穿越圓形的舊夢和新意,
穿越信誓旦旦的油筒、木橋和人預(yù)設(shè)的障礙。
騎師和馬匹之間,有調(diào)教之美。
脾性配合,人與馬慎密感應(yīng),
背脊如海浪,動作與呼吸有神祗有物語。
在這里,角子山帶下來石頭、葉子和火
還有一些顏色各異的野生的吻。
而馬術(shù)輕松讀懂:人高雅的品,馬沉淪的癢。
所見
河與山面對面已經(jīng)良久。
各自獲得永生。
彼此沒有說什么,不像人類
說出些,走過些,又散入云煙。
一群羊在收獲后的玉米田里吃草,
速度很快,霜降就要來了。
荻開始有聲,狼尾草不間斷地鼓掌,
一場秋雨將它們泡大,
開成最美的樣子。
遇見,并不需要措辭。
野花、山巒、草皮、石頭和我
都表現(xiàn)得安安生生的樣子。
一生。微小的顆粒一直朝我聚攏:
水分子,流水,河。
開始是鞋里的沙子,后來是山岡。
石之命名
巖生植物園山石林水
光線清晰,萬物分明。
對于石,已經(jīng)有命名的痕跡,
明顯地,鷹石不是鷹,
鍋石不是鍋,
麥秸垛石不是麥秸堆成,
可又拿不出新詞證明它的具象。
有個名字總是好的。
能叫出聲,能多看幾眼,
能讓石頭在時間中贏得自身的完整,
夸大一點(diǎn),能讓石頭冒險,
不厭倦江湖。
現(xiàn)在,大家都可以給另外的石命名,
總不能只是讓它們緘默,
保持一生的鐵石心腸。
其實(shí),石頭開不開口不重要。
重要的是風(fēng)已安放給石無限修辭,
重要的是對它們做出友好的成全。
荒草之處
我喜歡在這里走,離家不遠(yuǎn),
安靜是主要的。路狹
便于產(chǎn)生聚合的關(guān)系。
草已遲暮,卻有光,像許過的愿。
草影綽綽,有些不易發(fā)現(xiàn),
愛有時也是隱秘的。
一個人在荒草中走,
從我數(shù),有數(shù)不清的遠(yuǎn)方,數(shù)不清的下游。
但我不恐懼,相信荒草之處
一定賦予有神的力量。
不知道它們是否期待一場雪,或者一團(tuán)火。
那些高個的草,鬼針,蒼耳,接骨草
似乎習(xí)慣了提醒。
提醒另一個我,常來看看。
或許,來了,
我就有了植物的細(xì)胞,植物的骨頭。